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之所以发这道懿旨,既是皇后的意思,同时也是皇后的意思,他们的意思是一致的,都是不想让自己受到冷落。
可是这份懿旨的背景也很奇怪,皇上不想让人受冷落,又怎么会做出这么奇怪的事,理由其实也很简单,朝中有人在捣乱,不但是捣乱,而且连皇帝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在后世的时候,一说起皇帝,世人都以为在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时代,皇上是说一不二的,可是真正接触到这个时代之后,柳乘风其实早已深知,这天下皇权虽然有用,可是在这皇权之下,却有着无数个利益集团,他们有的借助于皇权狐假虎威,有的借助于天下的舆论遏制皇权,有的则是集合成党,左右皇权。
而方才程范突然提及廉州的事,其实也是向柳乘风发出了警告,程范的警告是。商行那边招募这么多护卫。真要算起来,这也是蓄养私兵,而且这群私兵。不但规模巨大,装配的武器和凶悍的程度甚至远超过各地的卫所军马,甚至比起边军更加精锐。
有人是要拿这些护卫要来做文章了。
现在距离午时还有一个半时辰。柳乘风倒是不急于办公,于是对这太监寒暄一句,道:“公公是不是要坐一坐再回去复命,这么远的跑来,也是辛苦,喝口茶再走吧。”
这太监苦笑摇头,道:“公爷,不是杂家不承您的情,杂家待会儿还要去各大人的府上传懿旨呢。”
柳乘风心里愕然。脸上却是一点也没表现出来,道:“哦?不是说家宴吗?怎么,许多大人也要参加?”
太监道:“娘娘是这么个意思。不但要请内阁的几位大学士。连刘健刘公也请了,除此之外。六部,还有还有各院、各寺的主官,及一些皇亲国戚……”
柳乘风放这太监走了,脸上不由浮出一丝笑容,不由自言自语道:“这皇后娘娘倒是热忱,只是可惜……”
边上的堂官程范也是坐不住了,不由道:“娘娘这是想做和事佬吗?趁着这家宴,缓和大人和刘大人的关系?”
柳乘风冷冷道:“这关系是缓和不了了,只会让大家今日兵戎相见,这样也好,想必那刘吉,也知晓今日若是不动手,待娘娘当真劝和的时候,他就是想动手也不成了。今日就是我和刘吉摊牌的时候,他要战,我便战。程大人,柳某人旅途劳顿,告辞。”
程范以为柳乘风是要回去做好最后的准备,或者是苦思良策,于是忙道:“大人好走,下官还有公务,就不远送了。”
二人道别,柳乘风出了礼部,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办什么公务,而是直接带着高强几个直接寻了个地方吃饭,现在还是上午,清早的时候柳乘风等人已经用过了早饭,这高强等人见柳乘风带他们去吃饭,倒也觉得莫名其妙,强忍着好奇陪柳乘风进了一间酒楼,等店伙上菜的功夫,高强忍不住问道:“大人,不是说正午的时候宫中赐宴吗?大人难道现在就饿了?”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不是现在饿了,是未雨绸缪,我估摸着正午的时候宫中赐宴,肯定也吃不了什么东西,现在吃饱了,待会儿有精神。”
这高强看柳乘风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还是忍不住问:“宫中赐宴不吃酒食,还能做什么?”
柳乘风淡淡道:“争出个高下来。”
等到上了酒菜,柳乘风很不客气,大快朵颐了一番,足足吃了两碗米饭,一桌子菜清扫而空,让这高强几个暗暗咂舌不已。摸了摸肚皮,柳乘风问明了时辰,距离午时已是快了,随即脸色严肃起来,正色道:“去午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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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的懿旨发了出去,受邀的大臣们先是愣了愣,可是随即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有些事儿皇上不好开口,可是娘娘好开口啊,比如最近柳乘风不是那刘吉闹得不可开交吗?这场酒宴,多半既是为了安抚柳乘风,同时也是用来劝和的,这是告诉刘吉,别闹了,再闹,皇后也是会翻脸的。
事情到这个地步,倒也让人有些意外,谁曾会想,连素来不出的张皇后今个儿也卷入了这是非之中。
不少人现在都在等着刘吉的态度,想看一看,这刘吉会用什么法子来应对。
事实上刘吉收到了懿旨,便立即叫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成到了书房里商议。
都察院,也算是大明排得上号的一个衙门,权柄极重,要知道,各地的封疆大吏,主张一方的巡抚,大多都同时在都察院挂了右副都御史的兼职,所以这都察院的官儿多,左都御史到右都御史,再到右副都御史,一个个都不容小视,周成在仕途上不是很顺利,曾经在南京都察院做过十几年的都御史,一把鼻涕一把泪,原以为再没有回京希望的时候,却蒙了刘吉的提携,如今竟成了一方豪强。
这周成心里是清楚的,没有刘吉,就没有他的今天,刘吉倒台,他也得完蛋,让他再回南京?那是万万不能的,与其如此,倒不如死心塌地跟着刘吉。
正是因为刘吉知道周成的这点儿心思,因此刘吉对周成很是放心,引以为心腹,就在这书房里,刘吉愁眉不展。
周成看着刘吉的眼色,沉默良久,才道:“刘公,莫非是为张皇后的宴请而发愁?”
刘吉淡淡的道:“娘娘偏爱柳乘风,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此次名义上是家宴,却是劝和,也是警告老夫,再不要滋事。待会儿若是在宴会之上,娘娘劝说老夫,让老夫作罢,老夫不答应,就是得罪了娘娘,可要是答应,你我这几日的事儿也就都瞎忙乎了。在老夫看来,能铲除柳乘风,只在今日,绝不能再耽误,时间越是耽误,此消彼长,老夫必死无疑,子成,你认为老夫应当如何?”
周成看了刘吉一眼,却很快明白了刘吉的心意,道:“刘公既然如此说,想必心中早有了计较,又何必来问下官。”他正色表态道:“下官承蒙刘公提携,再造之恩无以为报,愿以刘公马首是瞻,无论刘公如何,下官都愿赴汤蹈火。”
刘吉方才那一席话,本来就是要试探这周成态度的,现在见这周成表了态,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道:“好,既然如此,那么今日就索性与那柳乘风摊牌吧,我只问你,我交代你去查的事,现今如何?”
周成道:“时间仓促,要有什么实证,只怕也来不及了,不过罪名倒是有不少,刘公……”
刘吉摆摆手,温和的道:“你不必和老夫一一说,待会儿赴宴的时候,你去据实禀奏就是,到时老夫自然为你擂鼓助威。”
周成心里却是叫苦,他当然清楚,刘吉这是让自己做马前卒了,这事儿无论成不成,都是他倒霉的,若是事儿成了,皇上和娘娘对柳乘风颇为宠爱,他在这抨击柳乘风,就算逼迫皇上处置了那柳乘风,最后在皇上心里,只怕也对他有了怀恨之心。可要是不成,那柳乘风定会报复,所以无论如何,他是必然要遭受打击的。可要是不听从刘吉的吩咐去做,刘吉既能提携他,也能让他失去一切,此时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硬着头皮也只能唯命是从。
周成只得道:“下官遵命。”
刘吉心情畅快起来,站起来,摸了摸周成的肩,语重心长的道:“你不必有什么顾虑,老夫到时自会为你谋划,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弹劾就是。时候不早,你我快快启程吧。”
周成说了声是,却是心思复杂的跟着站起来,他心里总是觉得,这位刘吉并不太牢靠,一旦出了事,说不定就得和自己撇清关系,心乱如麻之下,偷偷叹了口气,随即又咬住了牙关,知道今个儿是要拼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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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送到。
第六百一十五章:对弈
所谓的家宴,其实是在武英殿举行,武英殿属于外朝的范畴,因此所谓的皇后家宴,其实只是个名目。这武英殿本是帝王斋居之处,也即是皇帝在外朝用膳、寝居之处,可见这场家宴其实是皇上亲自主持,娘娘不过是作陪而已。
因此所有列席的大臣虽是从午门进入,可是距离这武英殿却有一段路程,倒是从西华门进去更近一些,不过规矩是规矩,皇家的规矩并不是给大臣们提供便利的,快到正午的时候,大臣们已在这里等候了。
柳乘风从大漠回来,肤色略黑了一些,不过精神却比之从前好了不少,一到午门,李东阳等人倒是没有和他打招呼,或许是避嫌的缘故,一个个只是和柳乘风相互点头致意,不过寿宁侯和建昌伯这一对兄弟却是远远的朝柳乘风招手。
张鹤龄是今年年后回来的,主持了九江至南通州的驰道修通,也算是立下了大功,毕竟九江那边,也属于宁王的势力范围之内,宁王对这驰道很是排斥,多方阻挠,甚至还煽动过一两起小规模的民变,都被张鹤龄直接调了‘工头’弹压住,其实所谓的工头,是聚宝商行直接调来的护卫,有这些人协助,什么事儿都摆的平,虽然惹下了不小的风波,可是朝廷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这是宁王要搞事,不弹压是不成的,朝廷也不急于与宁王翻脸。自然而然的,就将这事儿搁到一边去。
对于小舅子有出息,朱佑樘显得很高兴,好好的褒奖了一番,如此一来,张皇后心里舒畅,这位寿宁侯也是心里乐开了花。宫里现在有个风声,皇上打算趁着这个功劳,给寿宁侯升一升绝对。这虽只是空穴来风也算不得准,可是张鹤龄却很是高兴。
从侯到公本就是个坎儿,皇亲国戚们想迈过去比登天还难。说穿了,没有实打实的功劳,就算你再如何和宫里关系亲密,那也是不成的。而这一次,张鹤龄也算是劳苦功高,驰道的事大多由他主持,而驰道带来的便利大家都是亲眼所见,朝廷不少大臣心里也是赞许的,毕竟有了驰道,朝廷对地方的控制远远加强。对内阁,对六部,都有极大的益处。
张鹤龄这几日见了人都是乐哈哈的,只是可惜,柳乘风却是去了大漠。如今见柳乘风回来,二人也算是有日子没见了,张鹤龄显得尤为殷勤,上前一把握住柳乘风的手,嘻嘻哈哈的道:“柳佥事近来瘦了,哎呀呀。回来便好,回来便好。”说罢压低声音,眉眼儿挤了挤,道:“晚上我做东,咱们去云霄阁乐一乐。”
柳乘风微微笑道:“我也是刚回来,家里都没去呢,改日吧。寿宁侯也是清瘦了不少。”
那张延龄也凑上来,三人旁若无人的嘻嘻哈哈了一阵,这张鹤龄出去了一趟,也算是增长了见识,再不似从前那样没头没脑了,偶尔会说起自己在江南和江西的见闻,柳乘风大多时候都呆在京师,听罢之后,也是没有想到那边的变化竟是如此之快。
用张鹤龄的话来说,长江以南的变化比之京师不知快多少倍,其实这也是有道理的,江南那边,本就是以奢华为美,人也不似北地这边拘泥,再加上靠廉州近一些,朝廷一旦开了口子,放开了限制,再加上驰道的修建,提供了交通的便利。各种作坊便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事实上,许多新鲜的事物,其实也是从江南那边先开启的,随后再推广到京师来。
瞧这张鹤龄的口吻,似乎对江南那边颇为留恋,接着又不禁说到了廉州,张鹤龄在修筑九江驰道之前,就曾去了廉州一趟,说到廉州,张鹤龄不禁露出憧憬之色,对柳乘风道:“那儿当真是好地方,比苏杭更加繁华,各国人口汇聚,到处都是商贾,一些供货的商场,连脚都没处下地,柳佥事,有这廉州做封地,当真抵得上三个通州,哎,我若是老了,就索性把家搬到那边去,颐养天年。是了,聚宝商行今年岁末分红,你知道吗?”
柳乘风道:“听过一些,不过想必也分不了多少。”
张鹤龄却是压低声音,道:“只怕不少呢,告诉你吧,许多钱是账面上的,还有不少是在账面下的。”
柳乘风眼睛眯起来,见这张鹤龄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也压低了声音问:“什么是账面上,什么是账面下。”
张鹤龄道:“你现在是没管商行的事,实话和你说了吧,商行里头,有不少其他来路的钱,比如上年的时候,商队在倭国的时候发现了一处金矿,于是事先用地价买了下来,随即就雇了当地土人开采……”张鹤龄挤挤眼,道:“单这矿,每年就有数十万两银子的收入,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不少这种事,我知道的只是倭国,在江户那边,商队击垮了所有的贸易商队,账面上,虽然货物的价格没什么问题,可是真正的价格,听出来都要骇死你。本来呢,一匹丝绸在江南进价是二两银子,到了倭国是五两,五两是账面上的,这是怕说出去不好听,真正卖给倭国的却是十二两……除此之外,倭国多女子,常年战争,女子的价钱极低,商队回程的时候,也会带一些女子回去,或发卖去江南,或去南洋……”
张鹤龄絮絮叨叨的说着生意经,还生怕柳乘风不懂,笔画了好一番。其实柳乘风岂会不知道这里头的许多暴利,说白了,其实就是垄断而已,由于这个商队过于庞大,对大明来说,或许还算不上什么威胁,可是对各国来说,却是一个庞然大物的存在,庞大的船队,数万的护卫,精锐的武器,这样的力量,对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是不能轻易招惹的。
正是凭借着这些武力,才带来了垄断,柳乘风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却知道这垄断的背后,带来的定是血腥,任何不合作的,不为商队保驾护航的,都会给予消灭,如扶植国内的反对势力,甚至可能还会亲自动手。又或者对那些竞争的商队,采取各种恫吓亦或者是直接**消灭的方式。
其实走到了这地步,为了争取更大的利润,这已经不是任何人能够阻止的了,在巨大的利益之下,这些常年漂泊在海上的人,绝对不是轻易能惹的。
至于贩卖人口那更是稀松平常,只要有银子挣,谁会在意这个?尤其是倭国,现在处于诸侯争霸时期,各藩为了打倒对手,急需大量的火器甚至是火炮,而那个地方资源本就不多,将自己藩地里的女人卖出去换来杀人的利器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至于那所谓的矿产,柳乘风才不相信张鹤龄所说的那样,是买来的,多半是仗着武力掠夺而来也是未必。
不过这些收益,对大明来说是绝不能容忍的,因此才有了两个账本,一个是给人看的,另一个是股东们的分红还有船队上下人等的奖励。
说穿了,聚宝商行如今已成了一只吞金的怪兽,若说一开始,他们只是想安份的做海贸生意,可是随着胃口和野心的渐渐膨胀,已经不再满足于上千万两白银的蝇头小利了,他们需要的是榨取更多的利润,而这些利润往往是见不得人的。
张鹤龄说话的时候声音极低,自然也是害怕别人听到他的勾当,毕竟作为聚宝商行的股东之一,其中有不少的决策,多半都是他鼓动出来的。
柳乘风不禁苦笑,对商行的事,他不是不想管,虽说商行是由他一手操办起来,除了皇家之外,柳乘风便是最大的股东,再加上商行的主要力量,都盘踞在他的封地之内,他在商行里的话语权极大,可是他知道,自己仍然阻止不了这个大势,打开了这个潘多拉盒子,想要合上却是不容易。
柳乘风此时心里想,那难怪那刘吉突然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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