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诺点点头,他对这句声明并未有显露出不悦的神情,“那就如你所愿吧。”他再次举起了手臂准备下达继续开火的命令,像胎儿一般蜷缩在三重生化机器人控制球体内的驾驶员也做好了准备,要把佐尔的机甲炸成炽热的碎片。
“结束以后你们要好好查验佐尔的每一块残骸。”卡诺沙哑地说,他就像死亡天使化作的年轻英俊的半神①,高举的手臂即将落下。
【① 半神半人,超人的人;被崇拜如神的人。】
然而就像一道亮光冲刷而过,在舱壁的另一个缺口,一发巨大的炮弹从角斗士机甲的主炮射出,火山喷发一般的爆炸把一具三重生化机器人从高处打落下来。角斗士机甲正站在冒着黑烟的裂口处,横过巨大的炮口轰倒了另一个敌人,然后又是一个,简直像在射击场打靶一样。
由于失去了缪西卡的协调作用以及史前文化能量供应的减少,克隆人驾驶员的机能已经接近失灵。它们不但没有回击,反而在等待命令的下达。它们或者互相撞击,或者干脆站着等死——只有一到两具生化机器人开了火,但准头都很差。
卡诺敏捷地穿过一侧的舱门逃离了现场,他浑身沸腾着杀戮和复仇的渴求——他没有意识到,这种情绪已经降低到和那些灵长类动物同样原始的水平,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些都是正当的。
第二十一章
在我小时候,父母就搭乘SDF-3号离开了地球,在这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曾经有过三个教父。也许你听说过他们,前天顶星间谍——康达、布朗和利克。
她们知道我具有一半的天顶星血统,他们还知道父母离开之后我就没有一个近亲。于是——他们就以我的教父自居。
我所能记得的就是,他们对我要比所有的人都好。他们深爱着三位丧生于SDF-1号上的女技术军官,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我想他们也把我当作自己从未拥有过的天顶星人和人类的孩子。
当我——具体时间我也记不清了,大约是在六岁左右吧,我想——他们的病就非常重了。后来我才从医生口中得知,那是用史前文化转化器把天顶星人的体型微缩成人类大小所引发的病症。我并不知道这种病症有治愈的可能,但那种治疗手段只对拥有原有的高大体型的天顶星人有效。然而,他们为了照看我,还是选择了保持人类的体型。
他们在几周内相继故去。于是我时常说,不要问我是否为自己的一半外星人血统感到羞辱,也不要问我为什么总愿意在众人的怀疑面前站在佐尔那一边。许多人认为勇气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得到验证——高手们怎么说来着?外露。
但外星人教给我的却不是这样。 ——该文由黛娜·斯特林讲述,诺娃·萨特瑞整理记录 黛娜再次开火,但当她发现三重生化机器人并未进行实质性的抵抗之后,就停了下来。她的敌人不再是那些意识受到控制的无辜的克隆人。
通过那顶带翼的装饰头盔,她用思维控制着瓦尔基里号原地打了个转,片刻之内,机体变形、弹跳成一具身披重铠、手持巨型步枪的哥利亚巨人。
机体变形的过程使几具红色生化机器人有了反应,它们再次动起来,没用几发炮弹。她就把它们压得抬不起头来,然而,它们的行动突然变得不那么盲目了。黛娜跳起来,蹲在佐尔的红色生化机器人旁边,用自己的铁甲金刚为他提供了一部分掩护,同时散射着掩护的火力。
“佐尔,别出来!”她把一具想要袭击佐尔的红色生化机器人打成坍塌的装甲残骸和通红炽热的零部件,但其他生化机器人又蠢蠢欲动,摇摇晃晃地端起了它们的铁饼状手枪。
越来越多的红色生化机器人恢复了机能,准备再一次发起进攻。瓦尔基里号前后挥动着武器,黛娜非常清楚,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这么多的三重生化机器人就会在短时间内获胜,即便它们遇上这样那样的障碍。她一边用单手射击,一边试图把佐尔从其他生化机器人的纠缠中拖走。一具红色生化机器人迈着沉重的步子绕到她身后,想要把他们直接打倒。
佐尔的红色生化机器人终于抽出手臂。他挥舞着武器,随着凶猛的人造电光闪过,那具红色生化机器人从高处翻倒下来,很快又有几具生化机器人跌跌撞撞地冲到前面抢占有利位置。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黛娜。”佐尔略微有些麻木地说,“不过我得一个人去。”
自从她第一次见到他时起,黛娜就没有想过谁救过谁这码事。他们都曾经在战斗中放过对方,从广义的角度看,这不也算是一种救命之恩吗?
无论如何,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关键是要活着见到他们。
“没门儿,士兵!”她把他拖出那个乱摊子,扶着他的机甲站了起来。“也有我的一份。”
是的,有些东西我可以解释清楚,而其他的,现在我还不能。
于是他同意了,红色生化机器人和蓝白相间的铁甲金刚肩并肩地沿着走道大步而行,合金甲板发出洪亮的响声。
“你听仔细了:我要找的是洛波特统治者,我要杀了他们。”他说道。
“只要你别把自己也一起干掉。还有我。”她提醒他。从她的语气里,他可以听出她的关切,他感到冷静和理智从她身上流进了他充满杀戮气息的怒火当中。
这时,一个舱门隐隐出现在他们跟前。“现在小心点。”她说。
他们以ATAC小队一贯的行动方式,背对背地朝着相反的两个方向前进,这和巷战中的士兵或是SWAT特警队十分相似。突然,另一具红色生化机器人发射的炮弹像火球一样飞出舱门从他们身边掠过。
佐尔在等待机会,他开着枪冲过了舱门,同时还压低身形,用肩膀把敌人撞翻。黛脑立刻跟了进去,等待着另一阵弹雨的来临。 “里面都是我的同胞!噢,不,不……”
缪西卡几乎瘫倒在比她整个人还高的凹形水晶观测口上,她简直要昏过去了。鲍伊、安吉洛和其他人都迷惘地停住了脚步,他们被周围遗弃的居民区吓了一跳,却不知道她指的究竟是什么。
这些人不得不把反重力悬浮战车留在后头,穿过这道适合和人类一般大小的生物居住的居住区。当然,他们全都穿着护甲、带着武器。
士兵们把手指搭在步枪扳机上保持警戒,而鲍伊则把缪西卡从跌坐的地方拉了起来。她再次穿上了那套可以用于庆典仪式的正式装束——蓝色紧身衣和半袖外套,脖子上挂着带有箭头标记的冷冰冰的合金圆环。
她是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卫兵指挥中心找到那身衣服的,出于某种原因,她坚持要在ATAC小队在附近搜查的间隙换上它们。但这里没有她的姐妹和同胞的踪迹。
鲍伊禁不住为这身庆典服饰担忧起来,要知道,洛波特统治者特地把它从一艘旗舰搜罗过来存放在这里,一定是有他们的目的。在他们的强行迫使下,佐尔就曾经一度背叛,鲍伊有必要因此为缪西卡感到担心吗?
现在,克隆人失踪的谜底已经揭开,可他们看到的答案却令人发指。
“他们在飞船外面!”缪西卡补充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如此卑劣的行径却完全令她无法理解,使她无法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
士兵们围到缪西卡身边,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波特统治者的新旗舰尚未完成废弃物的处理工作,因此许多飞船还在附近飘浮。外面这些行动迟缓的战舰里,每一个观测窗和拱顶内部都挤满了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的克隆人。
看着外面的情形,路易·尼科尔斯同时也在思考,他的胃翻腾起来,那感觉就像一只为了逃离铁制的捕兽夹而咬断肢足的动物。而洛波特统治者所干的事情比这还要糟糕几万倍。天哪,就这样把他们全都抛进了太空里!这些洛波特统治者完全不知道何为同情……何为怜悯。
纯粹由智能与理性构建的社会——这就是他们的主张、黛娜说得对。他晃了一下,这才恢复了平衡,他四下看看想知道是否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但他们全都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诺娃·萨特瑞看着外面的景象,内心的惊讶使她有些动摇,因为在这可怕的时刻来临之前,她自己从未把这些外星人当作人来看待。她从未把他们当作有灵魂的生物,就连佐尔的请求和力量也都没能使她信服。尽管她过去没有反复接受心理教化,或是一遍又一遍地聆听伦纳德最高指挥官以及弗雷德里克上校鼓舞人心的谈话,但那种稳固的错误观念却已然成型。亲眼目睹这场事先预谋的大屠杀之后,她才明白自己一直瞎了眼。
现在,这些都已经被彻底抹去,外面的那些人需要救助。
还有一些穿着太空服或是乘坐小型太空船的被遗弃者在外面漂浮。为什么洛波特统治者容不下他们——安吉洛从现实的角度审视着这个问题——为什么又要把他们活着就放出来?也许洛波特统治者还想再次折回收回自己的奴隶,如果他们能够在战争中取胜的话。
但ATAC小队的成员们认定洛波特统治者赢不了。
“他们还活着吗?”鲍伊问道,他的手紧紧地靠仵缪西卡的肩头。
“是的,但他们难逃一劫。他们已经和史前文化及洛波特统治者的意愿彻底割裂了。”
她从宇宙竖琴的音乐中发现了自己的价值。现在宇宙竖琴已经无处寻找了,也许它随着第一艘旗舰的爆炸一并毁掉了。她与它被永久地分隔开来,那就像肉体的伤痛一样痛苦。
“我们得竭尽所能立刻展开救援。”路易尽量用机械的、不带感情色彩的语气说。但在私底下,他正在用自己的无线电导引器改变着视差,跟踪新的坐标。母艘里还有许多太空船,也许,取得战斗的胜利的关键,就在于勇于尝试。“也许我们能办到。” 缪西卡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艾莉歌拉!奥克塔维亚!我的姐妹就在附近!”她的眼睛一转,眼白都露出来了,鲍伊只好把她拖住。
他把她紧紧搂在身边,他能够嗅到地甜美的鼻息,甚至可以品尝到都种香味。“她们还活着?” 蓝色头发的艾莉歌拉已经与整体和谐感相分隔,她和她的缪斯姐妹依靠食物、水和空气生活,她们找到了一种全新的谱曲方式,虽然音色浑浊,但同样鼓舞人心。她们用音乐帮助着周围那些受尽磨难的人们,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决窍,她同样不知道是和谐感一步一步地指引着她做到了这些。
这个时候,她正用一块湿布盖在一个发烧的石匠额头上。她感觉到奥克塔维亚正盯着她看。
艾莉歌拉跪在石匠刻出来的一张石床上,说道:“他的生物索引指数已经降得太低了,而且他自身的储量也己全部耗尽。”这个克隆人肤色苍白,汗水从他的脸上脖了上滑落下来,他的长发都被打湿、发粘,可皮肤却冷冰冰的。
然丽奥克塔维亚却告诉艾莉歌拉:“总会有希望的!”她不知道该从何处找来坚定的信念和合适的言辞为他们带来新的和谐。旧的信念全都被付之一炬,但她在灰烬中找到了温暖明亮的决心,尽管她还没有发现它到底以何种方式存在。
艾莉歌拉疑惑地看着她。“要是缪西卡能来该有多好啊。”她们感觉到她就在附近,她曾经是她们的核心和力量的源泉。
奥克塔维亚轻轻抚摸躺着的克隆人石匠。“没有缪西卡竖琴的永恒之歌,”他说,“我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
你知道对我来说,那是多么大的困难?她想道。
“你不能这么说!”奥克塔维亚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刺耳,那是居高临下的克隆人首领、甚至洛波特统治者才会使用的腔调,“我们必须学会依靠自己生话。”
这样的话和其中的睿智以前从未有人提起过。突然,这间大舱室里掀起了一阵醒悟的大潮,这种思想减轻了克隆人的困倦,也为她重新注入了力量。她过去从未感觉到自己被人强加了桎梏,甚至就连拘禁和她的艺术人生遭到破坏也没有让她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她的话语清晰透彻,而且公正贴切:那种纯净的感受来自一种深邃的内在音乐,她无法抗拒,否则她就会被窒息。
附近有一个克隆人技术员从他地铺的边上站了起来,他大声地说:“我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独立生活,这种生活方式早就消亡了。我们只知道三位一体,而现在三位一体已经结束了。”
奥克塔维亚站起来拢了拢半披着的围巾,慢慢地走了过去,嘴里却说出全新的言辞来,毋容置疑,那就是一种音乐。“那么,现在就是我们学会以新的方式生活的时候。缪西卡选择了独立自主地生活,并且她活下来了。”
这种想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她嘲讽着自己。脑子里也乱得很。也许有一部分是通过缪西卡传染到她身上的,此外,还有洛波特统治者力量的崩溃,史前文化能量的损耗、以及宇宙竖琴的引退等等因素。可疑的源头实在是太多了。
但起到主要作用的,奥克塔维亚知道,还是来自洛波特统治者强迫缪斯们演奏的那些有限的、不断重复的曲调。
“我们仍然可能获救或是拯救我们自身。”艾莉歌拉补充说。
奥克塔维亚起先也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感受到了同伴的心意。
但艾莉歌拉照顾的发着烧的病人却用胳膊肘支撑着自己,以预言家的恍惚神情说道:“就算我们可以获救。我们当中又有谁能够在让人彻底绝望的条件下生活?没有三位一体的生活该怎么过?我们都只是三位一体的一个部分,而不是整体!”
奥克塔维亚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在她的词汇表中找不到合适的单词,她的乐曲中也没有那个恰当的音符。
但她振作起全部的意志承受着一切,她知道那个病人的话是错误的,就像山谷中的日出,总会随着天光大亮而大白于天下。 在地球上涌现出了许多支由残军组成的队伍,但没有一支队伍能够靠近洛波特统治者派往地面的大军。男人和女人们做好了准备,他们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他们获得了一种能量,这种能量甚至已经超过了史前文化能量本身。
如果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他们愿意为家庭、孩子和自己的星球而死,只要能拖上洛波特统治者一同走向毁灭。如果洛波特统治者想要终结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生命,那么,入侵者和防卫者将会玉石俱焚。
无论怎么吹嘘,这个统治了许多星系进而要吞并整个宇宙的种族还是无法领会和感知他们的宿命。
人类惊人的优势再一次显现出来。洛波特统治者仍像以往那样得出了具有逻辑性的结论:地球上的人类开始反抗,他们以全然不顾后果的行事风格挺身而战。
这时,一个由人工智能构建的小型史前史化罩向洛波特统治者报告了一个不合情理的事件,这些生物既没有遭到彻底的自我毁灭,也没有向洛波特统治者手下的克隆人那样的奴隶文化①转变。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过还有第三种选择的可能。
佐尔,佐尔……你把太空堡垒送往哪个世界根本就不是随意的决定!你处心积虑地选择了地球,就是要让它成为这次大战的中心,不是吗?洛波特统治者们统一的意识当中某个最不起眼的部位低声诉说着他们察觉到的情况,干枯的喉音把惊恐送遍他们全身,史前变化罩像个警报灯塔似的,里面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