,清晨的天气很好,太阳悬挂在蔚蓝无际的天空中,不过这被冰雪覆盖着的白色大地却没有丝毫暖意,马蹄上的铁掌踩踏着松软的积雪留下了一串串清晰的脚印,骏马和骑士呼出的一股股白气交汇在一起,他们是今天哈拉加斯迎接的第一批客人。
在四位副将以及十二名战士的跟随下,柯克将军全副武装踩着沉稳的步伐走出阿雷特城门。带着寒意的微风吹拂着他一头苍白杂乱的长发和胡须,他的身上穿着漆黑发亮的铠甲,走在雪地里看起来非常抢眼,看到那把背在他身后的宽刃巨剑,对面其中的一位骑士不禁轻轻地眯了眯眼。
在这一百余人当中,为首的是七位骑士——除了他们其余的人都是步行,而在那七位骑士当中又有一个首领,因为除了他的坐骑是一匹白马之外其他的人骑的全是清一色的黑马,在周围六位骑士的簇拥下他显得非常醒目,那六位骑士的全身都被重铠裹得严严实实,而他的身上却披着黑色的长袍,从衣襟当中能够看到那雕刻着精美花纹的贴身轻型锁甲,他没有戴头盔,斗篷遮住了他的脸,只能看到下巴。他的旁边站着两个人,他们的手中举着大旗,左边的那面是黑色带暗金嵌边,当中的图案是一位带翼的女性,她微微颔首,双手放在胸前,握着一把长剑,周围的花边是常青藤;右边的那面是深红色带暗金嵌边,当中的图案是一只手持权杖站立着的雄师,周围环绕着橄榄枝组成的花边——
同时代表着教廷不可侵犯的神圣和帝国征服一切的王权,柯克将军打量着对方——他们来自南方,虽然经过了长途跋涉,但是他们看起来却丝毫没有被旅途的疲惫和困苦所干扰,无论是骑士还是步行者,每个人的神情都淡然自若,当中那七位骑士显然最能够吸引他的目光,虽然隔着上百米的距离,但是柯克已经能够感受到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性的气息——这些人绝对不简单!真没想到,在罗马那边竟然还有这样令人叹服的战士,虽然只有100来人,但是柯克将军却感觉到他们并不亚于一支军队。
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男人,就是传说中带领精锐部队守护着哈拉加斯高原上的要塞城市阿雷城的柯克将军吗?
虽然看起来已经年过半百,和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沧桑所不相称的是那双依然精光湛然的眼睛,虽然隔着上百米,但是那七位骑士却仍然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位野蛮人将军眼中那沉着威严的光芒,他简直就像是立在城门前的一座大山,而这倒并不是因为他高大魁梧的体格。二十多年率领着哈拉加斯高原上的战士和毁灭之神巴尔的大军展开血战,在潮水般的敌人自杀式的攻击下竟然也将阿雷特城坚守了整整四个月,拥有始祖巨刃的柯克将军,整个哈拉加斯高原上英雄般的人物,果然名不虚传。
白马上的骑士掀开了斗篷。
他看起来非常英俊,一头像太阳一般耀眼的金色短发,一双深邃而略带着忧郁的海蓝色眼眸,他的鼻梁、嘴唇还有下巴都像是出自欧洲最好的雕塑家的手笔,这个看起来约莫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却有着令人不敢小窥的稳重和老成,能成为这样一支军队的首领,绝对不会是等闲之辈。
他抬头望了望巍峨的阿雷特城,却发现城头也聚集了很多人,看到他们的造访似乎给这座城市里的人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他有些抱歉地微笑了一下。
“我叫尼尔。”他说,“阁下一定就是柯克将军了吧。”
“我就是了。”柯克面无表情地说。
似乎听出了柯克将军话中的戒备和敌意,尼尔又道:
“今天的天气不错啊。”
“对。”柯克将军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不错。”
“柯克将军,我们道访阿雷特城是为了……”
没等尼尔的话说完柯克便又开口道:
“哈拉加斯高原的天气,任何人也无法预料,现在是晴天,或许迟些时候就是翻天覆地的雪暴……雪山和冰原看起来圣洁、美丽、一尘不染,谁知道下面埋葬了多少死在战争中的战士和那些勇于攀登顶峰的冒险者?就算是近在眼前的未来,是谁也看不到的吧。”
“很有道理的话呢。”尼尔笑了笑,“真希望我们出人意料的造访没有给柯克将军还有阿雷特城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有的话,我在这里先对柯克将军道歉了,毕竟我们是奉命行事,对于教皇大人的当面授命我们自然是违抗不得的。”
教皇的当面授命?
“我们造访阿雷特城是来找一位野蛮人战士和他的朋友们的。”尼尔平静地说。
柯克的心猛地一跳。
“他的名字——”尼尔用他那双海蓝色的眼眸望着柯克将军。
“叫做里昂那。”
城门的火炬仍然在熊熊地燃烧着,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藏到了云层中,一片巨大的阴影静悄悄地将整个哈拉加斯高原笼罩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那些是什么人?——”
“他们在说什么?——”
“……”
阿雷特城的战士们聚集在城头窃窃私语着,纷纷猜度着城门外那些人的来历,因为昨天哈拉加斯高原上刚刚刮过大风雪,而这些人却天一亮便出现在阿雷特城门口,似乎完全没有受到雪暴的影响,野蛮人战士们的议论中不时地跳出几句称赞——能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连夜赶路抵达阿雷特城,绝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让开!让开!——”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战士们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只肥胖的手粗鲁地推到一边——原来是阿雷特城的长老们,为首的是米拉长老,他挥舞着手中的拐杖努力地用自己肥胖的身躯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道路来,最后他的面前出现了两个巨汉的背影,他左突右撞就是没有办法挤过去,于是他举起手里的拐杖毫不客气地狠狠地敲打着那两个巨人的背。
“让开!你们这两个蠢材!”他恼怒地骂道,嘴边的胡须乱七八糟地抖动着。
那两个野蛮人回头瞪了一眼,却发现站在他们面前的是阿雷特城的米拉长老,其中有一个把脸一沉,嘴唇抖动了几下正欲发作,他身边的同伴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他一下,他终于低沉地哼了一声让到一边。
米拉长老把光突突的脑袋探出城头朝下张望了一眼,当他看到那位骑士跟前的两面旗帜时转过身冲着周围的人大声叫道:
“他们是罗马教廷派来的人!”
“他们是罗马教廷派来的人!——”周围的几位长老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一般赶紧压低声音重复着,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周围的人讲。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来了,但是看起来这句话对于城头上的人来说并没什么帮助。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一个野蛮人战士小声嘀咕着。
“是想要和我们比爬雪山吗?”在他的身后一个大个子的战士撇了撇嘴,他的话顿时引来了一阵不大不笑的哄笑声。
“笑?——有什么值得好笑?!”米拉长老用力地把手中的拐杖朝地上一杵,一双小眼睛瞪得滚圆,他一边扫视着周围的野蛮人战士,一边慢慢地走到刚才那个开玩笑的大块头面前。
“哦!愿在黄昏中沉沦的奥丁众神严厉地惩罚你的嘴!哈塔克!”他厉声喊道。
“我不是哈塔克……我叫——”那个大块头似乎是被米拉长老的言辞吓住了——虽然众神的黄昏早在他出世前好几百年就过去了。这个年轻的野蛮人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过错值得被听上去这样严重的话而诅咒,他正想试着开口替自己声辩,可是米拉长老却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叫什么都好!——”他把那个“哈塔克”丢在一边,瞪向周围的人,“一群傻瓜!你们知道这些人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吗?!”
“他们是来抓人的!”见没有人回话,米拉长老便冷冷地说,“如果他们抓不到里昂那,阿雷特城——不,整个哈拉加斯就会陷入巨大的灾难中!”
一句话犹如巨石入水,周围的人大吃一惊,顿时议论纷纷,里昂那的名字谁都知道,但是却没有人能想到这些不速之客前来阿雷特城的目的和他有关——如果米拉长老所言不虚的话。
“他们为什么要抓走里昂那?”人群中冒出这样一句话。
“你们知道里昂那离开了哈拉加斯高原的那几个月,都到底干了些什么吗?”米拉长老冷笑道。
“一连串的遭遇,让那沉睡在他体内的邪恶的恶魔之血渐渐苏醒了呀!”
“里昂那根本就不是哈拉加斯高原上的子民!他跟我们完全不一样,他的身上流着恶魔的血,他本来是邪神的儿子!”
“……”
“他在干什么?”罗宾望着那一群人正在一个人的叫嚷声中缓缓地走下了城头,为首的那个人他认得,天还没亮的时候,那个叫尼拉撒克的老男人领着几个人闯进了那间屋子,其中就有那个肥胖不堪的家伙,他似乎是哈拉加斯高原上的长老。
“在做免费表演吧。”阿森娜冷笑了一声。她没有去理会那群人,而是直接把视线移向了城门外,亚马逊女射手那敏锐的目光令她透过柯克将军的背影看到那批访客,为首的七位骑士非常抢眼,而当中那唯一一位骑着白马的男子更是立即吸引到了她的目光。
“我们会有麻烦,对吗?”罗宾轻声问,“这些人是来找里昂那和我们,对不对?”
“八成是这样。”阿森娜又瞟了那群正逐渐向他们移动过来的人群一眼。
“你说的不错,我们的确会有很大的麻烦——那个叫尼拉撒克的老家伙似乎根本就打算放过我们。”
“你看到他了?”罗宾皱了皱眉头。
“没有。”阿森娜轻轻地用指尖弹了弹横跨过身前的弓弦,“我只看到了一个傀儡,正把他早已一手安排好的可笑闹剧在那些善良的人面前上演的傀儡呢……”
罗宾不再说话了,他入神地望着那随着她手指拨动而微微颤抖的弓弦。
阿森娜的风之力量已经很久没有活动了,随即他也轻轻地抚摸着背在身后的斩首斧。
他们早就做好了一切的战斗准备,但是却没想到,战斗的对方却是那些在前一天还把他们当成客人来盛情款待的淳朴的野蛮人。
“里昂那不会喜欢看到这种场面的。”罗宾摇着头。
“我也不会把自己主动交给城门外的那些人的。”阿森娜哼了一声,“如果他们真的不懂明辨是非,挨上几箭也是活该。”
“对的——我们可以不下杀手的。”听到她的话罗宾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一样。
这个时候,里昂那他们到底在哪里?
罗宾有些茫然地抬头望向四周,可是除了被阴影重新笼罩起来的天空和连绵不绝的雪山之外,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艾米在哪里?
普拉玛又在哪里?
“你看到普拉玛了吗?……”罗宾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望着阿森娜。
“他有他自己的事要做。”阿森娜低沉地答道,“亡灵巫师最后总要去亡灵巫师该去的地方。”
第四十四章 死斗
穿过了两层阴暗迂回的宫殿,普拉玛来到了尽头。这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厅堂,四周的墙壁上微弱的火光若隐若现地晃动着,这些奇特的火焰散发着淡淡的青蓝色。地面全是粗糙的沙石,整个宫殿干燥而阴冷,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厅堂的中央有一个正方形的祭坛,当中画着一个五芒星的图案,在五芒星的每个角上都闪烁着光,和周围墙上的火焰一样呈现出令人不安的冷色调,它们妖异地扭动着,似乎像是具有生命一般。
这个地方让人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压抑,紧绷的气氛像是没有波澜的湖水,但是一旦这气氛被打破,所要面对的绝对是扑面而来的残酷。这种气氛普拉玛并不陌生,当他还在那个男人的严酷教导下为成为一个合格的亡灵巫师而努力时,他的每一天几乎都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度过的,南方充满湿气的阴暗沼泽令他的皮肤像死人一样惨白——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和眼前的尼拉撒克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哦……普拉玛……你终于来了……”那个苍老不堪的声音在年轻的亡灵巫师身边回荡着,“——我知道……你会来的。”
普拉玛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那个站在五芒星中央的老人。
尼拉撒克身上仍然穿着那身黑白相间的长袍,他一只手放在腰间,另一只手轻轻地撑着下巴,那张布满皱纹的苍老消瘦的脸在周围冷光的映射下看起来非常可怕,他的眼窝深陷,只能在那鼻梁周围那片漆黑的阴影中看到一点点黯淡的灰色光芒。
“我们多久没见了?……普拉玛?”尼拉撒克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面前那位年轻的亡灵巫师全身散发出来的敌意和隐隐的杀气,却像是在随便拉家常似的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普拉玛冰冷地说。
“哦……是为了什么?”尼拉撒克随口反问道,没等普拉玛回答——不过似乎普拉玛亦不想回答这个他们都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他便又开口道,“你没有带法尔过来?……它应该……总是跟随着你的才对的,不是吗?……”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尼拉撒克的脸上忽然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是你让它带着那个女魔法师……逃出了阿雷特城的……对吗?”
普拉玛没有理会尼拉撒克,却从腰间取出了自己的法杖开始在地上划起了魔法阵。
“一定是这样的……只有你……才能如此敏锐地……洞悉我的意图呢……普拉玛……”当尼拉撒克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中竟然闪烁着赞赏的神色,但是普拉玛却根本没有去看他的脸,尼拉撒克静静地注视着他,直到普拉玛把面前的魔法阵完成了为止。
“你……始终是我最出色的学生……普拉玛。”尼拉撒克轻轻地叹了口气。
普拉玛·斯托里德,在他的老师的训练下也成为了一位出色而年轻的亡灵巫师,而训练他的老师,也就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尼拉撒克。
“……但是,你却永远无法成为……一个真正优秀的……亡灵巫师……”尼拉撒克又道,“你的资质之高……是异常罕见的……你天生就是个亡灵巫师……你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有资格……成为整个欧洲最伟大的亡灵巫师!……”尼拉撒克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激动,但是他的话却被普拉玛冷冷地打断了。
“我不稀罕。”
“……包括我在内……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和你一样具备如此优秀的……”
“我不稀罕!听到了吗?!”普拉玛突然厉声喝道,“我根本就不稀罕!!”
他的手指开始轻轻地颤抖起来,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尼拉撒克,刻骨铭心的仇恨一瞬间已经将他原本冰冷的脸完全侵占了,普拉玛的牙关紧咬——尼拉撒克无疑是他在这世界上的最大死敌,他对这个男人,对他的老师,甚至是对他的养父都充满了最为强烈的仇恨!
“就因为这个——你就可以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出手杀死了我的亲生父母,然后把我带到那个地狱一般的沼泽地里?!就因为这个——当我只有三岁的时候就开始用尽各种残酷的方法来训练我?——你的目的就仅仅是为了把我培养所谓的整个欧洲最伟大的亡灵巫师?!”普拉玛双目含血,伸手指着尼拉撒克,“尼拉撒克,你竟然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竟然若无其事地在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