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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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弓-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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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表明立场和态度,树倒猢狲散,在战火纷飞的巴黎,支持王室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信件在巴黎和斯德哥尔摩之间不断传递着。“不必为我担心,我现在绝对安全,”菲尔逊在家书上写道,“在这里我是个外国人,法兰西的革命不会波及到我。我会一直待在巴黎。因为王室需要我……因为她需要我。” 
    这位瑞典军官为手头拮据的法国王室提供了大量金钱。同时,他和掌管法国东北部军队的布耶侯爵取得联系,布耶侯爵负责在边境接应,而他则安排国王一家秘密离开巴黎。经过漫长的交涉,玛丽王后的哥哥,奥地利皇帝同意在国王潜
    逃成功后提供部队与资金支援,菲尔逊随后制定了详细的出逃计划——深夜乘坐马车从巴黎出发,目的地是位于卢森堡西南的法国边境城市蒙梅迪。 
    计划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玛丽已经把自己值钱的首饰秘密送到了布鲁塞尔。所有计划的参与者都在紧张而兴奋地准备着。但是路易十六看着眼前这位英俊而忠诚的瑞典军官,心里却另有一番念头。 
    菲尔逊一直和王室关系紧密。无数他与王后的传闻已经传进了他的耳朵。起初路易不在乎。自己毕竟是法兰西的国王,而玛丽也毕竟是他的王后。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路易看着眼前英俊的瑞典军官。他的样子根本就没有三十六岁。仍
    然是二十末尾的样子,英姿勃发,气宇轩昂。而自己体型肥胖身材矮小,不过比菲尔逊年长一岁,脸上已经因近几年的动荡出现了深深的皱纹,甚至头发都开始花白了。 
    离开巴黎是他的愿望。但是借用自己妻子情人的力量?路易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没有了王位和权利,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不再是法兰西的国王,玛丽也就不再是他的王后。菲尔逊没有必要再对自己俯首称臣。去了蒙梅
    迪之后的生活会怎样? 
    路易才不要和菲尔逊去什么蒙梅迪!虽然他接受了对方的金钱,接受了对方的计谋,也接受了对方为自己制定的全盘计划,但是在准备期间,他拼命地推迟出逃的日子。到了最终决定下来是六月二十日这一天,负责接应的布耶侯爵直到
    十五日才得到消息,国王将于五日后抵达。布耶侯爵一下子乱了阵脚。 
    面对菲尔逊和他所策划的周密的出逃计划,路易绝望了。但是他必须离开巴黎。他留下一纸诏书,声明谴责制宪会议从王室手中剥夺了外交、军事和地方行政权力,并宣布他在大革命发生以后批准的法令全部无效。 
    六月二十日午夜。一辆老旧的小型古董马车停在离王宫不远的棋盘街上。菲尔逊亲自驾车,路易国王,玛丽王后,男扮女装的六岁的路易小王子,十三岁的玛丽特蕾莎公主,国王的妹妹伊丽莎白夫人,还有几位女仆和家庭教师,一行十
    一人乔装打扮成俄国贵族,在夜色的掩护下匆匆离开了巴黎。 
    马车驶过圣马丁大门的时候碰到了一场婚宴。耽误了一点时间,但是随后他们顺利通过了检查站。凌晨一点半,菲尔逊把他们送上一辆早已准备好的华丽柏林式马车,并陪伴他们一路驶到位于巴黎城郊的邦迪驿站。 
    在这里,遵照路易十六的命令,菲尔逊离开他们独自出发去往蒙斯,会合其他同样秘密乘坐邮车潜逃过境的法国王室成员。菲尔逊临走之时,玛丽的眼睛里现出了一种复杂的神色。一种被压抑的感情,一种不舍。路易十六看在心里。他
    上前一步握住菲尔逊的手。“不管此次计划是否成功,我会永远记得你为王室所做过的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感激涕零的语气,但是从握住自己的国王的手中,仿佛隐隐传来了一种奇异的不安,现下正是仲夏,但是他却没来由的突然感到了一阵寒意。 
    但是忠诚的菲尔逊没有多想。他单膝跪地,最后告辞国王和王后,随即转身离去。 
    此刻他头脑中唯一的一件事就是那辆马车。 
    ——不会出什么问题罢? 
    因为一再的延误,现在已经比预计时间晚了两个小时。他真想陪伴那辆马车一直安全到达蒙梅迪,但是他不可以。只要路易仍然是法兰西的国王,自己就必须听从他的命令。 
    菲尔逊纵马一路疾驰。 
    到达边境小城蒙斯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白。菲尔逊敲开目的地的大门。 
    屋里没有一个人。计划中与他接应的人一个都看不到。他们似乎根本就不在这座宅子里。 
    ——是对方还没有到?还是路上出了什么事?菲尔逊疑惑了。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四下里一片静寂。然后突然的,一柄闪着寒光的窄剑从身后悄无声息地伸了出来。而此刻菲尔逊正埋头在桌子上的文件资料里翻找着东西,他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身后有人! 
    剑光一闪。然后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黎明。 
    菲尔逊大惊回头。身后站着一个瘦削高傲的青年,他手中的宝剑上滴着血。地上一具尸体倒在血泊里,一张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脸,他的手中拿着一柄锋利的窄剑。 
    “尼古拉斯?你怎么会在这里?”菲尔逊大惊失色。 
    “我是来奉劝你,”宝剑骑士收剑回鞘,“别再瞎掺合法国的事情,否则要杀你的,可不只是一位国王。” 
    菲尔逊睁大眼睛看着地上的尸体。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是说,路易国王要杀我?” 
    “更糟。还有另外一位国王想杀你。要活命的话,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滚回瑞典。” 
    与此同时,巴黎,杜伊勒利宫。 
    清晨,拉菲叶特侯爵发现了国王留在桌子上的声明,国王出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巴黎。他立即派人追赶。面对危机,制宪会议达到了空前的团结,通过法令开始行使行政权,同时下令法国各地开始紧急备战。 
    当晚,圣默努尔德驿站,眼尖的站长认出了出逃的路易十六。距目的地蒙梅迪三四十英里处的瓦雷纳敲响了警钟,愤怒的市民拦住了国王的马车。 
    来自巴黎的使者随即到达了瓦雷纳。当地市议会毫不犹豫地服从了制宪会议的命令。尽管布耶手下的骑兵在仅仅二十分钟之后就赶到了瓦雷纳,但仍然无法救出国王。 
    菲尔逊精心策划的出逃计划失败了。国王一家在数千名国民卫队的伴随下启程返回巴黎。 
    一路上民众从四面八方赶来,随着马车缓缓向巴黎进发。 
    越是靠近巴黎,群众的愤怒情绪越是高涨,整个巴黎都被从法国各地赶来的民众包围了,大伙像潮水一样拥往杜伊勒利宫,所有人都只朝着一个方向移动,把出逃的国王押回去! 
    除了站在层层人群之外的两个人。 
    在所有人全部冲向巴黎的时候,这两个人反而离开了人群,以极快的速度向郊区奔去。夜风里传来一阵浓得仿似凝固的香气。 
    罗莎的眼睛红了,这股香气让她想起那个午夜时分那条黑暗的窄巷,那盏昏黄的街灯,那片触目惊心的血迹。仿佛西里尔的头颅还在她的怀中,仿佛他睁大了失去生命的天蓝色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仿佛他湿润的嘴唇微微地瓮张着想说出
    什么。冰冷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罗莎咬破了嘴唇。麻木的甜腥涌进了她的口腔。罗莎追上前面的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剑! 
    一声刺耳的金属相碰的声音,共鸣响彻了夜空。加米尔反手拦下了她的剑。 
    他眼中的神色复杂、无奈而带着一丝绝望——不,罗莎已经看不到他的眼睛了。她眼中只有模糊的泪,她的头脑中一片空白,鼻端一直是对方身上冲得要命的香水味道,罗莎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凭借本能拼命地挥剑。她根本没有做任何自我
    防卫,只一昧地向前不断发起攻击。 
    有好几次,加米尔想逃,但是罗莎穷追不舍。她已经杀红了眼睛,她根本不再具备任何思考能力。她此刻唯一的使命就是杀掉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她爱过,恨过,思念过,痛苦过,而现在却想将之碎尸万段的人——这种感觉比以往所有都要
    强烈,比思念还要强烈,比爱还要强烈。 
    她的生命,她活着唯一的愿望,她全部的世界——杀掉眼前的这个人,杀掉加米尔。 
    罗莎怒吼。她一剑劈向加米尔的脖子,那里仍然系着淡紫色的丝巾。墓地里的天使像流出了眼泪,所有星星和月亮都掩住了眼睛。稠云遮盖了夜空。 
    眼看剑锋就要碰到对方的脖子,罗莎心头一喜,但是加米尔竟然比她快了一步。上腹一凉,加米尔的剑尖已经率先一步穿过了她的身体。罗莎僵住了。 
    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照在加米尔的脸上。他用一双清澈的紫色眼睛凝视着罗莎。 
    “你给我冷静!说过多少次了,西里尔不是我杀的!” 
    那双眼睛里是诚恳,是真实,还有一丝无奈。罗莎犹豫了一下。但是随即那股浓得要命的香水味道冲进了她的鼻子。她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她再也看不到对方的眼睛了。眼中只有西里尔被切断的头颅,可怜的大眼睛眨动着,他的嘴唇瓮
    张着。 
    罗莎用左手握住身前的剑刃,把它猛地送入自己的身体,更深!剑尖从身后噗的一声穿了出来。在加米尔的错愕之中,罗莎右手挥剑!她把自己完全送入对方的怀抱,同时手中长剑穿入了对方的身体。直没至柄。 
    加米尔的口中喷出血来。他低笑。“你一定要我们两个死在一起才开心?”他的声音里没有半点笑意。 
    没有怜悯,手下也再不容情。在下一刻,两人同时把长剑挥出对方的身体。鲜血大量地喷溅,罗莎的左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是她对疼痛已经麻木。她早已不再是弱小的人类,强大的血脉在身体里奔流,只消片刻,左侧身体完全切开
    的刀口已经愈合。她再次挥剑砍向加米尔。 
    加米尔的眼睛里同样迸射出一种死亡的冷光。他挥剑。 
    远处塞纳河在月色下奔流。巴黎随地都有起义爆发,人们聚众游行。无数房屋被烧毁,无数建筑被铲平。各种新鲜的思潮逐渐在人们的头脑中变化成型,革命的人们同样杀红了眼睛。 
    路易出逃前留下的声明被公开了,人们的幻想被打破,没有人再支持王室了。国王不再是凝结法国的核心。 
    人民被自己的国王遗弃了。软弱的路易背叛了人民,背叛了自己的国家。 
    制宪会议通过了宪法。法国军队节节败退。第二年,巴黎人民发动了最大规模的起义,波旁王朝被推翻。 
    来年初,路易十六以叛国罪被送上了断头台。 
    那么多的血。塞纳河在流血。 
    菲尔逊仍然留在法国。他祈求奥地利接回他们的公主。但是奥地利拒绝了。玛丽王后被关押在巴黎裁判所的附属监狱里。路易已经死了,但他仍然无法带走玛丽。他在和整个巴黎,整个法国争夺他心爱的女人,他在和死神争夺他心爱的
    玛丽。 
    短短两年时间,菲尔逊已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军官,他的额头上现出了皱纹,两鬓都斑白了。他形容枯槁,绝望地凝视着身下奔流的河水。 
    残阳如血。塞纳河被染成了血一样的红色。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生命在流逝。 
    两步之外,一个女人默默地看着他的影子,眼角流出了泪水。 
    自从革命爆发以来,妮可拉一直跟随着菲尔逊。她以女仆的身份不断为宫内宫外传递着信息,她前后奔忙,菲尔逊为王室做的一切,他对玛丽做的一切,妮可拉全部看在心里。项链事件之后,她深深地自责,她对不起信任自己的玛丽,
    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在王室最困难的日子里,她一直在默默地帮助他们。 
    但所有这一切,妮可拉不止是为了玛丽。她看着眼前绝望的瑞典伯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妮可拉的眼睛就一直锁在了对方的身上。自从玛丽被关押之后,妮可拉一直和菲尔逊在一起。她知道,对方对自己所谓的感情不过是对自己所
    做一切表示感激。他知道她爱他,但是他的心早已经给了玛丽。 
    那个奥地利的女人是菲尔逊生命的开始,他对玛丽的爱从未停止过,也永远不会停止。 
    妮可拉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她轻轻抚上菲尔逊的肩膀。 
    “伯爵,”她仰起头看他,眼中充满了柔情,“您不觉得我和王后长得很像吗?” 
    菲尔逊闭上了眼睛。“这都什么时候了……妮可拉,你知道我……” 
    “您误会了我的意思,”妮可拉轻轻的笑了一下,“我是说……如果可能的话,我愿意代替王后去死。” 
    菲尔逊呆住了。他盯着眼前柔弱的女子。妮可拉的个头和身形确实与玛丽极其相似。如果是在夜里,如果化上一点妆,如果戴着兜帽斗篷的话……菲尔逊的眼睛亮了。但是,但是…… 
    “您和王后都是好人,”妮可拉轻声说,“我希望您们能得到幸福。” 
    菲尔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抱紧妮可拉颤抖的身子。 
    “事不宜迟,王后在牢里多待一天便有一天的危险,”妮可拉抬起了头,柔弱的面孔上第一次露出了坚定的神色,“我们今晚就去换人。” 
    夜。巴黎裁判所附属监狱。 
    监狱的看守是昔日小特里亚农宫的门卫丹尼尔。“伯爵大人,您……”同时,他看到了菲尔逊身后穿着斗篷的妮可拉。一种奇妙的预感突然降临在这位看守头上。他犹豫了一下。菲尔逊把一袋钱塞入他的手中。 
    “丹尼尔,让我们进去看看王后。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你知道。”他的眼睛红了,他的声音哽咽着。 
    丹尼尔原本就对这位瑞典军官充满好感。而菲尔逊以往又待他极好。他马上打开了牢门。“您愿意在里面待多久就多久……”丹尼尔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忍的神色,“您和王后……好好道个别罢。”他没有拿那袋钱。 
    菲尔逊紧紧握了一下对方的手,他和妮可拉走入了玛丽的牢房。丹尼尔离开了。 
    连续的审讯与折磨,玛丽一头灿亮的金发已经全部变成灰白,她穿着粗布的囚衣,昔日的美艳荡然无存,但是举手投足间,玛丽仍然充满了王后的尊严。她的牢房简陋但是整洁,桌子上摆放着鲜花。 
    玛丽的表情平静而安详。就如同平日在宫中,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来访的客人,她站起身迎接菲尔逊和妮可拉。 
    “谢谢你们来看我。”因为妮可拉在身边,玛丽没有对菲尔逊表示出过分的亲热,只是拥抱了一下就松开了。 
    “陛下,”妮可拉解开身上的斗篷,“请您迅速换上这套衣服,然后和伯爵离开这里。” 
    玛丽怔住了。“你们要做什么?” 
    “救你出去,”菲尔逊一把抱住玛丽,“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法国!玛丽,跟我一起回瑞典吧。” 
    玛丽看看一边的妮可拉,再看看菲尔逊,她挣脱开对方的怀抱,“你怎么能这样做!” 
    妮可拉急忙上前拉住玛丽的手,“陛下,请不要怪罪伯爵,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请您赶快换上衣服离开这里!” 
    玛丽愣住了。“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为什么不能!”菲尔逊压低了声音,他扶住玛丽的肩膀,“法国背叛了你,你的家乡奥地利也背叛了你!你不再是王后了!你没有必要对法国负责!你别傻了!” 
    玛丽打开他的手。“只要有法国存在的一天,我就是法兰西的王后!我不能丢下自己的人民和国家一走了之!我不能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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