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又有另一名巡警被杀,大小姐,此外还有一个本地人。本地人杀害巡警并不寻常,这回有人连犯两案,却仍然逍遥法外。他是独自作案吗?这是偶发事件吗?或者全部属于一个谨慎策划的阴谋?”
“显然你相信后者。”
“是的,没错。那个当地凶手有两个共犯,他们的形容颇像我们抓到的这两个偷渡者。”
“你从没告诉过我!”
“我不希望惊吓到您,大小姐。然而,您该记得,我一再告诉您他们可能是危险人物。”
“很好,这一切您又推出什么结论?”
“弗罗伦纳发生的几桩凶杀案,会不会只是个障眼法,目的是为了分散巡警队的注意力,好让这两个人偷偷登上我们的太空船?”
“听来多么愚蠢。”
“是吗?这两人为什么要逃离弗罗伦纳?我们还没问他们。让我们假定他们是要躲避巡警的追捕,因为那肯定是最合理的假设。他们为什么偏偏要逃到萨克?还刚好上了来接大小姐的这艘太空船?而且那小子声称自己是个太空分析员。”
莎米雅皱起眉头:“那又怎样?”
“一年前,据报有个太空分析员失踪,不过消息始终没有对外公布。因为我的太空船曾参与那次近太空搜寻任务,所以我知道此事。弗罗伦纳上的混乱不论是谁主使的,那人无疑利用了这一点。光是从他们知道有个太空分析员失踪,就能看出他们的组织多么严密、效率多么不可思议。”
“有可能这个地球人和那个失踪的太空分析员毫无关系。”
“没有真正的关系,大小姐,这点绝无疑问。但若认为毫无关系,就等于承认有太多的巧合。我们遇到的是个冒牌货,所以他才声称自己受过心灵改造。”
“哦?”
“我们从哪点证明他不是太空分析员?第一,除了放射性这个明显的事实,他对地球这颗行星没有更深的认识。第二,他不会驾驶太空船,他对太空分析一无所知。第三,他坚持自己受过心灵改造,企图以此掩饰一切。您看出来了吗,大小姐?”
莎米雅无法直接回答。 “可是他的目的何在?”她追问。
“好促使您进行一件事,大小姐,一件您刚才提到打算要 做的事。”
“调查这桩疑案?”
“不,大小姐,是带那个男的去见令尊。”
“我还是不懂。”
“有几种可能性。最好的情况,他可能是个企图刺探令尊 的间谍,若不是为弗罗伦纳工作,那么就是为川陀工作。我 猜想川陀的老阿贝尔一定会出面,指认他是个地球人。即使 不为其他理由,也能借着质问这件虚构的心灵改造案,把萨 克好好羞辱一番。最坏的情况,他是行刺令尊的刺客。”
“船长!”
“大小姐?”
“这太荒唐了!”
“也许吧,大小姐。但若是这样,那么国家安全部同样荒 唐。您该记得就在晚餐前,我被召去接收一封来自萨克的电 讯?”
“没错。”
“就是这封。”
莎米雅接过那个半透明的薄片,上面的红色字迹写着: “据报两名弗罗伦纳人利用阁下太空船偷渡。立即将他们逮捕。其中之一可能声称是太空分析员而不是弗罗伦纳当地人。阁下对此事勿采取任何行动。阁下要对这两人的安全负绝对责任。将他们扣留直到押送至国安部。绝对机密。绝对紧急。”
莎米雅目瞪口呆。“国安部,”她说,“国家安全部。”
“绝对机密。”船长说,“我破例向您透露此事,因为您让我毫无选择余地,大小姐。”
“他们会把他怎么样?”
“我不敢确定,”船长说,“可以肯定的是,一名间谍兼刺客的疑犯,无法指望获得良好的待遇。搞不好他会弄假成真,会知道心灵改造器真正长什么样子。” 五大大亨其中四位各自以不同方式凝视着发孚大亨。玻特怒气冲冲,鲁内觉得有趣,巴里感到厌烦,而斯汀则心生畏惧。
鲁内首先开口:“有人叛变?你想用这句话来吓唬我们吗?那是什么意思?是背叛你?背叛玻特?还是背叛我?叛变的又是谁?如何叛变?看在萨克的分上,发孚,这些会议已经妨碍了我的正常睡眠。”
“不只是你,”发孚说,“此事的后果可能会妨碍许多人的正常睡眠。我不是指背叛我们之中哪一位,鲁内,我是指背叛萨克。”
“萨克?”玻特说,“如果没有我们,萨克又是什么?”
“称之为神话吧,称之为普通萨克人所相信的任何东西。”
“我实在不懂。”斯汀叹气,“你们这些人好像总是对驳倒对方最感兴趣。真是的!我好希望你们赶紧把这些事情解决。”
巴里说:“我同意斯汀的话。”斯汀一听,显得很满意。
“我万分乐意立刻向各位解释。”发孚说,“我想,你们都已经风闻弗罗伦纳最近发生的动乱吧?”
鲁内回答道:“国安部特遣员提到有几名巡警被杀,你指的是那件事吗?”
提及此事令玻特更加愤怒:“奉萨克之名,如果我们非得开会不可,那就讨论一下这件事。几个巡警被杀!他们活该被杀!你是要说弗罗伦纳当地人居然可以随随便便走到巡警面前,用棍子把他的头打烂吗?那还不如问,为什么巡警会让手持棍子的当地人接近?为什么不在二十步之外就把那个当地人轰掉?
“奉萨克之名,我要好好教训巡警团一顿,从团长到新兵都一样,每个蠢材都应该调到太空去。整个巡警团只是一堆肥肉,他们在那里的日子太好过了。我看我们应该每隔五年就让弗罗伦纳戒严一次,把上面那些不安分的捣乱者通通清掉。这样可以让当地人安分,也让我们的人保持机警。”
“你说完了吗?”发孚问道。
“是的,暂时说完了,不过我还会再提出来。那里也有我的投资,你该知道。也许没有你的投资大,发孚,但也大到足以让我担心。”
发孚耸了耸肩,突然转向斯汀:“你究竟有没有听说那些动乱?“
斯汀吓了一跳:“我听说了。我的意思是,我听到你刚才说……”
“国安部的公文你都没看?”
“这个,哎呀!”斯汀突然对自己又尖又长的指甲起了很大的兴趣,那上面全都仔细涂上铜色指甲油,“我哪来那么多闲工夫?我又不知道我有责任要看每一件公文。”他将所有的勇气聚集在两只手里,抬头正视着发孚,“我不知道你已经规定我要看。真的!”
“我没规定你。”发孚说,“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还有你对详情一无所知,那就让我为你做个摘要好了。其他诸位可能也会发觉很有意思。”
令人惊讶的是,四十八小时内发生的事几句话就能讲完,而且听来十分无趣。首先,有人突然要查询太空分析参考书。然后,一名半退休的巡警头部受到重击,两小时后死于头颅破裂。接着是一场追捕,但追到一名川陀间渫的巢穴就追不下去了。然后又有一名巡警在清晨被杀,凶手穿走那名巡警的制服,而数小时之后,那名川陀间谍也遭到杀害。
“如果你们希望知道最新消息,”发孚最后说,“可以在这些琐事目录中再加上以下内容——几小时前,弗罗伦纳的城中公园发现一具尸体,或者该说是一副骸骨。”
“谁的尸体?”鲁内问道。
“别着急,拜托。在尸体旁边有一堆灰烬,似乎是一堆烧焦的衣服。所有的金属附件都被仔细取走,可是灰烬分析证明它本是一件巡警制服。”
“是那位冒牌巡警?”巴里问。
“不太可能。”发孚说,“谁会杀他?而且还毁尸灭迹?”
“自杀。”玻特咬牙切齿道,“那个沾满鲜血的混蛋能指望逍遥多久?他这种死法是便宜了他。我真想找出巡警团哪个人该为他的自杀负责,叫这个家伙自我了断。”
“不太可能。”发孚又说,“如果是那个人自杀,他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先杀死自己,再脱掉制服,将它轰成灰烬,取出皮带环和饰扣,然后把它们丢掉。二是他先脱去身上的制服,化为灰烬,取出皮带环和饰扣,裸体走出洞穴——也可能是穿着内衣裤——将它们丢弃,再回到洞里,最后把自己杀掉。”
“你说尸体在洞穴里?”玻特问。
“在公园一个造景的洞穴里,没错。”
“那么他有充分的时间,也有充分的隐秘。”玻特斗志高 昂,他不喜欢轻易放弃一个理论,“他也可能先摘掉皮带环和 饰孝口,然后再……”
“试过从完好的巡警制服上摘掉饰扣吗?”发孚以讽刺的 口吻问,“假使尸体属于那个自杀身亡的冒牌巡警,你能建议 一个动机吗?此外,我从验尸官那里得到一份报告。他们研 究过尸体的骨骼结构,结果发现那副骸骨既不属于任何巡警, 也不属于任何弗罗伦纳人,它是萨克人的骸骨。”
斯汀失声高叫:“哎哟!”巴里的一双老眼睁得好大。鲁内猛然闭上嘴巴,金属义齿随即消失无踪,它们原本不时闪闪发光,为他周围的幽暗空间增添一点生气。就连玻特也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听懂了吗?”发孚问道,“现在你们该了解,那名凶手为什么要取走制服的金属部分——他希望我们将灰烬误认为一般的衣服,是事先脱下来灭迹的。这样我们可能就会以为那是自杀,或是一件私人仇怨的命案,不会想到那名冒牌巡警。不过他并不知道,灰烬分析可以分辨萨克服装中的蓟荋和巡警制服中的纤维,即使没有皮带环和饰扣也一样。
“根据一个被害的萨克人,以及一堆巡警制服的灰烬,我们唯一能做的假设就是,在上城某个角落,有个活生生的镇长正穿着萨克服装大摇大摆。我们那位弗罗伦纳朋友在假扮巡警够久之后,发觉那样越来越危险,于是决定变成一个萨克人,而他采用的是他唯一能用的办法。”
“抓到他了吗?”玻特声音嘶哑了。
“不,还没抓到。”
“为什么?奉萨克之名,为什么还没抓到?”
“他会被抓到的。”发孚淡然说道,“此时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值得我们伤脑筋。比较之下,上述的暴行根本微不足道。”
“有话直说吧!”鲁内随即催促。
“耐心点!先让我问各位,你们是否还记得去年那个失踪的太空分析员?”
斯汀哧哧笑了起来。
玻特以无比轻蔑的口气说:“又来了?”
斯汀问道:“两者有关联吗?或者我们只是要从头再提一遍去年那个可怕的事件?我烦了。”
发孚不理会,自顾自地说下去:“昨天和前天的爆炸性发展,始于有人在弗罗伦纳图书馆查询有关太空分析的参考书。对我而言,这就是足够的关联。让我们看看,我是否能让你们几位也弄懂这个关联。现在我要从涉及图书馆案件的三个人开始说起,拜托,不要打断我,让我好好说几句话。
“第一个人是个镇长,三人中最危险的一个。当初他在萨克拥有极佳的记录,是个聪明而且忠诚的材料。不幸的是,现在他拿这些能力转而对付我们。毫无疑问,他就是这四件凶杀案的主脑。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傲人’的成就——死了四个人,其中还包括两名巡警以及一名萨克人——谁会相信这居然是弗罗伦纳人干的?而且至今他还逍遥法外。
“第二个涉案人是名当地女子。她没受过教育,而且完全无足轻重。然而,过去两天对案子展开调查的结果,我们知道了她的历史。她的双亲是‘蓟荋灵魂’的成员。不晓得你们还有没有人记得,那是大概二十年前一个颇为可笑的弗罗伦纳农民谋反组织,后来毫不费力就扫平了。
“这就引出了第三个人,他是三人之中最不寻常的。这第三个人是个普通的厂工,而且是个白痴。”
玻特深深吐出一口气,斯汀同时发出尖锐的笑声,巴里的双眼依然紧闭,鲁内则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发孚说:“‘白痴’这两个字不是比喻。国安部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可是他的历史只能追查到十个半月之前。当时他在弗罗伦纳最大的都会附近一个村镇被人发现,处于心智完全空白的状态,不能走路也不能说话,甚至无法自己进食。
“现在请注意,他首度出现时,正是那个太空分析员失踪几周之后。此外还请注意,在几个月之内,他就学会了说话,甚至在蓟荋加工厂找到一份工作。什么样的白痴能学得那么快?”
斯汀的兴致仿佛高昂起来:“噢,有一个可能,如果他是受到适当的心灵改造,就可以做到这样……”说着声音又小了。
发孚以讽刺的口吻说道:“在这方面,除了斯汀,我想不出更伟大的权威了。然而,即使没有斯汀的专家意见,我也早有同样的想法,那是唯一可能的解释。
“但心灵改造只能在萨克或弗罗伦纳的上城进行。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我们清查过上城每一间诊所,却没找到任何非法使用心灵改造器的线索。然后,我们的一位调查员想到,有个医生在那白痴出现后才去世,应该查查那个医生所保有的病历。冲着他能想到这点,我一定要给这家伙升级。
“就在那家诊所,果然发现那个白痴的一份病历。大约六个月前,有个农家女,就是上述三人之一,曾带他去做身体检查。显然这是个秘密行动,因为她那大休工,用的完全是另一个借口。医生为那个白痴做了检查,记录下心灵遭到改造的确切证据。
“这里有个很有趣的疑点。那位医生的诊所是属于那种双层的,同时对十城和下城营业,他是个理想主义者,这种人认为当地人也该享有一流的医疗。他还是个有条不紊的人,每个病历都有完整的两份,分别放在两间诊所内,免得要找时还得上上下下。他从不将萨克人和弗罗伦纳人的档案分开,在我看来,这也能满足他的理想主义。可是那个白痴的病历只有一份,而且是唯一没有副本的。
“为什么会这样?假如基于某种原因,他主动决定不要复制这个特殊的病历表,那么它为什么会放在上城而不是下城?毕竟,那白痴是弗罗伦纳人,带他去求医的也是个弗罗伦纳人,而且检查的地点是在下城诊所。这些都明明白白记录在我们找到的那份档案中。
“这个奇特的谜题,可能的答案只有一个:那个病历本来的确有两份,可是某人毁掉了下城档案中那一份,而他这个人不知道上城诊所还有一份。现在让我们继续讨论下去。
“在那个白痴的检查档案中,附有一个清楚的注记,写明在下次呈交国安部的例行报告里,要把这个病历的内容包括在内。那个医生做得完全正确,任何与心灵改造有关的病历,都可能牵涉到罪犯甚至颠覆分子。可是这个报告一直没有向国安部提出来,因为不到一个星期,他就死于一场交通意外。
“这么多巧合堆在一起,简直太过分了吧,对不对?”发孚最后说。
巴里睁开眼睛:“你讲了一段紧张悬疑的侦探故事。”
“没错。”发孚以满意的口气大声说道,“是个紧张悬疑的侦探故事。此时此刻,我就是那名侦探。”
“那么谁是被告?”巴里疲倦地低声问道。
“别急,让我再多扮一会儿侦探。”
发孚在这场被他视为萨克前所未有的危机当中,突然发觉自己玩得开心极了。
他继续说:“让我们再从另一头来探讨这个故事。我们暂且忘掉那个白痴,来谈那个太空分析员。我们第一次听说这个人,是他对运输局发出通知,说他的太空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