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记得6岁时,她在阳台上拿比她还高出四分之一的扫帚扫地。吓得妈妈瞪着眼睛跑来:“呀,乖乖,放下,弄脏了手。让我来扫。”还有一件事,也发生在美好的童年。爸爸下班回来说:“给我沏杯茶。”舒拉依娅跑进厨房:“爸爸,等等,我马上烧水。”妈妈赶过来夺走火柴说:“好女儿,摆弄煤气你还太早,小心烧手,玩去吧,让我来。”
舒拉依娅站在门口沉思。还有一回,她已经念大学一年级,亏爸爸支持才让她跟同学们去收棉花。种棉工人看她干不了农活就派她帮厨。任务十分简单——熬粥,添柴续火。结果却烧糊了锅。谁也没说什么,但是,看看饿狼似的男同学们喝粥时的怪相,她心里明白够糟的。
算啦,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吧。
舒拉依娅毫不犹疑地走进厨房,打开了所有的柜厨、碗厨以及一套进口餐桌的全部厨门,锅碗碟盘,大铁锅,各种餐具。全不是她要找的。这件大褂子衣服也许用得上?不行。那是什么?屋角上有个铁壳保温瓶引起她的注意。瓶胆已不保温,但妈妈有个改不了的习惯,任何破烂也舍不得扔。她保存着各种各样报废的东西。为此爸爸还常取笑她。瞧!废品碰巧也能派上大用场。保温瓶的胆虽然失效,瓶盖儿照样能拧紧——正合乎需要。
舒拉依娅接着翻贮藏室。很快在上层搁板搜出铁铲和铁刷子。
她带上这些工具下楼来到车库。汽车开上大街。
舒拉依娅坐在司机位子上信心十足。不久就到了水渠附近,水渠那边云团徐徐浮动。
这里,自她离开以后有很大的变化。国家汽车检查局在公路已设岗,让过往车辆绕道行驶。沿水渠停放着10辆汽车。
云团附近集拢一群人。看样子科学家的人数并不多,他们避开人群在一旁做试验。金属的圆柱、球形玻璃器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架浅绿色的小型直升飞机停在棉田的一角。
舒拉依娅在哨位前将车停稳。差一点把她挡回去,幸亏在中心市场拘留她和萨比尔的中士正巧在场,保住她的计划没有告吹。中士已经下班,但他请求少校继续留在岗位上。他特别关心来自宇宙空间的云团,更想知道人们能否找到制服它的办法。
“哟,小妹妹!”中士一眼就认出舒拉依娅,“你也来办事?不仅你一个。瞧,来了多少人?”
舒拉依娅马上随声附和:“真巧。你替我看会儿车。我去传达个重要指示。”
“你放心,你的车保证连只苍蝇也钻不进去。”
舒拉依娅带上保温瓶、铁铲铁刷直奔水渠。在云团附近忙碌的人群中,她见到阿卜杜勒和萨比尔。可怕的疑虑使她惴惴不安。阿卜杜勒万一对科学家说出了云滴呢?万一云滴不在呢?那可就枉费心机了。
萨比尔发现了舒拉依娅便匆匆向她跑来。
“你,亲爱的?”他到底没能掩饰住惊愕,“可……你来干什么?”
“季拉夫鲁芝丢个戒指求我来找找。”舒拉依娅顺口编了个理由。
“啊,戒指……”萨比尔叹息说,“抱歉,我帮不了你的忙。事情很多!我和阿卜杜勒接受一项重要任务。”
“给你道喜,”舒拉依娅不客气地说,“忙你的重大事业去吧。”她见萨比尔不肯走,又妩媚柔情地一笑,“请吧!显示你的才华去呀!”
萨比尔轻轻抚摸她的手。
“是的,该走啦。我明天就回去,舒拉依娅。有功夫咱们再细谈。现在——请原谅……”
他跑了回去。舒拉依娅直奔水渠,并留神察看周围动静。科学家均埋头自己工作,没人注意她。直升飞机那里站着几个人,显然是领导。他们说话声音不高,却很热烈地商讨什么问题。
舒拉依娅又走出几步,终于发现了要找的东西。一团灰色雾气在长满青草的小水沟里浮动。小小的一团。但比云滴大多了。几个小时就增长好几倍。蒙上白霜的青草,微微触动一下就粉碎了。
舒拉依娅揭下保温瓶盖,凑近小块云团。她用钢铲小心翼翼地把它拨入保温瓶里,随手拧紧瓶盖。她四下偷觑,无人察觉。
她抱着战利品返回公路。
中士毕恭毕敬地闪开让路。
“请问,小妹妹,”他不好意思地问,“你们的云团真能冻结全球的所有空气?”他又解释说,“这是一个小伙子说的。”
“你可真行!”舒拉依娅放声说,“他那是……是夸大其词,”她本想说,“拿你取乐”,“不必提心吊胆的,很快就会恢复正常。你看多少人为它操劳。”
“口欧,你让我放心啦。他没把我吓死。你想,我有6个娃娃。当然这不值一提!城里娃娃多啦……哼,让我说了算,我一定要严惩制造云团的坏蛋……”
“非常遗憾,没办法知道谁造的。”
“不错,非常遗憾。制造这种玩意,我看比任何犯罪都可恶。哼,没关系,请我们少校负责侦破——准能真相大白,你不必怀疑。”
“祝你成功,”舒拉依娅扑哧一乐,“祝你和少校成功。”
中士殷勤地送姑娘坐上汽车。
舒拉依娅驾驶汽车向城内飞驰。她现在美滋滋的。不断觑眼观看摆在座位旁的保温瓶。嘿,这块云团归她管辖。这一回谁敢说她在这个事件里只可当配角,敢说她只不过是个没头脑的漂亮布娃娃。
她在季拉夫鲁芝家里见到哈霞也在。她们坐在沙发上,身边一堆书,各中手册和指南。季拉夫鲁芝正念。
“非常顺利,”舒拉依娅让她们放心,“找到你们的云滴。已经装进烧瓶。你们不是准备考试吧?离考试还早着呐。”她看了一眼打开的书页,“氧气?你们查阅氧气的资料?你们认为……云团吞食氧气吗?!”
“说不准,”季拉夫鲁芝回答,“我手里没有仪器,也没有试剂。”
“口欧,要有呢?怎么处置它?”舒拉依娅预感胜利在望,着急地追问。
“简单点的……最简单的办法是从云团取下相等两块,一块放入密封金属容器内,一块放敞口容器内,空气要洁净,比如通风处。后者如有增长,说明它以空气为食。还可以划根火柴放敞口容器下风处,火柴熄灭或火苗减弱,说明气流中缺氧,也就是被云团吞噬了……”季拉夫鲁芝思考着,“说实在的,这种试验在野外也能做。可惜现在才想起来,已经晚啦。”
“姐妹们,别愁眉苦脸的,”舒拉依娅宽慰着女友,“你们取得那么多成绩,科学家都夸你们是好样的。”
她的心早飞到家里了。现在她探听到怎样对掌握在手中部分云滴做试验的方法,更恨不得立即动手。接着是试验成功,鲜花的海洋,醉人的欢笑,报纸的头版头条登上大幅照:“英雄的姑娘大胆揭开世界之谜”,“天才的女冒险家”,“舒拉依娅一举夺魁”。哼,到时候,谁还敢用怜悯的眼光看她。
拘于礼节,她又敷衍了几分钟便起身告辞。两分钟后把车开进车库。她伸手抓保温瓶,手刚挨上就痛得失声大叫。保温瓶滚烫,仿佛这段时间一直给它加热。舒拉依娅朝火烧火燎的手掌吹着气,边四下搜寻。她找到一大块柔软的抹布,裹住保温瓶,包上好多层,才端它进屋。她干脆把保温瓶放进浴盆拧开冷水龙头冲。给它降降温。
然后她回寝室找药膏抹在发红的掌心上。她猛然想起铁铲和铁刷还在车上。应当拿上来备用。
10分钟后她又探头往浴室里看。只见室内雾气迷漫。水落在保温瓶上立即蒸发。从瓶盖下钻出一条条长舌状灰色物质。吓得舒拉依娅直往后退。
舒拉依娅所看到的,在云团附近的那架直升飞机是在她来到之前半小时降落的。乘这架飞机赶来的是以市苏维埃主席为首的特别委员会全体成员。主席的上衣翻领上别着一枚人民代表的徽章,他是一位健壮矮个子男人。
特别委员会成员走上狭窄的舷梯时,科学家小组长马夫利亚诺夫匆匆迎上前去。
主席和小组长是老朋友,但目前公务紧急顾不得寒喧客套。院士扼要地汇报了观察结果。
“总之”,他概括地说,“弄清楚了重要的预示前景的两个问题。一、云团可分割;二、它不能穿越金属。我应当指出,首先查明这些情况的是一些年轻人,大学生……可以说是赤手空拳的……”
主席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亲爱的马夫利亚诺夫,事后再闲聊。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他忐忑不安地用敏锐的目光望着院士,“你认为云团所经之处,生物将无条件地毁灭?”
“至少我目前是这么认为,”科学家低声地回答,但毫不含混,“它是入侵者,在消灭一切生灵,它身后所留下的是死亡。当然要做些试验。不过……我没有权利,也没有时间做。因为城市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主席也低声说。他们都清楚没有,讲出半句话意味着什么,“如何除掉它?有切实可行的方案吗?”
“马上回答是困难的。我们还要加紧工作……目前比较理想的建议是围着云团筑一道金属墙。”
“用什么金属?”
“给云团筑墙,最可靠的材料是……白银。不过,你知道需要量多大吗?”院士递上一份清单。
主席皱起眉头。
“银子……哪怕用金子!人命关天的事。难道这里对短期内提供一切必需品,有人支支唔唔吗?”
“没有,可是白银的需要量太大。怕市里拿不出那么多,也许包括加盟共和国。时间却有限。”
“不要紧,我们国家还有14个加盟共和国呢。至于抢时间,可以空运。科学家认为银墙是唯一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被研究的对象纯属科学上的未知物,还能强调有别的办法吗?”
“是的,可你说云团可以分割开。把它分成小块不是更便于消灭吗?”
“你显然还没听懂我的话。云团是无法消灭的,整体也好,分块也好。银墙只是拦住它,它本身增长要较长时间……必须立即动手……除此,还要给机器制造厂下任务,限期造好密封式银箱和切割机。这是总平面图。详细图纸没时间……我们打算分割云团,一块块地装进银箱,运进深山。”
“原来是这样……”主席聚精会神地听他说完,“你既然打算用箱子……何苦又要搭围墙呢?”
一贯温文尔雅的院士蓦地火冒三丈:“就因为,见鬼,他们铆接箱子的时候,云团就进了城,还有,万一拦断水渠,整个的输电线路损坏。瞧,洪水,灾难……总而言之,真是活见鬼,”他又骂了一句,“这儿必须黑天白日地连着干,请来国内最优秀的专家,给我们提供治瞌睡的药丸……”
“马夫利亚诺夫,冷静些,”主席抓住他的胳膊,“你等完了事再犯神经。把清单给我……”
他登上直升飞机。透过玻璃窗能看到他拿起无线电话听筒。主席面带忧虑。他终于走下飞机。
“白银一小时后运到。此外,乌拉尔有两家工厂,乌克兰有一家工厂马上轧制银板。成品用超音速飞机送来。目前正在找掘土机和混凝土构件。应当挖沟和安装输电支架。院士,行动吧!多动脑筋拿出方案。我们的确不允许任何人出现差错,”主席用手一拍自己发红的脖子,“要严办。”
天黑下来,神秘的云团却仍像一团白泥,轮廓分明。
院士迟疑不动。“怎么?”主席返身问他,“该办事去啦。您还有话说?”他客气地称您。
“我认为应当通知市民面临着灾难。”
主席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不准出现任何灾难。”
“谁敢下这个保证!”院士焦躁地大声说,“这不同台风,它不是泥石流,也不是地震,它是来历不明的未知物。”最后这句他说得语气很重。
“你在建议什么?!”主席来到老科学家面前,坦率而又激动地低声说,“让电台、电视台现在就宣布:‘亲爱的听众,近郊出现了入侵者——云团’吗?”主席的话里充满辛辣的讽刺,“‘咱们还没弄清它是个什么呢,谁能设法解救’?是这样吗?你还强调没有惊慌失措。”
“我强调咱们无权听之任之。”
“浅薄之见。”主席挖苦地反驳。
“如果云团依然冲了过去怎么办?”
“就是说,你想放它过去?”
“我是科学家,有责任考虑各种方案,包括最坏的。”
“我是党的工作人员,有责任不接受最坏方案。这是咱们共同的责任,亲爱的马夫利亚诺夫,懂吗?”
双方都沉默下来。
“可以!”主席终于表态,“咱们还有几个小时吧?”
“看目前情况,也许——有。”
“市内各车场、出租汽车站均增设夜间值班。动员各机关单位的车辆,还有军事部门作为后备力量。都要围绕这项头号任务做好准备。再根据事态发展,作最后决定。”
铅灰色的舌状物质挣扎着钻出瓶盖。舒拉依娅慌忙跑上前把保温瓶从淋浴喷头那里移开。不料一股水流落在灰色舌状物上,当即腾起一团褐色轻烟,水流冻成冰柱,卡叭一声,喷头和水管胀裂,自来水从缝隙飞射出,流到地板上。
舌状物发酵似地迅速增长。瓶盖的四周挂满浓稠的泡沫,从中细长的灰舌一条条缓缓地顺保温瓶往下爬。很快就接触到浴盆。又冒出褐色轻烟,增长着的云团显然在“吃”搪瓷。
“浴盆是什么做的?”舒拉依娅焦躁地思忖,“像生铁的。目前它在浴盆里不会惹祸。可是一旦膨胀得溢出来呢?哟,赶紧塞住浴盆的泄水洞。要用金属。一个劲儿喷水怎么办?!地上水越积越多,眼看着漫过门坎流向走廊。
姑娘六神无主地失去主张。
门铃响得刺耳。
邻居站在门厅,高高的个头,脾气倔犟的中年汉子。他从来不和舒拉依娅说话,偶而碰面也只是责怪地扫她一眼。那神情很是明显:好吃懒做的娇小姐。
瞧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怪样子。
“我说您在浴室里捣鼓什么呢?”他翻着白眼问,“从天花板哗哗往下漏水,您关关水龙头,难道也怕累着?”
“我……我不知道……”舒拉依娅急懵了,含含糊糊地说,“好像水管冻裂了。”
“让我瞧瞧。”他拔腿就想往里闯。
“不行,不行,你别进去!”姑娘嚷叫着。
邻居心里怎么揣测挺难说,反正他谅解地哼了声:“算啦,你在哪儿招待什么人与我无关……可是,水管裂了就该关上总阀门。你大概不想放水淹我们吧?”
“关阀门!对呀……可是我不知道……”
“你能知道什么呢!”邻居愤愤地说,“请打开通风道。看着点,是这样!”他把阀门拧紧,又叮嘱她:“请坐在家里别出去。我去请修理工。你快拿抹布擦掉地上水。这点事,我想你也许会干吧!”他说完笑笑就走了。
舒拉依娅照他的背影呸了一声。打哪儿冒出来个教育家。偏不擦。让它全流下去。既然那么能干,你自己擦好啦。
舒拉依娅又去看浴室,她暗自祷告那玩意千万老老实实呆在保温瓶里。然而在她和邻居交谈的功夫,小云团差不多“胖”了两倍,她真的傻眼了。
她不能再顾及经验、实验、扬名、露脸,什么头版头条和大幅肖像了,只想快甩开这个恶魔!再也别瞧见这个一股劲儿膨胀的怪家伙。
也许能找个铁器皿,连瓶带它统统扔出窗外?随它去。
不过,立刻想到两头“玻璃”驴,她脸上发烧,感到了羞愧。新云团是她舒拉依娅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