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里斯这一次简直是惊愕!这个人的反映怎么会这么快?
“是的。”
“波里斯,波里斯?是不是奇瓦契司出身?”
就连这个属于伯爵为他营造的过去先生也知道,波里斯更加惊愕了。但波里斯依旧点头称是。渥拿特好像从中得到了鼓励,说出来的话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
“那你说,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这家伙,是要跟我玩游戏吗?
波里斯沉默不语,很意外的,兰吉艾开口了:“是因为少爷跟小姐的年龄相同。”
渥拿特看了兰吉艾一眼,点了点头:“是啊,你还真是有点头脑。那你说,我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两个同岁的呢?”
“那个嘛……”
这个问题兰吉艾也无法做出确切的回答。他会不会是从伯爵那里听来的呢?兰吉艾想了想,那是不可能的。渥拿特见对方答不上话,便自己回答道:
“那我告诉你啊,那是我的超能力。”
“啊?什么超能力?”兰吉艾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对方。
“超能力,不懂?就是是一种很特别的能力,可以猜到别人的年龄等等。”
“那您知道兰吉艾多大了吗?”波里斯有些将信将疑,想再验证一下,当场考考先生。
渥拿特凝神望了望兰吉艾,回答波里斯说:“也是十二岁,按月份比你大。”
波里斯回过头去问兰吉艾:“兰吉艾,你是几月份生?”
兰吉艾也十分吃惊,迅速的做了回答:“是二月份。”
又对了。这一回波里斯无法掩藏自己的惊异之情,接着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呢?只是用眼睛看的吗?还是凭借自己的经验……”
“经验,什么该死的经验,我只要对一个人的脸看上一眼,就像看到树木的年轮一样,可以准确无误地知道来这个人活了多少年。”
波里斯不经意地问道:“那萝兹妮斯比我小的事情,您也应该清楚了吧?”
这其实是在试探他,想摸摸他的底,萝兹妮斯称呼自己为哥哥。这时渥拿特却皱着眉头,忽然大声叫到:“你竟然想戏弄老师!那个孩子比你早出生三个月!”
再也没有提出反论的余地了。波里斯是七月份生,而萝兹妮斯是四月份生,刚刚好大波里斯三个月。
过了一会,渥拿特先生舒展开紧锁的眉头,十分柔和的对波里斯说:“哼,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资质,如果肯好好练的话,会成为优秀的剑师的。”
这一次又是凭着什么这样说的呢?波里斯反问道:“这个也能看得出来吗?”
“说什么呢?我这么说完全是针对你刚才跟我撒谎的事情。”经渥拿特这么点破,波里斯的脸不由马上红了。
跟这个家伙对话,凭借小聪明是完全行不通的。简直摸不透这家伙的思路到底是怎么样地。
波里斯抗议道:“撒谎跟剑术到底有什么关系?”
“那么,你以为那些有名的、优秀的将士都只是靠挥舞手中的剑就能成就的吗?当然不是这样的,不只是剑,还有用斧头的呢。总之,并不是擅长使用手中的武器就可以成为出色的将士的。最重要的是灵敏的直觉,和比对手超前的意识。没有这种头脑的人,也可能成为剑术的拥有者,但是这些人如果遇到有勇有谋的人,肯定会败下阵来的。一个走惯了笔直的道路的人,走进弯弯曲曲的小路会迷失方向;擅长在平地作战的人,遇到斜坡或者是水战,肯定会无功而返,不战而败的。”
波里斯觉得老师的这一番话说的花哨且不实用,语速倒是惊人得快,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是他关于剑术的第一西高谈阔论,波里斯便暗暗的想:还是听这个家伙讲完也无妨。波里斯怀着这种想法望着渥拿特。渥拿特抓起一把核桃仁塞进嘴里,嚼得嘎吱嘎吱作响,一边继续说道:
“头脑灵活的人善于应变,必须先读懂对手的动作,才能先做出对应的有效攻击。那些头脑反映快的人最擅长的是什么?就是说谎!你以为谁都会将谎言编得无懈可击吗?想骗人又不得其法的人数之不尽。举个例子说,刚才那个丫头,我说那一番话,你可能不相信,但是对于那个想早日长成大姑娘的丫头来说,有很大的诱惑力,所以你看,她被我拉下水了吧?”
波里斯听得瞠目结舌,萝兹妮斯想快些长大当姑娘?她原来是这种人?
兰吉艾由于不同于波里斯的原因,脸上现出很新鲜的表情,他居然把萝兹妮斯小姐说成丫头?
还没有从这一意料想不到的状况中摆脱出来的两个少年,接下来又受到一次结结实实的冲击。渥拿特把塞进嘴里的那一把核桃人全部咽下去之后,把剩在盘子里的那些也分两次消灭掉了,接着,突然伸了个懒腰:
“啊——今天话说得太多了,没有讲完的,等到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说吧。我有些疲惫了,要去眯一会觉了。”
“……”
对于他们的回答他根本就不去关心,只自顾自地,倒在干净整洁的床上,睡去了。
没讲完的等想起来的时候再说?
就在刚才听他那一番雄辩的时候,波里斯就想着会不会是他临时起意,编出来哄我的呢?到了现在这个家伙终于原形毕露了。这个家伙所谓的教学是连一定的体系框架的随意的方式,也不管这种方式的教学质量如何。
“少爷……要不要再拿点核桃仁过来呢?”
波里斯摇了摇头。端着空盘子走出去的兰吉艾的嘴角漾起了一种不明原因的微笑。
波里斯呆呆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渥拿特的大脚,他的脚板就像青蛙的脚,脚趾之间有很宽的缝隙。
催促安诺玛瑞的核桃成熟的秋天,也准确无误地光顾了奇瓦契司。望着窗外日渐染上橙黄色的落叶,勃拉杜说道:“夏天走了。”
有个人朝桌子上的烛台走过来,一一点亮了插在烛台上的三根蜡烛,黑暗中浮起三个光圈。
“所以说,是有成果喽?”
“是的,主人。”
隆哥尔德贞奈曼宅邸的书房同贝克鲁兹培诺尔城堡的壮观的书房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这里很暗。培诺尔的书房开了很多窗户,且都是玻璃窗,可这里的窗户只有那么一扇。
勃拉杜关上了那扇窗户。想到这个书房跟以前相比,唯一的变化就是更换了主人,勃拉杜不由得笑了笑。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借着蜡烛的光芒读了起来。读毕,把纸放下来,就看着把这个带过来的那个人。
贞奈曼家族的执事涂尔克低着头站在他面前。
“哼……”
对于这个家伙而言,贞奈曼家族的主人是哥哥还是弟弟,是无所谓的。反正都一样,他不过是个奴才。想一想,这个执事从前跟布尔拉一向都很合拍,可是他对原来的主人背信弃义,投奔到了现在这个主人的门下。
“那么说,小家伙去了安诺玛瑞的?”
“那个贵族看起来分明就是安诺玛瑞出身,只是因为在旅馆利用了假名字,无法知道他确实的身份,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快打探到这个人的身份的。”
勃拉杜如此费尽心机寻找波里斯只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马上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冬雪神兵是不是在小家伙身上?”
“这个还不清楚,因为他的哥哥耶夫南至今音讯全无。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那个被推断是波里斯的孩子身上,有一把套在白色刀鞘里的硕大的剑。”
“应该是冬霜剑,没错。”
涂尔克现在不再称呼优肯的两个儿子为少爷了。
既没有老婆,又没有儿子的勃拉杜没有下令修筑宅院,也没有指示扔掉哥哥的东西,似乎对那种事情毫不在乎。在优肯曾经使用的书房里办公,在他用过的桌子前,用他握过的笔写字,在他曾经休息过的床上睡觉。
过去的管家涂尔克收过来继续任用,家里面的佣人全都没有换掉,只是把优肯亲手带出来的士兵进行了一次清洗,除去逃跑的,其余全部都杀掉了。
仆人和侍女在那个夜里逃走了大半,剩下的数量还不及优肯在的时候的一半,可是勃拉杜好像连这也不在意。对于他来讲,用来打扫房间,打理宅院的佣人的存在,简直都不值得他去关心。
由数百个士兵把守森严的宅邸,看起来十分荒凉。坎恩选侯借给他用的魔法师琼格纳已经回到了选侯的城里,但是由他召唤的怪兽克里格尔摧毁的屋顶至今都没有修复。能够住进去都已经是很令人欣慰的事情了。经过琼格纳几天几夜倾力帮助,通过强力的净化之后,才勉强把克里格尔的毒液消除干净。
谢了顶的房子一直在漏雨,如果照这样下去,到了寒冷的冬天肯定要吃到不小的苦头。可是勃拉杜似乎丝毫不想在这栋房子里安享生活,或者说好像期待这这栋房子继续被摧毁,直至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根本不过问有关修补房子的任何事情。
被克里格尔的毒液消蚀过的石头墙仍在不不简写地脱落着,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危房。
“很好,继续追踪那个小子,还要打探耶夫南的行踪,搞不好另外半个在他身上也说不定。”他说的“另一半”显然是指那神奇的盔甲。
“知道了,主人。”
涂尔克在次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听着门被关闭的声音,勃拉杜用手支起了下巴。
烛光在眼前轻轻的摇曳着。也不知道是墙上哪里裂开了缝,风从缝隙中吹进来摇曳着大火光。由于对房子不闻不问,也无从知道。可是望着烛光,他的嘴角在逐渐上扬,直到成了类似微笑的表情。
“哥哥,还在为我抢占了他的房子事生气啊?”
烛光略微地往上窜了窜,再一次摇摆起来。嵌在满是皱纹的脸上的,勃拉杜的发黄的眼珠,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烛光。长长的影子在他背后像一对翅膀忽隐忽现。
“如果你想,就坐坐吧,可以直接坐到我身上,幽灵不是都可以这样的吗?”
对着空气中虚妄的幽灵说着话,勃拉杜的脸上莫明其妙地浮现出苦涩的表情。
事实上应该是丰收的秋天。勃拉杜终于如愿以偿,实施了处心积虑很久的一件事情。总是压迫着自己的哥哥死了,哥哥的后代们也成了无家可归的野孩子,姐姐的亡灵不再出现在自己的梦魇里。
勃拉杜很遗憾没有亲手杀掉自己的哥哥,但是那个背叛了自己的主人的执事,代自己了却了一桩心事。仔细想一想,这个执事也是个不懂何为义气的混蛋。在那种情况下,可以把刀叉进自己主人的背里,再把人投进湖中,这对于奇瓦契司人来讲,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最终还是托了这个家伙的魔法的福,自己才可以了却这桩心愿。这个家伙其实早已经知晓那个红眼恶魔的存在,要是再耽搁下去,有可能会全军覆没。就连琼格纳也受了那个家伙的恩惠。唯一可恨的就是,由于在混乱中丢失了马匹,让两个侄子跑掉了。他们带走了家族的传家宝物,得到它是他发起这次行动的目的,但至今宝物仍然下落不明。
目前还摸不清注这个家伙的底牌,但是把他带在身边,还是很有用处的。这是一种骄傲,很长时间以来效忠自己哥哥的人,现在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也充分地满足了他的报复心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的某一角落总是觉得凉飕飕的。
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又不确定究竟少了什么。他突然觉得有一股风吹进来,很冷很冷。他觉得总是提不起精神,虽然这分明是一场重大的胜利。
为了下个月的选举,忙着做最后阶段准备的坎恩选侯也送来了祝贺胜利的亲笔书信和用纯金锻造的大块头的礼物。毫无疑问是连同那句“望早日找回冬雪神兵”的话一起送来的。要说被勃拉杜霸占的贞奈曼宅邸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一进入口便能一览无余的,摆放在大厅正面的那一面钟。
构成时钟的躯干的辉煌灿烂的纯金支架,摆在过去优肯所驾驭的贞奈曼宅邸里也会显得不协调,更何况摆在这栋如同废墟的房子里,更加不顺眼,看了叫人不舒服。更让人受不了的是钟声。
当当当……
钟声响彻整个宅院的每一个角落。该敲九下了。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有没有吃过晚餐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很清醒的记得时钟在不久前响了八下。好像自己的生命只是在那钟声里慢慢的滑过。
当……
最后一响的余音徐徐消失的时候,烛光再次不安分的扭动着躯体,忽然间灭了一支。
“哥哥,你是不是也对那面钟感到厌烦?”
勃拉杜的声音像回音一样,在空荡荡的书房响起。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十二点,浅浅地睡去的波里斯,由于感到了一阵寒气醒了过来。想重新盖上被子入眠,但是此时瞌睡虫早已不知去向。
那个奇怪的老师在这个房间的床上睡了足有四个小时,被兰吉艾艰难地叫醒之后,又吵闹着要去看萝兹妮斯,不得不劝解一番。波里斯觉得这个人倒是很有趣,但至于能不能把剑教好,却没有多少把握。如果学不到切实的功夫,肯定征服不了那个为了萝兹妮斯出战的少年。
一定要赢吗?
对于波里斯来说,这是个十分难以回答的问题。如果没有伯爵一家人的帮助,他万万享受不到现在这种安逸的生活,而是在追踪者或是强盗的眼皮底下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光是凭着这一点,他也要把伯爵的恩惠铭记在心,有朝一日自己有了本领,一定要来报答。
但是……冷静地说,这只不过是一场交易,而绝不像波里斯想得那么好。伯爵说过,最好的结果是赢,不过输了也没办法。这桩交易的条件并不是十分优越,但不管怎么说,先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竭尽所能地作一番,如果不行,自己也无可奈何。事实上,对波里斯过分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做出什么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是很荒诞的。把还没有具备实力的波里斯带回来,完全是伯爵的决定。
这或许是一个荒唐透顶的计划。
可是为什么,自己要想那么多呢?自己不过是仅仅为了生存,选择了一条不能不选择的道路。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活下来。万一波里斯失利,伯爵违背当初的诺言想要惩罚自己的话,他是不应该有着什么“我会负责任的,我甘愿受罚。”之类的傻念头,而是赶快逃跑,以保全自己。自己并不是为了让伯爵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而是纯粹为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现在先不要想那么多,加紧努力吧。练就过硬本领才是最重要的。
能把剑学好,从长远来说,对自己是很有利的。而且他最大的愿望之一就是能随心所欲地挥舞这把剑——如同哥哥身体的一部分的冬霜剑。他希望自己能强大起来,这样的话剑就不会被人抢走,而且可以不受任何人的约束而生活下去。不依靠任何人,也不会给人带来任何烦扰。
波里斯从床上起来,下床寻找放在床底下的那把剑。
他把手伸到床底下去摸索,但是平时能摸到的剑并没有一下就进入手中。他把胳膊伸得更长,仍无法摸到。因为床太大,所以把胳膊伸到床的斜对角不太可能。放到哪边了?
波里斯换到另一边继续去摸那把剑,但他变得越来越紧张。从脸颊和鼻子某种东西正在往下淌。直至现在他都不知道什么叫冒虚汗。
“……”
终于,摸到布块并将它拉出床外。但是里面什么也没有。他爬到床底下,但毫无用处。
没有,哪儿都没有。
放在那里的冬霜剑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