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牟斌又是跑来兴师问罪,柳乘风感觉,自己这囚室,怎么好像成了酒肆青楼?什么人都能进来坐一下?
“大人,卑下死罪。”
面对牟斌的责难,柳乘风实在没有气力去争辩,不过牵连到牟斌,也让他心中怀有几分愧疚,毕竟牟斌平时待他还算不错,谈不上有什么私交,至少在公事上还是给了他不少方便。牟斌叹了口气,他特意来这一趟,自然不是专程来兴师问罪的,压压手道:“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让锦衣卫撇清这件事,我问你,那些人的底细,你曾打探过吗?”
牟斌这时候对柳乘风实在不报什么希望,正常人都会摸一摸对方底细,可是柳乘风做事也只有天知道。
柳乘风一摊手道:“卑下确实探听过,不过只是些只言片语,只怕……”
牟斌的心沉到了谷底,不由地又叹了口气,道:“事情现在很棘手,其他的老夫倒是不担心,最担心的,是东厂的箫公公。”说到萧公公的时候,牟斌的脸上闪露出忌惮之色,他微微将手搭在膝上,慢悠悠地道:“若是他来插手,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
柳乘风哪里知道什么萧公公是谁,不过看牟斌的脸色,却也知道这个人只怕不简单,他不由想到刘成所提到那个厂公,难道这个萧公公,就是刘成背后之人?
牟斌继续道:“可是不管如何,也得试一试,老夫这么做……”牟斌盯着柳乘风,坦白地道:“并不是为了保你,而是为了卫所,你好好歇息吧,外头的事,自然有人来做。”
他吩咐了几句,便直起身来,匆匆去了,邓龙在外头看到这指挥使大人行色匆匆,不由瞄了柳乘风的囚室一眼,走过去将囚室锁了,不过这时候,他对这囚室里的囚徒,再不敢有丝毫怠慢了。
锁门的时候,邓龙把头探进去,勉强挤出笑,对里头的柳乘风道:“柳……柳爷,要不要弄点酒菜来……”
“滚!”
柳乘风干脆利落,打断了他的话。
邓龙脖子一缩,连忙把门锁了,可是心里头却有点儿放不下了。
瞧这钦犯的样子,这后台倒是雄厚,说不准儿还真能洗脱了罪名,到时候若是和自己计较起来,凭自己这几斤几两,还不是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他在这檐下出着神,几个差役唤他吃酒,邓龙也没了兴致,朝他们骂骂咧咧了几句,正说着,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小跑过来,大嚷一声:“太子殿下到,统统跪下拜见太子。”
这太监正是马永,马永的后头是一队禁卫,哗啦啦地出现,吓得邓龙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太子……
这一下,邓龙呆住了。
只见一个穿着华服的少年快步过来,后头还跟着几个小太监,要小跑着才能将他追上。
这少年道:“我师父在哪里?这些狗才都不会做事,怎么能把我师父关在这乌七八糟的地方。”
“喂,喂,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所指的方向正是邓龙,邓龙已是吓得冷汗直流了,先是个指挥使佥事,后来是个指挥使,现在倒好,连太子殿下都来了。
邓龙连忙道:“小……小人叫邓龙……”
“哦,邓龙,这名字不好,倒不如叫邓虎,你……去拿钥匙,开门。”
邓龙哪里敢说什么,二话不说,立即去开了牢门,朱厚照大剌剌地走进去,咋咋呼呼地道:“师父,你竟是胖了……”
柳乘风的脸色已是难看得吓人,道:“你骨头痒痒了是不是?连师父都敢调戏?”
“是又如何?本宫堂堂太子,难道还怕了你?”
“既然如此,为师只好不客气了。”
“好,你不必客气,本宫定要你好看。”
邓龙在外头听了,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太子和这贼囚关系并不好,瞧这样子,太子是来寻仇的。
他眯着眼睛往里头看,本文字仅由贴吧友情提供。
只见一个太监背着一个包袱进去,然后又有几个太监,去搬了凳子,大家各坐一角,包袱解开、一抖,随即一个个方格子哗啦啦地落在桌上。
“十两银子一局,不打三圈,谁也别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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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这一次父皇当真生气了。喂喂……刘伴伴,你放三条做什么……”
“八索……宫里头有什么动静?”
“我哪里知道?”
………………
几圈麻将打下来,天色已经暗淡,大理寺几个堂官一直没有走,就等着太子爷什么时候移驾回东宫,已经来催促了几次,朱厚照才懒洋洋地站起来,对柳乘风道:“师父,我先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朱厚照什么都没说,笑呵呵地去了。
那马永悄悄走到柳乘风身边,给柳乘风塞了一张字条,给他使了个眼色,正色道:“这是太子殿下让奴婢给你的,柳师傅,再见。”
把人送走了,柳乘风才将字条打开,字条上写着:十月十四,母后诞辰,若有大礼献上,可保师父无忧。
字是朱厚照的笔迹,带着几许稚嫩,可是里头的意思,柳乘风却了然了。
皇后张氏虽然平时并不干预政事,可她若是站出来说句话,这影响绝对不小。就算是要受到处罚,至少性命却是能够保住。
看来这徒儿,却也有几分心机。
柳乘风拿着字条,在囚房里想了想,一个想法渐渐地浮出了他的脑海。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冲进来,却是那牢头邓龙,邓龙二话不说,双膝跪倒,狠狠地朝柳乘风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柳大爷,柳公子,小人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竟是冲撞了您老人家,我……我……”
柳乘风看了他一眼,道:“老兄,你这是什么话?你看看你这样子,你是官差,我是贼囚,你向我跪着做什么?若是被别人瞧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柳某人欺负了你。”
邓龙惶恐不安地站起来,期期艾艾地道:“柳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噢……对了,柳公子许久没有用过饭,想必肚中已是空了,我这便叫人去订一桌酒菜,请柳公子用餐。”
柳乘风一副难为情地样子,道:“这样不是很好吧,岂不是让你破费了?”
邓龙小心翼翼地看着柳乘风,见柳乘风没有报仇的样子,立即嘻嘻笑起来,道:“这怎么说来着?能伺候公子,是小人的福分,哪里谈得上什么破费?”
柳乘风想了想,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只好却之不恭了,一直听说聚香楼的酒菜不错,尤其是那东坡肘子堪称绝品,只是可惜,一直不曾有机会品尝……哈哈,我说笑的……”
“好,就聚香楼!”那聚香楼是什么地方,京师的人只怕都知道,据说不是家财万贯之人都不敢到里头打个转转,随便一顿酒菜,都要数两银子,大多数人数月的开销,可见它的昂贵,可是邓龙看到了那太子与柳乘风说笑,哪里还有什么兴致计较什么钱财?钱财再多,也买不来性命。
第一百二十六章:皇上驾到
酒足饭饱,邓龙站在一边儿,笑呵呵地给柳乘风收拾碗碟,之前柳乘风要的油灯自然也带来了,足足三盏,将这囚室照得通亮。
“不知柳公子还有什么吩咐?”邓龙的脸上带着笑,可是声音比哭还难听,早知道如此,真不该来这大理寺,否则又怎么会遇到这么个人。
柳乘风摸了摸肚子,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道:“若是去拿点笔墨纸砚来,会不会坏了牢里的规矩?”
邓龙正色道:“不会,不会。”
“哦?是吗?我怎么听说,牢子里的规矩甚严。”
邓龙干笑道:“柳公子,凡事都可以变通嘛,这事儿包在小人身上。”
邓龙去买了笔墨纸砚,几本手抄的旧书,还给囚室里带来了一张纱帐,又将这囚室布置了一下。这囚室,硬生生地被装饰成了间书房。
柳乘风倒也不客气,在这儿渐渐静下了心来,每日便是练字、看书,偶尔坐在榻上发呆,琢磨着心事。
眼下要想脱困,最重要的是皇帝会怎么样,而能够影响皇帝决定的办法却是不少,比如太子送来的字条所提及的张皇后,甚至还有清议、百姓对这件事的看法,内阁若是出面,倒也说得上话。不过除了张皇后,其他的,柳乘风无能为力。
张皇后……大寿……
柳乘风阖着目,时不时在琢磨什么。
想得累了,就提笔去练字,写字能静心养神,尤其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囚室里,柳乘风居然比大多数时候都要用心了。
在正心殿里,与柳乘风一样,朱佑樘也在写字,这时候已到了四更丑时,整个京城,笼罩在皑皑的夜雾之中,秋日带来的萧索也被这黑暗隐藏。紫禁城的琉璃瓦被月光照得染上了一层光晕,正心殿里灯火辉煌,朱佑樘手撑着案牍,看着自己刚刚成书的字迹发呆。
又失眠了……
前些时日,睡得都是挺好,朱佑樘感觉自己的力气也恢复了几分,人有了规律,连吃饭都比往常多了一些,朱佑樘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好转。
可是自从得知了弹压民变的事,朱佑樘就辗转难眠了,无论使用任何法子都没有用,朱佑樘的心情已是变得焦躁起来,熬红了的眼睛带着些许疲惫。
“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禀陛下,丑时过了。”
丑时过了就是寅时,天要亮了。
朱佑樘深吸一口气,坐在御案前,将笔放回笔架,直愣愣地发呆。
内阁那边,锦衣卫、东厂已经为了这件事竞相出动,四处查访;而朝廷之中也在为了此事非议纷纷,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对朱佑樘来说都是一个污点,书中都说,盛世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朱佑樘自信做不到这一点,可是朱佑樘却也知道,国之将亡,盗贼遍布,民变如火,朱佑樘以为,这种事对他来说,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他励精图治,继位之后,一日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件事最恶劣之处,就是它发生在京城,居然是在天子脚下,这个打击对朱佑樘来说不可谓不重。
朱佑樘越来越烦躁,这精神更加不觉得疲惫,反而变得有些亢奋。
失眠,如若猛虎一样,折磨着朱佑樘的身心,朱佑樘很想睡一觉,到明日起来精神奕奕地去翻阅奏书,与阁臣们谈论政事。只是……
朱佑樘叹了口气,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
外头传出晨鼓声,辰时到了。
天光已经大亮,朱佑樘看了外边的天色,站起来又坐下,似乎又犹豫了一下,又不禁站起来,才道:“摆驾,大理寺……”
“大理寺……”伺候了一夜的太监,脸上露出愕然,若是换了往常,陛下熬了一夜,肯定要就寝的,可是现在瞧陛下的样子,那脸色虽然灰青,精神居然还不错,想必一时半会还睡不着。
“是,奴婢这便去安排。”
朱佑樘只穿着一件淡淡的青衫,坐在马车上,马车距离午门已经越来越远,将身后的巍峨宫墙甩在了身后。马车边上,数十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将军都是一身常服,骑着马,小心翼翼地将朱佑樘拱卫起来,几个随行的太监也都是寻常的打扮,朝着大理寺过去。
到了大理寺,堂官们刚刚上值,听到外头有人通报,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急匆匆地出去接驾,朱佑樘已是旁若无人地进来,两边的人跪了一地,纷纷道:“吾皇万岁。”
朱佑樘只是问:“柳乘风关在哪里?”
大理寺卿心里咯噔了一下,来不及多想,连忙道:“微臣随陛下去。”
引着朱佑樘到了后院的牢房,朱佑樘见了这里,不由皱眉,道:“这里也太破败了,纵是钦犯,也不必如此对待他。”
大理寺卿连忙应道:“是,微臣待会儿一定叫人好好修葺一下。”事实上这牢房的待遇比刑部大狱和诏狱要好得太多,不过以朱佑樘的标准来看,这个地方确实有些脏乱了一些。
牢头邓龙听说皇帝来了,差点儿没有昏厥过去,原本以为是个死贼囚,可是指挥使来了,太子来了,现在连皇帝也来探监,这也是钦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新科状元呢!
邓龙这时候心里有点儿庆幸了,至少总算和柳乘风打好了关系,虽然破费不少,可是这银子花得还算值。
他忙不迭地去开了牢房的门,朱佑樘便负着手进去。
油灯冉冉。
柳乘风手捉着笔,桌上笔墨俱全,一幅未完成的行书摊在桌上,看到朱佑樘来,他不由地微微愕然了一下,正要行礼,朱佑樘朝他摆摆手,道:“你继续写。”
柳乘风打起精神,继续下笔,他的心理素质不错,就算皇帝在一边,作起行书来,也表现出了冷静淡然的态度。柳乘风所写的乃是‘兰亭序’,仿的是王右军的笔法,这倒不是他故意要投朱佑樘所好,只是百无聊赖,依稀只记得一篇兰亭序,索性就写出来玩玩。
朱佑樘背着手在边上看,嘴唇微颤,似是在念着行书中的行文,感受那王右军在兰亭悠悠南山的洒脱畅快。
柳乘风把字写完了,朱佑樘捋须道了一个好字,随即又皱眉,手指着几处不足之处,道:“行书重意不重形,你这一处过于牵强附会了,只想着临摹王右军字体的形态,而忘了那洒脱的深意,却是不好。”
柳乘风道:“谢陛下指点。”
朱佑樘微微一笑,道:“朕从前答应过你,要教你行书,你不必谢。你在这囚室里还能静心作书,倒是有几分高雅。”
柳乘风心里说,我这只是无聊打发时间罢了。不过朱佑樘这样解读,柳乘风却没有反驳的意思,微微一笑,看了朱佑樘晦暗的脸色,心里想,只怕这几日,皇上又失眠了,便满是深意地道:“陛下,无论置身何处,首要的是静心,静心才能气和,气和方是养身之道。”
朱佑樘莞尔一笑,道:“这一次,倒是要朕谢谢你的指教了。”
柳乘风连忙摇头,道:“陛下言重。”
朱佑樘捋起袖子,道:“来,拿笔给朕,朕也写一幅兰亭序看看。”说罢接过柳乘风递过来的笔,重新摊上一方白纸,便开始下笔了,柳乘风在边上为他碾磨。这一次,朱佑樘总算静下了心,夜里的时候,那烦躁不安的心情竟是一扫而空,他一心想让柳乘风这门生见识见识自己的能耐,所以一下子将所有烦躁全部忘却,浑然忘我地下笔,那一行行字自上而下写出来,比柳乘风明显高了一筹。
毕竟柳乘风最擅长的是写一些这个时代的前人未曾写过的字,可是说到模仿王右军,却是力有不逮。而朱佑樘不同,他最喜的便是王右军的行书,自学字以来就以王右军为榜样,长年累月下来,这笔力自成体统,别具一格。
一盏茶过后,朱佑樘直起腰,连他自己看了这字都觉得满意了,不由莞尔一笑,道:“如何?”
柳乘风道:“学生自叹不如。”
朱佑樘道:“你也不必灰心冷意,行书作画,不重聪慧,而重在苦练,没有取巧的捷径可走。”
柳乘风道:“志士惜年,贤人惜日,圣人惜时是不是就是这个道理?”
朱佑樘想了想,觉得这小段子颇为有趣,忙道:“正是如此。”
两个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提及到弹压的事,也没有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