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了张凳子在他旁边坐下:“联合国秘书长找我,刚回来。”
刘仲也不在意我的冷笑话,指着电脑显示器问我:“你玩过?”
我翻了翻白眼:“我玩的还是正版呢……”
刘仲像看神仙一样看我:“我操,你还真什么都玩过……”
我哈哈了一声:“这个没意思,《航海纪行》玩过了么?”
“玩了,现在不让玩了。”
我吃了一惊:“怎么说的?”
“在家玩没人管,反正是盗版。”刘仲回头看了一眼老板和老板娘那边,说,“但是电脑房里要是玩这个就会被罚,好像罚的还挺狠。”
我听得心里一阵无名火起,妈的,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脸上不动声色:“我家里有,要不要过来玩?”
刘仲一听有《航海纪行》玩,哪会说不好?立刻欢呼雀跃:“好啊好啊。”
我跟刘仲出了电脑房,在电脑房门口,我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远方的街道,虽然知道尚方的游戏必定失败,我还是有点不爽。
等老子给你好瞧!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我家搬到太阳家园之后,房子不是一般的舒服,刘仲跟我过了保安的盘查,按密码上楼,进得客厅,看见摆满客厅的各种影碟机游戏机和电脑,以及中间一台新买的长虹的电视——支持民族工业嘛,忍不住赞了一句:“你们家真棒。”
我笑笑让他坐下,过去开了Plasystation游戏机给他:“这个是繁体中文版的,你凑合玩吧。”
刘仲拿起PS手柄,有点不习惯地握住:“这是什么?光盘游戏机吗?”
我去冰箱取饮料,刘仲则在那里慢慢适应PS手柄带给他的奇怪感觉。
《航海纪行》可以说是杨远哲和葛金秋之心血凝结而成,其中大量设定细致入微,又把角色升级设计得恰到好处,几种经验互相影响,个人技能习得,新城市的建立,甚至国家的建立等等系统有一些类似席德·梅尔《文明》的影子,而主角的行动始终是一个标准的模拟网络RPG模式。
刘仲似乎对《航海纪行》很是熟悉,轻松上手,没多久已经在城市里凑够了足够出海的钱,开着一条小破帆船朝直布罗陀海峡奔去。
我给他倒上一杯果汁,坐在沙发上看他玩,这人运气很差,走了没几步就遇到地中海闻名的海盗,被打成了“历史背后的尘埃”。
当GAME OVER后那一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听到过刘船长的消息”消失后,刘仲有点恼羞成怒地扭头看了我一眼。
我摊手做无奈状:“正常的,我也经常死翘翘。”
刘仲挠头:“难度有点大了吧?”
我摇头:“你选的方向不对,应该先在内陆升一点级,差不多5级左右,单挑那些后海盗船长能打掉他们30%的HP,他们就会放了你,说期待你成长。”
“这样?”刘仲疑惑着重新开始了一次游戏,这次选的是另外一个主人公,出来废话完毕立刻奔城市旁边的森林去了。打了点瘸腿狗掉毛乌鸦之类的生物,带了一堆可笑的垃圾回到城市里,主角的等级已经是6级了。
“怎样?”我问他。
“战斗部份很好,太他妈的痛快了,简洁又好看。”
这话等于是变相夸我呢,我以一个不厚道的作者的姿态嘿嘿笑起来了:“其实你没发现更重要的问题。”
“啊?”
“有感觉到什么读盘吗?”我问刘仲,“电脑游戏也就罢了,现在你玩的是光盘游戏机,感觉到读盘了么?”
刘仲经我提醒才猛然发现:“哎没错!绝了,读盘比《铁拳》还快。”
我得意洋洋地笑:“这就是成功的关键啊,在这些细节上做得越好,越容易成功。”
细节决定成功这种最为普通的概念在96年已经烂大街了,刘仲撇撇嘴:“废话,太阳电子是杀进日本的第一家中国公司啊,当然有实力。”
我看着刘仲玩游戏,心说杀入日本算什么,老子的宏图伟业还不止如此呢。
看刘仲玩游戏,我手也痒了,开了笔记本开始玩电脑版,我们一直玩到接近晚饭时分,电话响了。
我看了一下号码,是周广成。
“行文,过来不?”
“怎么,开业了?”
“早就开业了。”周广成在那边抱怨,“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哪玩去了?”
我前几天跟张小桐24小时关机,也难怪他找不到。
“没去哪。”我说,“过年挨家拜年,死去活来的。行,我们这就过去。”
招呼刘仲存盘,我们打车到了周广成的娱乐中心。此刻已是霓虹亮起的傍晚,从老远就能看见“天地娱乐中心”的大字招牌,我皱着眉头跟刘仲说:“这人什么品味?整一农民。”
周广成西装革履寸头闪亮地坐在大厅里跟几个人聊天,我一进去,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了。
“看见没有,贵客来了。”周广成站起来朝我走过来,“周行文,大伙来认识认识。”
我对他这帮朋友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勉强笑起来跟大家打哈哈。刘仲以前就认识周广成,大家年纪都不大,属于自来熟的那种,没几句话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
我原本就是打算来吃饭的,哪曾想周广成非要按我在这喝酒,不喝也不是,又不想喝,左右为难。还是刘仲够意思,仰头吹了两瓶啤的之后大家也不废话了,都把目标转向他。刘仲的酒量我是知道的,大概能喝差不多一箱啤酒——当然中间要去厕所,放开了让他和几个人对这干。
酒桌是中国人最容易增进感情的地方,刘仲和周广成及其兄弟们的感情如喝过酒的血压柱一般嗖嗖上涨,这也是今天我带他来的目的,我希望把刘仲介绍到周广成所在的圈子里,刘仲是个很聪明的人,聪明人只要有机会就能有成就。认识周广成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酒过三巡之后,我拖着毫无醉意的刘仲走了。我和他在街头道别后,想了一下周广成明天早上醒来发现周围醉倒着一片人的表情,我觉得古龙所说的寂寞大抵也就这个程度吧。
人的感情,果然还是共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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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被勉强灌了几被啤酒的我倒在床上昏昏睡去。梦中我仿佛看见张小桐低着头又回到我身边,带着她浅浅的笑。
朦胧中,我正打算伸手抱她,电话响了。
我翻了个身,没接。
电话继续响,我睁开眼,伸手够到电话:“喂?哪位?”
甜甜的声音:“你身边的那位。”
我心中一阵激动,从床上坐起来。
“小桐?”
“嗯。”
“呃……”我去看时间,原来已经快早上6点了,“到了?”
“到了。”张小桐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特别诱人,“我妈和我爸在收拾房子,我先出来给你打电话。”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激动,不断的激动:“小桐……我……”
张小桐的声音让我仿佛能看见她笑脸:“我知道,我也想你。”
我抓着电话,嗓子有点痒。
“一切还好吧?累不累?”
“一点点。”张小桐又轻轻笑了一声,随即就是低低的叹息,“我争取尽快回去。”
我发现一到这个时候我就变得特别嘴笨:“嗯,注意安全。”
“我知道。”
我拿着电话在那半晌无语,张小桐也是。
我们知道这样只是浪费电话费,但我们宁愿这样。
即使没有语言,也有彼此的呼吸。
和存在。
握着电话无言的这段时间里,我更加相信以前的一种说法:有时候,我们会觉得自己心爱的人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不管她身在哪里,我始终有半颗心留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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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张小桐通过电话之后,我情绪稳定了不少,睡了一夜,虽然不断做梦,精神也好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我开始给张小桐写信。写信这个东西,一般来说等于是自说自话,要看对方看信时的心情心态等等因素才能确定它的效果。譬如说你给对方写信说我爱你,对方刚在餐厅里吃了有虫子的菜正在怒气冲冲,多半没效果。所以文学青年推崇的情书在90年代后期大大地没落——学生们都懂得当面告白的成功率要远大于情书了。
在朝夕之争上,行动大多是胜于语言的。
不过我和张小桐这万里相思则是另外一回事了,我除了写信也做不了别的,1996年初就连最早的即时通讯软件都没出现,最少再有三个月那四个以色列小伙子们才会开始动手研究I SEEK YOU(我找到你)的软件,并在7月为此成立了新公司。这个软件人尽皆知,就是后来注册人数超过1亿,被AOL连续投资超过4亿美元鼎鼎大名的ICQ。而这个公司,名为Mirabils,拉丁文中的神奇。
我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就是职业病了,给张小桐写信写到一半居然会想起收购Mirabils,简直无可救药。双手运指如飞,在错字连篇的拼音输入法中我暂时完成了给张小桐的第一封电子邮件。明天我会拿着笔记本电脑到公司,通过公司的专用网络发给远在美国的张小桐。
我写完长近万字的情信之后,天已经彻底亮了。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一个懒腰,有一种接近完成一部小说的成就感。我记得卡夫卡在自己日记里曾经这样描述过自己通宵写小说之后的感觉,“双腿麻痹到几乎不能行动,但内心充满喜悦”。我站在房间里揉着脖子对这位奥地利作家遥遥致敬,他的确是一个敏感能体会他人内心的人。
等身体上的酸痛渐渐消失之后,我合上笔记本走出房间,看见老妈正在厨房忙着。成年人总是要比孩子早起一些,以前小时后我很不能理解家长们为何能在让我们睡觉后又看了很久电视,第二天还能那么神采奕奕。后来工作之后,我懂了。
年龄增长所带来的一些变化是任何人都阻挡不了的。
我妈听见我从房间里出来的声音,回头对我一笑:“起来了?”
我看她围着围裙站在厨房里的背影,心里霎时间充满“家”的感动,嗯了一声:“起来了。”
“去洗把脸,来吃饭。”
我答应一声,晃晃悠悠进了卫生间,在里边把自己脸弄干净头发整好之后,出来就看见了桌子上的饭菜。
拉椅子坐下,我看着母亲又进了厨房,忍不住喊了一声:“妈,你也一起来吃吧。”
“行,这就来。”
我盛了粥,没动筷子等她忙完。没几分钟,她端着最后一盘菜坐到我对面了。
“我爸呢?”
“去看你大伯了,你大伯的鲜花礼品店今天开业。”
我恍然大悟噢了一声,看来之前给他们的那些项目还是挺来钱的,这样也好,自己有了生意,以后也不用我们“照顾”了。
我低头吃饭,吃了几口觉得气氛不对,发现我妈正盯着我看,眼神似笑非笑,有点诡异。
其实我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她笑什么,但这个话头我绝对不能主动起,只好继续闷头吃饭。
一碗粥喝完了,又盛一碗。
母亲大人似乎觉得看我吃饭更有趣一点,笑眯眯看着我:“慢点吃。”
我听着觉得极其心虚,瞄了她一眼,继续闷头吃。
正打算把一口粥咽下去,冷不丁听见她老人家问道:“你小桐姐好像很喜欢你呀……”
我从头到脚一哆嗦,嘴里的东西一下子把自己呛得不能动,拼命咳嗽了半天,喷得饭粒四溅,过了半天才缓过来。
随手扯了一条纸巾擦嘴,我故作镇定慢悠悠地说:“你儿子比较聪明嘛。”
我妈又递给我一张纸巾,笑眯眯地说:“好像没这么简单吧?”
“也复杂不到哪去。”我继续擦嘴掩饰自己的心虚,并试图岔开话题,“妈,您最近别忙了,咱们去四川玩几天吧。”
老太太对我这种三流手段一点也不动摇,看来靠事业成就唬他们也就是一段时间罢了,没几天我又被打成那个在他们眼中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其实这么想想,还是比较幸福的。
“别跟我打马虎眼,你小桐姐去美国是你安排的吧?”
我点点头,承认了。
“你舍得?小桐对你可比对你小姨小姨父都好。”
我挠头:“这个不是舍得舍不得的事……任何事都要有个取舍。再说现在去美国还容易一点……”
说到一半我停住了,我怎么能知道以后去美国容易不容易呢?这种大胆预测未来的事还是少说点好……我转移了话题:“将来国内有钱人更多了,想出国移民的都挺麻烦,提前办了也好一点。”
我妈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严肃,我赶紧把目光收回来,以同样严肃的态度对待。
“行文。”
“哎。”
“最近这段日子,我和你爸围着你说了不少话。”
“嗯。”
“我们老了……”
“别别,您哪儿老了?我都看不见您眼角有纹,走大街上还有人把您当刚30的来着……”
“臭小子别贫嘴,听妈说。”
“是是……”
“我们老了,可能想法真的跟不上你们了。我和你爸说了很多,这几年你的变化我们基本上没察觉,我们这父母当的不称职……”
我听得心里难过,瞬间心头又涌起这几年和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一切。家庭,个人,孩子,长辈,沟通,交流,沟壑,摩擦,误会,宽容……这些东西也许永远没有最好的方式组合在一起,但一定有更好的办法相逢。
“你们很好,我现在很幸福。”
我是低头说完这句话的,我不太希望她看见我的表情。
“我和你爸想过了,既然你能自己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责,就做下去吧。只是你现在别忘了,你要为更多人负责。”
我点头,这个我早就明白。
“小桐是个好姑娘,你们还小,但是妈相信这些事你都已经能明白了,你自己好好把握。”
我小心翼翼地应诺,这种事还是能避就避……不要正面回答。
说完这些话,母亲大人也开始吃饭了。
我边吃边想,还是自己妈对自己好啊,儿子泡她妹妹的女儿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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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我妈去股市,我告诉她年初股市大爆之后可能有低潮,要小心,我妈对我这方面的本事还是很信得着的,拍拍我的头出门了。剩下我一个人又开始无聊。
没有张小桐的日子还真是难熬。
穿上衣服走出门去,满大街的车水马龙,新年后的蓬勃景象,仿佛跟我全无干系。
去到周广成的店里,我看见满屋子的狼藉,人倒是都醒了,在走廊上能听见一溜儿的刷牙漱口声,周广成像个洗浴中心按摩的一样批了条大毛巾坐在沙发上发呆。
“怎么这样?”我朝他脸上晃手指,“还没解酒?”
“早醒了。”周广成看见我进来,略呆滞的眼神才回过一点神,“你怎么来了?”
“忙完国际大事了。”我在他身边坐下,“怎么样?现在生意还行?”
“还行,人渐渐多了。”周广成看着几个朋友拿着漱口水和牙刷进进出出,说,“我们一人拉点人来,生意就有了。关键是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