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满凤芝笑容敛起说:「最后的指示,可以由我交代吗?」
冯孟升一呆,叹了一口气说:「当然可以……凤芝姐,你要知道,我一直没想让李鸿练这功夫。」
「我明白。」李鸿能因此忘了她,满凤芝虽然放心,可无法因此感到开心,她眼眶转红,说:「就请你传授李鸿。」
冯孟升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李鸿学了之后,将成为一个被控制的绝代高手,没有私心与情绪,只服从自己的命令,对东岸的未来、自己的政治前程来说都是好事,但李鸿毕竟是相交了十余年的好朋友,冯孟升实在不忍心让他变成这样的人物,所以一直没往这个方向动脑筋,却没料到今日满凤芝主动要李鸿修练……
不过新后也是看得十分深远,若不如此,任满凤芝死后李鸿随之自戕,东岸可说是毫无保障,只能随西岸摆布了。
见冯孟升迟疑不动,满凤芝忍不住催促了一声:「孟升?」
冯孟升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将「断情心法」的气脉巡行方式说了一次。这种随经脉穴道行走的功夫,李鸿只要一面听一面暗自存想,自然能记得清楚,也不用说第二次了;冯孟升说完之后,自行退到墙角,不发一语。
「都听清了?」满凤芝问,见李鸿点了点头,满凤芝深深望着李鸿,过了良久;她才终于说:「你练吧。」
李鸿无可奈何之下,当即依照口诀运行内劲,此时他全身穴脉早已畅通无阻,此时只是试用一种没走过的途径,当真是轻而易举。他也不用坐下,直接催动内息运转,只不过片刻功夫,李鸿内劲已然巡行至脑,刚一绕过那特殊的地方,李鸿全身一凉,突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舒畅感,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整个人有些恍惚。
他望着床上的满凤芝,又望望墙角的冯孟升,见两人神情悲戚,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趣味,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但笑了片刻,一股茫然感涌上,李鸿呆呆地站在房中,有些呆滞地来回望着两人。
满凤芝见状,知道断情心法已然生效。她双目泛红,咬咬牙强稳心神说:「以保护自身安全为第一优先,东岸人民福祉为第二优先。合于这两种情况下,听从冯孟升、周宽的指示行动:两人指示不同,则以冯孟升为优先。如两人并无指示,则专心修练心剑之术,以精神化入虚空、体悟天地之道为目标。」
这串话,一个字一个字流过李鸿的心头。满凤芝一说完,李鸿喃喃自语地跟着覆述了一遍,当他念完之后,整个人恢复了神采,脸上也不再悲戚,目光转向冯孟升说:「孟升,有事要做吗?」
李鸿终于练了断情心法,此时的李鸿,已不再是以往认识的那个李鸿,冯孟升这时哪有什么心情安排李鸿该做什么。他叹口气说:「你练功吧,但别入定。」
「嗯。」李鸿点点头,也不选地方,就这么自顾自地盘膝而坐,用功去了。
冯孟升目光转向满凤芝,见她凄苦地凝视着李鸿,冯孟升只能说:「希望李鸿练到精神化入虚空后,能恢复成以往的他。」
「嗯……」满凤芝望着李鸿好片刻,这才转回头,望向冯孟升说:「新后告诉我,他若能化入虚空,自能恢复本来,那时他已深刻体悟天地大道,虽然仍会怀念我,但不会再让情爱盘据心灵,迷失了自己、伤害自己。」
「那篇指示文……」冯孟升顿了顿说:「如果我来说,也不能说得比你好。」
「以后,李鸿就托你照顾了。」满凤芝目光中的神采渐散,望着冯孟升说:「我……这就该去了……」
「凤芝姐?」冯孟升惊呼」声,连忙过去搀扶满凤芝。
此时新后存留在满凤芝体内的元气已经散去,满凤芝又不用再挂怀李鸿,她的身
体机能本已接近停止,这股牵挂一去,满凤芝望着冯孟升,缓缓说:「一切……烦你……费心……」跟着双目一闭,终于离开人世。
冯孟升与她相处已久,见满凤芝这么逝去,心中难免悲伤。他望望满凤芝,又望望在一旁盘坐的李鸿,正不知该如何处理时,李鸿突然双目一睁,猛然站了起来。
难道他刚刚没真的练?冯孟升吃了一惊,讶异地望着李鸿。
李鸿目光凝住在满凤芝身上片刻,突然开口说:「凤芝,死了?」
「嗯。」李鸿现在的反应超出冯孟升的经验,他只能吶吶地点头。
李鸿凝视着满凤芝安详而放心的表情,眼中缓缓淌出两行清泪。隔了片刻,他望着冯孟升说:「我……为什么流泪?」
「你……」冯孟升迟疑地说:「你悲伤吗?」
「她虽是我妻子,但寿限到了,总是会离开,我不悲伤。」李鸿目光转回满凤芝的脸庞,缓缓地说:「但泪水……一直冒出来,胸口好像被东西紧紧压住……很重、很重……我……不明白。」
纵然是断情心法,也不能真的断绝了李鸿对满凤芝的爱怜吧?冯孟升不知道为什么陡然悲从中来,忍不住陪着李鸿淌下了眼泪。这泪水是伤痛满凤芝的离去,还是惋惜挚友从此变了一个人?冯孟升自己也弄不分明。
□
远在西岸,拿着无祖手制神兵破星锥挖洞当矿工的周宽,浑然不知东岸此时发生的重大变化,他越挖越深,挖出来的土石也越来越多,周宽毕竟不是专业的矿工,一面挖一面土石乱崩,多费了不少功夫。
他足足挖了一个多小时,才挖出了个近百公尺深的洞穴,虽然四周的土石不怎么稳固,仿佛随时会崩塌下来,但离瓦希特的牢房,已剩下不到半公尺深。
周宽也不知道王崇献这处地底因牢有多完善的防护措施,总之一打穿下方这片钢板,就得以最快速度带着此人离开,否则要是被王崇献发现,带着那个瓦希特,可不容易开溜。
一面挖洞的同时,周宽心神也一面注意着外空的状况,新后是越飞越远,但圣殿中人却已经追上谢栖,两方已经开始了远距离的气劲冲突,不过谢栖飞行的去势一直没变,两方气劲一冲突,反而助长谢栖的去势、阻挡圣殿的追袭,虽然两方已然纠缠起来,离新后越来越远,但一时之间,圣殿却也无法包住谢栖。
但从气劲冲突的散逸状况来看,此时仍是圣殿占了上风,谢栖虽有庞大的身躯,但这般一直以气劲遥攻,身躯的功效就无法发挥,毕竟他功力顶多与当初的四强仿佛,圣殿一群高手追去,自然大占上风。
也许自己太高估王崇献的谋略了?周宽虽然仍有些不放心,但毕竟眼前没有危机,他当下左手虚抓,右手的光剑划了一圈,直切出一个圆形的切口,跟着他左臂一引,当场把那片切下的圆锥吸出洞口,露出下方的囚室。
瓦希特突然见到周宽,反应之激烈自然不难想象,周宽好不容易安抚妥当,这才带着他窜出洞口,直往西方飞去。
为了不想被发现,周宽直飞出大海,接着才贴着海面缓缓往南方前进。这样去圣岛虽然速度会慢上不少,但安全度却会大增,毕竟此时带了一个不会武技的人,不适合使用高速身法,万一被王崇献发现,那可真是吃不完兜着走。
周宽这么飞行,速度虽然不快,仍能在午夜前抵达圣殿,而外空的战况,一、两日内该还不会打出结果,倒不用急着去应援,若依新后此时的速度来说,不花个几日,还到不了木星呢。
虽然周宽已经十足小心,但依然十分紧张,他已经尽量减低飞行激起的气爆,但王崇献当初若有多花一点心思,随便在牢房中安装一、两种侦测器,此时该已经知道瓦希特被自己带走,若他拚了老命杀来,自己也只能立即找圣殿求援了。
周宽这么带着瓦希特,在入夜之后,已然飞入南帕西菲洋,没想到西岸皇都那儿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周宽稍微放宽了心,更注意着外空的战况。
外空中虽然在缠战,但也不断地往远处移动,早已飞出老远去了,而出手的虽然都是高手,想感知到他们的战斗仍十分不易,而且这般强烈的战斗,心神送去也只能远观而已。至于瓦希特,飞到一半就开始吵个不休,周宽好言安抚几句无效,索性把他敲昏,也图个清静。
到了午夜,虽然还未见圣岛,但周宽知道距离已经不远了,他刚有此一放松的时候,突然感觉到穿过了一片隐隐约约的波动。周宽才一怔,那股波动已在一瞬间向他包了过来,这样一汇集,周宽才知道那居然是由心神所役使的能量墙,目的似乎不再于阻挡,而在于侦测;原来圣殿还有这种能耐,果然是深不可测。
那股由心神役使的能量,不受物质所限,无论是空中海中,甚至地下的岩层,只要有任何人穿过,必然会激起他的感应,接着心神便可以高速汇聚,查看来人,这样的防范可谓万无一失,却不知道如何能散出这么一大片?而之前若是这么做,又怎么会被躯体庞大的谢栖潜入?
周宽功夫逐渐提高,眼界也宽了,他心里明白,能这样做的,在圣殿中也必定屈指可数,但此人的内劲波动,自己不怎么熟悉,似乎与自己没碰过面,圣殿果然是卧虎藏龙。
正想问,圣岛已出现在眼前,周宽正要加速,突然感受到圣殿那儿倏忽间激起一股气劲,有人正向着自己高速迎来,虽不是那种犹如电光般的加速身法,却也是极高的速度,而且飞来那人,正是刚刚释出心神的高手。
难道此人要阻止自己进入圣殿?周宽没狐疑多久,那人已出现在远方。他仔细一看,不由得一惊,此人身着圣殿长老白袍,银白长发随风飘舞,清俊的脸庞虽略有皱纹,但依然鲜明的五官与柔美的脸庞线条,却不难想见她年轻时的风华。此人正是三十年前隐人承恩塔的右弼蒂诗。
在李鸿身世并未公布之前,名义上,此人该算是自己老娘……莫非也是赶来教训儿子?不过当初圣主说过,蒂诗的个性比较孤僻,不喜与人多言,应该也不在乎自己这个突然冒出的儿子才对……
周宽还没想清楚,蒂诗已经飘山止在他身前,而周宽也凝止于空,随飘势缓缓接近,等候蒂诗吩咐。
蒂诗冷峻的目光在周宽上下打量了片刻,目光又转向昏迷的瓦希特,她突然说:「这是干嘛?」
周宽呆了呆说:「这人很重要……」
「给我。」蒂诗更不答话,伸手就拉住了瓦希特的衣领。
特拉娘的,果然有李鸿的变态味道。周宽不好与她多争,只好松手,一面说:「此人被王崇献关着,他知道--」
周宽说到一半,却见蒂诗已一扬手,以强大的锥形气劲陡然裹住瓦希特,往遥远北方高空中直扔,而且看那股气劲,竟似乎没怎么保护瓦希特,被这么强大的力量推动,昏迷又毫无功力的瓦希特,岂不是必死无疑?
不过蒂诗的动作实在太快,周宽才刚感觉到不对,瓦希特已经飞出了老远,若蒂诗当真没以气劲护住他,只在出手的瞬间他已然死透,那自己刚刚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周宽望着越飞越远的瓦希特,真是张大了嘴说不出话,只知道自己实在非常想给眼前这个死老太婆一记「威服天下」。
「傻瓜。」蒂诗居然还骂起周宽说:「你没探查他身躯吗?」
身躯?周宽没头没脑被这么骂上一句,正感纳闷,突然远方瓦希特猛然爆出一大片白光,一股强大的爆裂能量冲散了蒂诗包里的气劲,强大的热流往外冲出,白光转为艳红,又转为橙红,整大片的火焰热浪汹涌地往外激滚,直往两人扑来。
蒂诗右掌一挥,一股强大的气劲护罩往外散出,正面迎向那股热浪,逼得热流往上下左右散溢,周宽与蒂诗周围百公尺内,风平浪静。
「这……这是什么?」周宽连续几次吃惊,一向灵活的脑袋似乎也卡住了,连话也说不大顺。
「一种粒子爆弹,小型的。」蒂诗倒是十分平静,似乎一点也不讶异。
「粒子……爆弹?」周宽喃喃念了」次,这才醒悟说:「王崇献在他身体里面装了小炸弹?」
「嗯。」蒂诗说:「合成人的老手法,还好仍须电流控制,不难侦查。」
周宽终于想通,王崇献虽留此人一命,当然仍有所防范,既然他与合成人合作愉快,装这点东西自然是小事一桩,只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爆散?难道是希望自己带去圣殿才炸吗?若真是如此,圣殿顶级高手虽不至受损,普通高手、一般人民可就难以幸免了。
而且这一炸,今日的辛苦转眼全成泡影,而若非蒂诗动作迅捷,自己难保不会重伤;周宽虽然豁达,此时可也不禁有火,颇想直接找王崇献算帐。
「你就是周宽了?」蒂诗突然又冒出一句话。
「是。」周宽转转眼珠,不知道该不该叫娘。
蒂诗点点头说:「功夫很好……班彤做的不错。」
班彤弄出来的成品根本不是自己!周宽忍不住想抗议,但又有些顾忌,只好闷不作声。
「我散功之日不远,圣殿长老团高手也几已死尽,若非圣殿已然无人,也不会由我出手。」蒂诗目光转向周宽,平静地说:「你来圣殿先当个执事好了。」
这老太婆说话实在有些儿不近人情,更有点儿一厢情愿,难怪会和吴伯纪那伙人闹得水火不容。周宽此时反而有些同情现任圣主,不过转念一想,蒂诗虽然率直,要求倒也不过分,在她心目中,自己本就是圣殿所造就出来的,帮助圣殿是理所当然。而周宽与李鸿相处十余年,知道与这种人对话,越是拐弯抹角越让她讨厌,于是放胆说:「不干。」
蒂诗果然不生气,只微微一怔说:「为什么?」
「圣殿无聊。」周宽摇头说:「而且去了又是一身麻烦。」
这话倒是颇得蒂诗认同,她皱皱眉,仰头望望空中,突然说:「那么你只帮这一阵子好了,若搞到让吴伯纪出手,就太丢圣殿的脸了,毕竟他是现任圣主。」
这倒可以。周宽点头说:「攻击圣殿的人,就是全世界的敌人,本该帮忙。」
「好。」蒂诗赞赏地点了点头说:「留这儿或去外空,你选一个地方。」
这话可又让周宽傻眼,去外空做什么?不去外空又为什么得留在这儿?周宽讶然说:「外空是指追谢栖吗?那儿还需要人帮?」
「谢栖已与之前不同。」蒂诗顿了顿,似乎怕周宽听不懂,补充说:「与对抗西牙时不同。」谢栖还能更强?合成人有这么厉害?周宽一面在肚子里乱骂,一面听蒂诗又说:「王崇献既然心有叵测,圣殿这儿还须人防范,你要选哪边?」
难道就不能不干活吗?周宽无可奈何下,苦着脸说:「我追去外空好了。」留在圣殿虽然轻松不少,但若谢栖真有变化,蒂诗这种性子,就算飞出去也不会与那群人合作,还不如自己去比较妥当。
「嗯,快去吧。」蒂诗又皱了皱眉说:「如果来得及的话,提醒那群讨厌家伙小心点。」
如果来得及?周宽被蒂诗吓得心惊胆颤,不敢再说废话,当即往天际飞去;心中一面估算,那儿战斗方酣,心神绝对无法送入战局,若真要提醒那些人防范,还得快点赶到现场才行。此时身边没有瓦希特碍手碍脚,周宽提起全身劲力,破空冲去。
第四章 人算天算
无元五三三年二月二十一日
周宽晚了半日才追出,不花个半日时光,几乎是不可能追上,不过周宽一面急追,一面体会着那儿的战况,发觉一直没有太大变化,两方战斗的过程依然是圣殿大占上风,若谢栖不是一直高速飞掠,说不定早就被圣殿高手们收拾掉了,至于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