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下既然不避嫌,那么卑下就说了,方才水师和锦衣卫各传来一个消息,我大楚水师的消息是,水师在一月之前已经包围了吕宋所在的佛朗机人港口,奉命讨伐佛朗机人,在对方确认负隅顽抗之后,水师开始进攻,四个时辰之后攻占了该港,剿灭佛朗机人数千,自此之后,各地驻扎的佛朗机人闻风而降,爪哇聚集的数万佛朗机人也全数俯首就缚,水师传来捷报,已经押解了这些俘虏在回程的路上。”
柳乘风听罢,脸色平静,且不说廉州的水师能否与全盛时期的佛朗机人争雄,在这南洋,楚国毕竟是水师第一强国,清剿佛朗机人是柳乘风下达的命令。这么做是因为佛朗机人首先坏了规矩,其次便是趁着这次机会彻底斩断佛朗机人神头南洋的触手,以继续维持贸易的垄断地位。
可是在殿中的藩人们看来,此时已是十分不安了,散落于南洋的佛朗机人足有近十万之多,不只是吕宋、爪哇,便是亚齐、多佛、暹罗等国也都有渗透。这些身材高大的白种人战力十分强悍。往往先是寻找借口或以船只搁浅的理由上岸,随即便开始修筑城堡,等待后续的士兵抵达之后。便开始进行殖民扩张,当各国发现事态严重时,也曾派兵围剿。譬如最有名的是吕宋的一场战役,吕宋王亲率四万大军围攻伊莎贝拉公主港,而当地的佛朗机士兵不过一两千人,佛朗机人又征兆了一部分佛朗机商贾和水手作战,总数也没有超过五千,根据炮台和堡垒的优势,几乎将吕宋四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
爪哇那边,佛朗机人的问题更加严重,爪哇国王的王宫都曾被佛朗机人攻陷,此后爪哇国王不得不任由王城被佛朗机人洗劫。默许佛朗机人在爪哇的活动。
佛朗机人的战斗力,自然不是南洋各国所能比拟的,现在楚国水师自称只用了四个时辰,就攻夺了伊莎贝拉公主港,这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爪哇这些曾深受佛朗机人其害的藩王和使节们。此时心里不禁暗暗乍舌,若这消息是真的,那么至少有一点可以证明,楚国只要捏捏手指头,便可以教他们万劫不复。
倒是安南、真腊这样的南洋强国,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他们毕竟没有和佛朗机人有过多的接触,虽然南洋都流传着佛朗机人厉害的传闻,可毕竟传闻就是传闻,他们自持自己有十数万精兵,自然不把佛朗机人看在眼里,在他们看来,无论是楚国水师又或者是佛朗机人,其实也不过尔尔而已,纵然可以在海上称雄,可是上了陆地,黎晖、刘正倒也不觉得可怕。
柳乘风闻言微微一笑,道:“是吗?这么说今日是个好兆头了?传诏下去,议政府要做好迎接凯旋将士们的事宜,所有立功的将士,也都要给予厚赐,对死伤的将士更是要从重抚恤。”
柳乘风的手搭着茶案,继续问道:“不是说锦衣卫还传来了消息吗?锦衣卫传来的是什么消息?”
高强此时的眼睛却是撇向了安南王黎晖,这眼神之中分明带着几分同情,黎晖恰好捕捉到了高强的异常,他不由奇怪地看了高强一眼。
高强道:“锦衣卫的消息事关安南王,从安南传来的消息,说是安南在一月之前,在西贡等地发生了叛乱,为首之人是个李姓的大族,他们聚众十数万,夺取了数十个州县,如今已是步步紧逼,北上直取升龙府……”
“啊……”正拿着茶盏喝茶的黎晖顿时色变,双手不禁一颤,茶盏没有抱紧,手中的茶盏随即跌落在地。
高强继续又道:“而在安南王城升龙府,权臣赵信亦是勾结反贼突然举事,与反贼里应外合,带着自己的部众杀入了王宫,诛杀了不少王族,便是安南王的王世子也在这一次叛乱中被诛杀,幸好丞相黎洪应变及时,总算弹压住了城内的局势。”
黎晖已是面如土色,悲愤不已。整个人身如筛糠,不断地在瑟瑟发抖。
若说出了叛军,他倒还能接受,可是王城之中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被诛杀了许多王族,甚至连自己的世子也被叛军杀死,这样的打击霎时让他把持不住了。
“你……胡说!”黎晖并不相信,或者说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愿意相信这消息的真实性,他不禁冷笑,打断高强。
高强恭恭敬敬地对黎晖道:“厂卫的消息从未有过纰漏,更何况是这样的大事,殿下若是不信,这消息只怕再过几日就会传来,到时殿下自然得知。”
黎晖又是打了个颤,其实他当然知道,楚人根本就没有必要故弄这个玄虚,他随即想到,叛军是从西贡开始蔓延开来,而西贡本就汉商影响最深远的地方,一伙叛贼只是十几天功夫就壮大到了数十万人,就能攻打州县,声势浩大到这般的地步,若说在他们身后没有人撑腰,甚至给予资助,黎晖绝不相信。
黎晖顿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了的,这些所谓的叛贼根本不足为患,而真正的幕后指使者定是这些楚人,他们这么做便是给南洋各国一个下马威,同时也是杀自己这只鸡吓在座的那些猴。
黎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竟有几分把持不住,差点要昏厥过去。
完了,全完了,他曾想过许多种楚人对付他的手段,可是没有想到竟会采取这个办法,而这个办法几乎是釜底抽薪,是要他黎晖的老命。
黎晖此时真不知自己是该站出来戳穿楚人的阴谋,亦或者是委曲求全的好,若是站出来戳穿固然能痛快,能宣泄自己的情绪,可是对事情于事无补,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这么一怒,引来楚人更大的怒火,他们给予叛军更多的资助,鼓动叛军直取升龙府,他黎晖将无立足之地。
可是忍气吞声吗?
黎晖此时心中正在挣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余的藩人更是大惊失色,安南国是南洋大国,怎么说出叛军就出叛军?其实许多人也都多多少少猜测出了一些什么,只是这种事没有实证也是无可奈何,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真凭实据又能如何,安南国的叛乱是安南内部早已有之的矛盾,这一次之所以闹得如此轰轰烈烈,既因为有楚人的暗中资助,却也有安南自己的原因。
可是大家扪心自问,哪个藩国里会没有潜藏的危机呢?便是连大明都有明教、白莲教图谋不轨,更别提其余各国了。今日锦衣卫可以暗中扶持安南的叛军,明日就能扶持各国的叛军,只要楚人愿意源源不断的给予资助,要颠覆一个藩国何其容易。
众人忐忑不安,心中打着各种的盘算,两个消息实在太令人震撼,第一个证明了楚国水师的威力,足以让人生出畏惧心里,第二个消息则更是赤裸裸,几乎等于告诉大家,谁若敢不听话,安南便是他们的下场。
连安南都如此,那些地不过百里,户不过十万的藩国就更不堪一击了。
再加上这一次是安南王黎晖领头,现在众人失去了领头之人,现在也只能各谋出路。
柳乘风的目光则是在众人面上逡巡,随即眼睛微微一眯,淡淡道:“安南的叛贼,实在是太嚣张了,安南无论怎么说,都是大明的藩国,是我大楚的兄弟之邦,孤王奉旨镇守南洋,岂能不闻不问?安南王,你稍安勿躁,心中不必牵挂,这件事,孤王会酌情处置,无论如何也会保全安南的宗庙,殿下以为如何?”
柳乘风此时颇有几分猫哭耗子的意味,不过无论怎么说,这句话对黎晖几乎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心中的怒气被自己强行压下,忙道:“谢楚王殿下,诚如殿下所说,本王毕竟是大明金册册封的藩王,又与楚国互为邻里,楚国万不能见死不救……
第九百零六章:妥协
宴会到了这份上,其实已经彻底冷场了,虽说大家依然有说有笑,可是这笑容之中未免有几分忐忑。
至于黎晖,已是一脸的死灰,宴会散之后,他落寞地出宫,先前和他颇为热络的一歇人,竟都在刻意地疏远他。
大家亲近黎晖,是因为安南是大国,实力强横。
可是现在黎晖的藩国都已经差点颠覆,他这宗庙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在这种情况之下,谁还会跟这么一个人打交道?
商贾现实,升斗小民们现实,这歇王和使节们更加现实,此时的黎晖犹如丧家之犬,况且在殿中又得罪了楚王,这么倒霉的一个人,谁还敢碰?
现在大家急需回到迎宾馆消化掉今日得到的消息,以保证能做出最明智的决策,保全自己的宗族。所以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是脚步匆匆,谁也没有窃窃私语,等出了宫门,各自坐上了马车,随即马车帘子一拉,便将自己藏在了车厢里。
其实现在大家要弄清楚就是消息的准确性,若是消息不准确还好,一旦那高强所报的两个消息千真万确,那么大家就得各谋出路了。
迎宾馆里,酒宴散的藩人们都没有歇息,回到了迎宾馆之后,各国便各自召集了部署和属官,开始商议此事,一直到了天色渐黑,仍是通宵达旦,迎宾馆里的文吏们到了深更半夜。仍然看到许多院子里亮着灯火。
过了几天之后,消息终于姗姗来迟。安南的信使已经抵达了这里,他们火速抵达了迎宾馆。与黎晖密议之后,只过了半个时辰,这位众人瞩目的藩王便穿上了礼服,带着一干护卫乘着马车出了门,一队人直接往楚国王宫绝尘而,那些精明的藩人们一见这个情形。顿时便明白了,只怕安南来的信使已经确定了这个消息的可靠性,既然事情已经确凿,黎晖作为安南王。现在唯一的选择只能紧紧抓住楚王这根稻草,楚王悄悄授意就可以让安南陷入内乱,那么只要能讨好他,也只需捏捏手指头,就可以让安南稳定下来。
看来……消息果然准确。
抵达这里的藩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只从黎晖的举止就看出了不少端倪,消息证实之后,所有人又开始慌了,于是又是通宵达旦的闭门商议。
原本在藩人们眼里无比灿烂繁华的廉州。如今天空上像是压了一层密不透风的乌云,乌云压顶,似有暴雨的前奏,压得所有人透不过气来。
黎晖是在深更半夜从楚宫回到迎宾馆的,他显然不希望张扬,趁着夜色进入了迎宾馆回到自己所处的院落便闭门不出,倒是有几个藩人想打探口风,却都被挡了驾,据说有人看见黎晖回来时。整张脸都是苍白如纸,一点血色都没有,连走路都是微颤颤的,依靠着侍卫的搀扶才勉强成行。
安南王入楚宫与楚王说了些什么,所有人无从知道,不过也有人猜测出了些端倪,这一夜,又不知多少人在不安中度过。
次日清早,廉州的报纸送了来,大家才知道了真相,在报纸的头版,各报都是一个言辞,将安南王狠狠的夸赞了一番,说他明事理,识大体,安南愿以楚国永为兄弟之邦,而且安南王已经同意了楚人的种种条件,愿意消除边界,在国中广设汉文学堂,支持楚王殿下创立联军的倡议。
与此同时,楚人则许诺给予安南王室每年贴补用度,愿保证安南国的王族的一切特权。
所有的藩人看到了这报纸,都是浑身冰凉,他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安南人已经做了表率,现在楚人就盯着他们了,若是不同意,最后会换来什么结果,怕也只有天知道。
安南一直是南洋强国,连它都愿意服软,谁还敢再推三阻四?若是违拗,只怕最后的结果不会比安南或是佛朗机人的下场更好,可要是顺从,至少还能保证名义的王族身份和一部分的王族特权,这其中的选择,实在有些艰难。
谁都不愿意承担风险,可是也不愿意丧失自己的既得利益,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下,各国只能再看看风向再说。
紧接着,真腊国王被请入了出宫,王宫的使者直接到了迎宾馆前来请人,真腊王刘正哪敢怠慢,忐忑不安的入了楚宫,他原本的主意是先看看再说,可是楚人已经点了名,他就是想不也是不成了。
在王宫的路程之中,真腊曾经做过许多打算,权衡了许久的利弊,真腊毕竟和佛朗机人不同,他们土地广葆,并没有海岸线,所以并不怕南洋水师的威胁,可是刘正真正担心的是真腊内部,真腊和安南相比好不了多少,常年的征战,早已大大的激化了内部的矛盾,此前在国中就曾有几次起义,不过真腊依靠着不断向聚宝钱庄贷银,也都度过了一次次的危机,可是现在不同了,一叠人或者锦衣卫在暗中捣鬼,那楚王又愿意倾力资助国内的叛党,甚至收买一些将军反叛,刘正感觉自己就像坐在了火山口上,稍不留神,就可能万劫不复。
坐在马车里,刘正哀叹连连,等到下车入宫之后,却发现楚王根本没有见他,他被领着直接的是楚国议政府,议政府里,李东栋只是眯着眼看着他,气势十足,随即一份协约摆在了他面前,李东栋倒是没有极力说服他全盘接受,只是淡淡道:“殿下有诏令,真腊与我大楚也是兄弟之邦,楚王殿下一直期望与真腊永结同心,只是不知真腊国王殿下意下如何?”
刘正的脸都绿了,他养尊处优了一辈子,从未有人胁迫到他这个份上,这还是第一次。
可楚人越是强硬,越是让刘正感受到对方的底气,刘正几乎是微颤颤的拿起了那份协约,心不在焉的看了一遍,里头的内容和安南人的协议并没什么不同,他心中努力在挣扎,时而打算冒险,时而又担心整个王族的命运,整个人晕沉沉的呆立了半晌,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道:“楚人当真能保证真腊王族的利益吗?”
“楚国的宗庙若在,真腊的宗庙就能保全。”
在得到了确认之后,刘正咬了咬牙,终于点了点头:“既如此,小王愿与楚国共进共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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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和真腊的妥协,使得事情很快就明朗起来,其余各国只能选择低头,这消息传出,整个楚地都已经疯了,报纸中几乎每日都在述说此事,以至于这消息甚至传到了大明,学而报更是大篇幅的进行报道。
而消息传出,顿时也让天下的商贾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南洋,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块沃土万里,幅员千万的土地,自此之后,在南洋行商将会更加便利,更重要的是,从前许多不能做的生意,如今也已经完全放开。
各国的关税,必须由楚人决定,这就意味着,汉商的货物将会以最低的关税进入,而其他各国的商贾,如那叙朗机人亦或是大食人,就算他们的货物再精美廉价,可是只需针对他们的关税稍微上扬,就足以让他们血本无归。
而且楚国已经开始发行纸币,意图是用纸币来节省银钱交易的麻烦,自此之后,各国都将通行这种纸币,这就意味着,将来交易更加便利,而且这纸币将由楚国聚宝钱庄发行,信用也是绝无问题。
如此一来,商贾们不但可以自行前南洋各国购置产业,随意收购矿山,倾销货物,也不必担心人身安全是否会有保障。
在以往,廉州与各国做生意的模式往往是从廉州抵达各国的口岸,随即便在大明的租借地卸货,再在租借地与藩人们进行贸易。这样的贸易往往手续复杂,况且在大明内部,大多数已经开始用银票进行交易,可是在藩人们眼里,他们只认同金银,便是大明的铜钱,他们也不愿意接受。
自此之后,整个南洋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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