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在旁听着刘健诉说出来的诸多罪状,脸色竟是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的目光灼灼的看着朱厚照,似乎在等待什么。
“刘爱卿,你说完了吗?”朱厚照突然又打断了刘健的话。
刘健目中掠过了一丝愤怒,显然他对今日皇上的反常举动有些不满,其实何止是他,这满朝文武的官员大多都面带了愠色。
刘健是三朝老臣,又是内阁首辅,皇上今日竟是一点基本的尊重都没有表现出来,怎么不教人寒心?
可是在这大臣中间,站在不起眼位置上的两个人此刻虽然都做出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可是那两对眼睛,却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刘健,在他们的眼神之中,分明带着快感。
这两个人自是吏部侍郎焦芳和礼部侍郎张彩。
当他们看到刘瑾也一同入殿之中,二人便已经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今日开始,整个朝局将会发生重大的改变,他们被人排挤了这么多年,终于要轮到他们手握日月星辰、主掌乾坤了。
想必那刘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他这螳螂捕蝉的背后,竟还有两只麻雀虎视眈眈。
“既然刘爱卿说完了,是不是愿意听朕说几句?”
朱厚照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朱厚照继续道:“你说那什么游击将军刘先擅自出兵,这是欺君罔上?又说是刘瑾在背后怂恿,是吗?那么朕就告诉你,刘瑾确实是授意了刘先出兵,可是朕还要告诉你们,刘瑾是受了朕的授意!”
嗡嗡……
所有人都震惊了,朝中传出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件事居然是朱厚照授意,无论朱厚照有没有授意,可是一旦这朱厚照把这件事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么这就意味着,刘先只是听命行事,他的所有罪行基础都荡然无存,而刘瑾的罪名也都站不住脚了。
“皇上……”
到了这个份上,刘健才真正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他可以找刘瑾麻烦,可以把罪名一股脑的推给刘家兄弟,可是一旦朱厚照把这件事揽下来,难道他还能把所有的罪名归罪于皇帝?
刘健愤怒了,勃然大怒,他感觉自己被耍了,而且耍他的人还是皇帝。
第九百一十四章:新时代
“皇上,大明与漠南蒙古素来无怨,两国相安无事,皇上可知道,今日你说的这邪……”
刘健的声音响彻整个朝殿,叫人震耳发聩。
朱厚照却也是争锋相对,不客气的打断道:“蒙古和我大明何来什么相安无事?自有了蒙古,就我大明的侵扰就从未间断,无论是北元还是鞑靼、瓦刺,哪一个不是我大明的敌人,漠南蒙古难道就不是我大明的敌人吗?他们之所以现在不与大明为敌,只是因为他们现在要攻打鞑靼,一旦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大明便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你们都是阁臣,是先帝选给朕的辅政大臣,难道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知道?”
朱厚照说的牛气哄哄,看上也确实有道理。
可是满朝的官员却都是目瞪口呆,在他们看来,朱厚照的话有没有道理?那想必是有的,其实这些人都是人精,怎么会不知漠南蒙古诸部迟早要与大明为敌?可是有些事知道是知道,这满朝的文武谁都可以说,偏偏身为大命天子的朱厚照却是万万不能说的,这话一说,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况且就算要和漠南蒙古争锋相对,在完全没有战争准备的前提下就挑衅对方,这不是胡闹吗?
刘健此时心里发苦,他想不到,事情的结局竟是这个样子,可是这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台阶可下,除了据理力争之外别无他法。
刘健朗声道:“陛下慎言。陛下是一国之主,岂可说这样的话。这邪,莫非是刘瑾教陛下说的?”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刘瑾身上。眼光锐利如刀,只恨不得将刘瑾生吞活剥。
刘瑾被刘健的眼神威慑,却是一点都不害怕,在这天下能要他性命的人只有太后和皇上,刘健固然是首辅,自己可不怕他。
不过刘瑾眼睛一眨。却很快有了举动,他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来,随即跪在了朱厚照的脚下,哭诉道:“陛下。奴婢不过是个奴才,只求侍奉陛下就心满意足了,刘阁老的话却是字字诛心,奴婢……”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朱厚照方才说出那番话,刘健不敢指责朱厚照,毕竟他是大明天子,所以便将矛头指向刘瑾,这世上错的从来都不会是皇帝,错的永远都是太监和奸臣。就算皇上有错,那也是被奸人迷惑,在这一点上,刘健也是这么个心思。可是他哪里想到,自己指责刘瑾,刘瑾却是可怜兮兮的为自己申辩,却让朱厚照对刘健厌恶到了极点,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不必说在朱厚照心里。刘健这些人本身就是坏人,而刘瑾与他朝夕相处,无论怎么看,也是对自己忠心耿耿。
他手狠狠拍在御案上,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瞋目怒道:“都不要吵了,这都像什么样子?像个什么样子,哼朕方才不是说过了吗?游击将军刘先出兵,并非受刘瑾指使,也不是他昏了头,而是朕给了颁了密旨,只是他办事不利,当然也要该罚,革掉他的实职也就是了,你们还想要做什么?难道还想要说这件事错在于朕?难道还要加罪于朕吗?这样也罢,你们要加罪,那便加罪吧,反正这天下的事都是你们说的算,朕只能听政……听政,朕已经听了近一年,早已耳朵起茧子了,这个皇帝,朕不做也罢,你们另择贤明,寻你们合心合意的皇帝。”
朱厚照发起火来,便什么都没顾忌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刘健这些人一开始还只是愤怒,可是话说到这份上,除了愤怒之外就只有惶恐了。
他们想不到,原来皇上的内心深处,还藏着这些心思,他们更想不到,在皇上的心里,自己这些人殚精竭力匡扶社稷,却成了擅权专断的逆臣。
这些人的心只怕已经凉透到了极点,尤其是刘健,他一向自诩自己受了先帝的嘱托,满脑子想的就是操持社稷,虽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可是总体上来说自己的全部心力却还是扑在了这个朝廷上,他脸色变得煞白,浑身颤抖。
也有一些大臣诚惶诚恐的拜倒在地,纷纷道:“微臣万死。”
……………………………………………………
坤宁宫。
张太后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这宫中休憩,偶尔的时候,会佛堂里坐一坐,从皇后成了太后,她的生活变得单调了许多。
不过时间终究还是抚平了悲痛,此时的她,眼角已是布上了鱼纹,可是肤色依然显得年轻。
清早吃过了斋菜,她便盘膝坐在了软塌上,几个女官侍奉在她的左右,一个太监跪在塌下一动不动。
张太后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突然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现在已到巳时二刻了。”
“这时间,还真是难熬的很,以前的时候,日子怎么就一晃就能过,可是现在,却总是磨磨蹭蹭,真是教人想不明白。”张太后吃了一口茶,幽幽感慨。
她凤眼旋即落在那跪在地上的太监身上,道:“宁镇,懿旨拟好了吗?”
宁镇是她身前的侍奉太监,如今年纪也是不小,双鬓斑斑,因为性子温和,所以颇受张太后信赖,宁王连忙道:“已经拟定了,不过娘娘不开口,懿旨还不敢发出。”
张太后眼睛微微眯起来,道:“你念念给哀家听。”
“是。”
宁镇清了清嗓子,道:“太后懿旨:兹有西厂掌印太监刘瑾,陪侍皇帝左右,多有诡之劳,于是皇帝敕命其为宫中太监,赏赐丰厚……”
宁镇将按着张太后意思拟定出来的懿旨念了出来,这封懿旨,前头虽然有对刘瑾的肯定,可是到了后头,却也有不少口诛笔伐,最后则是命人拿问,令锦衣卫收押,择日问罪。
一个太监,一旦进了锦衣卫的诏狱,下场可想而知。
张太后的眉头却是皱都没有皱一下,刘瑾的死活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在外朝眼里,或许刘瑾是个厉害的角色,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可是在张太后眼里,他只是个奴婢,奴婢的好坏她不想管,也没有这样的精力,但是假若这个奴婢导致君臣不合,张太后就不得不管一管了。
张太后是个很敦厚的人,可也有她冷酷的一面,她的敦厚对的是自己的亲眷,谁要是妨碍到了她所关切的人,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张太后一边喝茶一边认真在听,待那镇宁把旨意念完,张太后才哂然一笑,道:“这懿旨可以,不必修改了,是不是现在就发?”
镇宁道:“到底是发还是不发,又或者什么时候发,都是娘娘做主。”
张太后撇撇嘴,道:“人有些时候,就是身不由己,岂是哀家说做主就做主的?”她吁了口气,似乎颇有感慨,随即道:“发了吧,立即命大汉将军带着旨意拿人,还有,陛下下朝之后,立即命人把他请到这里来,哀家有话和他说。”
张太后的布置可谓缜密,一边拿人,一边把皇帝请来,就在她和皇上说闲话的功夫,就把刘瑾办了,既给了外朝一个交代,同时也省的皇上闹事,同时更是警告了那惺帝身边的人,可别以为只要有皇上宠幸就可无法无天。
镇宁颌首点头,恭谨的道:“是,奴婢这就办。”
说到这里,外头一个女官却是急匆匆的进来,道:“娘娘,大事不妙了。”
张太后眉头蹙起,手搭在榻上的几案上,假意漫不经心的道:“什么事慌慌张张?”
“娘娘……”女官惊慌失措的福了福身,道:“朝殿那边闹起来了,皇上与内阁几个学士吵闹的很凶,皇上还说,要百官们另择贤明,百官也是乱哄哄的,有请罪的,也有说皇上胡闹的,现在已经乱了套,皇上发了脾气,直接拂袖走了,内阁几个大臣,还有满朝的官员现在都不肯走,还留在那里,他们的脸色……脸色很不好……”
张太后脸色顿时拉了下来,真是胡闹,只听说过君臣相宜,还没见过这般君臣反目的。
张太后忍不浊斥道:“皇帝这是要做什么?哀家不是说了吗?让他乖乖听政,这些大臣都是先帝留下来的,他怎么能这样对待这些老臣?哼”
女官道:“娘娘,大臣们似乎都想向陛下要个说法呢,据说是陛下说错了什么话,让大家……大家……”
张太后打了朱厚照五十大板,可是现在听说大臣们要说法,脸色也带着愠怒,不禁道:“皇帝毕竟是皇帝,他们想要什么说法?你,把皇上叫来说话。”
女官听罢,连忙了。
张太后的脸色却是深沉起来,她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想什么心事,随即凤目又落在了镇宁身上,语气平淡的道:“那份懿旨,不必再发了,你把它收起来。”
镇宁一头雾水,却还是点点头,道:“是。”
第九百一十五章:巨变
数月的功夫一晃而过,金秋十月的廉州仍是酷热难当。
如今的楚国名义上虽只是弹丸之地,可是现在幅员之广,地域之大,已是冠绝各藩。
北至广西,与大明接壤,西至亚齐,扼守亚齐海峡,控制了进入南洋的通道,南至爪哇甚至在南洲亦设立了总督府进行管理,东至吕宋,所辖的大小岛屿上千,各国在经过整合之后,已经换了一副新颜。
传统的各国贵族们已经束之高阁,同时却又给予了极高的礼遇,王室每年的内帑由楚国国库支取,贵族亦是给予了一定的俸禄,甚至一些投资,如各地道路、港口的修筑,也给予了他们一定的份额,矿山的开采,亦给了他们一定的股份,同时,他们的子孙虽未必能授予官职,可是楚国的至高官学已经开学,文有楚国大学堂,武有水师学堂和陆师学堂,这些学堂将来都是精英份子的集散地,所招募的学子要求极高,可是对一些天资不错的南洋各国贵族子弟,却都有一些优惠。
但凡从这里出来,虽然未必能一跃便能位列朝班,可是前程也是似锦。
为了维持南洋次序,柳乘风砸下了不知多少银子,近五十万的青壮开始征募起来,其中汉军营因为人口限制,只能征募二十万,藩军营三十万。
楚国在政治上虽然将整个南洋分为了诸多个府县,任命知府、知县进行行政管理。可是在军事上,却设立了十个总督辖区,每个辖区立总督衙门,署理军务。
所任的总督,统辖本地汉军营、藩军营,维持本地统治。
除此之外,南洋分设十大五军营将军府。将军与本地知府衙门、总督衙门互不同属,下设捕盗厅、镇抚营、掌狱院、义禁府、缉事府,掌控刑狱司法大权。维持治安,刺探本地情报,巩固安全。
楚国在几个月时间。凭着雄厚的财力,已经将触手一步步深入了南洋各个角落,不只是官军的招募,还有数以十万计的巡捕、差役、缉事校尉、禁卫、狱卒也纷纷招募起来。
水师亦分驻各国港口,互为犄角,在这种情况之下,大量的商贾开始涌入,他们看上的,是南洋这一块从未开发的处女地,大量的矿山和原木都在这里待价而沽。甚至还蕴含着大量的金矿、银矿、钻石,这里的采矿权价值低廉,只要肯花银子,拿下几个矿山便能坐地收钱。
开采矿山,就必须有道路连接起来。否则如何将货物运输出去?因此楚国议政府已经着手了大量兴建新港口、大量修筑道路的计划,而这一次道路的修筑,绝不亚于大明修建道路的规模,在计划之中,修筑的道路里程超过了十万里之多,新建的港口也将超过七十多个。这规模宏大的计划,实在让柳乘风有撞墙的冲动,议政府那边只负责出章程和细则,可是这些家伙,分明就是拍了脑袋制定出来的计划,一下子兴建这么多道路和港口,国库哪里承受的起,李东栋那些家伙分明是盯上了柳乘风私房钱。
不过在这件事,柳乘风还是决心全力支持,这是家天下的时代,整个南洋都已经打上了柳家的烙印,现在投入进去,将来迟早又要流回柳家的腰包,因此柳乘风咬了咬牙,大笔一挥,直接拿出了八千四百余万两白银。
既是要修道路和港口,就需要大量的工匠、劳工、木材、泥浆以及诸多的工具和铁器,如此庞大的工程,所费惊人,这天下哪个商贾都想从中分一杯羹,于是商贾更是趋之若鹜,商贾们抵达了南洋,自然要带着大量的人手到来。
在楚国那边,几乎每月都有为数在百万的汉人人口在涌入,而这些人又经由楚国转道南洋分赴各国。
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迁徙的人口,汉人们开始在南洋大量的购置土地、收买矿山、兴建作坊,热闹非凡。
楚国现在需要的也只剩下时间了,汉人的人口比例逐渐在南洋各国中提升,假以时日,楚国在南洋的统治将会更加固若金汤。
不过此时此刻,在王府之中,从京师传来的邸报却是打了柳乘风一个措手不及。
刘健、谢迁、马文升人等已经请辞,宫中已经获得了批准,杨廷和、焦芳、张彩三人奉旨入阁,萧敬告老,刘瑾兼任司礼监提督太监,谷大用则为秉笔太监,马永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为御马监提督太监,至于其他人,这些从前东宫的旧人,纷纷以太监的形式成为宫中的掌权者。
现在唯一留在内阁的,只剩下了李东阳,据说是刘健等人递交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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