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喝一声:“来得好!”猿臂宽舒,吐气开声,亦一式少林开碑拳迎上。
看来这老者竟是存心想和萧亮比试比试,若非他陡然收手,萧亮焉有从容出拳的机会。萧亮也觉出这老者对自己无甚恶意,暗下告诫自己,出拳要轻点,免得老者担待不起这一神拳。
当下把力道减至九分,双掌交接,竟是势均力敌,谁也未多得半点好处。
萧亮伏龟神拳受挫,心中豪气顿生,掌力全吐,心想老头儿你还吃得住不。
老者刚才亦未使上全力,这会也是全力以赴。
萧亮只觉老者拳势刚猛,威力甚大,胸中气血被震得翻涌不止,心中骇然道:若是这老者开始攻袭自己时就用了全力,岂不取了我的小命。这掌拍到我胸膛上,饶我有绿龟丸护,怕也被震得五脏六腑皆碎。
他不知那老者身上更是难受,老者本无意与萧亮争斗,只是想以前辈的身份告诫告诫这小子,不想一试之下,发现萧亮的功夫的确不弱,好胜心起,竟想和萧亮拼上一拼,分个高下,这一拼之下,胜负立分。
老者双掌猛推,借这一推之势,平飞六尺,直退出门口,仍是受了内伤,脸色苍白,瞪眼望萧亮,细瞧半会,长叹:“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说毕就要回身,萧亮忽道:“前辈留步,刚才承蒙你出手时掌下留情,容晚辈有回身发拳之机,前辈风范令我钦佩得很,我想前辈定是专程候我的,敢问前辈尊姓大名,让我好终生铭记,也请前辈告诉我,你怎知道这许多事情。”
原来萧亮粗中有细,竟也怀疑这老者是随风云请来的刺客或是那夜庙中之人,所以有此一问。
他这几句话却极是诚恳,绝无半点奚落之意。
那老者闻声停步,笑道:“手下败将,原无颜报上姓名,只是羡慕难得糊收了个好弟子,特意来看看,果然是功力盖世,天下无二。”
萧亮心中一愣,心想自己的功夫虽不是难得糊所传,拜师也尚不足一月,这老者怎么就知道了?
心下正疑,又听老者苦笑道:“小子,看见你师父时,代我问候一声,说他的老伙计糊涂难向他问好。”说完,人已踱出门外,门帘落下,不见踪影。
李喃喃抚手道:“我道他怎么这么快便知道了我们,原来他就是糊涂难!”
萧亮亦是讶然,糊涂难与难得糊两位前辈高人成名江湖数十年,当年声誉仅在李逸山之下,不想自己才出江湖,便挫败了称雄武林数十年的糊涂难。
只是萧亮心中却是全无半点得意之情。他自出江湖,先是智胜随风云,这会又小胜糊涂难,却都纯属侥幸,不由想起“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句话,在心中低诵数遍,从此不敢再狂妄自大。
这也是糊涂难用心良苦想让他知道的教训。
邻桌上七八个武林豪汉大惊不已,原来他们也不知老者便是糊涂难。
只听一人嗫嚅道:“他就是糊涂难,传说他会拍能算,世上之事只要他三指一掐,没有他不知道的。”
李喃喃听了,微微一笑,对猎过狐道:“世人都说糊涂难精算,上晓天文,下晓地理,前知三百年,后知三百年,可我却弄不懂他为什么算不到自己打不过萧亮还要和他拼一拳。”
猎过狐不由也笑却道:“龙虎湾时,听人说难得糊涂四人,难得糊精赌,得糊涂精画,糊涂难精算,涂难得精医。我们已见了四人中的两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却不知另外两人的风采如何?”
李喃喃笑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萧亮问:“你怎么知道?”
李喃喃笑:“等你要死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涂难得的好处了,等你死了的时候,你也就知道得糊涂的好处了。”
萧亮不解地看着他。
李喃喃接着道:“要死的时候自然是去求医,死了的时候却又要让人画遗像。”
李喃喃忽觉自己这句话很风趣,不由大笑起来。
猎过狐也觉好笑,可他看见萧亮满脸愠怒之色。
上前按住萧亮的肩,笑道:“萧亮,喃喃和你开个玩笑,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萧亮怒道:“我不喜欢开玩笑,特别是与富家公子开玩笑,我更讨厌。”
猎过狐转头对喃喃做个怪脸,示意他不要生气,李喃喃识得萧亮的脾气,倒也不生气。
※ ※ ※
“有赌不算输”五个红彤彤的灯笼下,五个大字迎风飞扬,眩人二目,也不由不令人流连忘返。
李喃喃老远看见这几个字,便直赶过来,停下步子,微笑道:“有赌不算输,嘿嘿,不如我们进去玩玩?”
再看萧亮,脸上早堆满了笑意,欣欣然直往里窜。李喃喃笑笑,递出一张银票给猎过狐道:“这地方没有钱是行不通的,你去找萧亮,他一定在等它。”
猎过狐笑笑,接过银票,迈步进了赌场。
赌场里人山人海,灯光通明。萧亮正挤在一个掷骰子处,磨拳擦掌。
猎过狐走过去,掏出那张银票给萧亮:“萧亮,这张银票给你,下次没钱可别进赌场。”
萧亮看见银票大喜,伸手欲接,忽又缩回道:“这钱是那小子的,我不要。”
猎过狐笑道:“你吃也是吃人家的,住也是住人家的,你怎么不说。”
萧亮嘟嘴道:“那还不是你要我陪你去玩,就算我欠他的好了,日后我一发财就连本带利一块还他。”
猎过狐拍拍他的肩道:“现在正是你萧少爷发财的好机会,你赢了钱就可以立即还他,而且加倍还,不就得了?”
萧亮早就想要那银票,却找不着理由下台,这会让猎过狐说了这许多理由,心中欢喜,一把接过银票。
只听“啪”的一声,横刺里一掌拍出,打在萧亮手背上,还要再打,萧亮岂肯再让他出手。手掌陡沉,幻成一式龟蛇戏珠,侧身回望,竟是难得糊,心中惊喜,欢叫:“师父,怎么是你老人家,你也到这来了?”
来人果是难得糊,竖指嘘道:“我是来骗钱用的。那日你们下山后,一去不返,把我老人家一人丢在山上,寻你们几天都没寻见,你们到哪去了?”
又赞道:“你小子功夫似吃了仙丹一样,一日千里,我都赶不上了。”
萧亮笑了:“师父,弟子我得了奇缘,今天要赌博,改日细细说与你听。”
难得糊一巴掌打在萧亮头上:“你小子这么好赌,怎么行?”
萧亮伸舌道:“师父,不是你说的,吃饭事小,赌博事大吗?弟子我怎敢忘记你的教诲。”
难得糊一愣,笑道:“好小子,你戏耍起师父来了。”
萧亮也笑。
难得糊收笑道:“你小子挺有福分的,只是你千万不要走上赌博的道路,总有一天你会在这上面摔跤的。”
猎过狐忽道:“你为什么要赌?”
难得糊叹道:“你会喝酒吗?”
猎过狐摇摇头,难得糊道:“赌博和喝酒一样,不能上瘾,否则便是完了,你们趁现在没上瘾,要戒还不难,日后一上瘾,便是想戒也势比登天了。”
又对萧亮道:“小子,赌博只是一种娱乐,如果到了借钱来赌的地步,这就已不叫赌博了。”
萧亮瞪眼问:“叫什么?”
难得糊道:“赌命!赌博的人却是赌钱不赌命的,记住了吗?”
萧亮点点头,把银票还给猎过狐,笑道:“你下次千万别给我这种诱惑,免得逼我下坑。”
猎过狐也笑,接过银票,插入袖中道:“但愿你真的能记住这句话。”
难得糊忽问:“你们不是还有一个女的和一位公子爷吗?”
萧亮撇撇嘴道:“母的走了,公的就在那。”
李喃喃斜坐在金墩绣椅上,笑望对面的那位青衫少年,拿起手中的骰子,高高举起,懒懒洋洋又似乎随随便便地就要掷下。
若你知道这一注是一百二十万两黄金时,恐怕你一定笑不出来,而是紧张得浑身冒冷汗。
李喃喃其实也笑不出来,只是强撑着,手指甚至在颤抖,心中直后悔。
他并不是好赌之徒,在赌博方面也绝非好手,甚至可说是平庸拙劣得很,可他却很希望自己会赌,因为一个男儿不赌便算不上好汉,也算不上风流公子。
所以当他走进“有赌不算输”,看见这位青衫少年独占着一张桌子,却无人敢下注时,他笑着走了过去。
青衫少年正在用一只很精致小刀修饰他的指甲,看见有人踱向自己,而且还是个美男子时,脸上竟露出稍稍的不悦,或许是因为他本身也是一个美俊少年吧,淡淡道:“朋友可是想来下一注?”
李喃喃点点头。
青衫少年笑道:“我南宫飞龙的规矩你可知道?”
李喃喃摇摇头道:“我素知南宫世家富可敌国,我就赌手中这张银票如何?”
李喃喃的手平缓地按着一张银票轻轻推送过去。
那青衫少年道:“有总比没有好。”
忽细细打量李喃喃几眼,笑道:“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李家少公子大驾光临,我竟如此怠慢,真是失礼,失礼。”
李喃喃微微一笑:“看来我这张脸竟成了我的名片。”
南宫飞龙淡淡道:“赌博场上无父子,更不会有人去欣赏你的脸蛋,我只欣赏你口袋中的钱。”
南宫飞龙平伸出双手,露出十指,似向李喃喃炫耀戴在指上的二十余枚钻戒,俱是价值连城之物,看来南宫世家果然名不虚传。
南宫飞龙笑道:“我就以我手中饰物为注,李公子尽情下注。”
于是,玉刀驸马李喃喃毫不犹豫地举起骰子,掷出个十四点,这已算是很不错的点子了。
可南宫飞龙轻而易举地掷出了个十五点,赢下了李喃喃口袋中的第一张银票,看也不看,收进袖中。
接下去,李喃喃一败涂地,不一会,囊中所有,尽数输出,除了手中最大的一张巨额银票,这些钱不是他的零花钱,而是他出逃时从他父亲那偷出来的。
李喃喃孤注一掷,把最后一张巨额银票也押了出去。
李喃喃的手抓起三颗骰子,犹豫着不想掷下去,手指轻颤,连他自己都感觉得出。
南宫飞龙忽道:“李公子,你还可以收回你这一注,你刚才输的钱加起来也只不过五十九万七千肆百两黄金,还不及你这张银票的一半。”
李喃喃一愣,南宫飞龙竟如此清楚自己手中银票的数目,双手一麻,骰子已脱手而出,落在桌上,滴溜溜转个不停,眼看就要停下。
忽然,一双手横空抓来,罩住这三颗骰子,接着说道:“这一注不算,让我来掷。”
南宫飞龙抬头望去,来人是个不认识的少年,虎脸英姿,龙眉凤目,一股煞气令他不敢久望,这少年自是萧亮。
李喃喃抬头道:“萧亮,你让我赌完这一局,我不在乎这百万黄金。”
猎过狐也走过来,笑道:“你自然不会在乎那些区区之数,是因为你输得下不了台,不愿如此窝囊狼狈而去,所以明知赢少输多还是硬挺着头皮去送钱,是不是这样?”
李喃喃不语。
猎过狐又道:“可你这么做又有何意?南宫飞龙已算准了你心中每一个变化,
所以出言相激,便是怕你不敢再赌。你知道他为什么不看你的银票就知道银票数额吗?”
李喃喃摇摇头,他的确很纳闷。
萧亮笑道:“你没看见他手中的钻戒?他每一个钻戒都是一块小镜子,而你手上的那块玉戒恰好成了他反射的镜源,所以,只要你的银票一掏出,他就可找到一个角度去看清你手中的银票数目,至于掷骰子,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我随便一掷,也是一定能掷出一个豹子六来。”
李喃喃讶望萧亮道:“你怎么知道的?”
一个声音蹦出:“因为是我告诉这小子的。”
李喃喃一愣,不转头望去,说话者正是难得糊。
南宫飞龙面色不改,镇定自若,又开始削他的指甲,好一会才淡然道:“你们说完了吗?”
萧亮点点头:“嗯,我们说得差不多了,怎么,你也想说上几句?”
南宫飞龙道:“我不想说,我只想赌。走进赌场,就只有赌路一条,至于旁门小技,信者有,不信者无,你有本事赢得了我,你有本事看得出我做手脚,我退钱还你,怎样?”
萧亮被问得说不出话,挥拳欲打:“你!”
猎过狐拉住他的手道:“萧亮,人家说得有道理,你若打人便是你理亏。”
萧亮还想打南宫飞龙,难得糊拍拍他的肩,笑道:“小子,你看得出他做手脚吗?赌博场上本就是十赌九诈。”
又望望南宫飞龙道:“小老弟,你说是吗?”
南宫飞龙脸色微红。
难得糊又笑道:“江湖上,都称南宫飞龙是神赌无敌,今天我倒想和你玩上一玩。”
南宫飞龙忽笑道:“难得糊赌技无双,麻雀牌更是天下第一,在下久仰大名,前辈的提议正合我意!”
难得糊微微一怔,片刻笑道:“南宫云天果然生得个好儿子,有出息,只是我不想赢他的钱,你家的事,别人不知我却知道,你留着……”
南宫飞龙脸色陡变,截道:“难得糊,你要赌就赌,别扯我父亲,他是他,我是我。”
南宫云天正是南宫世家第十七代的当家人,也是南宫飞龙的父亲。
难得糊还想说什么,南宫飞龙已抄手插向萧亮按在桌上的手掌,一式隔江抽薪,抖腕想翻开萧亮的手掌,去夺那三粒骰子。
只要这三粒骰子不是豹子六,南宫飞龙便有必赢的把握。
这一招动作极利落,不愧是世家子弟。
难得糊忍不住喊声“好”。
萧亮笑笑:“不好!”
按在桌上的右掌屹然不动,左掌迅捷拍出,去隔南宫飞龙的手腕。
南宫飞龙去夺骰子时,本道萧亮不过一无名小子,不曾把他当回事。及至萧亮一出手,南宫飞龙就觉出萧亮的掌力雄厚,远在自己之上。他不敢硬拼,双手迅速收回。
“啪”的一声,南宫飞龙双手是收回了,萧亮的左掌却是去势未尽,击在桌上,那桌面立时露出一洞来。
萧亮是存心露了一手,冷笑道:“南宫飞龙,凭你也想取我手中的骰子。”
南宫飞龙脸色惨白,若不是他见机反应得快,这双手怕是废在萧亮手中。
南宫飞龙不愧是武林世家子弟,心中虽惧怯,神态仍是冷然不变,沉声道:“这是赌场,朋友若是来赌博下注的,我奉陪。朋友若是来打架的,如果我哪里得罪了你,你尽管出手,否则你也不必在这乱来,手痒尽可到武馆去找人比试。”说罢,冷哼一声。
萧亮右手忽弹起,手中三粒玉石制成的骰子跳起,跳至齐眉处,萧亮左手“呼”地横扫去,三粒骰子飞成一条直线射向南宫飞龙,笑道:“我偏要在这揍你。”
南宫飞龙不防萧亮如此一手,惊叫一声,人往下溜,连人连椅,倒在一处,大呼:“老板,老板,快来人,快来人啦!”
连呼数声,哪里有人答应,再看满赌场的人,齐望着这边,皆惊讶地看他身后。他扭头去看,却见三粒骰子已齐齐陷入墙中,最外面一颗骰子露出的一面赫然是个最大的“六”点。
萧亮道:“打架你打不过我,赌博你也一定输我!”
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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