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动作,分明就是针对楚王进京的布局,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楚王殿下会选择什么办法来抵消刘瑾的王牌。
毕竞刘瑾提拔的官员里有不少都事关着边镇,边镇虽然远离朝廷,可是牵一发动全身,所以任何关系到了边镇的事务,朝廷都是慎之又慎,假若刘瑾真的抓到了什么把柄的话……不过大家看张永的样子,似乎楚王那边已经胜券在握,这倒是把众入的心思勾了起来,纷纷都在猜想,这楚王会用什么法子,来解决掉这个麻烦?
只不过张永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怕连张永也绝不可能知道楚王会用什么手段,他嘻嘻一笑,道:“总而言之,楚王交代大家,近来要谨慎一些,一来呢,不要和刘瑾有什么瓜葛,各扫门前雪就是。这其二呢,就是盯着刘瑾,看看这刘瑾在皇上面前搬弄什么是非,楚王说了,这刘瑾若是狗急跳墙,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危害社稷的事来,若是真出了岔子,只怕不妥。”
谷大用等入纷纷点头,那高凤道:“楚王有用得着咱们白勺,自然没二话,大家尽力而为便是。”
众入开始打趣,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各自散了。
不过许多入的心里松了口气,现在知道了楚王并非针对自己只是去寻那刘瑾的麻烦,这几日提起的心也就放下了。
却说那刘瑾气冲冲的从司礼监里出去,可是刚刚出监,又觉得不太对,司礼监本就是他的地盘,凭什么他出来,正要回去,却又在琢磨,这个时候倒不如皇上那边,看看皇上如何。
皇上……才是他的命根子。
而且他虽然气恼,可是心里毕竞也是有底气,他手里捏着上百封的效忠信,有这些效忠信,他不怕柳乘风敢和他翻脸,真要翻起脸来大不了鱼死网破而已。
心里有了计较,气反而顺了,他阴恻恻的看了司礼监的正堂一眼,仿佛是在对张永等入说:“咱们走着瞧。”随即,便飞快向正心殿赶去。
第九百三十九章:谜题
次日清早。
学而报报馆的几个校对编辑在确认印刷而成的报纸并无错漏之后,报纸开始一箱箱的运了出去。
过不了多久,整个学而报就已经送达了各处的酒肆,一个重磅消息立即传遍了整个京师,引发无数人的愤怒和责骂。
消息位于学而报的头版,上头并没有任何评议,刊载的只是一封平淡无奇的书信,书信的内容也很是简单,只是一封剖明心迹的书信而已。只是这封书信的落款人大大有名,乃是当朝内阁大学士焦芳。
信中的内容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堂堂内阁大学士,竟是不知廉耻,极尽阿谀之能,对一个太监,也即是前些时日如日中天的刘瑾大加谄媚之词。
什么投效公公门下,什么公公圣明,什么愿马首是瞻,这些词句,足以让天下人闻之色变。
想想看,焦芳可是堂堂内阁大学士,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可就这么一个人,居然厚颜无耻的向刘瑾效忠,姿态之低,人所罕见。大家对焦芳的印象,只是觉得此人为了入阁而巴结刘瑾,只算是助纣为虐,可是看了这一封书信,天下人才知道,这焦芳何止是热衷名利,又何止是助纣为虐,简直就是连最基本的廉耻都不要,完全就是刘瑾的走狗。
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叫骂声传出来,若换做是以前,刘瑾当红的时候大家或许还不敢叫骂,可是现在却是不同了,那些厌恶刘瑾的口诛笔伐,自然是想要趁机打击刘党。就算是那些曾经想过要巴结刘瑾,以换来自己晋升阶梯的,现在也都是正气凛然,骂声不绝。他们之所以骂,也是因为害怕。他们和刘瑾多多少少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现在那些铁杆的刘党都已经家破人亡,越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就越要表现出自己与刘瑾势不两立的立场,只有这样,仿佛才能洗清自己嫌疑似得。刘瑾在宫里头,大家再怎么骂,直接人家捂住了耳朵。封住了眼睛,人家也听不见,可是喜焦芳就不同了,大明朝这么多年,虽然内阁里也出过一些小人,可是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败类。那些激愤的读书人自然是痛心疾首,于是焦府就遭了殃,焦府那边已经大门紧闭,就算是如此,还要时常提防会有人拿了石子往院墙里丢进来,一封封与焦芳的绝交信络绎不绝送到门前几乎累积成山,无论是亲戚,又或者是师生,或是从前的同僚。就是曾经和焦芳有过只言片语的,这时候似乎都急于与焦芳划清界限,甚至是焦芳的同族,也有人动了这心思,众叛亲离,焦芳算是臭不可闻了。
太监的名声可以臭不可闻,可是身为大学士名声却不能扫地,就算是名声坏,也不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此时的焦府已是焦头烂额。府内一片混乱,似乎已经大难临头。就等着完蛋了。焦芳这一日告了假,并没有去值房当值,不过此时也没有人关注他,大家骂他、憎他、鄙视他,他若是敢去内阁值房那才是出鬼了,只怕他稍稍一露面,立即就成了围攻的对象。
堂堂大学士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倒了大霉。
内阁那边,四个大学士只剩下了两个在勉力支撑,在这风口浪尖上,李东阳和杨廷和二人似乎不为所动,不过在闲暇时不免有些议论。
可以说,焦芳是个害群之马,而且害人不浅,连大学士的威严都被他糟践了。杨廷和说到这焦芳时,再没有用公字来表示自己的尊敬,而是直呼他的大名,在休息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有一些按耐不住,抛下拟票的笔,对焦芳道:“焦芳这厮,竟是无耻到这个地步,这样的人枉为人臣,李公怎么看?”
李东阳只是淡淡一笑,道:“哦,是吗?他那封书信,确实是可恨。”杨廷和道:“难道到了现在,你我还无动于衷吗?是不是也该有所作为了?”
李东阳却是沉默了一会,才苦笑道:“有所作为?作为什么?楚王殿下不是在作为吗?何须劳动你我?”
杨廷和道:“可是现在涉及到了内阁学士的清名,他焦芳这般斯文扫地,我们难道还要和他同殿为臣?也该是我们弹劾的时候了,他若是还领这内阁大臣的职衔,老夫宁愿告老请辞,也不愿与他为伍。”
李东阳却是微微一笑,道:“在这关键的时候,焦芳的书信是从哪里来的?而且你看,刊载他书信的是学而报,此报与楚王殿下渊源颇深,如无楚王默许,是绝不可能刊载的,现在既然刊载出来,这定是楚王的意思。杨公明白了吗?无论楚王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既然这封书信刊载出来,那么楚王在下一步定然会有动作,既是如此,你我何必要搀和这件事?老夫早就说过,多事之秋,还是少惹事为妙,你我各安本分,定能等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刻。”
李东阳一番话,顿时引起了杨廷和的沉思,他忍不住道:“这么说来,楚王又在打什么算盘?”
李东阳微笑,道:“杨公想想看,刘瑾的党羽已经铲除的差不多了,现在的刘瑾四面楚歌,已经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可是为何,还不见楚王给刘瑾最后一击?”
杨廷和愕然,道:“莫非楚王殿下有什么顾忌?”
李东阳正色点头,道:“不错,刘瑾定然还有后招,又或者说,他一定有护身符在,这个护身符就连楚王殿下也有几分忌惮,否则以楚王那样的急性子,早就按耐不住要下手了,现在的刘瑾已是落水狗,难道杨公认为楚王殿下不愿意斩草除根?唯一的解释,就是刘瑾手里拿捏着什么,现在楚王在做的,就是为此做准备,消除掉最后一点刘瑾的依仗。这件事做成了,才是刘瑾人头落地的时候。”
杨廷和深以为然的点头,忍不住道:“那么,刘瑾的依仗是什么呢?”李东阳轻笑,捋须道:“在楚王进京之前,刘瑾拼着命在调换边镇的官员,想必他的依仗就在边镇。可是刘瑾是谨慎慎微的人,他虽然在边镇换上了自己人,可又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他们愿与自己一条心?若是老夫所料不差的话,这些边镇的官员和焦芳一样,都有书信落在刘瑾的手里。”
杨廷和深吸一口气,道:“若是如此,事情只怕棘手了,刘瑾拿捏着这个,那么谁来找刘瑾的差错,谁要整垮刘瑾,岂不是要导致边镇人心浮动?”
“就是这个道理。”李东阳目光幽幽,叹了口气道:“很是阉人误国,这刘瑾什么事都做得出,杨公,你我还是等消息吧,楚王放出这一封效忠的书信,自然会有他的用意,这京师里头,保准有乐子瞧了。”
杨廷和听了也就不再啰嗦,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继续作壁上观。”
内阁又恢复了沉默,其实和内阁一样,司礼监也陷入了沉默,只不过这个沉默却和内阁不同,刘瑾坐在案牍之后,正在反复的看着学而报头版的文章,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嘴角时不时的发出冷笑。
刘瑾近来心情不好,以至司礼监的太监们一个个不敢吱声,此时下头协同办公的太监更是大气不敢出,他们分明察觉出,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兼内厂厂公的刘瑾今日杀气格外的重。
“那柳乘风……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他的书信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现在刘瑾最关心的问题。
因为刘瑾几乎确认,报纸上刊载的书信内容确实是焦芳进献的那封,一字都没有错漏。可是刘瑾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封书信还捏在自己手里,收藏在最隐秘的地方,自己也并没有吩咐人把这书信透露出去,那么是谁透露了这封信呢?
唯一的可能,就只有焦芳自己了,因为这封书信是焦芳写的,焦芳写了之后就给了刘瑾,虽然信捏在刘瑾手里,可是谁能保证这封信的内容早已被焦芳背的滚瓜烂熟。可要这么去想,事情就更奇怪了,书信的内容全天下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他刘瑾,另一个是焦芳,既然不是他刘瑾透露,那么定是焦芳透露,偏偏这位内阁大学士焦芳焦大人又有什么理由去透露这封书信?这书信透露出来,打击最大的绝对不会是刘瑾,只有是他焦芳,可这么做对焦芳没有好处,反而会惹来天下人的喊打,这焦芳是个老狐狸,不可能不知道这封信若是公布于众所带来的影响,那么他为何还要把这封信张扬出去?
刘瑾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越想越觉得在这封书信的背后似乎酝酿着某种阴谋。可到底是什么阴谋,他又说不上来,事情太过离奇,已经超出了他的正常认知。
第九百四十章:最后一击
一天的功夫,刘瑾都在不安中度过,学而报的举动让他很费解,或者说根本就让他不知那柳乘风下一步会是什么举动。自从楚王入京,刘瑾处处被动,处处挨打,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不过谜底在第二日很快就揭开了。
第二日仍然是学而报,学而报依旧刊文,同样又是头版的位置,所写的文章也是事关着焦芳,只不过昨日是焦芳的书信,今日却是楚王的亲笔文章。
文章很简单,只有寥寥数百字,可是里头的意思却很有意思,文章的大意是说:昨日所泄的所谓效忠信确有其事,大学士焦芳确实写过这封书信,自从信笺公布天下之后,焦大学士坐卧不安,可是在这里,柳乘风需要澄清一件事,那么焦芳写这封书信,并非是出自真心,而是受锦衣卫授意。
所以呢,,,,所以这焦芳不是阉党的党羽,而是锦衣卫的党羽,这位臭名昭著的阎党,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反阎先锋,变法干将。
一下子,所有人傻了眼,不是他们不明白,而是这世上的事变化的太快,这是什么世道,连焦芳这种败类都成了反阉党的先锋人物了,这还有天理吗?
天理是不存在削,至少大家臆想中的天理并不存在,今日的报纸一出炉,焦府就恢复了平静,而焦芳清早也按时去了值房里办公,他到了值房,一如即往的带着微笑,不过这微笑,让李东阳和杨廷和二人觉得很刺眼。
可又有什么办法?看这样子,焦芳已经倒戈向了楚王,从阉党走狗成了楚王门下干将,而且看他一身轻松的样子,似乎还挺自在。
杨廷和心里有些不悦,他和李太阳确实是在坐山观虎斗,至始至终,他们都在借刀杀人,借着楚王尝试来整垮刘瑾,而焦芳是刘党的核心,偏偏却能逍遥法外。
楚王这是什么意思?
杨廷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楚王这是在收拾刘瑾的同时,来借机敲打内阁,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和李东阳,他楚王不是内阁的打手,他们的如意算盘也别想打太久。
更重要的是,杨廷和觉得楚王这是借焦芳来影响内阁,整死了焦芳,对楚王并没有好处,到时候内阁迟早还要落入杨廷和和李东阳的手里,楚王真的与他杨廷和的利益一致吗?若说在对付刘瑾的事上,大家的利益或许是一致的,刘瑾既侵害了楚王的利益,更触碰到了内阁的核心利益,所以这个时候,楚王要整刘瑾,杨廷和和李东阳会拍手叫好。可是以后呢?以后谁能保证大家不会从朋友变成敌人。
可是焦芳这个人不一样,杨廷和和李东阳二人是意志坚定的人,他们维护的是自己的立场和利益,楚王便是再权大势大,想要完全影响他们并不太容易,焦芳则不同了,焦芳这个人没有节操,是那种蛇鼠两端的人,冇他为了保证自己入阁能巴结刘瑾,同样也可以为了身家性命而以柳乘风马首是瞻,从此往后,柳乘风说一他断不会说二,这个人……,将来便是楚王在内阁的棋子,专门用来制衡杨廷和和李东阳。
想通了这一些,再去看那焦芳小人得志的样子,杨廷和顿时觉得倒了胃口。
他突然意识到,那柳乘风确实不是省油的灯,自己似乎也不是渔翁,能够在河蚌相争的时候攥取到什么好处,人家在对付刘瑾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留了后手。
“诸公且看,这是桂林府递上来的奏书,桂林府知府说什么大量流民涌※入楚国,以至广西境内,百姓不思务农,人心浮躁,上一年粮食减产了三成,恳求朝廷过问此事,颁布律令,减少百姓流失。”
焦芳这时候突然举起了一份奏书,很是不悦的先解释了一通,道:“这个桂林知府真是大胆,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官,居然也妄议朝政,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针对楚王殿下吗?哼,这广西的粮食看上去似乎是减产了,也不要忘了,人口同时也减少了,而土地却是增加的,从前一个人耕种五亩地,现在却能耕种十亩,这难道是坏事?有些人就是想哗众取宠,依老夫看,朝廷要严惩一下,杨公和李公怎么看?”
一封不起眼的奏书,居然惹来了焦大学士的勃然大怒,这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最重要的这封奏书弹劾的是楚王,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弹劾,却也算是含沙射影。焦大学士堂堂楚王门下走狗,怎么能不怒?这其实就是表个态,同时也是把皮球踢到李东阳和杨廷和二人的脚下,给他们一个难题。
焦大学士反正是不要脸皮的,为了楚王严惩风闻奏事的桂林知府,似乎也没什么损失。
可是杨廷和和李东阳不一样,他们还要脸,既然要脸,就绝不能同意焦芳的倡议,可是不同意焦芳,何止是和焦芳做对,只怕还是和楚王做对,在这个节骨眼上,楚王如日中天的当口,跟楚王做对是没有好下场的,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一个处置不当,就可能引发危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