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蒂拉停下来喘口气。她的身体因激动而发抖。
“我从未那样想过,”杰拉德承认道,他钦佩地看着奥蒂拉。“我想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奥蒂拉女士。不幸的是,这一切都没用了。”他抬起手指着前方。“他们派出了人防守侧面。他们看见我们了。”
一队沿森林边缘巡逻的骑士进入了视线,大概有半英里远。草地上就他们俩站着,很容易被发现。巡逻队朝他们飞奔过来。
“我有个主意,解开你的武装带给我,”杰拉德说。
“什么--”奥蒂拉皱着眉头,看见杰拉德正戴上皮帽。“哦!”她知道杰拉德想干什么了,于是开始解剑。“杰拉德先生,如果你不把衣服穿反,这个诡计应该更有效。快,在他们看清之前穿好。”
杰拉德一边骂着一边把手抽出袖子,然后把奈拉卡黑暗骑士的徽记转到前面。
“不,别转身,”他命令道。“照我说的做。快点,在他们看清楚之前。”
奥蒂拉解下武装带,放到杰拉德手里。杰拉德把奥蒂拉的剑、皮带都系在自己身上,然后拉上皮帽。他倒不怕被认出来,但是皮帽可以很好地隐藏面部表情。
“把缰绳给我,手放在后面。”
奥蒂拉照办了。“你不知道这多刺激,杰拉德先生,”她喘着气低声说。
“噢,闭嘴,”杰拉德摸索着打结。“至少认真点。”
巡逻队靠近了。现在杰拉德能看清了,他惊讶地发现领队的是个牛头人。逃生的希望又大了些。杰拉德从未见过牛头人,不过他听说牛头人都呆头呆脑的。其他的都是奈拉卡骑士,从他们控制马的熟练程度来看,应该是老兵。
敌人奔过草地,身后扬起尘土。打头的牛头人做了个手势,其他人形成一个圈,围住了杰拉德和奥蒂拉。
杰拉德不想上前,但又觉得那会引起怀疑。他是个靠近敌方要塞的奈拉卡黑暗骑士,还带着一个俘虏,他有理由小心行事,他们也一样。
牛头人举手敬礼。杰拉德回礼,他很感激曾在梅丹元帅手下受训。他默默骑在马上,等着牛头人上级开口。奥蒂拉满脸通红,默默瞪着所有人。杰拉德只希望她能继续保持沉默。
牛头人仔细打量着杰拉德。他的眼神并不像野兽般迟钝,而是充满智慧。
“报上姓名,军阶,还有你的指挥官?”牛头人问。他的声音粗哑,像是在咆哮,但是杰拉德并不难理解。
“我是杰拉德·钨斯·蒙达,梅丹元帅的副官。”
杰拉德说出了真名,因为他们可能会向梅丹元帅核实,元帅知道杰拉德的名字,他会小心应对的。他还补充了一句驻守奎灵那斯提的部队番号,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像还没有变坏的奈拉卡骑士一样,他怀疑自己的同伴。他只会回答问题,不会主动开口。
牛头人皱着眉头。“你走了很远,龙骑士。你往北走这么远干什么?”
“我正乘梅丹元帅的蓝龙去捷列克,元帅有紧急情报要送给夜之王者塔贡,”杰拉德流利地回答。
“你还是走得太远了,”牛头人眯着眼说。“捷列克在这东边很远。”
“是的,长官,”杰拉德说。“我们飞进了风暴里,偏离了航线。龙认为他可以飞过去,但是一阵风差点把我们吹翻了。我几乎掉了下来,龙的肩膀也受了伤。他坚持飞了一段,但是实在太疼了。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们以为在奈拉卡附近,但看见了城市的高塔。我在这附近长大,因而认出了索兰萨斯。几乎同时,我们看见您的军队向城市前进。龙怕被该死的索兰尼亚骑士看见,所以降落在森林里,找了个洞休息疗伤。
“这个索兰尼亚骑士,”杰拉德粗暴地捅了一下奥蒂拉的背部,“看见我们降落了。她跟着我们到了洞里。我们打了起来,我俘虏了她。”
牛头人很有兴趣地盯着奥蒂拉。“她是从索兰萨斯来的?”
“她不开口,长官,但是毫无疑问她知道城内驻军人数、工事位置,以及其他可能有用的信息。那么,小队长,”杰拉德说,“请问您和您的指挥官的姓名。”
这有些大胆,但是他觉得自己被问了够多了,继续顺从地回答问题而不提问不符合他的个性。
牛头人的眼睛一闪,一时间杰拉德以为自己演过头了,然后牛头人回答。“我叫加尔达。我们的指挥官是米娜。”他说那个奇怪的名字时既敬畏又尊重,杰拉德觉得不安。“你送去捷列克的是什么消息?”
“我的消息是送给塔贡大人的,”杰拉德回答道,他心里七上八下。
他突然想起自己带着一封信,那封信不是梅丹元帅的,而是奎灵那斯提国王吉尔萨斯的,如果信落入黑暗骑士手里,他肯定完了。杰拉德不相信运气会那么差。信有用的时候,他把信忘在了龙那里。信会让他丧命的时候,他却带在身上。他到底做了什么,命运如此不济?
“塔贡大人死了,”牛头人说。“现在米娜是夜之王者。我是她的副官。你可以把信给我,我会转交给她。”
听到塔贡死了,杰拉德并不很惊讶。黑暗骑士的晋升往往是在晚上,黑暗中匕首穿过胸膛。这个米娜大概就是那么夺权的。杰拉德强迫自己不去想那该死的信,先应付新的危机。他可以传个假消息了事。然后会发生什么事?他们会带走奥蒂拉,严刑拷打,而他会被打发回去。
“我要将信亲手送到夜之王者手里,”杰拉德坚持道,他在嘲弄对方多管闲事,妄自尊大。“如果塔贡大人不是夜之王者,那我要把信送到取代他位置的人手里。”
“好吧。”牛头人急忙说。他有更重要的事做,没功夫跟元帅的副官绕来绕去。加尔达一翻拇指,指向尘云的方向。“现在他们正在扎营。米娜在那里指挥围城。我派个人跟你去。”
“没有必要,长官--”杰拉德说,但是牛头人没有理睬。
“至于你的俘虏,”牛头人继续说,“你可以把她交给审问官。他在铁匠帐篷附近扎营。
火红的烙铁和剥肉钳让人想起来就不舒服。牛头人命令一个骑士跟着他们。杰拉德不想让人跟着,但又不敢争辩。他向牛头人敬礼,然后策马前进。片刻间他害怕马认生不走,但是奥蒂拉轻轻踢了一下,马开始走了。牛头人直直盯着杰拉德,杰拉德浑身冒汗。然后牛头人转过马,疾驰而去。他和其他的巡逻队进入森林,很快消失在视线外。杰拉德停下回头看着河的方向。
“怎么了?”黑暗骑士护卫问。
“我担心龙,”杰拉德说。“锐刃属于元帅。他们是多年的朋友。如果龙出了什么事,元帅会要我的命。”他转身面对骑士。“我想去看看龙,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我接到的命令是带你去见米娜,”骑士说。
“你没必要来,”杰拉德简短地说。“瞧,你好像不明白。锐刃一定听到号角声了。他是头蓝龙,你知道蓝龙的习性。他们可以闻到战斗的气息。他可能会以为该死的索兰尼亚骑士出城寻找自己。如果他觉得有危险,也许会误伤你们的军队--”
“我接到的命令是带你去见米娜,”骑士固执地重复了一遍。“你向她报告后,就可以回龙那里去。你不必关心龙。他不会攻击我们,米娜不会允许的。至于他的伤,米娜会治疗,然后你们就可以回奎灵那斯提。”
骑士继续向主力部队所在前进,杰拉德悄悄骂着,但他别无选择,只能跟上。
“很抱歉,”他借着马蹄声做掩护说,“我以为他会受骗,离开我们,也不去巡逻,自己逍遥几个小时,然后再回去报告。”
杰拉德摇摇头。“我碰上一个值得信任的黑暗骑士真是幸运。”
“你努力了,”奥蒂拉说,她轻轻拍了拍杰拉德的膝盖。“你尽力了。”
护卫在前面走着,渴望继续执行任务。他注意到两人骑得不快,就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快些。杰拉德没有理会。他在想牛头人刚说的话,黑暗骑士在包围索兰萨斯。如果那是真的,他可能会看见一支万人大军。
“你说我恨男人是什么意思?”奥蒂拉问。
杰拉德一心想着黑暗骑士,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记得那是自己说的。
“你说过你轻视女人,而我憎恨男人。你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时候说的?”
“在我们谈论怎么称呼你的时候。你说我们都害怕生活甚于死亡。”
杰拉德觉得皮肤发烫,还好有皮帽盖着脸。“我不记得了。有时候我说话不经思考--”
“我觉得你已经思考过很长时间了,”奥蒂拉打断他。
“啊,嗯,也许吧。”杰拉德很是不安。他不想敞开自己,当然也不愿意跟奥蒂拉谈内心的想法。“难道你没什么其他事要担心吗?”他急躁地问。
“例如火热的针戳进我的指甲?”奥蒂拉平静地问。“或者关节在拷问台上脱臼?我有很多事要担心,不过我还是想谈谈这个。”
杰拉德沉默了片刻,然后笨拙地说,“我不太肯定是什么意思。也许只是你对男人没什么用。不仅仅是我,那可以理解。但是我看见你在评议会上抵制其他骑士,还有看守--”
“我怎么抵制的?”奥蒂拉问,她回头看着杰拉德。“跟我抵制的方式有什么关系?”
“别转身!”杰拉德厉声说。“你是我的俘虏,记得吗?我们不该这么亲切地闲谈。”
奥蒂拉哼了一声。“告诉你,我喜欢男人。只是觉得他们全是骗子和无赖。只有少数男人有吸引力。”
杰拉德张嘴正想回答,这时骑士护卫冲了回来。
“该死!”杰拉德嘀咕道。“这个大白痴想干什么?”
“你太懒散了,”骑士责怪说。“快点。我必须继续执行任务。”
“我已经让一头龙受了伤,”杰拉德回答。“可不想再失去一匹马。”
不过这没什么用。这个骑士明显要牢牢盯住他们。杰拉德加快了步伐。
他们进入营地外围的时候,战士们刚刚开始挖工事。他们在弓箭射程外扎了营。几个索兰萨斯弓箭手想试试运气,不过箭射不到,最后没人再射了。也许是指挥官告诉他们节省弓箭,别傻乎乎的。
敌军营地里没人注意弓箭手,只有人偶尔瞥一眼站满了索兰尼亚骑士的城墙。偷偷瞥了之后,那人就会跟同伴谈几句,两人皱着眉,摇摇头,然后在军官注意到之前继续工作。看到牢固的城市,战士们并不显得惊慌,只是有些疑惑。
杰拉德好奇地四处张望。他并不属于这支军队,好奇是理所当然的。
杰拉德转向护卫。“其他的军队什么时候到?”
骑士的声音很平静,但杰拉德注意到他的眼睛在头盔后闪烁。“援军已经启程了。”
“我想有很多,”杰拉德说。
“非常多,”骑士说。“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他们在附近?”
骑士眯着眼,盯着杰拉德。“你为什么想知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杰拉德耸耸肩。“我只是觉得可以加入这场战斗,仅此而已。”
“你说什么?”骑士问。
周围全是铁锤的叮当声、军官下令声和安置帐篷的吵闹声,杰拉德提高了声音。
“索兰萨斯是大陆上最坚固的城市。克莱恩上最强大的攻城机器也不能削弱那些城墙。那里肯定有五千人准备保卫城市。你们这有什么?几百人?当然,你们可以等待援军。谁都知道。”
骑士摇摇头。他上马指着说。“米娜的司令部在那里。你可以看见旗帜。你们自己去吧。”
“等等,”杰拉德在他身后喊道。“我想把俘虏安全交给审问官。那应该有报酬的。我不想让她被拖去处以私刑!”
骑士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不在奈拉卡,先生,”他说完就走了。
杰拉德下马,牵着马走过混乱而有序的营地。战士们努力工作。军官发出命令,但并不大声斥责,也不威胁。他们并不鞭打人来催促。士气显得高昂。战士们互相嘻笑,唱起劳动号子减轻疲劳。但是,他们不得不面对城墙上数十倍于己的敌人。
“这是玩笑,”奥蒂拉低声说。周围全是敌人,虽然声音震耳欲聋,但也许会有人无意中听到。“附近没有援军。我们的巡逻队每天都出城巡逻。他们应该会看见大堆集结的军队。”
“他们显然没有看见,”杰拉德说。“不然索兰萨斯就不会被人出其不意地包围。”
杰拉德握着剑柄,要是有哪个家伙想取笑索兰尼亚骑士,他就会冲上去干上一架。旁边的战士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有几个想取笑奥蒂拉,但军官迅速命令他们继续工作。
你不在奈拉卡,那个骑士是那么说的。杰拉德对此印象深刻,又觉得不安。这不是一支掠夺财物的雇佣军,而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军队,无论目的是什么,他们只会专注于那个目的。
指挥营帐旁竖起的旗帜算不上是旗帜,最多只是块脏兮兮的破布,上面似乎沾满了鲜血。
这个帐篷是最先安置好的,两个骑士在外面站岗。周围的帐篷还在搭建。一个军官站在指挥帐前,同另一个奈拉卡骑士说话。从军官的服装和肩上扛着的大长弓来看,他应该是个弓箭手。那个骑士背对着杰拉德,看不见脸。从那人纤细的体型来看,最多不过十八岁,只是个小伙子。杰拉德怀疑是不是某个骑士的儿子穿上了父亲的盔甲。
弓箭手首先看见了杰拉德和奥蒂拉。他用锐利的眼神打量着二人。然后他跟骑士说了什么,骑士回头看着他们俩。杰拉德吃惊地发现,那个骑士并是自己猜想的小伙子,而是个少女。她的头发是红色的,剪得很短。她的琥珀之眼牢牢抓住了两人。杰拉德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眼睛。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感到不舒服,就像是小时候做错事,比如偷苹果或是欺负小妹妹被抓住了。他的过错得到了原谅,因为他还不知道好歹,只是个孩子。他也许会受到惩罚,但那会帮他了解以后怎么正确行事。
带着皮帽真是太好了,这样杰拉德可以转移视线而不被发现。虽然他试过,但却无法移开视线。他盯着那个少女,被迷住了。
漂亮和美丽都不能形容她。她的表情镇定而单纯,前额上没有一丝怀疑的皱纹。她的目光清澈,看到的远远超过杰拉德。无论好坏,这个人会改天换地。杰拉德意识到她就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那个受人尊敬的米娜。
杰拉德敬礼。
“你不是我手下的骑士,先生,”米娜说。“我想看脸。脱下你的皮帽。”
杰拉德很疑惑,她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她的手下。没有徽记表明他来自奎灵那斯提、圣克仙或是安塞隆的其他地方。杰拉德不情愿地脱下皮帽,他倒不怕米娜会认出自己,只是皮帽可以保护他免受琥珀之眼的审视。
他报上名字,讲述了那个大部分真实的故事。他说得很自信,但是不得不掩饰的部分有些困难。杰拉德有种奇怪的感觉,米娜远比他了解自己。
“梅丹元帅有什么消息?”米娜问。
“您是新的夜之王者吗,女士?”杰拉德问。他似乎应该问这个问题,但又有些不安。“请原谅,但是我受命要将消息传给夜之王者。”
“这种头衔对唯一神没有意义,”米娜回答。“我是米娜,一个唯一神的仆人。你可以告诉我,也可以不说,随你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