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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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蛇-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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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就被迫中断了。不管是意外事故,还是谋杀,都对实验站的未来不利,所以,他认为老头子是最不希望此事发生的了,可以把他从怀疑名单里排除出去。
  回到实验舱,吴维突然关掉了所有的灯。舱内并不十分黑暗,因为已经有几线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他用鞋底的搭钩钩住墙壁,平躺下去,说:“动物兄弟们,我睡了。我要躺着想想,昨天晚上斯基这样睡的时候,舱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习惯躺着想事情,但在太空中无论什么姿势都一样。他看着玻璃缸里微微闪亮的蛇,无疑,认为这条蛇受过杀人训练的想法十分荒唐。但是,他又记起另一种传说,即“远距离控制”的说法。有些人可以在非常遥远的距离之外控制人和动物,那种控制往往是在潜意识深度中进行的。不过这只是传说,所谓的现代迷信。
  他闭上眼,确实需要休息一会儿了,没睡够就被叫醒,又飞了这么远的路,刚才和老头子通话以后就开始感到疲倦。他飘在空中,想起了家里的妻子,一阵舒适的倦意像温水一样漫开……
  他一定睡着了一会儿,某种强烈的危机感使他惊醒,有件事还没有做,怎么能睡着呢。非常重要的事,他下了墙壁,看看四周,从工具抽屉里找出蛇伤药,放进宇航服口袋里,又躺平了。奇怪的是,这一次他清醒异常,倦意一扫而空。
  刚才的瞬间,肯定有个什么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要好好想想,跟蛇药有关吗?
  在动物们各式各样的目光注视下,吴维频频拍着额头,一边在嘴里念叨着什么,一边数着舱内的东西。
  突然,吴维又下了墙壁,来到食品柜前,把它打开,一件一件地把里面的食物包都拿出来,然后又放进去。做完这件事,他神色兴奋,自言自语:“这就奇怪了,这就奇怪了。这么多怪事儿……”
  他在舱内走着,在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到处走,显得心事重重,又有点高兴。
  最后,他站在蛇缸旁边。蛇一看到他就开始蠕动,盘紧了长长的身子。
  吴维指指它说:“我闭会儿眼,你可别干傻事儿。”他果然走到一边去闭起了双眼,自语道:“我得去一趟中国西昌……”
  五
  上午九点半,吴维就出现在老头子的办公室。他坐在椅子上,一边擦着湿淋淋的皮鞋,一边像是自言自语:“生态花园是谁设计的?那个瀑布太让人倒胃口了。”
  老头子没回答,急切地问:“斯基的遗体送去检查了吗?”
  “送去了,就在这一层。他们说一会儿给结果。”吴维忽又说,“那个电梯可真是多嘴多舌。上来的时候,我们互相讲了点儿经历——它也是有经历的呢!”
  “是工程部的小伙子们安装的程序,”老头子说,“他们都是些二百五。”
  “是啊,人让它说什么,他就说什么。比方说,我让它给每个从一楼上六楼的乘客都讲一个故事,它也肯定会讲。”
  老头子正品味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传真机响起来,验尸报告送过来了。他从传真机上取下一张单子,看了一会儿,说:“是被蛇咬死的。”把报告递给桌子对面的吴维。
  吴维接过单子却不看,说:“当然。如果不是,那就会乱套了。一定是蛇毒致死才对。”他又转向老头子,“你已经请格蕾蒂过来了吗?”
  “嗯。”老头子看看表,“她也许就快到了。”
  两个人走出办公室,乘电梯下到一层,坐在大厅的长沙发椅里面。
  “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说,如果不是蛇毒致死就不对了。”
  吴维说:“是啊。在那儿有一条毒蛇,人要想死在那儿,如果不是被蛇咬死的,就不合理了。”
  他没等老头子继续问,忽然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你看,个人接口与虚拟现实技术使用了十五年,但是很少有人真正了解它的运转方式——他们懒得了解,只管轻松地享用它
  。”
  “这不奇怪。”老头子说,“上个世纪末,有多少用可视电话的人愿意去考虑声音和图像如何变为数字信号,沿电缆传输到数千英里外,又如何还原为声音和图像呢?实际上大多数人对他们使用着的东西都是一知半解。”
  “他们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利用人们模糊的概念和固执的成见来犯罪。”
  老头子警觉地盯住他:“他们?谁?”
  “犯罪的人们。”吴维也看着上司的眼睛,忽然目光转向大门口,“我想,那是斯基的夫人来了。”
  格蕾蒂站在大门外,她穿着黑色长裙,衬得清秀的脸颊格外苍白,眼睛有点红肿,但神色还算镇定。
  老头子走过去,吴维跟在后面。老头子像一个父辈那样张开了臂膀,格蕾蒂沉默地让他拥抱了一下,有一小会儿,没能克制住凄怆的心情,差点哭了。
  “我想马上看看他。”她低声说。
  “走这儿。”老头子带着路,边走边说,“格蕾蒂,我像你一样难过。可是你要知道十个死去的亲人也及不上一个活着的重要。你瞧你这么瘦,别把自己的健康毁了。”
  格蕾蒂低着头匆匆地走路。
  到了二号电梯门口,电梯门自动打开,传出人工合成的柔和声音:“欢迎你们乘坐我上楼,我可怜的哥哥病还没好。”
  等人们都进去了,电梯又问:“各位,你们去几层?”
  “六层。”吴维说。
  “噢。”电梯等了片刻,神秘地说,“不管你们信不信,这事儿是真的。一个女人把她丈夫杀死丢进了冰库,想造成他死于西伯利亚的假象。”
  “真蠢。”吴维说。
  “不,她想得好。”电梯深通世故地说,“只是她该倒霉,女人的手做事总是不彻底,那男的没死透。他知道自己不冻成硬肉是不会被搬出去的,于是就把凶手的名字写在自己还没变得很硬的身上。那女人后来没发现,可法医看到了。你们猜,他把字写在哪儿了
  ?”
  “脚趾缝。”吴维说。
  “不!”
  老头子审视着吴维,这就是那个从一楼到六楼讲的故事吗?这完全不对,太荒唐了。这不是事实,事实是——他偷瞥了一眼格蕾蒂,她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呆呆地在想心事。斯基是被毒蛇咬死的,验尸报告不会有错,老头子想。
  “他写在舌头上了!”电梯说完,嘿嘿地笑起来,“各位,到站了,请慢走。”
  三个人走了出去,穿过生态花园。老头子先跳过小溪,吴维也用力跳过去,对后面迟疑着的格蕾蒂说:“当心,别弄湿了裙子!”
  格蕾蒂低头看看小溪,轻盈地一跃——她落在了水里。
  吴维对呆住了的格蕾蒂说:“怎么,你的健康真被毁了吗?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
  老头子气得脸都红了,要走过去。吴维挡住他,大声向格蕾蒂说:“还记得刚才那个故事吗?走,我领你去看看斯基的舌头。”
  “不!”格蕾蒂从水中挣扎上岸,一边惊呼一边向外面跑。吴维迈出几大步抓住了她,老头子气喘吁吁地跟过来,下巴上的肉一抖一抖的。
  “你跳不过小溪,你还没从失重感觉里完全恢复过来!”吴维对格蕾蒂说,“昨天上午到今天凌晨你都是在太空度过的。是你用空天飞机把你丈夫冰冻的尸体送上实验站的!是你谋杀了斯基!”
  格蕾蒂跪在地下哭着,全身发抖。
  吴维俯身对她说:“让我们去看看斯基吧。他在最绝望的时候往自己舌头上写了哪几个字,你想知道吗?”
  从那堆簌簌颤抖的黑裙子里飘出一句微弱的话:“我是被迫干的!”
  吴维的神情平静下来,对老头子低声说:“她认罪了。叫保安部来两个人。”紧接着,他做了件怪事——把格蕾蒂的个人接口板取了下来。老头子已经无暇思考,只是叫来了两个保安人员,把格蕾蒂带走并看守起来,同时呼叫警察局。
  “我们去办公室吧。”吴维说。老头子肥胖的身躯小跑着,说:“你怎么没对我提起斯基的舌头上有字?”
  “有没有字我也不知道,这是心理战术。”
  说着话,两个人已经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吴维说:“想必你已经明白了,斯基死在地面上,而不是太空舱里。”
  “我不明白。”老头子说着,端起秘书送来的咖啡。
  吴维也拿起一杯咖啡说:“他们度蜜月不是在瑞士,也不是法国,而是在印度,在格蕾蒂自己的秘密别墅里。是的,这个从小在印度长大的英国小姐,对眼镜蛇的感情很深,甚至把它带到了婚床上。她像个古代耍蛇人一样熟练地拿着毒蛇,咬死了她丈夫。”
  “咬死了她丈夫!”老头子低呼。
  “是蛇咬的,不是她咬的。”吴维说,“不过我看也差不多。对,她不能一个人干,得有人帮她处理那九十多公斤重的尸体。”
  “那么她还有同伙了?”老头子狐疑地说,“会是什么人呢?”
  吴维看着他,过了片刻说:“你还不明白?就是第一个死去的庞贝呀!”
  “庞贝!”老头子惊道。
  “你看见庞贝的尸体了吗?”吴维说,“你没看见,没有人看见,只不过是斯基说他被毒蛇咬死了。然后呢,斯基这个证人也死了。这就叫作死无对证,真是销声匿迹的好办法。”
  “斯基不会骗我。”老头子说。
  “那不是斯基。”
  老头子说:“是他。”
  吴维笑了:“你忘了我们在一层大厅里的谈话吗?大多数人还不清楚个人接口与虚拟现实技术的运作方式。比如,你在虚拟的饭馆里见到汤姆,汤姆请你借给他十块钱来付帐。但也许不是他欠你十块钱,而是杰里,杰里用汤姆的形象来向你借钱。”
  他顺手把桌上的验尸报告单翻过来,用笔在空白面中央画了一个大圆圈,从大圆中连出两条带箭头的线,每个箭头上画了一个小圆。他说:“大圆是中心电脑,小圆是人脑,箭头是个人接口。所谓人进入虚拟环境,其实是虚拟环境进入人脑。现在你懂了吧?任何人只要插上斯
  基的接口板,知道他的私人资料库密码,就可以用他的形象进入虚拟环境,用他的声音说话。那形象和声音是早就存在私人资料库里的。”
  老头子缓缓点了点头。
  吴维说:“还是顺着我一开始的思路讲起吧。刚刚看到斯基的尸体时,我只是感到震惊,而且怕那条蛇,以至于我不敢用个人接口与你联系,改用了电话。这使我发现了第一个疑点,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斯基居然敢把他毫无防护能力的身体放在眼镜蛇的攻击范围内,而且是每个小时都这样做一次!换了我是不会那么大胆的。”
  老头子开始用几乎是钦佩的目光看着他。吴维接下去说:“另外,我又发现至少有两件事不像是斯基做出来的。首先,蜜月刚刚开始,急切地投入爱河的斯基竟然每天定时与你联系,每次又都是独自一人,没有带上他的新娘,这是违反人情的事。其次,在太空舱里,他明明知道那条毒蛇可能伤人,但睡觉时却不把蛇药带在身边。根据这两条,再加上刚才说的第一个疑点,这个人清楚地知道那条蛇其实不会伤他。而且,既然他能用斯基的个人接口板冒名顶替,斯基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我假定这个人杀死了斯基。为什么要杀他呢?应该可以得到某些好处。什么人可以使得斯基吐露他的个人资料库密码呢?是他最信任、最热爱的人!你瞧,事情就这么一步步地清晰起来。
  “但不能肯定就是格蕾蒂。她为什么要连庞贝一起杀死呢?这完全没有必要,也非常危险。而庞贝的尸体已经‘天葬’了,就是说没人可以再把它找回来。这个庞贝是斯基介绍来的,而斯基却是通过格蕾蒂才认识了他。我想,格蕾蒂与庞贝的关系绝对不是中学同学那么简单。你回忆一下,斯基坠入情网,太空站计划实施与庞贝的到来,三件事在时间上挨得多么紧凑,就会产生怀疑了。
  “好,顺便提一下另一个疑点。我发现食品柜里的东西几乎没有动过,庞贝在太空站住了将近一个星期,却没吃什么东西。他如果病了,为什么不告诉你呢?那么,他这几天不在太空舱吗?不,相距三十八万公里,这在中心电脑里无法作假:联络信号有滞后效果。他得每天与你联系,还要喂猫,喂苍蝇,不能饿死它们。他在那儿,但是他吃不下东西,用我们的话说,叫作食不甘味。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这样呢,这很值得考虑。
  “我在太空站的时候,抽空去了一趟西昌航天基地——那时我已经相信眼镜蛇不会出来咬人了。我了解到庞贝在原单位的问题,他赌债累累,并且有用秘密帐号贪污公款的嫌疑。可不是吗,只要他一死,这两个麻烦就都没有了。
  “想必在这时,格蕾蒂在晚会上认识了斯基。斯基对她一见倾心,开始热烈地追求——计划是谁想出来的我不清楚。反正格蕾蒂从斯基嘴里知道了同步轨道实验站的事,知道了眼镜蛇,知道还缺少一位宇航员。于是庞贝也知道了,于是,就有杀人的计划。
  “庞贝必须消失,他以后可以作个反现代派,不用个人接口,改名换姓,在印度,或者随便在哪个世外桃源自由自在地过日子。而杀死斯基是一石二鸟之计,既可以为庞贝的死作掩护,又能得到一笔遗产。我想除了斯基原有的财产之外,格蕾蒂也许以职业危险为借口,说服他买了巨额的人身保险。
  “三个人的顺序你是知道的。庞贝、斯基、我轮流上站。庞贝当然要先死。就在斯基与格蕾蒂结婚后,庞贝上站来接替我;或者反过来说,格蕾蒂选中了那个时间结婚。斯基用他自己的飞机送庞贝,这也是为了让我作个见证:当时庞贝、斯基两个人都还健康地活着。但是庞贝并没有因赌博而输掉他的空天飞机,这一点非常重要。在全世界拥有私人小型空天飞机的人寥寥无几,这是对优秀宇航员的特殊奖赏——当然他自己也得付一部分钱。
  “庞贝留在站上,斯基返回地球后就去度蜜月了。格蕾蒂显然并不爱他,而是让毒蛇与他接了个吻,把他杀死在印度山村中一座小别墅里。然后呢,格蕾蒂驾驶飞机——别忘了她作过太空舱医生,能适应太空环境,她到站上接庞贝。庞贝在晚间与你中断联系的时候,跟格蕾蒂一起飞回地球。当然,那时印度是白天。但有谁注意他们呢?那可是个偏僻的地方。
  “庞贝与格蕾蒂一起,把斯基的尸体搬进冰柜里冻起来,把他的个人接口板换插在格蕾蒂头上。庞贝又飞回太空站,他还得每天向你汇报工作情况,外加喂猫。而格蕾蒂作为斯基也是每天与你联系,谈谈在阿尔卑斯山滑雪的事。这有两个目的,第一是让你感觉斯基一直活着;第二是当庞贝‘死’了时,要及时接受上站的任务。如果在那一天斯基突然与你联系,你会觉得太巧了,而每天定时联系就很自然。
  “庞贝等了几天,心急火燎,以至于饭都不大想吃。到第六天,他‘死’了,不回应你的呼叫。‘斯基’又与你见面,你自然把任务给了他。这时庞贝已驾机飞回印度,两人把斯基的尸体搬上飞机——印度刚刚入夜,干这事很安全。他们每人开一架飞机,庞贝藏起来的那架这才派上用场。两架飞机到了太空站,把斯基的银白色飞机与实验舱对接,他们搬运尸体,把尸体摆好。格蕾蒂与你联系,她当然不会用可视电话,那就露馅了。她描绘了庞贝凄惨的死状,她有把握,你八成会同意‘天葬’,如果你不同意她显然会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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