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这个盆地里积聚了某种有害的气体——也许是硫化氢或者二氧化碳。”
说完,伊赫利安德尔匆匆吃罢早餐,戴上眼镜和手套脚套,朝门口走去。
“你只是为了这件东西才来的吗广克里斯多指着眼镜问道。“为什么你不想谈谈你觉得怎样了呢?”
伊赫利安德尔的性格出现了新的特点:他变得爱隐瞒了。
“你别问了,克里斯多。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怎么样了。”接着,青年急急忙忙走出房间。
十五 比珍珠更珍贵的
在珍珠铺意外地碰见蓝眼睛姑娘之后,伊赫利安德尔窘得跑出铺子,向海边奔去。现在,他又想和姑娘结识了,但他不知道怎样才办得到。最简单的法子是请克里斯多帮忙,同他一道去。可是他不愿当着克里斯多的面和姑娘会晤。
有一,夭傍晚,他决定到珍珠商铺子去。门是打开的,但柜台旁坐着一个老印第安人,——姑娘不在。伊赫利安德尔转回岸边。岩岸上站着一位身穿薄薄的白色连衫裙、头戴草帽的姑娘。伊赫利安德尔停住脚步,不敢走近。姑娘在等待着什么人,她不耐烦地踱来踱去,不时望望大路。她没看见站在悬崖突出部分旁边的伊赫利安德尔。
这时姑娘向着什么人挥起手来。伊赫季安德尔回头一望,看见一个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的年轻人顺着大路快步走来。那人浅色头发和浅色眼睛。大汉走到姑娘面前,向她伸出宽大的手,亲切他说道:
“你好,古绮爱莱。”
“你好,奥列仙。”她回答。
陌生人紧紧地握住古崎爱莱的纤小的手。
伊赫利安德尔怀着敌意瞧着他们。他伤心起来,差点儿放声大哭。
“带来了吗?”大汉眼睛望着古绮爱莱的珍珠项链。
她点点头。
“父亲不知道吗?”奥列讪问。
“不知道,这是我私人的,我可以随意处置它。”
古绮爱莱和奥列仙悄声交谈着,朝岩岸边缘走去。后来,古绮爱菜解开珍珠项链,拿着它的线头,举起手,观赏着。
奥列仙已经伸出了手,但忽然项链从古绔爱菜手里滑下,跌落海中。
“我怎么搞的呀!”姑娘惊嚷了一声。
伊赫利安德尔看见姑娘伤心的样子。他顿时忘记了姑娘是想把珍珠赠送给浅色头发大汉的。他不能对她的悲伤漠不关心:他从悬崖后面出来,毅然走到古绮爱莱跟前。
奥列仙面露温色,惊奇地望了伊赫利季安德尔一眼——她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十分突然地奔出铺子的青年。
“您好象把一串珍珠项链掉到海里去了吧?”伊赫利安德尔问,“如果您愿意,我把它找回来。”
“就连我父亲——一个最优秀的采珠手——在这儿也无法找得到它呢。”姑娘反对说。
“我试试看,”伊赫利安德尔谦逊地答道,接着,出乎古崎爱莱和她的同伴意料之外,衣服也不脱,从高峭的岸上跳入海中,隐没在波涛里。
一分钟过去了,第二分钟快到了,青年还不回来。
“死了。”古崎爱莱望着波涛,不安他说。
伊赫利安德尔不想让姑娘知道他能够在水底生活,他浮出水面,含笑他说:
“稍为忍耐一下,海底碎石多——很难找。不过我会找到的。”于是又潜入水中。
古绩爱莱看着人家采珍珠不止一次。这个青年在水底逗留了将近两分钟之后,呼吸仍然均匀,又没有疲乏的样子,她觉得很奇怪。
过了两分钟,伊赫利安德尔的头又露出水面,他满脸欢容,手伸出水面,把项链给他们看。
“钩注了礁石的凸出部分,”伊赫利绮德尔用十分平静的嗓音说,没有喘气,仿佛他是从另一个房间出来似的,“要是珍珠掉入裂缝里,那就是多费一些工夫了。”
他连忙沿着岸石爬上来,走到古崎爱莱跟前,把项链交给她。水象小河似地从他衣服上淌下来,但他不加理会。
“请拿去吧。”
接着,伊赫利绮德尔向姑娘鞠了一个躬,顺着大路急步走开。
可是伊赫利安德尔的胜利使他快活了没多久。他心里涌现出新的念头和新的问题。他不大了解人类,这个淡黄色头发的大个子是谁呀?古崎爱莱为什么把自己的项链给他呢?他在悬崖上谈些什么话呢?
这一夜,伊赫利安德尔又和海豚一道在波浪中游来游去,在黑暗中大叫大嚷,吓唬渔民。
第二天整整一天,伊赫利安德尔在水底度过。他戴上眼镜,脱了手套,在沙砾的海底爬着寻找珠母。晚上,他去看克里斯多,克里斯多一见他就唠唠叨叨地责备起来。第二天早晨,青年已经穿好衣服,待在古绮爱莱和奥列仙会面的悬崖旁边了;他看见,黄昏,日落的时候,就跟那次一样,古绮爱莱先来。
伊赫利绮德尔从悬崖背后出来,走到姑娘面前。古绮莱看见了他,象对熟人一般,对他点点头,然后含笑问道。
“您在跟着我吗?”
“是的,”伊赫利绮德尔直率地答道,“自从第一次看见您以后,……”接着,青年忸怩地继续说,“您把您的项链送给了那个……奥列仙。可是,在送给他以前,您还在欣赏珍珠,您喜欢珍珠吗?”
“喜欢。”
“那未,请收下这个吧……是我送给您的。”接着,他递给古崎爱莱一颗珍珠。
古翁爱莱对珍珠的价值很在行。伊赫利安德尔手掌上那颗珍珠,比她所见过的和从父亲的讲述中知道的珍珠都名贵。这是一颗洁白的、形状无可挑剔的大珍珠,重量不下二百克拉,至少值一百万金比索。惊讶万分的古绔爱莱一会儿看看这颗非凡的珍珠,一会儿看看站在面前的俊美青年。他健康,强壮有力,机警,但有点腼腆,穿着满是皱纹的白衣服。可是,他要把这样的礼物送给他——一个他不大熟悉的姑娘。
“请收下吧,”伊赫利安德尔坚持地重复说。
“不,我不能够接受您这样贵重的礼物。”
“不,根本不是贵重的礼物,”伊赫利安德尔急切地反驳说。“这样的珍珠海底有成千成万。”
古绔爱莱笑了一笑。伊赫利安德尔很窘,涨红了脸,经过短时间的沉默之后,他加了一句:
“好啦,我请求您收下吧。”
“不。”
伊赫利绮德尔皱起眉头,他动气了。
“既然您不愿意自己收下,”伊赫利安德尔坚决地要求道,“那未替那个……替奥列仙收下吧。他不会拒绝的。”
古绮爱莱生气了。
“他不是为自己拿的,”她严肃地答道,“您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说,不收下吗?”
“不。”
于是伊赫利安德尔把珍珠远远扔入海里,默默地点点头,转过身,向大路走去。
这个举动叫古绮爱莱惊愕得目瞪口呆,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百万财富扔进海里,象扔掉一块普通石于那样!她觉得过意不去,她干吗叫这个古怪的青年伤心呢。
“请站住,您上哪儿去呀?”
可是伊赫利安德尔低低地垂着头继续走,古绔爱菜赶上了他,拉住手,瞧瞧他的脸孔.青年的颊上眼泪直淌。他以前从来没有哭过,姑娘拉庄他的双手说:“请原谅,我让你伤心了。”
十六 淡红色的斑
这次事件后,伊赫利安德尔每天傍晚游到离城不远的岸边,拿出藏在石块中的衣服,穿好,到古绮爱莱要来的悬崖去。他们顺着岸溜达,热烈地交谈着,古绔爱莱的新朋友是个怎样的人呢?这一点说不上来。他相当聪明、机智、知道许多古绮爱莱不晓得的东西,但同时却不明白每个城市小孩子都知道的普通事物。
有时,他们长久地坐在海边。拍岸的怒涛在脚边暄闹,星星在眨眼。谈话停止了,伊赫利安德尔觉得很幸福。
“该走了,”姑娘说。
伊赫利安德尔不大乐意地站起来,伴送她到城郊,然后赶快转回来,脱去衣服,游回自己家里。
他开始采集珍珠,把它们堆放在一个水底洞里。他高高兴兴地工作着,不久便采集到一大堆上等珍珠。
他成为阿根廷一一说不定也是全南美洲最富裕的人,但他自己并不知道这点。假使他想的活,他会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可是他对钱财并不在意。日子这样平静无事地过去。伊赫利安德尔只惋惜古绩爱菜住在尘土飞扬、闷热、嘈杂的都市里。
有一天傍晚,姑娘对伊赫利安德尔说,明天她不来了。
“为什么呢?”他皱着眉头问。
“我有事情。”
“什么事?”
“不可以这样好奇的,”姑娘含笑答道。“别送我了,”她补充一句,便走了。
伊赫利安德尔钻进海洋里。他通宵躺在长满青苔的岩石上。他郁郁不乐。黎明时,他游回自己的家。
在离海湾不远的地方,他看见渔民从舢板上射击海豚。一条大海豚被子弹打伤了,高高跃出水面,又沉重地跌下来。
“李定!”伊赫利安德尔低声惊叫。
一个渔民已经从舢板跳入海里,等着这只负伤的动物浮上水面。可是海豚在离渔民约莫一百米的地方潜出水,艰难地喘一口气,又沉下水里。
渔民迅速地向海豚游去。伊赫利安德尔赶忙援救明友。海豚又一次泅出水,就在这时候,渔民一把抓住海豚的鳍,把这只软弱无力的动物拖向舢板。
伊赫利安德尔在水中游,赶上渔民,用牙齿咬他的脚。渔民以为自己被鲨鱼捉住了,双脚开始死命地乱踹乱蹬。他为了自卫,碰运气地挥动另一只手握着的刀,乱砍敌人。有一刀砍着了伊赫利安德尔没有鳞片遮盖的脖子。伊赫利安德尔放开了渔民的脚,那人急忙向舢板游去。负伤的海豚和伊赫利安德尔向海湾游去。青年吩咐海豚跟随自己潜进一个水底洞。这儿水只浸到洞的一半高。空气透过裂缝渗进洞里。在这儿,海豚可以安全地喘过气来。伊赫季安德尔检查它的伤口,伤势并:危险,子弹钻进皮下,卡在脂肪里。伊赫利安德尔用手指取出于弹,海豚耐心地忍受这手术。
“伤口会长好的,”伊赫利安德亲切地拍着朋友的背脊说。
现在,该想到自己了,伊赫利安德迅速游过水底隧道,登上花园,走进白色小房子。
克里斯多看见自己负责照料的人受了伤,大吃一惊。
“你怎么啦?”
“我保护海豚,被渔民弄伤了。”
“又到城里去吗?”他包扎伤口的时候怀疑地问。
“稍微揭起你的鳞片,”克里斯多说,于是他把伊赫利绮德尔肩膀上的鳞片稍微揭开些。印第安人在肩膀上看见了一块淡红的斑。
这块斑的形状吓了克里斯多一跳。
“他们用桨打你吗?”他摸着肩膀问。但这儿没有浮肿——这显然是胎记。
“没有,”伊赫利绮德尔回答。
青年到自己的房卫去休息,老印第安人两手托着头沉思,他坐了很久,后来站起身,走出房间。
克里斯多急忙往城里去,气咻咻地跨进巴里达札尔的铺干,向坐在柜台边的古绮爱莱满腹狐疑地瞧了一眼,问道,
“爸爸在家吗?”
“在那边,”姑娘朝另一个房间的门点点头,答道。
克里斯多走进工作室,随手掩上门。
他看到兄弟正在许多烧瓶后面洗珍珠,已里达札尔很生气,象克里斯多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
“你疯了,”巴里达札尔啼叨起来。“佐利达在发脾气,因为你直到现在还没带‘海魔’来,古崎爱莱整天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她不愿意听佐利达讲的话。光是日日声声他说:‘不,不!’可是佐利达说:‘等腻了!我要用武力抓她走。随她去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克里斯多听完了兄弟的牢骚话,然后说。
“听着,我不能带‘海魔’来,因为他正跟古崎爱莱一样,经常不同我一道,整天离开家,又不愿意跟我一起进城。他根本不听我的话了。大夫会责怪我不好好照料伊赫利绮德尔的……”
“那么,得快些把伊赫刊绮德尔捉来或偷出,在萨里瓦托尔回家以前,
“等一等,巴里达礼尔,你别打断我的活,我们对伊赫利绮德尔不应该着忙。”
“为什么不应该着忙呢?”
克里斯多叹息了一声.仿佛不大想吐露自己的计划。
“你知道吗……”他开口说。
正在这时候,有人走进铺于,接着他们听见了佐利达那洪亮的嗓音。
“你看,又是他!”巴里达札尔嘟味着,一面把珍珠扔到洗槽里。
佐利达已经僻啪一声推开门,跨进工作室。
“兄弟俩都在这儿。你们还要长期哄骗我?”
克里斯多站起身,献媚地笑着说:
“我已经尽了我的能力了。请忍耐一下。”
“我等腻了。我决定在这时期内一下子把两桩事都办妥。萨里瓦托尔还没回来吧?”
“料想几天内要回来了。”
“那未,得赶快。你准备招待客人。我挑选可靠的人。明天,我还有话跟你谈一谈。不过要记住,上将是咱们最后一次的谈话。”
兄弟俩默默地鞠了一躬。佐利达转过背去之后,馅媚的笑容就从两个印第绮人的脸上消失。巴里达札尔小声垢骂着。克里斯多仿佛在思量心事。
十七 灸热的风
伊赫利安德尔身体很不舒服。颈上的伤口疼痛。他发烧,在空气中呼吸很难。
但早晨,他依然到海边悬崖旁去会见古绮爱莱。她中午才来,天气热得叫人忍受不住。伊赫季安德尔给灸热的空气透不过气来,他想留在海边,但古绮爱莱很着急,一定要回城。
“父亲有事出去了,我必须留在铺子里。”
“那未,我送您吧。”青年说。
奥列仙低垂着头迎面走来。他满怀心事,擦过身边时,也役看见古绮爱莱。但姑娘唤住他。
“我只需要跟他讲两句话,”古绮爱莱对伊赫利安德尔说,于是转身走到奥列仙面前。他们轻轻地、急速地谈些什么。看样子,是姑娘恳求他。
伊赫季安德尔走到距离他们背后几步路的地方。
“好吧,今晚半夜以后。”他听见奥列仙的嗓音说。
古绮爱莱走到伊赫利安德尔跟前的时候。他的两颊和耳朵都发红。他终于想跟古绮爱莱谈谈奥列仙事情,但找不出话来说。
“我不能够,”他喘着气开口说,“你应该知道……奥列仙……您对我隐瞒了一些秘密。您要晚上跟他会面。您爱他吗?”
古绮爱莱拉着伊赫利安德尔的手,温存地看着他,含笑问道:
“您相信我吗?”
“我相信……您知道,我爱您,”现在,伊赫季安德尔晓得这个词儿了,“不过,我……不过我十分难受。”
这是老实话。伊赫利安德尔因为不知道真情而痛苦,但在这时候,他还感觉到肋部象刀割似的剧痛。
“您准是病了,”姑娘不安他说,“请您放心。我可爱的小孩子。我本来不想把一切都告诉您,不过,为了叫您安心,我现在说。请听吧。”
正在这时,有个骑马的人驰过他们身边,但是他瞧了瞧古绮爱莱之后,猛地勒转马头,走到两位青年人面前。伊赫利安德尔看见一个皮肤黝黑、年纪已经不轻的人,他蓄着毛茸茸的、微微向上翘起的唇龇和一小撮拿破仑第三式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