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有跟我谈玩具火车了。我们又回到了他的办公室。我想这次接见大概可以到此结束了。没想到他却又开了腔。
“这次来,你路上辛苦吗?”
“不辛苦。我在旅途中还工作呢!”
“我想也是这样。顺便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冷不丁突如其来的问题,叫我大吃一惊。这感觉就好像小偷的肩头被警察轻轻拍了一下,也像爬到顶楼却突然发现最高一级梯级不翼而飞,或者晚上做着恶梦,一下子从床上翻滚到地下。总之,当时头脑里轰的一下晕了起来。我宁愿遇到上面那些事,也不愿听到皇帝对我提出的这个简单的诘问。我心中只好暗暗叫苦,急速思量着怎样摆脱困境。
“陛下?”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别啰嗦了!”他不耐烦地说,“我已经知道你不是约瑟夫·彭福特!尽管你还可以装蒜,骗骗你娘老子,可我知道。还是把真相告诉我吧!”
“我叫劳伦斯·史密斯,皇帝陛下,”我有气无力地说。
“喂,振作起来!别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要是我打算把你抓起来,我早就叫卫兵了。是不是有人派你来刺杀我的!”
“不是,陛下。我是忠于您陛下的。”
“你那副忠于我的模样和做法未免太离谱了吧!好吧,你再倒一杯,坐下来,把真相告诉我!”
我把整个过程,包括每个细节,都和盘托出了。我喝了好几杯酒才感到好多了。我谈到绑架的事时,他显得非常生气:我谈到他们对彭福特采取的措施所带来的影响时,他脸色变得铁青。我看得出,他愤怒无比。
最后,他平静地说:“这么说,他恢复健康只是个时间问题,对吗?”
“卡佩克博士是这么说的。”
“这样吧,在他身体复原之前,不要让他工作。他是个极有才华的人,比你和我都强六倍。你现在既然兼做他的工作,就让他好好休息,我们的帝国需要他。”
“是,陛下。”
“别再跟我来那个‘陛下’啦。既然你已经顶替他的工作,就像他那样称呼我‘威廉’吧。你该知道,正是在这个称呼上,我才看出你是个冒牌货。”
“我不知道,陛……我不知道,威廉。”
“他叫我威廉已经有二十年了。因此,当他只是为了国事求见时,却改口称我‘陛下’,我就知道有问题了。尽管你演技高超,可当我们走到里面去看火车的时候,我就全明白了。”
“请原谅,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你太拘礼了!从前我请他参观过我的火车,他总是非常直率地批评我不该这么浪费时间。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
我忽然想起了彭尼拿给我的那本档案。真该死。想必彭福特认为无需借助笔记来回忆威廉皇帝的私事细节。
我在这么简单的细节上出错也真无可奈何。
然而皇帝并未理会我的沉思,继续说了下去:“你干得十分出色。你以前曾在火星人那儿冒着生命危险干活儿,现在要来跟我打交道,这没什么奇怪。告诉我,过去我是不是可能在立体电视或什么地方见过你啊?”
当然!我不得不胆怯地把我的职业艺名告诉了他。皇帝打量着我,又盯着我看了半晌,然后举起双手,狂笑起来。我的自尊心受了伤害。
“呃,您以前没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听说?嘿,我是你最忠实的观众之一哩。”他又仔细打量起我来。“你和约瑟夫·彭福特还是真相像。你就是罗伦佐,真叫人难以相信。”
“可是我就是罗伦佐啊!”
“噢,我相信,当然相信。”
接着他又提起我扮演的几出滑稽短剧,跟我谈起角色的扮演。我不得不告诉他,我宁愿也更喜欢扮演真正戏剧角色。
“像这个角色一样吗?”
“并不完全一样。这种角色演一次足够了。我不喜欢长期扮演这种角色。”
“我也是这么看。不过,依我看,把这个秘密讲给随便什么人都没好处。即使对罗杰,告诉他也会让他紧张。何况他还有要紧事得去办。”威廉皇帝顿了一下,接着说:“这样吧,还是一切保密为好。”
“就按皇上的意见办吧!”
“别这么说。我的意思是,眼下只有保密比较妥当。我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为好。”
“好的,威廉。”
“现在你该走了。我叫帕蒂尔送你回去。……等一等,”他东翻西找,抽出一本小书。
“也许今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所以在你离开之前,在这上面签个名,留个纪念吧,好吗?”
《双星》作者:'美' 罗伯特·海因莱因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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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比尔的背叛
我回去时,发现罗杰和比尔在彭福特的高空起坐室里咬指甲。我一进屋,比尔就冲着我问:“你溜到哪儿去了?”
“到皇帝那儿去了。”我冷冷地回答。
“怎么会这么多时间?”
我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只对罗杰说:“彭尼在哪儿?”
“在科普斯曼那里。塔克和博士也在那儿。”
“他现在情况怎样?”我问道。
罗杰皱起眉头。“大体上看,现在似乎比以前好多了,大部分时间还是清醒的。”他迟疑了一下。“要是你想见见他,现在可以进去。”
我犹豫的时间比他更长。“卡佩克博士认为还要多久他才可以公开露面呢?”
“这还难说,时间该不会太长吧!”
“多久呢?罗杰,我真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了结!”
“你是最了解情况的了。尽可能地我们不会让你再公开露面,不过我想,还是暂时退居一旁做好准备,一直等到他完全复原为止。”
我差点儿脱口说出,皇帝也是要这么干。
可是我忍着没有说出口——当我回想起皇帝识破我根本不是彭福特时,仍旧不禁毛骨悚然。
这又让我想起了尚未完成的任务。
我掏出删过的内阁名单。“这就是已经批准,可以交新闻界的名单。比尔,请注意,里边有个名字动过了。布鲁恩改为迪拉朵尔。”
“你说什么?”
“这是皇帝的意思。”
罗杰显得异常惊讶。比尔则露出惊奇和恼怒兼有的神情。“干吗换人?他根本无权过问!”
罗杰慢条斯理地说:“比尔说得对。皇帝批准只是个形式。你不应该让他修改名单。”
我真想向他们大喝一声。只是饰演彭福特已使我具有了一些冷静性格。我差点儿告诉罗杰,要不是威廉还算个好皇帝,我们全都要遭殃了。不过我还是忍住没有发作。
我愁眉不展地回答:“大局已定,无法更改。”
比尔却说:“你说没用。要知道,两小时前我已把名单交给新闻记者。现在你得回去,把这个问题解决好。”
我说:“请安静!要是你们想去皇宫,你们去,我反正要脱下这件不合时代潮流的外套,喝上几杯睡大觉了。我哪儿也不去!”
“请等一等,首领。”罗杰不同意,“你可以用五分钟时间亲自广播新内阁名单。”
“应该由你宣布,你已是新内阁第一副首相。”
他眨了眨眼睛。“好吧!”
“我再重复一遍:两小时之前已经公布过了。”比尔恼怒地提醒说。“恩,比尔!我想的是,恐怕你不得不重新召集那些记者,并声明是你搞错了。总之,在全国广播网宣布之前我们必须纠正这个错误。”
这时,比尔露出的一副表情使我想起了猫儿临死前的那副窘相。他露出一副苦相,耸了耸肩,愤愤地转身告辞了。
我大声喊道:“比尔,既然你要对记者发表谈话,我另有一个声明要告诉他们。”
“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对这角色感到厌倦。请告诉记者,彭福特先生感冒了,他的大夫要他休息。我算受够了。不干啦!”
比尔哼了一声。“我看你还是生肺炎为好!”
“随你的便。“比尔走后,罗杰转身对我说:“首领,你别为这种事心烦。过几天就会好的。”
“罗杰,不行了,我确实要生病了。今天晚上你在立体电视上宣布吧!”
“别急。首领。我会叫比尔从今以后不再对你发脾气。”
“不,罗杰。我已打定主意。当然,我将留在你们这里,直等到彭福特先生学会观察人为止。”
此后一段时间,我几乎恢复了罗伦佐的本来面貌,在彭福特这幢豪华宅邸里大吃大喝。
如果有人进来,一定会认为我是个怪物。然而我只看到彭尼和卡佩克博士。除了塔克来过一次之外,其他人一概见不到。
到了第四天,塔克来看我时,我高兴极了。“塔克,有什么新闻吗?”
“没什么新闻,不过……”接着他摊开了来看我的目的:看来我还得露一次面,出席议会,并做好发表即兴演说的准备。因为只有创造出奇迹才有可能使彭福特恢复健康。
“这么说,你是在用一种古怪的方式来鼓动我了。塔克,说老实话,你是要我去干这个活儿,还是不要我去?”
“我当然要你去罗!你干吗不想想,我这么忙还来看你,是闲得无聊才找你谈天吗?”
众议院议长用力敲了一下褪子。神父作了祈祷,每个人都安静下来,全场肃静。
皇帝三次要求给予特殊礼遇,才被获准进入。威廉皇帝身穿海军元帅服,没带侍从,由众议院议长和军曹陪同步入大厅。
我把护身杖夹在腋下,从前排我的位置上站了起来,我朝议长打招呼时,就像不知道皇帝在场一样。随后我发了言。我所说的并不是比尔拟写的发言稿。他那份草稿,我看了一眼便扔进了字纸篓。他写的演说辞,以我对彭福特的理解,根本不适用议会这种场合,这种时刻。
我的演说辞很短,其实都是直接从彭福特所收集的材料里抄来的。它阐明了彭福特的政策观点和极有说服力的看法。总之,我明确表达了坚定不移地支持有益于人民的任何政策。
我希望大家都要相互爱护,友好团结。而且整篇演说辞就像一首无韵的抒情长诗。这演说恰到好处,既不左,也不右。
发言结束,我便宣誓永远忠于我的君主,服从和遵守宪法,保卫和执行议院的权利和特权,等等,当宣誓完毕时,咸廉轻轻地对我说:“你演得好极了,约瑟夫。”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跟我谈,还是跟他的老朋友彭福特在说——反正我已不在乎这个。当时,不知怎么,我竟激动得热泪涟涟,泪水不断从脸上淌下,我也不去擦它。等威廉走后,我便宣布休会。我的“伤风感冒”好了,并已在议院公开露面。现在再装病躲起来已无必要,也躲不了。一个已被任命为首相的人,躲起来不和人见面,肯定会招来非议。因此,我已避免不了。
不过,对我的保护工作十分严格,到官邸来见我,必须通过五道检查关卡——而且是早已知道的来访者。只有得宠的人才能在罗杰带领下通过一条小通道,穿过彭尼办公室,来到我的办公厅。这样,不管谁来,我事先都可从容地先看看他的档案材料。其实,一切都有罗杰为我安排,什么都由他对付。
然而,并非一切顺利。过渡政府还得应付日后的大选。夸罗格垮台后并没闲着。他正在地球各大洲旅游,并通过立体电视不断出现在广大观众面前。所以罗杰他们还得忙着为我不断安排演说。
有一次,我正在准备讲稿。罗杰和塔克走了进来。
“首领,这是一份‘有把握得胜选区’的名单,你要看一下吗?”
我瞟了一眼。“我看见比尔的名字也在里面。”
“啊,是的。关于这件事,首领,我们都知道你跟比尔不和。这不怪你,过错在比尔一方。不过……”
我努力克制,不使自己发脾气。“这不关我的事。要是这是彭福特的愿望,我没意见。”
塔克迟疑了一下。“罗杰,告诉他吧!”
罗杰,慢慢说道:“是塔克和我决定的。因为四天前彭福特先生又中风了。现在经不起这种干扰。”
我沉住气,一言未发。过了好一会,我说:“比尔跟彭福特几年了?”
“什么?大概有四年了。”
显而易见,那时候为什么不给他弄个州议员当当呢?
“彭福特在任何时候都能给比尔搞个州议员职位。可是他没那样做。相反,记录中把任命改为‘辞呈’。要是彭福特真想提拔比尔,今后他好起来尽可以补缺。”
罗杰毫无表情,拿起名单说:“明白了,首领。”
就在那一天,比尔被撵走了。”
过了几天,罗杰去地球干大事,塔克也不在,可记者招待会仍要如期举行。我一直盼着罗杰回来一起参加招待会。可是我没有理由说我一个人不行。
那天,彭尼走在我前面,手里拿着机器装置,我听到她紧张地喘着气。
走进会场时,我看到比尔坐在长台的另一端。
我像往常一样,向房间扫视了一下,然后说道:“先生们,早上好。”
“早上好,首相先生!”大部分人礼貌地答道。
我接着说:“比尔,早上好。真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你是代表谁来参加会的?”
在他回答之前,大厅里死一般寂静。大家都知道,比尔跟我们闹翻了,并且被开除出去。他向我苦笑了一下,答道:“早安,彭福特先生。我是代表克莱恩·辛迪卡。”
我早料到他会来一手。所以我不给他机会说下去。“嗯,多好的组织呀,希望他们不会亏待你。”接着扭头对彭尼说:“言归正传,彭尼,有书面问题吗?”
我很快地浏览了一下问题,便逐条回答。
最后我问道:“还有点儿时间,先生们,有问题吗?”
有人提了几个其他问题,我都圆满回答了。只有一次用了“无可奉告”。
当刚要宣布招待会结束时,比尔发难了。
“喂,斯迈思!”
我听得清清楚楚,但照样站起身,眼睛并不朝他看。
“我说你!虚伪的彭福特——斯迈思先生!”他见我不理不睬便愤怒地叫喊起来。声音越来越响。
这一次我用惊讶的目光注视着他——我的模样就像一个高官遇到不礼貌的骚扰时所表现的一样。比尔满脸通红,用手指着我说:“你这个骗子!这个拙劣的演员,你是个假货!”
伦敦“时代”记者站在我身后,轻声问道:“先生,要我去叫警察吗?”
我说:“不需要,他并无恶意。”
比尔笑了起来:“你说我并无恶意?等着瞧吧!”
“我认为该去叫警察。”“时代”记者坚持说道。
“不必。”我接着厉声说,“够了比尔,你最好安静地走出去,免得出丑。”
“你多么希望我这样啊!”他接着迅速倾吐着一切详情。他没谈到绑架,也没谈到在我们这个骗局中他所扮演的角色,可是他却暗示,他早已跟我们脱离了关系,以免被牵连进骗局。这场戏能演下去是因为真的彭福特卧病在床。他还暗示,我们很可能给彭福特吃了麻醉品。总之,为我们描绘了一副狰狞面目。
我耐心地听他讲完。起初,大部分记者只是听,脸上流露出局外人不想干预内哄的神情。后来我发现,有几个记者开始匆匆地记录起来,并打开了微型录音机。
这时我插话道:“比尔,你讲完了吗?”
“讲得还不够吗?”
“你讲得够多了。很抱歉,比尔。到此结束,先生们。我要回去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