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咚咚的水响声传来,凌啸自己都感觉到燥热无比,起身一遍,终又坐下,揩一把热汗,道,“不行,小丫头太小了。这样会不会有些荒唐?”等听到里面的细细索索的穿衣声,他再次站起来,两步之后寻思道,“为将者当以身作则。”
煎熬并没有因为以身作则就能结束。“天明就派人送你回宁夏。”凌啸的话声未落,却见雅茹嘻嘻直笑。“好啊,回去了我再偷偷跑来,等我一个人被葛尔丹抓去杀掉。”
“那就算了。”凌啸懒得再去考虑太多,反正这丫头能够战胜豪成,至少也是比豪成的生存机会要大地多。生和死的事情,有的时候真的无需计较太多,连得个感冒都可能死人的古代。人,实在是太容易无妄而死了,既然如此,让她呆在身边,起码也不枉她追随自己一场。
雅茹不知道凌啸的怜悯之心,以为自己得胜,嘿嘿贼笑,“不要勉强哦,我一向都是很听话的。”说罢。她就开始整理起毡榻上的褥子,凌啸一阵头大,看来这丫头要和自己同枕而眠了,可他却毫无办法,总不能把雅茹赶到小兵营中去睡吧,尽管雅茹已经混在兵营多天了,即使有豪成的照应,凌啸现在也是如论如何也不放心的。
考验,凌啸是经受住了。当天色放亮,军中晨号声起地时候,除了有些鼻血和口干舌燥之外,他对雅茹还是基本上做到了秋毫无犯。在这一点上,凌啸觉得自己胜利了,但是眼前的战事,他能够胜利吗?
“嘟──嘟──嘟,嘟嘟!”号角声响急促,辕门处的角楼上发现了敌情,凌啸一跃而起,飞快地穿衣披甲,来到前帐。
“报──!”一骑快马在营中疾驰,向凌啸的大帐而来。
大草原上的主人,给才到一天地凌啸大军来了一个下马威。“禀报侯爷,西北方发现狼烟袅袅,目测一下,可能离我们最多五十里,黄浩大人已派出斥候队前往探查。”
“李军门有难!”狼烟,是李照竹和凌啸约定的紧急报讯求援方式,凌啸万万没有想到,李照竹脚都没有站稳,就遇到了危险。他转身就对胡涛叫道,“全军集结,准备出击。”
任何一个经历了战场的将军,都不会不知道狼烟报警的事情,所以当看到这些人不再死力奔逃,反而开始捡狼粪的时候,阿喇卜滩勒马减速地笑了。老子就是要你们报警求援,现在才想起来啊?
看到烟冲云霄扶摇直上,焦文峻也笑了,面对着渐渐接近地五百多面目狰狞的准格尔追兵笑了。回首看看自己身边的六十多骑,焦文峻有些惨然,“弟兄们,想不到咱们竟然要埋骨他乡,文峻能和你们一起笑赴黄泉,是文峻地荣幸,来生再做兄弟吧!咱们福建汉子,宁死不投降,拼了!”
准格尔骑兵大都穿着没有鞣制的皮袍,更让人觉得他们的兽性,手中的马刀寒光闪闪,一步步逼向他们。焦文峻和众手下屹然不惧仰天大吼一声,“军门!麾下焦某传信完毕。杀!”
仿佛是听得懂人的号令,又或者能领悟到深陷重围的悲壮,焦文峻那丹田中气暴出的一声杀,让他们座下的马匹奋蹄驰出,加速之快,让生活在马背上的准格尔骑兵也为之一惊。
嗖嗖嗖!箭雨纷飞。
阿喇卜滩这次率领地人马虽不多,但是他毕竟是葛尔丹麾下的猛。将,一生都是在漠北南征北战,反应之快当然是数一数二的。他不想给这帮深陷死地的家伙们任何赚本的机会,当然是祭出了自己的拿手好戏,箭阵,当日射杀佟国纲的无敌箭阵。
可就是这密集打击的箭阵,还是没能完全挡住这些人的冲锋,仍然还是有四十多个清兵冲到了阵前。这是战马与战马地对撞。更是意志与勇气的对抗,铿铿战刀相交处,血雨蒙蒙,惨叫哀嚎声不断地响起。
“当你胜利在望的时候,一定要防范对手的反扑。因为他们既然鼓得起勇气,就已经不在意生与死。而你自己的士兵,却没有人愿意在胜利前闭上眼睛,士气怎可相提并论?”
阿喇卜滩现在就深刻地体会到自己首领的教诲了。眼前地这些人根本就没有突围的意思,在他们所突入的阵中逢人就砍,完全是一副疯狂的状态,以至于当他们结成一个小阵背靠相战的时候,自己的属下一刻钟都还没有能收拾完他们。而和这种困兽犹斗相对照的,他们脚下不下于七八十的己方尸体。阿喇卜滩很快就看出来了,这些人的近身格斗能力很强,钻了己方没有长枪和奔腾起来的空子。在那里大肆地赚本呢!
作为将军,阿喇卜滩很果断,“西北撤!”
三个字一出口,准格尔骑兵一愣之后,就马上遵令了。倒是精疲力竭地福建汉子们。有些犯傻地看着突然空出来的场子,焦文峻意识到了危险,可他在冲锋的时候已经中了一箭在肩头,刚刚又猛砍一阵,已经是两眼发花。视野里大片大片的忽明忽暗,摇摇欲坠的他,已经没有力气来提醒自己地同袍了。
一阵蒙语的吼叫声后。失血过多的焦文峻倒下马去,天旋地转的那一刻,他听到了满耳都是嗖嗖的箭声。
人地生命陨灭的是那样快,血腥气也在空旷的草原上消散得无影无踪,唯有留下父母赐予地遗骸,来告诉别人,他们死去了。
一字排开的六十三具尸体,是被先期赶到的黄浩清理出来的。周军正安排军医在拯救唯一一个还有气的伤员,这时候。凌啸带着中军赶到了。
“唇亡齿寒,快!狼居胥山上……”好不容易被军医用姜汤灌醒的焦文峻,说了这一句话就晕了过去。
凌啸却没有快,他啪地一声折断了自己的马鞭,葛尔丹不愧是大漠雄鹰,这么快就知道了先锋军的到来了。“传令全军,上至副将,下至伙夫,皆到这里来观瞻烈士遗骸。”凌啸肃容至极,“皆需脱帽致敬!”
福建将士们死得极为的悲壮,说万箭穿心是夸张了地,可是每个人都像是刺猬一般,寒冷的天气很快就把尸体给冻僵了,还依然保持着那种咧牙嗔目的誓死之状。黑红的血,在嘴角,在衣襟,在刀身,在地上,观者无不触目惊心。看到默然不语的将士们走过,凌啸并没有说话,只要这些人知道,死亡离他们并不远,就够了。
黄浩不解问道,“侯爷,李军门生死尚在旦夕之间,我们为何不快马加鞭地赶去救援,却在这里耽搁?”
凌啸忽地发现了几个微微发抖的兵卒,把这件事情记在心上,答道,“李军门乃是东南名将,定不是那虚名之辈。他派出这些骑兵来求救,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初次遇敌奇袭,敌人的数量不多,可上下军士却未免惊慌失措,来向本侯求援,不过,李军门既然能在多山的福建长期镇守,现在到了狼居胥山上去了,就暂时自保无虞。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他们遇到了数倍于己的敌军,而且让擅长山地战阵的李照竹都难以抵挡,被打得叫苦不迭,这才派出人来冒死突围求救。”
诸将都是倒吸一口冷气,那焦文峻既然知道李照竹在狼居胥山上,可见李照竹显然已经身陷大量敌军之中危在旦夕。
凌啸叹了一口气,这葛尔丹还颇有些军事才能,若真是他的围山打援之计,自己是救还是不救呢?不救那上万的将士,别说康熙和上下将士会怎么想,就是自己心中也不能毫无芥蒂的。可是要救他们,自己也是有苦难言,既怕陷入了“添香油”的可怕境地,又确实不知敌情如何。
“报──!”
当昨晚扎营前派往狼居胥的斥候队返回的时候,凌啸大喜出望,知己知彼才是战胜的根本。
“禀侯爷,李军门昨日傍晚被人袭营,敌军火把满原遍野,李军门不敌,无奈据守狼居胥山。”
“可动用火枪?敌众多少?”
“昨晚交战,即随后的攻山,未听见有火枪声,不过有名斥候看到敌营有火炮。属下等无法靠近,远观之下,当不下十万之众!”
凌啸和大家骇然地互视,冷汗开冒。
卷二 不问苍生问鬼神 第163章 大漠狼烟(四)
原以为葛尔丹最多是七万兵丁,现在却有十万之众,还有火炮,那鸟枪之说也多半是真的。就算斥候所探的人马有些误差,那五万人马却是肯定有的,这就是葛尔丹的主力所在。除了倒吸冷气之外,凌啸唯一能快速做出的决定,就是马上派人向宁夏和归化报急求援。
强行去援救李照竹,显然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当斥候们把敌人的大致分布呈上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言语了。
“侯爷!”金虎的面色十分凝重,“当今之计,不是怎么去援救李军门的问题,而是咱们该如何自保,根据您的判断,现在葛尔丹是想引诱咱们前去一网打尽,那暂时间他们还不会主动来攻,可是,如果不脱离他们的监视,我军形迹一旦被他们死死掌握住,就算咱们不救李军门,也可能会陷入他们的围追堵截之中。”
将领们担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大家都看着凌啸,撤退回宁夏的念头,在他们的心里一闪而过,但是他们也知道,这是绝无可能的。一仗没打,就抛弃友军逃逸,实在是为将者之耻辱,也是军法国法所不容的。
“撤!”凌啸一咬牙。
这个决定让大家大吃一惊,真正听到撤军的命令,众将却万般不甘心起来,谁教他们都是不信邪的蛮人?金虎、黄浩、特廷怔怔着有些激愤。但凌啸已经开始颁布军令。
“豪成!即刻率领五百精骑,前往宁夏向抚远大将军汇报军情,咱们地来路可能已经被人给封堵上了。记住,绕道走,先西南三百里再往东折去。”
硝烟阵阵,炮声隆隆。霍去病封祭天地的狼居胥山,此刻却成了福建军的龟缩之所。
在完成了重新的集结之后,山底下骑兵列好了黑压压的战阵,只待中军的旌旗一挥,就要杀上山来。看似十分地吓人场面,李照竹却并不担心,他已经打退了两次这样的攻击了。葛尔丹的火炮,并不擅于攻高,威力也较神威大将军要差得多,对于有山石树木可以隐蔽的福建兵来说。威胁并不是很大。骑兵倘使上山,机动灵活比步兵还要差,擅于近身搏斗的清兵并不怕。
在山顶禅天亭观望战场的李照竹,只担心一点。重重围围困之下,军中的粮草仅可维持五天。如何可以为继?凌啸来不来救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即使来了,只怕也是送死罢了。眼见天已经接近申时,还没有看到援军的影子。李照竹已经对凌啸来援绝望了,自言自语道,“害怕并不要紧。希望你在害怕完了的时候能够赶回宁夏报个信吧!”
嘭嘭几声炮响,山南麓处惨号一片。李照竹抓起千里望看去,登时大吃一惊,颤声道,“葡萄弹?!”
李照竹看走眼了,这能让他大吃一惊地炮弹不是葡萄弹,是与之类似的霰弹,和葡萄弹相比,是弹丸更多更细的近距离杀伤武器。其实霰弹根本就不适合山地作战。准格尔的炮兵也是误打误撞,才打中了稍微低矮一点的南麓守军,要是李照竹知道这一点地话,他大可以不必惊慌,只是在镜筒中看到士兵们倒下十几个,他很是心疼。
可他还不是最心疼的人。葛尔丹立在临时搭建的角楼上,正在观看战场的形势,见到刚才那几炮,忍不住跌脚大骂,“格垒沽英你这个败家子,这罗刹来的霰弹好贵地,一炮就花了我十两银子,你他妈的就给老子这样浪费不成?”
阿喇卜滩听到首领责骂主攻的格垒沽英,心中大喜,谄笑道,“大汗,就是啊,老格完全没有领会您地英明意图,像这种情况,完全可以不急的,围他个七八天,这些福建崽子本就不善于骑兵作战,饿他们几天,随时都可以解决。宁夏和归化离咱们就三天的路程,一定要在清兵援军到来之前,先解决那个凌啸,这才是杀死你弟弟、葬送我五千准格尔男儿的生死大仇,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小姐之鸡,心服之獾吗?”
葛尔丹一愣,才知道他确实是发音不准,一笑了之,不过这阿喇卜滩的话是颇有道理的。凌啸才是自己这次不惜暴露主力位置的最大所图。去年逃回来的族人的哭诉,带给他无比地震撼,几百人摸掉自己弟弟所带的四千麻痹骑兵,又以不足千人的步兵,干掉了整整五百的盛天骑兵。这厮虽然带的是不善骑战的湖北兵,但是葛尔丹怎么敢大意,要知道,上次凌啸带的还是一群很少打仗的御林军呢!
早在凌啸到达宁夏的时候,葛尔丹就得到细作的回报。天生胆大无比的他,竟是潜入到了离宁夏很近的鄂托克草原上窥探清兵部署,听到仇人的到来,别是一阵分外眼红。当即调集了尚在喀尔喀上的几路兵马,向狼居胥杀来。葛尔丹亲率六万准格尔骑兵,在狼居胥奇袭李照竹,却纵使其上山困守,要引诱凌啸来援。同时,为了让两路先锋全军覆没,他派了吴尔占扎卜率领三万精骑连夜插往乌达这回宁夏的必经之路上,要让凌啸回头不得。
但是,葛尔丹无论怎么恨凌啸,可他毕竟是征战多年的统帅,对于这两路遥相呼应的清兵先锋,他也是在大局上有所考虑的。
之所以没有选择直接攻打凌啸的湖北军,是因为凌啸的骑兵速度也不慢,李照竹用了四天半的时间才到达狼居胥,而凌啸只用了三天就插到了乌拉特旗,在速度上,和自己的准格尔骑兵,相差无几,茫茫大漠上。若是没有事先准备好地埋伏,凌啸想要逃跑起来,那是很有可能溜得掉的。
更何况,李照竹到了狼居胥山,给新投降葛尔丹的喀尔喀蒙古各部很大的震动,清兵的出现。让新附之人人心不稳,葛尔丹不得不对先出头的李照竹一个当头大棒,这已经不是纯粹地军事要求了,更是政治的延续。
仇恨和忌惮,在葛尔丹的胸中燃烧和发酵,他问道,“凌啸的动向,探子回报了吗?”
“回大汗,探子们不敢靠的太近,以免暴露大汗的意图。不过根据凌啸的斥候活动范围来看,他显然是呆在原地没有妄动。”阿喇卜滩信心十足道,“就目前他的处境来言,定也是左右为难。不过等到明晨的时候,吴尔占扎卜小汗的三万人马展开。分别在东南西南和东面行成围堵之势地时候,那他凌啸可就上天入地皆无门了。”
葛尔丹却警觉顿生,差异地高声问道,“你说什么?凌啸扎起脑袋没有动弹?!”
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升起,葛尔丹细细沉思。把战场上传来的攻山厮杀声当成秋虫鸣乐。凌啸不动,大出自己的所料,难道他看出了自己的两面设伏?
“鸣金收兵。留下三万人在此围困,咱们地速度远胜这些福建兵,谅他们也不敢离山。阿喇卜滩,本汗亲率两万人向凌啸迫近,你带一万人马连夜绕往其南逃之路上,前后夹击!”葛尔丹十分果断,“哼,凌啸,就算你能逃得过乌拉特一战。也定是难逃吴尔占扎卜在乌达的埋伏!”
两百多里的路程并不远,对于善骑的准格尔士兵更是如此,只要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就可以赶到清晨的狼烟处附近。
即将摊牌一战地准格尔骑兵,这次再也不避忌凌啸的斥候了,每见到那些十几二十人的斥候队,立刻就有几十骑追上去,一路衔尾追杀。既然大汗地命令是直捣凌啸,那些准格尔的万夫长和千夫长,才不会在这些散兵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呢。
“不对啊!?”先锋千夫长只拿朵越来越觉得怪异。
只拿朵是葛尔丹的庶子,他是葛尔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