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中一冷,皆想这人好毒的手段。
那些黑衣人一得口令,立时搭弓射箭。弓弦响处,无数利箭飞来。猎过狐等人见机得快,已窜出丈许,那些白磊落带来的侍卫仍有人未反应过来,闪避不及,中箭身亡。剩下的侍卫乱成一团,只恨爹娘当初未替他们多生一双腿,夺路狂奔,如无头苍蝇一样。
猎过狐一手拉萧亮,另一手搀着木栖凤退到一棵大树后面。木栖凤苦笑:“我不要紧。”
他口中说得轻松,浑身却是乏力,从早上飞马狂奔,中毒跌倒,到现在不曾好好休息,又拨打一阵箭雨,一点精力早就耗尽,走路都难。
再看白磊落和孟纠缠两人,也是一左一右牢牢护住梦玉露,退到这树下,六人聚在一处,打定主意,趁乱往来时的路奔去,余下的侍卫拨出刀剑拨打箭羽,并未逃窜,似乎只是想多绊住一些时间,好让六人逃出。
谁知这些箭羽威力极大,都似江湖一流高手的劲力射出,功力稍差的侍卫非但拨不开疾射而来的箭羽,自己的兵刃反倒让箭羽射得倒撞在自己身上,命丧黄泉。
一番激射,可怜这些皇宫侍卫皆丧身在这小小破庙之前,尸横荒野,惨不忍睹。
那六人兀自狂奔,只盼能跑出射程之外,奔跑中,猎过狐看见孟纠缠手中还拿着火把,大叫:“笨蛋,还不丢掉火把,你想给他们指路吧!”
孟纠缠一醒,慌忙丢掉手中火把,立时,六人只觉眼漆黑一团,跑起来更是不易。
萧亮忽挣脱猎过狐的手道:“逃,逃算啥?我去和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双。”
猎过狐一把拉住萧亮,沉声道:“你可以打得过别人,我也逃得了。可混战中,谁去照顾木前辈?刚才他誓死护住我们,现在你却只顾你自己去杀人!”
萧亮急道:“我怎是为自己,只要杀退了他们,我们不就都没事了吗?”
猎过狐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物吗?你一定打得败他们?你没看见他们的身手,那些皇宫中精选出的侍卫们都挡不住,我们既不知彼,黑暗中又不识地形,必败无疑。唯有逃出,才是上策。”
木栖凤赞许道:“想不到这位小老弟竟能有如此胆识能耐,临危不乱,沉着自如。你若到军中,定是掌握百万雄师的元帅,你若投江湖,万千豪士非你莫统。”
猎过狐笑道:“承蒙前辈过奖!不过敌人既能从庙中涌出杀断我们的后腹,此刻他们一定也会封住我们此刻的退路,还是萧亮说得好,我们只有拼。”
白磊落道:“好,你们先走,我来押后,誓死也要护送你们出去。”
孟纠缠挺胸而出:“白统领,也算上我的一份。”
木栖凤道:“这小山谷中一定不止一条进路,不知他们会守哪一条路,免得我们自投罗网。”
白磊落道:“我们刚才都从大路进来,没发现有人埋伏的痕迹。”
孟纠缠道:“那我们便从那条路出去。”
猎过狐叹口气道:“只怕由不得我们说了。”
这会箭雨早射不到这处,庙门已远远在后面了。忽然,一阵连珠炮响,几点碧荧绿光在空中飞舞闪烁,“咝咝”声不绝,忽“砰”的一声巨响,无数烟火炸出,星光银泻,繁花似锦,煞是壮观。过了片刻,光芒才要消失,立时一声巨响,砰然又是一道灿烂光芒,照耀天空。
木栖凤动容道:“蜀中唐门的霹雳流星,想不到终于制成了。”
空中光芒不息,响声不绝。猎过狐望去,小庙前的群山已立起无数火把,把山谷照得彻明,也不知有多少人马,已把六人围得水泄不通。
这小小群山中,竟成了大战场!
梦玉露幽幽道:“我命休矣。”
猎过狐见多不怪,只问木栖凤:“霹雳流星是什么,就是这天上的东西?”
木栖凤道:“这已是一个很老很老的故事。你们这一代人是闻所未闻,我们那一辈的人却为此提心吊胆,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想不到它终于还是出现了。”
萧亮忽问:“这究竟是什么古怪东西?”
木栖凤道:“这霹雳流星不仅是江湖中最霸道的暗器,也是天下兵器中最可怕的利刃。它若用于武林争斗,那不过死伤百十人而已;但它若用于战争,却不知要死伤多少无辜性命!二十年前,就有人传言这霹雳流星已被唐门研制出来,不知何故却久未出现,我只道它不会出现了,不想今天还是让我见着了。”
猎过狐忽道:“木前辈,你担心霹雳流星是用来争夺国界疆土的,可蜀中唐门只是武林世家,它顶多也只能如你所说用霹雳流星来争斗武林,也不至于用来争夺疆土。”
木栖凤摇头道:“这你却不知,蜀中唐门的毒药自问世以来,一直霸慑天下,可它却独占一隅,绝不逾蜀一步!你道他们真的如世人想像的与世无争、丰衣足食足?”
萧亮道:“那他们一定是人丁不旺。”木栖凤道:“错!蜀中唐门在江湖中已立四百余载,要繁衍子孙则足以独成一国,只是他们在这方面贵精不贵多,所以唐门人丁虽不旺,可所出之人皆是江湖中顶尖的高手,特别是在才智方面,更是绝顶无伦。他们不出蜀中,却是另有缘故的。”
猎过狐问:“不知是何缘故?”
木栖凤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因为他们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棋子?”萧亮不解地叫出声来,其他几人也是诧异相视,不解地望着木栖凤。
木栖凤苦笑:“这本是蜀中唐门的秘密。我是蜀中人,虽不姓唐,多少也有亲戚在唐门干活,所以知道这个秘密。我本发誓不说出这个秘密的,只是我们都是要死之人,对一个死人,一切都不能算是秘密,所以我说出来也无妨。”
梦玉露动容道:“这是什么秘密?”
木栖凤叹道:“据说这秘密在唐门,也只有几人知道。”
梦玉露更是心奇,急问:“这究竟是什么秘密?”
木栖凤歇口气,肃声道:“当年开唐皇帝李世民善弈,各位想必也知道吧?”
梦玉露道:“李世民善弈,史书上并无记载,只有野史上曾记有这么一个趣事。是说昔年李世民未曾称帝时,与虬髯客对弈,虬髯客战至中局,忽拂乱棋局,拱手称败,言他败局已定,从此不和李世民争夺中原,只要一角足矣。”
木栖凤接道:“不错,我要说的也是这件事。虬髯客战败后还有故事。李世民以后真的逐鹿中原,成了一世圣君,而虬髯客也如他自己所说,不与李世民问鼎中原,却自去海边小国,做了一个番王。李世民知道后,李靖劝他发兵去征伐,李世民却遵守承诺,不去犯他。”
猎过狐道:“李世民还挺有信义的。”
木栖凤又道:“只是李世民却在这件事上悟出了一个道理:世事如棋,居安亦须思危。于是李世民替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每局必胜,也总有输的日子,于是他便也和虬髯客一样,事先布下许多小棋子,各据一方,养精蓄锐,不至于自己输时会全军覆没,到那时,便可利用这许多昔日无名的小棋子来图东山再起。”
猎过狐道:“莫非蜀中唐门就是李世民大唐盛世时安排下的一颗棋子?”
木栖凤点头道:“李世民一代人杰,雄才伟略,居安思危。在鼎盛时期,悄悄拨出十八路嫡亲子弟分居各处,合应拆李字为十八子的吉数,自称一族。虽不必太拘泥皇规,但一旦事情突变、社稷安危时,则可受命于乱世王孙,卷土重来,再振大唐山河。蜀中唐门正是李世民当年布下的一颗棋子,所以蜀中唐门遵守昔日的规则,决不树大招风,免被朝廷惊觉,一直循规蹈矩,安守本分,所以大唐虽故去近百年,朝廷却还不知国中有如此隐患。他们不知蜀中唐门这近百年来一直在图谋不轨,时刻不忘遗训,欲揭竿而起。”
众人恍然大悟,梦玉露道:“难怪唐能兴近三百年,也难怪蜀中唐门能默守四百余年,大唐王孙果然非同小可。”
白磊落急急道:“我回朝中,一定要禀告朝廷,让他们起兵征伐蜀中唐门。”
木栖凤苦笑:“若还能杀得出去,我木老头是绝不会说出这个秘密的,这番围攻诱斗我们的只怕便是李世民的后人。”
萧亮问:“木前辈,你是说唐朝王室还有后人,并且一直在图谋东山再起?”
木栖凤道:“那是当然。当年宋太祖赵匡胤平南唐时,虽俘获了李后主,却也未立即杀他。后来借卧榻之下,岂容他人共鼾为由而将他杀了,却也未灭尽他的九族,皇室族众,谁能肯定李后主的子孙会全被杀死,一个未漏下呢?”
萧亮又问:“那现在包围我们的一定是李家的后人了。可你一介武夫,他们为甚要兴师动众,又是宝马,又是毒药地把你诱进这小庙前,又绞尽心机在把白侍卫他们骗来,让我们厮杀,他们自己却不动手,若说坐山观虎斗,自是大可不必,我们再多上几倍人手,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木栖凤被萧亮一问,倒愣了,点头道:“我本也道是中了蚌鹜之计,现在才知道只怕也是错了,不过我也弄不清楚他们如此所为究竟是什么用意,他们的确不必如此看重我这个蜀中剑客的。”
猎过狐忽道:“我想他们一定是在借刀杀人。”
木栖凤问:“借刀杀人?我本无甚死敌,有谁会费如许周折来杀我?”
猎过狐道:“你不是说李世民的后人要东山再起,重振山河吗?可是他们要东山再起也要找一个顺应民心的理由。我想夺赈米便是他们挑起百姓对朝廷怨怒,好让他们替而代之的计划之一。”
白磊落走道:“不错,这次夺米,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多方调查,全无半点蛛丝网迹,非等闲之辈能为之,可见夺米之人思谋之深,周策之密。此人若为朝廷将帅,天下定可安稳,此人若要造反,天下不久必乱。”
猎过狐又道:“这些人的数量定也多的惊人,试想八十万石米得要多少人来拖运?而且一夜之间,便全无踪迹,这些人一定还要有极先进的运输装备,经费亦甚是丰足,否则不够开支。”
白磊落道:“你是猜这些人是今世屈指可数的几家可拿出如此大手笔钱财的亲王巨族?”
猎过狐道:“那倒未必,李世民雄才伟略,能布下一子伏棋,也一定能布下应接这棋的后着。他定有一大笔李世民留下来的财富,这倒不必让我们费心去猜,我还是想说说他们的计划。他们先夺赈米,以乱民心,接着又千方百计,借难得糊之名诱你们来捕杀威望极高的蜀中快剑木大侠,激起武林公愤。接着,他们一定又会让这八十万石皇粮在某一个有权威的人的家中出现,这时天下百姓、武林中人定会共指朝廷。”
木栖凤接道:“到那时,这些人揭竿而起,天下还有谁会不去响应的!只是他们把我木栖凤看得太重了,害我做了个冤死鬼。”
萧亮道:“也许他们不仅仅是把矛头指向你,或许还有难得糊那些前辈高人。”
说到难得糊时,木栖凤浑身一震,似是想起了什么,才要说出,萧亮忽道:“我们黑暗中躲了许久,他们为何迟迟不下杀手?”
猎过狐道:“他们原不想我们几人会突然闯入,坏了他们天衣无缝的计划,他们只有索性将计就计,把我们统统杀死,免得走漏风声。”
猎过狐顿顿又低叹道:“他们之所以等这么久,一定是想看看还有什么漏网之鱼,等我们人到齐了,好一网打尽。”
萧亮道:“我们已等了这么久,也没有人出现。”
猎过狐又叹道:“那也一定是我们束手待毙的时候。”
“砰”又是一颗耀眼光芒升起,在空中燃成一大片,比刚才所有流星加起来的光芒还要明亮,还要美丽,还要壮观。可这明亮、美丽、壮观的流星就要陨落消失,猎过狐他们的性命是否也要从这世上匆匆消失?
明亮的火花下,猎过狐他们已可清清楚楚看清小山四周所有的人了。围着他们的人有数千之众,旁边的林子里刀光剑影,还不知隐有多少人马。
回望庙门,此刻黑衣人已依次排开。立在正中的是一个身材魁梧颀长,一身黑衣青纱蒙面的人。看不清年龄、相貌,此刻正高高举起一只右手,如擎着一柱青天,透过青纱,隐隐可见他眼神炯炯,透出浓浓杀意。
猎过狐知道,只要这手一落下,定有无数利箭飞出,他们六个人也就要葬身在这无名小庙之前。
木栖凤不由长叹,英雄迟暮,顾影伤怜,茫望夜空下,有谁会来拯救他们?
烂烂的流星即将逝去,光明的逝去,也一定是猎过狐他们生命逝去的时候。
这时,黑幽幽的山路上,奔出一人,老远就喊:“姐姐,这么好看的烟火也不叫我来看,害我一人寂寞。”竟是李喃喃!
梦玉露热血涌上心头,狂叫:“喃喃,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喃喃诧异地奔跑着,抬眼望梦玉露。梦玉露凄笑一声:“好弟弟,你既要来,我们便死在一起吧。”
笑声中,人如雀般掠向喃喃。
不待那黑衣人下令,就见无数利箭纷纷射向梦玉露。
梦玉露玉手纤纤,拨开前面飞来的利羽,却毫不顾忌背后的暗箭,一瞬间,竟已把生死置于一边,只盼能早一步奔到李喃喃的身边。
李喃喃此时已看出情形不对,骇立那里不敢动弹,面色煞白,低低呐呼:“姐姐,箭!”
眼看背后的利箭就要扎上梦玉露时,一人如大鹏般振身掠起,扑向梦玉露。
猎过狐看得清楚,跃起之人却是皇宫三品侍卫白磊落。白磊落身法极快,竟赶在利箭之前扑上梦玉露,用自己宽阔的后背挡住了射向梦玉露的利箭。
几十支利箭“扑扑扑”齐齐扎进白磊落身上,白磊落顿时成了一个大刺猬。孟纠缠狂叫一声:“白统领!”
梦玉露也被惊叫声唤醒情迷心智的头脑。
停身回转,恰好扶住向她倒下的白磊落,见白磊落浑身是血,不由凄叫:“白侍卫,是我害了你。”
“我反正要死的。”白磊落吐出几个字,却没人可听见。只听他低唤梦玉露一声后,歇口气,又道:“我只能送你到此了,你多保重,再多照顾我家眷。”
这时又有许多利箭扎在白磊落身上,白磊落狂啸一声,鲜血喷射,可惜一代英雄竟如此惨死在这小山庙前。“白侍卫!”猎过狐再也控制不住,全然不顾如雨般的箭羽。奔到白磊落身边,抱住他的尸身,李喃喃也怯怯过去,那弓箭手似也被白磊落的长啸所惧,不再射出箭羽了。
梦玉露望着白磊落的尸体,忽抬头迎风,忍着滚动的泪水厉声道:“白侍卫,我梦玉露今天有幸不死,日后一定替你报仇,你放心,你家眷我会好好照顾的。”
众人义愤填膺,怒目欲裂,誓与众蒙面人拼一生死。
众人默立许久,却迟迟不见箭羽射来。
“砰”的一声,流星又起,似乎在催促那蒙面人快下号令。流星映射下,遥望庙门前方立在正中的蒙面人右手迟迟不下。
好半晌,才低叹:“天意如此,让他们去吧!”
声音哀老,沙哑,正是刚才发令射箭之人的声音。
梦玉露内力深厚,听得清楚,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会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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