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皱了皱眉,低着头,半天才说话:“我不知道。可能是在埃及的亚历山大港,这听起来有点像。”
“你意思是说你不确定?”赛勒斯说。
“是的,恐怕我不知道。”
“亚历山大,你会讲希腊语吗?”赛勒斯又问道。
亚历山大张了张嘴,显得一脸茫然,什么也没说。他的脸猛地变得通红,他低着头说:“对不起,我不会。”
“你当然不会了。滚吧!”赛勒斯吼道。亚历山大一听到赛勒斯大吼,立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看看,这怎么能让人受得了呢。”赛勒斯继续说,“我不知道的事情,他也一概不知,一点忙都帮不上。他甚至连希腊语都不会讲。让他滚得远远的吧!”
“马洛先生,这就是你要说的吗?”约翰说,“他是你想象的产物。我们不能让死人复活,但这并不意味着在另一世界里我们没有真正生活的替代品。”
“但是,这,这很有限。”赛勒斯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不能思考,我整日生活在梦幻世界里。我已沉溺其中而不能自拔了。”他转向约翰,表情非常严肃,“我的朋友,你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吗?我来告诉你吧,你并不是电脑天才,你只不过是一个价值10亿美元的机器的发明人。”
他们都默不作声,气氛有点尴尬。
约翰最后终于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说:“那么,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让他们把电源插头拔掉吗?你想死吗?你可以随时做出这样的选择。”
赛勒斯慢慢地摇了摇头说:“不,我可不想死。我一直都害怕死亡。一想到死亡世界里死气沉沉、什么都没有,我就有点恐惧。既然我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可不想放弃。我不想让你们拔掉插头,我无法想象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进入那可怕的死亡世界的情景。我想一直与那个机器联系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又沉默了一段时间,最后赛勒斯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只好这样吧。”他边说边站起身来,“过来,跟着我。我们最好还是乘坐我那缀满宝石的飞船去做一个短暂的旅行吧。”
八 海角谈话
又过了一段时间,也无法确切地计算出到底过了多久,赛勒斯和约翰结束了他们的旅行。现在,他们坐在大海的海角上,边眺望着大海边吃着三明治。
“现在一切都运转得很顺利。”赛勒斯说道,“有食品,有香味,有音乐,人们还有知觉。这一切看起来都像真的一样。真得谢谢你们辛勤的工作。”
“其实这应该归功于你的想象力,”约翰回答道,“事实上,我们的软件并不能做得那么详细。说真的,做出贡献最大的是维吉尔。”
“维吉尔,”赛勒斯听了有点吃惊,好像是提起已经遗忘多年的人,“那个家伙是个讨厌鬼。”
“不管他是不是讨厌鬼,你没有发疯就是他的功劳。事实上,他就存在你的潜意识之中。”
“真的吗?”赛勒斯大笑起来,“自从我让他离开后,我一直想象着他生活在蛮荒之地。我不想让他在我周围,没有东西会使我发疯的。”
“他在那儿,就是以防万一。”
“去他的吧。”赛勒斯高兴地说,“你知道,我过去可从不骂人。可是在这儿,谁管呢,为什么不讲脏话呢,你说对吗?”
“绝对正确,因为你是这里的主人。”
“还有一件事,”赛勒斯说,“我能飞了,这真是太了不起了。我现在能飞了,你知道吗?在空中飞翔真是太奇妙了!”
“我会尝试的,”约翰说,“我一直都想飞。”
这时,他们吃完了三明治。过了一会儿,赛勒斯问道:“约翰,你想过你死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我不知道。我想,什么也没有了吧?你知道我是有点悲观。我想,人死后就会被人们忘掉,仅此而已。或许这并不是你想听的。”
“忘了你的‘忘却理论’吧。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死后会发生一些事情,你想那应该是些什么样的事情呢。最近我老是在思考这件事,身旁连一个交谈的人都没有。我想听听你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
约翰叹口气道:“我不知道。或许会再生,或者就像转世之类的事情。我只关心现实的事情,比如说肉食、土豆、数字和几何之类的事情。我可不是解答重大哲学问题的人。”
“呸,你真没用。”
“我想你是对的。”约翰说道,
“你知道,我有一个朋友是哲学家,我们都是那个为天才设立的中学的学生。他的父母对东方的宗教和玄学很痴迷,他受父母的影响很深。所以,他知道如何谈论这些复杂的事情。他甚至从此总结出了可以解释世界万物的‘宏观统一理论’,然而每次他尽力向我解释他的这套理论时,我都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云。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然而对他来说却意义重大。另一方面,我的三角几何学得很好。而他对此却一窍不通。”
“约翰,你真是一无是处。”赛勒斯说。
“对不起,”约翰连忙道歉,“那么,你想做什么呢?你不想和他们联系吗?你想继续一个人呆在这儿吗?”
“我想继续呆在这儿,”赛勒斯说,“今后,如果我真想死我就可以死,不过,我还是想活足够长的时间,看看格雷琴最终会不会也体验一下这样的经历。我知道有伦理方面的问题在困扰着她,然而。我还是希望当她年老时能改变她的观念。如果她真的改变观念的话,到那时我们两个人就可能生活在一起了。这真是太好了,我希望这样。”
“是的,你们能生活在一起很好。”约翰说道。他突然想到他应该想办法给格雷琴发回一个信息,她肯定在等候他的消息,因为她是那么地关心她的父亲。他又记起她是如何把他击倒后偷走他的大脑。他记起了捆绑他的皮带和喜欢唱歌的外科医生以及使他入睡的药物。他记起了当他醒过来看到维吉尔时是多么讨厌他。他记起了他所见到和听到的一切。他觉得在他周围的一切都是幻觉:是他产生了幻觉,还是赛勒斯·马洛产生了幻觉,他搞不清楚。
约翰坐在那里凝视着大海,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在专注地呼吸,目光直直地盯着海面。过了好长时间,他觉得心情好起来了。他站起身来想向赛勒斯告别,却发现这个老头在他沉思时早已消失了。约翰就向陆地走回了几步。他打了一下响指把维吉尔——他的维吉尔叫来了。
“赶快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当这个精灵一出现,约翰就向他下命令。
“遵命,先生。”
海角、大海、蓝天、草地……所有的景象都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随后渐渐地完全消失,好像是上帝亲手用抹布把他创造的世界全部抹去一样。
“维吉尔,”约翰命令道,“重新启动程序。”
“遵命,先生。”维吉尔说完就消失了。
约翰闭上了双眼等待。过了一会儿,维吉尔又重新出现了,还是带着他原来那样友好的表情。
“欢迎你来到这里,默里先生。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地方。这就是你一生为之准备的地方。我叫维吉尔。我很乐意成为你在这个全新世界里的向导、导师和助手。你可以在任何时候来找我帮忙,我随时奉命。首先,我们可以创造一个你熟悉的、令你感觉舒服的环境,比如说你最熟悉的、令你感到愉快的一个……”
《谁能代替人》作者:布·阿尔迪斯
冀威 译
阿尔迪斯于1979年10月作为费利克斯·格林率领的英国知名人士代表团的成员来我国访问过。这里选译的《谁能代替人?》(WhoCanReplaceaMan?1958)是他自己认为比较好的短篇之一。故事通过丰富的想像,描写由于土地种植过度和战争的破坏,土壤十分贫瘠,引起粮食匮乏,人类死亡,各类安有电脑的机器蠢蠢欲动,竞相争夺统治权,表现了作者对五十年代英国农业问题的意见,也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曾经相当流行的一种看法:机器的高度发展和应用会使人变成机器的奴隶。但阿尔迪斯并不同意这种看法,他认为机器永远为人服务;即使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弱者,机器也应当在他面前俯首听命。
管理田地的机器翻完了2000英亩的土地。翻完最后一犁,它爬到公路上,回头看看自己的工作。活干得不错。只是土地太贫瘠了。眼地球上各地的土壤一样,由于过度的种植,或者由于原子爆炸的长远影响,这块地全给毁了。照理说它应该闲置一段时间,但管田的机器却得到另外的命令。
它慢慢地在路上移动,消磨着自己的时间。欣赏一下周围井然有序的环境确实不错。除了它的原子反应堆上的检验器有些松动、需要留意之外,它什么都不用担心。它高达30英尺,在柔和的阳光下自呜得意,闪闪发光。
在去农业站的路上,它没有碰到一台别的机器。管田的机器默默地把这事儿记在心里。在农业站的院子里,它看见好几台别的机器,一眼就认了出来。到这个时候,它们大部分应该到外面去做自己的工作。但事实并非如此,它们有些闲着不动,有些奇怪地绕院子奔跑,呼叫着,或者鸣着喇叭。
管田的机器小心地躲过它们,走向第三号仓库,跟懒洋洋地呆在外边的管发放种子的机器说话。
“我需要一些作种子的土豆。”它对管发放种子的机器说,一边快速地转动内部机件,打出一张注明数量、地块号码和其他细节的订货卡片。它自动把卡片送出,递给管发放种子的机器。
管发放种子的机器把卡片贴近自己的眼睛,然后说:“要种子没有问题,但仓库还没开门。你需要的留种的土豆放在仓库里,因此我无法满足你的要求。”
最近,在复杂的机器劳动体系里,不断地出现故障,这种特殊的故障以前还从未发生过。管田的机器考虑了一下,然后说:“为什么仓库的门还没开呢?”
“因为管供应的P型机器今天上午还没来。P型机器负责开门。”
管田的机器人直瞪瞪地望着管发放种子的机器,它外部的沟槽、秤盘和抓斗跟管田的机器的肢体大不相同。
“你的电脑是什么级别,管发放种子的机器?”它问。
“5级。”
“我的电脑是3级,我比你级别高。因此我要去看看为什么管开门的机器今早没来。”
离开管发放种子的机器,管田的机器开始穿越宽大的院子。现在,更多的机器好像都在随便开动;有一两台甚至撞在一起,正在冷静地讲理争辩。管田的机器没有理睬它们,它推开拉门,走进农业站回声振响的楼里。
这里的大部分机器都是做文字工作的,因而体积很小。它们分小组四散站开,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讲话。在这么多大同小异的机器里,管开门的机器很容易找到。它有50条胳膊,大多数胳膊上不止一个手指,每个手指上有把钥匙,这使它看起来活像是一个插满各种帽针的针插。
管田的机器向它走去。
“不打开第3号仓库,我什么工作也不能干,”它说,“你的责任是每天早上把仓库打开。为什么今天早上你没把仓库打开呢?”
“今天早上我没有接到命令,”管开门的机器回答道,“每天早晨我都得有命令才行。一有命令我就把仓库的门打开。”
“今天早上我们谁也没有收到命令。”一个管写字的机器说着向它们滑了过来。
“为什么你们今天早上没收到命令?”管田的机器问。
“因为无线电没有发出任何命令。”管开门的机器说,慢慢地转动着它的十来只胳臂。
“因为今天早上城里的无线电台没有发布任何命令。”管写字的机器说。
在这里,第6和第3级电脑之间有着明显的区别;管开门的机器是第6级电脑,管写字的是第3级电脑。所有机器的电脑都只有逻辑思维,但是电脑的级别越低——最低的是10级——对于问题的回答就越趋简单、越缺乏内容。
“你有一个3级电脑,我也有一个3级电脑,”管田的机器对管写字的机器说,“我们可以互相谈谈。这种没有命令的情况以前从未有过。对此你有没有进一步的消息?”
“昨天从城里发来命令。今天什么命令都没来。不过无线电并没有发生故障。一定是他们发生了故障。”小小的管写字的机器说。
“是人发生了故障吗?”
“所有的人都发生了故障。”
“那是一个合乎逻辑的推论。”管田的机器说。
“那是合乎逻辑的推论,”管写字的机器说,“因为如果一个机器出了故障,它马上就会被替换下来。但谁能代替人呢?”
它们说话的时候,状若酒吧间里笨汉似的管上锁的机器就站在它们旁边,但是谁也没有理它。
“如果所有的人都出了故障,那我们就已经把人代替。”管田的机器说,并且和管写字的机器若有所思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最后管写字的机器说:“让我们上到顶层,看看管无线电的机器那儿有没有新的消息。”
“我上不去,因为我太笨重了,”管田的机器说,“因此只能你自己上去,然后再回到我这儿。你来告诉我管无线电的机器有没有新的消息。”
“你一定得呆在这儿,”管写字的机器说,“我保证回到这儿来。”它轻轻地向电梯滑过去。它不及一个烤箱大,但它有10个可以伸缩的胳膊,并且辨读的速度不亚于站上的任何机器。
管田的机器耐心地等它回来,也不跟仍然漫无目的地站在旁边的管锁的机器讲话。外面,一台管压耙的机器正在疯狂地鸣着喇叭。过了20分钟,管写字的机器回来了,匆匆忙忙从电梯里出来。
“到外面我把得到的消息告诉你。”它兴致勃勃地说。当它们从管锁的机器和其他机器旁边走过的时候,它补充说:“这个消息不能让低级电脑知道。”
外面,院子里一片疯狂。许多机器,多年来第一次打破常规,看起来非常狂暴。不幸的是,最容易毁坏的就是那些装有低级电脑的机器,它们一般是只做简单工作的大型机械。刚才和管田的机器谈过话的管发放种子的机器已经脸朝下趴在土里,一动不动,显然它是被管压耙的机器撞倒了。管压耙的机器现在吼叫着,野蛮地穿过一片种了东西的田野。好几台别的机器跟在它后面,力争跟上它。所有的机器都在毫无顾忌地呼叫和嘶鸣。
“如果你允许,我爬到你身上会更安全一些。我很容易被压倒的。”管写字的机器说。它伸出5条胳臂,扒上新朋友的侧翼,停歇的除草机旁边的架子上,高出地面12英尺。
“这里的视野更加广阔。”他洋洋得意地说。
“你从管无线电的机器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管田的机器问。
“管无线电的机器从城里管无线电的机器那里收到的消息说所有的人都死了。”
“可所有的人昨天还都活着呢!”管田的机器反驳说。
“昨天只有一部分人活着。并且比前天活着的人更少。千百年来,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活着,而且日益减少。”
“在这个地方,我们几乎没有看见过什么人。”
“管无线电的机器说,他们是因食物匮乏致死的,”管写字的机器说,“他说世界上一度人口过剩,那时为了生产足够的食物,土壤给耗得贫瘠极了。这就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