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之意是?”孟忆谷已然有些了然,却仍然谨慎的询问着,印证着心中的猜想。
“父皇只有儿子,而朕唯有一女,朕却不准备让她继承皇位,那……”
“那就是说,皇上早就已然下定决心让慎王爷继承皇位!”虽然印证了心中想法,但是孟忆谷仍然禁不住惊呼。
“对!”
“难怪,难怪皇上会如此纵容元慎肆意的把持朝政……”孟忆谷低声道,想着孙无苟,想着那个惨死的易湍安,一时间心中也不知道是何种滋味。半晌儿后,孟忆谷带着指责的口吻说道,“既然皇上立意以绝,为何不早些公布,要不就……”
知道孟忆谷言下之意是说自己何不及早退位,让与元慎为皇,元瑾帝苦涩一笑,“忆谷,你当朕不想嘛?朕……唉……”元瑾帝长叹一声,“皆因曾经有一个先祖,其皇子各个优异,却偏偏都视皇位如毒蛇猛兽般的避之非常,而使得那先祖又立下另一条祖训,帝位人选一旦确立,则此人必须承担起帝国重任,不得闪避、退让,活在世上一日即为帝国皇帝一天,除非驾崩……”
好在经过接连的惊愣,已然让孟忆谷有些适应,没有惊呼出声,不过即便如此,也足足让孟忆谷呆愣半天,心中惊呼不已,天,这个虚元帝国还真是怪异,竟然有如此不符常规,起码已然打破他脑中对帝位制国家的认知。孟忆谷望着元瑾帝,竟然发觉此时他也如同自己般得苦笑不已,一时间,寝宫中沉寂万分,唯有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相视苦笑!
良久,元瑾帝用着低沉腔调继续叙述着,“忆谷,能想象嘛,自己心中二十年的理念又是在瞬间被冲破、推翻,而且还是被自己推翻,那种心情……”
孟忆谷点点头,能体味到元瑾帝的几分心情,那想必充满了无奈,苦涩,痛心,甚至还会有着迷茫……
孟忆谷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间的话题会转到这么沉重的方面上来,明明,明明自己不过是在好奇的询问元瑾帝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喜欢阿冉,为什么要明明知道自己喜欢阿冉却还要说什么让自己照顾梦儿一辈子的话语,原本元瑾帝就没有想过要自己娶梦儿是不是?否则,当一个帝王,就算元瑾帝是个再温暾的人,他也有着他固执的一面,不是吗?一个固执的人,一个固执的帝王,根本是不允许别人来违背他的意愿,甚至不会允许别人有一丝的不情不愿,不是吗?因为他是帝,他是王,他高高在上,他掌控着一切、一切,不是嘛……
“其实这一切还好,只不过算是朕自食其果,就算再痛苦,再……这一切朕还会承受,朕现在所挂虑的,只是梦儿……”言语中的沧桑之态毕露,下意识的,总觉得自己似乎不必在眼前的人面前掩饰着自己的心情,也或许是因为自己只剩下短短的三十天的寿命,使得自己有着想要倾泄一切的欲望,此时,元瑾帝根本不会掩饰着什么,也不需要压抑着什么,只是需要倾述、倾述!
“梦儿?怎么?皇上担心梦儿?”孟忆谷细想了一下,心底稍微有些明白元瑾帝的担忧所在。
元瑾帝看着孟忆谷有些了然的神情,脸上流露出几分赞,不过他仍然想亲口说出这一切,这一辈子,身为帝王的他,一生中也许就只有这一次能放下身份,放下尊严,放下以前牵绊着他的一切,痛痛快快的和一个人,嗯,一个忘年交吧,元瑾帝扫了孟忆谷一眼,默默的在心中纠正着自己,和忘年之友谈心,现在即使连亲密如梦儿般都有事情(自己的寿限)需要隐瞒着她,反而是这个认识没有多久的人,自己可以肆意的吐露着一切,人生,很奇妙不是!
轻咳了一声,元瑾帝说道:“朕是怕梦儿将来,当她身为帝国的皇帝之时,身边的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朋友亦毕恭毕敬的面对着自己,使得自己不得不压抑住心中的千般感受,维系那帝王的尊严……没有一人可以坦言相对,唯有孤寂相伴……”
“不,不会的!”孟忆谷听着元瑾帝悲凉的叙述,不由得出言反驳。
“忆谷是答应陪伴梦儿了!”闻听此言,元瑾帝欣喜的望向孟忆谷。
沉默了一下,孟忆谷望着元瑾帝慢慢的说道:“皇上,原本忆谷打算待这里的事情一了结或者在梦儿登基后,迅速离开这帝都,永不再踏入帝都一步,远离这权势的是非,天地任我游,逍遥一懒人!而后去实现我的游侠梦!”
元瑾帝听着一愣,本想斥责的话,却因为孟忆谷眼中的那份憧憬而咽回腹中。被帝位困缚一生,被自己所不希望的事情所牵绊一世的他自然能理解孟忆谷,羡慕孟忆谷。
“原本心中还有着几许犹豫,现在,现在却不会在想那么多,您的一番话反而更加确定了忆谷的想法!”
听着孟忆谷的话,使得元瑾帝眉头稍稍皱起,言下之意分明是元瑾帝促使孟忆谷更加的确认他的想法,可是,怎么可能?
是啊,因为元瑾帝担忧梦儿,反而更加促使孟忆谷下定决心要远离帝都的一切,不管怎么看、怎么想,都不会觉得这是可能的事情……
第八十章
不理会元瑾帝那探询的目光,孟忆谷似追忆一般的叙述起来,“当我醒来,当梦儿及其孩子气的为我心疼、帮我吹吹的时候,那种感觉,是身为独子的我所感觉不到的,不知不觉得把眼前的人当成天使来对待,是带给我睁眼后第一缕阳光的可爱的天使妹妹!”孟忆谷脸上露着微笑,“那时,忆谷曾经立下誓言,如若可能,忆谷会尽全力的守护梦儿,直至放心的把她交付给她的终身守护者手中!”言语间透露出几分凛然的气势,使人绝对能体味到其话中真心。
元瑾帝微微颔首,眼望着孟忆谷,等待着他的后话,因为既然能立下如此誓言,却又轻言远离这一切,想来在孟忆谷心中必然有一番理论见解。
孟忆谷挠了挠头,略有几分犹豫的说道,“皇上,忆谷之前之所以想在梦儿登基之时,离开帝都,远离这一切,是,是……”脸上透露出尴尬的笑容,有些隐晦的说着,“有的时候权力会腐蚀一个的本性,特别是那种至高的权力、能完全的掌控着人的生杀大局的权力……”
元瑾帝略一思索即明白,轻摇一下头,叹道,“所以你就决定在某些变化还没有产生之前提早做出决定,逃离这一切,可以的回避着这一切!”在梦儿登基之时就迅速离开,使得自己不必去理会今后的种种,不必去面对日后的种种变化,使得记忆中的画面永远是最初、最真、最纯的一切……元瑾帝有些感慨的望向孟忆谷,很奇怪这个年少之人,时正应意气风发的年纪,竟然会产生如此仿若经历了许多磨难才有的沧桑、才会有的感悟……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权利也有可能不会腐蚀到一个人,不会彻底的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元瑾帝有些责怪的望着孟忆谷,似乎在责怪他的懦弱、逃避,毕竟事关自己的女儿,就算心中颇有几分认同孟忆谷的想法,面目上却不露分毫。
孟忆谷自嘲的笑了一下,“皇上,忆谷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当隐约感觉到自己可能会被伤害的时候,都会先一步的去逃避它,避免它,这样虽然懦弱,却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自我保护的方式。”
元瑾帝有些愕然,他不明白孟忆谷何谈来的自私,以前姑且不论,起码在自己和孟忆谷相见之后,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没有看出孟忆谷那点如同自己所说的是个自私的人。
孟忆谷苦笑道,“皇上可是不信忆谷所言!其实忆谷原也不信,但是事实证明忆谷确实如此自私之人,竭尽全力的逗身边的人开心,是为了让自己更加的开心;对所谓的亲人、朋友妥协退让,是因为从其中自己可以得到快乐感,每遇事的时候都要先分析一下,想着要当一个好人,算计着怎样才会不在威胁或者损伤自己的利益下去赢得周围人的认同……”
元瑾帝听到后来,再也忍不住轻笑起来,“忆谷,你这叫自私?你损害过谁的利益?你想让身边的人开心,即使是为了让自己更加的开心,也是人之常情,岂能用自私盖而论之!”
沉默了一下,孟忆谷依然固执的说:“我这就是叫自私,虽然你们都没有这样觉得,但是我明白自己,了解自己的内心,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谁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
顿了一下,元瑾帝用着惊讶的目光看了看眼前的人,忽然笑着退让问道,“好吧,好吧,就算忆谷是自私的人吧!那忆谷可不可以把你现在的自私的打算说一下,朕是指的你打算离开帝都一事。”
“这个,忆谷本来想自私的在一切尚未发生变化之前远离这,可以自私的保有这段快乐的回忆。刚才再听皇上一番话后,忆谷思考了一番,首先梦儿是妹妹,忆谷不可能娶梦儿,再一个就是忆谷是个很懒的人,不会适应这帝都内皇宫里动辄行礼的规矩礼仪,如果短时间内,想来会觉得我孟忆谷形式古怪奇特,会因为好奇或其他的原因容忍忆谷,但是长时间下来,想来皇上不会容忍自己绝对权威下有一个如此尊卑不分的人吧!”说完此话后,孟忆谷盯着元瑾帝看去。
却只见元瑾帝开始时尚笑意满脸的望向孟忆谷,听着孟忆谷说着自己“自私”的打算,但是到后来,尤其是当孟忆谷提到什么规矩礼仪,说道什么绝对的权威下不能容忍尊卑不分之人,元瑾帝脸上的笑容渐渐逝去,低头沉思起来,半晌儿后,抬起头,默默的点了一下头,心中不得不佩服孟忆谷如此奇特的分析。自己之所以对孟忆谷如此这般纵容,也许就是因为他不同于自己以往所见的众人,就算自己是个很随和的皇上,但是众人还是会诚惶诚恐,毕恭毕敬,一起长大的好友也难逃这等级的束缚,象孙无苟与自己就是如此,少时的伙伴,无话不说,无言不谈,可是当自己登基为帝后,一切都慢慢的改变了,变得小心拘谨,言谈间守着约束,自己的一句随口的笑言都可能让无苟惶恐半天,当自己的皇帝的身份一旦确立,周围的人都谨慎小心的在自己和他们之间建了一个隔膜。说是尊敬,实际上也慢慢的疏远了彼此间的情感,而自己也随着不知不觉的对周围的人建起了一座厚厚的围墙……
“所以啊……”孟忆谷孩子气的做了一个鬼脸,嘻笑着道,“所以我还是要离开啊,只有离开之后偶尔的聚首,才能保持住这种新鲜感,让你们永远觉得我奇特,而不会轻易的生厌倦的心理,哈哈。”
元瑾帝注视着孟忆谷半天,一抹笑意闪现。
追忆着一个远在天边,又不知道何时会出现的能带给自己新奇感觉的朋友,要比一个时常环绕在自己身旁使得自己平静淡然来得有趣的多,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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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反复,反复辗转……
白天的情景,对话不断的在脑中重现,之后到某个片断卡然而止,——“皇上,忆谷心中已然有喜欢的人了。”
……
——“忆谷是想亲口把这直接倾述给那个女孩子听,忆谷想让她第一个知道忆谷喜欢她,想要和她渡过一生!”
……
噙着笑意的不断的翻转着身子,任由心中的那股甜蜜的感觉不断的泉涌出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全身心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而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甜蜜的一种滋味,按捺不住心情的兴奋之情,孟忆谷翻身拥被坐起,傻笑发呆……
半晌儿后,猛然间彷佛又想起什么似的,孟忆谷的眉头稍稍皱起,。心中不停的咒骂着自己,为什么那么心软,为什么没有察觉的一口应承下来,天!孟忆谷低声咒骂着,身子颓然的摊于榻上,一动不动,过一阵却又如被急火燎烧一般的骤然跳起,“狡猾的元瑾帝,可恶的元瑾帝,呜呜呜,恩将仇报的元瑾帝,呜呜呜,见不得人幸福快乐的元瑾帝……”随即又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苦丧着脸责怪着自己,“笨蛋孟忆谷,白痴的孟忆谷,笨蛋,白痴,白痴,笨蛋……”
狠狠的把自己的身体抛到榻上,长叹了口气,无奈苦笑,怎么会想到堂堂的一国之君竟然也会如此——
“忆谷,答应朕一件事情!”元瑾帝郑重其事的说道。
“呃?”孟忆谷有些愕然,随即被元瑾帝脸上的表情所摄,收敛起脸上洋溢着的笑意,正色的对元瑾帝点头应道,“皇上请说,只要忆谷能办到的事情,忆谷必然尽力去做。”
元瑾帝严肃的说道,“放心,朕所言之事,忆谷一定可以办到的,绝对是在忆谷的能力范围之内。”
是自己看花眼了吧,好像看见刚才皇上脸上闪过一丝戏谑的神情,再定睛看去,却发现元瑾帝一脸肃穆的神情,估计是看错了,孟忆谷刻意忽略掉心头的隐隐不安的感觉,一口应承下来,誓言遵照元瑾帝的吩咐去做。
“好,好。”元瑾帝笑言道,“朕的要求就是……”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睛紧紧的盯着孟忆谷,“在忆谷未离开帝都前,不得对萧姑娘表白……”
“什么?”孟忆谷惊愣的蹦跳起来,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元瑾帝,大声嚷道,“皇上,你没……您没有搞错?还是,还是忆谷听错了?”实际上孟忆谷此时想说的是你发烧了吧,不过还算及时的反应过来了。
看见有如自己期待的场景,元瑾帝满意的笑了,“没有,朕既没有说错,忆谷你也没有听错!”
“为什么?”几近暴跳的责问着。
“很简单,”元瑾帝难得的露出调侃的神情,“因为某人不同意娶朕的女儿,而朕又不想看见那个人如此惬意,所以……”
“你,你这是打击报复!绝对的打击报复!”
“有吗?朕不觉得啊,不要说忆谷你已经答应朕了,就算是看着朕这个风烛残年的可怜的老人的分上,也要满足一下朕的心愿吧!”
“……”孟忆谷哭丧着脸,默默无语问苍天。
原来,原来一个平时看起来很严肃的人,恶搞起来才是真正的可怕……
第八十一章
“臣孙无苟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什么?元瑾帝听见屋中熟悉的声音,顾不得装病,猛地转身向塌下看去,等自看见那熟悉却依稀有些陌生的身影,元瑾帝撩被下榻,紧步来至下跪之人的面前,俯下身搀扶起孙无苟,“爱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随即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人。
“皇上!”孙无苟有些惶恐的在元瑾帝的拉扯下起身,抬起头方要说着什么,却发现皇上正在仔细的打量着自己,眼角俨然已有几分湿润,心神一颤,似有千言万语,话至嘴边却只汇成两个字。
“呵呵,君臣重逢,皆大欢喜啊!”孟忆谷在一旁嘻笑着说道。
元瑾帝孙无苟二人听见孟忆谷这有些不伦不类的话语,恍然发觉自己的失态。
“忆谷,你怎么未告诉朕孙卿已经回到帝都了?”元瑾帝有些责怪的问着孟忆谷,实际上是借此掩饰自己俨然有些失控的情绪。
“冤枉啊!”孟忆谷露出一个大大的无辜的神情,“皇上真的是冤枉忆谷了,忆谷也是才知道孙大人他们到了帝都,这不,就想尽办法把孙大人他们弄进宫中来拜见皇上您了?”
“哦?”元瑾帝转而望向孙无苟,但见孙无苟轻点了一下头,褪去初见时的惊喜,果不其然,隐约可见孙无苟面目上隐露的疲倦之色,“辛苦爱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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