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异势移,酒井毫桑再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跳着脚骂万良雄不敢正面交战,他只知道,将所有的士兵三面团团聚拢。用火枪死死防御起来,至于那七百骑兵,哪里敢出去丢人现眼,任凭勤王军怎么骂他们没有种,也不肯出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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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中军护标大帐。
万良雄一拳擂在桌案上,震得令箭壶蹦得老高,额头青筋毕露地吼道,“将军之令我不敢违,可老周你看看我这五百将士现在何处?战死了!”他一把揪着周文渊的甲领。扯开帐篷门帘,“老周,这些狗日的还算是人吗,跑到咱们国土上杀人抛尸传播瘟疫不说,还要水淹闽清县。老子就是要把他们千刀万剐!妈的,畜牲!”
周文渊现在已经从抓到地敌军俘虏口中知道了经过缘由,愤恨得恨不得马上冲锋厮杀,但凌啸的军令也横在心中,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让他面对伤痕累累的万良雄半晌无语,直到万良雄痛苦地放开他的衣领,方才闷声道。“良雄,我已经派人向福州汇报,两日之内,带着弹药火枪的增援就会上来,将军也没有料到他们带着那么多的火枪,你也不希望勤王军再次冒着枪林弹雨受过大的损失吧。没粮没马,他们跑不了的,用勤王军将士的命换畜牲的命,不值当!”
万良雄喘着粗气。点点头,四百人冲击倭寇,火枪之下虽进去了,可人马却被打倒泰半,他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心痛,想想周文渊说地是正理,老半天才回到帐中,“将军说过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好,我们等,让他们战死,确实是便宜他们了。这些倭寇被我们围得死死的,老子看他们怎么死!”
倭寇被围,万良雄可以等着看他们怎么死,但延平府中的张略却不能看着他们死。
天亮之后的辰时刚过,张略这个大元帅,还沉浸在三十万大军云集南平城地喜悦当中,各地搜刮来的粮草堆积如山,尽管很多堂主都建议他“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但他还是忍不住和属下探讨称王以聚集人心的可能性,振振有词得让大家都哑口无言。
“太祖爷不称王,那是因为当时反抗蒙古暴政的义军遍布全国,为了避免成为元军的主要打击对象,才这么干地,如今除了日月盟,大陆之上就我起义,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称王不称王,都是鞑子攻打的对象,称王有益无害!再说,德川世子昨晚就去破堤,嘿嘿,半月之内,福州平原将瘟疫肆虐,那些狗日的勤王军也好,不肯投诚地绿营也罢,还是不知道好歹的退伍老兵,全都是要见瘟神的,哈哈,等到朝廷把周边省份的大军调来,老子已经占据了福州城。近千万石的粮食,又不会得瘟疫,呵呵,咱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还怕了外地之兵不成?”
见众堂主说不出话来,张略高兴的神清气爽,但很快他就爽不起来了,接踵而至的两个坏消息,让他呆若木鸡。
“禀报大元帅,大将军苏服于前天在龙岩奉隆武爷之孙朱思贤为帝,改元汉宗元年,册封元帅你为大明太傅兼兵部尚书。”
张略马上目瞪口呆,苏服这一招釜底抽薪,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报!大元帅,不好了,德川世子的幕府神兵,破堤未成,被五千勤王军包围在雄江镇江岸旁,正等待着我们前去支援解救!”
张略一屁股跌坐在虎皮椅子上,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一句话的正确性,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幕府兵地生死他张略可以不管,但德川家宣的生死他却不能听之任之!根据和纲吉将军的协议,整个知无堂高层的家眷全在日本江户,平时那里是个可得庇护的安乐窝,但要是德川家宣死在自己的见死不救之下,张略可以想象,那一千多香主以上的家属们,只怕是绝无幸理。
“点齐三十万讨逆军,救!”
众堂主大惊失色。但很快就没有一个人反对,一个个默默地接过张略递来地令箭,奔跑着出去点兵点将,集结兵马了。这一次,这些个堂主很是用心,再也没有一点的扯皮拉筋拈肥挑瘦。甚至张略自己都老老实实地摊开纸,给苏服拥立的汉宗帝上贺表,同时请苏服给他派来十万兵马协防南平。他们心中全都明白一件事,自己这些人的要害都被幕府将军所捏住,德川家宣即使是被俘,自己的那些亲人,也会被清廷和日本幕府作为交易的筹码,押送到中国全部处死!
在亲人子嗣生死和百姓组成地三十万讨逆军之间,总要选择一个吧。儿子香火都没了,要那荣华富贵有个屁用!再说了。三十万对五千勤王军,哪怕是炮灰,呛也能够把勤王军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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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万讨逆军还在一百四十里外的南平城,所以勤王军还没有被呛死,但辰时赶到的黄浩却差点被气死了。他虽然调出了勤王军去管旗营。但依然是勤王军中比周文渊还高的大将,一听说倭寇要干伤天害理的勾当,勤王军竟然还损失了七八百人,哪里忍得住愤愤,要不是碍于凌啸的命令。他真的就要上马开战。
等到凌啸带着一百亲卫赶到雄江镇,他说的话,让三将更是郁闷得不行。“包围倭寇。不许进攻,也不许放敌突围。送去少量粮草伤药,遣使谈判。”
万良雄大愣,看看同样张嘴发呆的黄浩周文渊,禁不住气得闷声道,“我拉稀,不能帐前伺候了,告辞!”说罢一摆手就出了大帐,流着眼泪向自己营帐走去。到得最后,竟是嚎啕出声,为战死的亲兵们悲恸不已,打死他都无法理解,凌啸为什么要对倭寇这么好!你要招降,那些狗日地还巴不得就一条狗命呢!
的确,当勤王军遣派的使节进到倭寇阵地的时候,德川家宣和知无堂指挥使的兴趣非常浓厚。他们都知道一点,清军地战力如果都是像晚上的那股一样强悍的话,自己就已经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兽之军,深陷一万虎狼之师重围之中,弹尽粮绝就在两日之内。
武士们或许还想要些尊严,但有身份地位的却还有盼头,尤其是当使节何智壮一口咬定无条件缴械投降可以保命地时候,伊藤久阮和酒井毫桑都是莫名心动,他们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家宣世子,武士自己投降是件碍难出口的羞耻事,但奉命投降则可以另当它论。
家宣心中千肯万肯,身为千金之子,叔父将军很是仁慈和喜爱自己,就算回国也只怕受不了多大的惩罚,自己不当将军也可以当个亲藩大名,何必要把这条命葬送在这里?可他一来害怕自己作孽太过,中国人不会饶了他,二来又惧怕那凌啸说话不算数。
正想谈谈条件,比如赎金买命什么地,忽见何智壮很是慌张地拿出一条毛巾捂住嘴巴,面色却是高兴得眉飞色舞。三个倭寇头子和那指挥使一起大为惊讶,这里很臭,他们是作孽者当然知道,但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敌军使节为何既怕臭,却又高兴得像是娶了新媳妇似的?
“几位,呵呵,我天生不能分辨气味,大夫们都束手无策,很想知道幽香和恶臭的区别,如今得偿所愿呵呵,今个真么真高兴!”何智壮喜不自禁地说道。
家宣大讶,“那先生应该尽情呼吸,享受一番初次闻到的气味啊。”
“我也想啊,可惜我家将军说过,臭气闻不得,会得病的,围起鼻子来还有得救。”
妈的,臭气不是因为你闻不到就不臭的!何智壮认真的神色,让家宣很有冲动,想鄙视他逻辑上的悖谬,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何智壮地话意所在:“咱们不怕你们拖,被困之地就是江边,臭气熏天很是危险,弄不好不用两天,你们就要全军覆没,知道我们为何送粮食伤药却不送水的原因了吧!敢喝江水吗?呵呵。”
陷入重围,无援而降并不可耻,但要是被自己抛到江中的尸体传染了瘟疫,那可是要被后世给笑死的!家宣和伊藤久阮他们都意识到了,自己连固守待援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要你们钦差大人的亲笔招降书,要盖印,要当众宣读,发誓保全我们的性命不死。”
“好!我家将军也不想挑起两国大战。”
一拍即合之下,投降缴械顺理成章,一千多幕府士兵乖乖地交出了自己的火枪和倭刀,那些讨逆军也老老实实地奉上了农具,被勤王军一一押到空地上分开站好,等候着勤王军首领的发配。
亲卫簇拥之中,凌啸快步走上一个土台子,环视这些垂头丧气的矮子们,心中厌恶但笑颜如花,一把接过德川家宣、伊藤久阮和酒井毫桑双手递上的三把佩刀,看看那上面“武运长久”、“武运昌隆”和“斩鞍太刀”三种铭文,问道,“你是德川家宣,幕府世子?他们是你的家臣?”
“嗨!我是德川家宣,但可能很快就不会是幕府世子了。”虽然他明白自己是整个秀忠公一脉唯一的嫡子了,家宣想尽量打消一些凌啸可能的幻想,但看到凌啸的眼神,他忽觉很不妥,这个清朝钦差,不但没有给自己异国王子般的礼遇,还盯着三柄佩刀眼光爆闪,很无良的样子,难道他知道自己对幕府的重要性?
凌啸的确知道,历史上将即位的六代幕府将军被自己给俘虏了,也不再理会他,递上这三把佩刀,对旁边万般不高兴的万良雄、周文渊、黄浩淡淡道,“你们三个,你说这把刀锋利吗?”
万良雄三人意兴阑珊,接过刀看看嘟着嘴巴道,“还行吧。”
“本将军也想看看,这把刀要是连续给三千人去势,会不会钝啊?”
“啊?”万良雄和众将大吃一惊。
那德川家宣挣开身旁勤王军的押臂,怒吼道,“你开什么玩笑?!说过会饶我们命的,人而无信,何以立天地?!你应该重和约,讲诚信!”
“日你家天照大婶,老子又不是开公司办企业,严肃点,本将军不开玩笑,你也不要把全世界的猪逗笑了!”凌啸冷冷一挥手,“除德川家宣外,倭人,无论活人死尸,一律押往福州,当众用这把刀去势!分割之后,耐寒的大件发往喜拔你牙开荒修道,怕热的小件用盐腌了,送往日本江户,告诉德川纲吉,这是来自中华的大礼!”
德川家宣脸都绿了,千二阉人当苦力,三千腌鸡当大礼?!他很难想像,叔父见到一船大礼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我见犹怜?
卷二 不问苍生问鬼神 第263章 礼仪之邦,不为难你!
待把勤王军阵亡烈士妥善掩埋,一一记名标记之后,德川幕府兵被绳索串香肠一样,被两营勤王军拴在马屁股上扯往福州,那些战死的却被当场一个个当场去势,现场腌制。
死人毫无知觉,但看得活人咧牙皱眉,德川家宣早已经屁滚尿流地昏死过去,不要说那些讨逆军吓得头皮发麻,就是勤王军士兵也微觉反胃。不到一个时辰,小件堆积如山,纵是勤王军带有颇多食盐,可大家都觉恶心,这个光荣的撒盐搅拌工作,自然是交给了讨逆军士兵了,无疑,亲手去做这个活儿,对他们是很有警醒作用的,
腌制很是顺利,等到讨逆军开始掩埋倭寇尸首的时候,凌啸一脚踢醒德川家宣,绷着脸道,“看,我们已经把你手下的尸体埋了起来,不像是你们倭人,不尊重尸体,不注意环境。大声告诉我,中华是不是礼仪之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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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凌啸是在找碴,德川家宣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了,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哪敢说不是,唯有点头高声说道,“是!中华乃是孔孟之乡,礼仪之邦,物华天宝,盖世无双,人杰地灵,万古流芳,人文郁郁,功德无量。”
凌啸见他举一反三,还加了几个词,颇为押韵,很有些汉学功底,拍拍他的肩膀称赞道。“赫!人才啊!很上路嘛,这样,我军有一万人,我也不为难你,吃饭前,把刚才几句大声念一万遍!”说罢。凌啸扭头就走,只听得德川家宣在身后后悔地直甩自己地嘴巴,心中冷笑不已,“敢在老子面前掉书袋,欺负老子古文不好?找死!”
正要向那知无堂指挥使走去继续发飙,忽见四骑自北疾驰而来,却是周文渊昨晚派出的斥候,一见凌啸赶紧下马汇报军情,把个凌啸喜得嘴巴都笑岔了,张略真是他娘的胆子够大。老子还没有去找他,他还先来找场子了!
勤王军高级将领马上被召集起来,众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讨逆军成军不过半月,又缺乏军事人才,埋伏在绿营之中的军官也被吴英给一锅端了。换了任何人也知道抓紧时间训练,怎么敢主动出击号称王牌的勤王军?难道是因为了德川家宣?可张略再草包,也该知道倭寇是逃不出生天的。等到探子详细汇报敌军人数有三十万地时候,众人有些明白了,张略存了侥幸心理。
大帐之中。马上一片压抑的寂静,每个人都是在咀嚼三十万这个数字。想到三十万人敌军,全是被知无堂强逼来的百姓。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之中,勤王军会给他们怎么样的杀戮?谁也不能保证,兵凶战危之下,一万挡三十万的时候,勤王军还能不大量杀伤讨逆军,至于赶紧调集闽清的绿营和征丁,那也只能保证增加胜算,却不能保证减少战争的损伤!
众人的良知和同情,凌啸的抚慰怀柔。勤王军地一世英名,西禅寺的威望,全省百姓的民心所向,这些都与战争结果紧密相连的东西,都让他们觉得,即将到来的,绝对是一个巨大地考验。
凌啸眼珠儿一转,叫来那个知无堂指挥使,和颜悦色地让他坐下和自己唠嗑,却把那家伙吓得差点尿出来了,跪在那里筛沙一样抖个不停。这建州将军和德川世子说话的时候,一样温文尔雅和煦春风,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亲笔书写亲手盖印的招降和约都可以不认,连阉割千余人的命令都是笑眯眯地说出口的,叫他怎么敢相信凌啸地笑容预示着好事?
听到凌啸垂询知无堂和倭寇的关系,这叫何间贵的原香主不敢隐瞒,倒竹筒地交代出家眷在扶桑做人质地事情,听得凌啸两眼直放光。
看看都是若有所思的将领们,凌啸笑道,“奸妄相逼,百姓无奈,可怜负弩充前阵,我勤王军面临严峻考验,是一股脑视为敌军,还是尽最大努力保全乡亲,想必大家都能明白的,大家畅所欲言,咱们好好谋划一番,定要抓住奸猾老鼠,也要保护社稷名器!”
众将知他心意,齐齐把眼睛扫向了投降的何间贵,凌啸却把眼睛瞟向了帐外已经声嘶力竭的德川家宣,嘎嘎奸笑起来,“来人,帮本将军准备笔墨纸砚,另外,派快马追回一百个倭寇。唉,看来我要搜肠刮肚地回忆经典黄文了,呵呵,真是难为我这纯洁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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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江沿岸的夏道镇外,三十万知无堂讨逆军延绵数十里,顶着骄阳向雄江镇猛赶,乱嘈嘈拥挤不堪,完全分不出起先定好的前锋、中军、左翼、右翼和后卫,已经成了一字长蛇的行军阵势,这让各路将领都很是惭愧,可赶鸭子上阵,不上也得上啊。
张略骑在马上,望着一拨拨快步跑着地讨逆军队伍,算这速度,起码要到明日午时方能到达,心中焦急万分,但军中缺马,他也莫奈何,唯有不断地叫手下传令兵去催促各军加快步伐,可问题马上就显现出来,缺少行军训练的大军一加速,身体差的立马掉队,马上就拉得老长,本来就没有统一的军服,建制都给混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张略第一次发觉自己有心无力,成者王候,说是很轻易的,可做到就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