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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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飞扬-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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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烛光突然急促地摇曳,在地上晃出跃动的黑影。   
    李天郎默不作声,倒不是因为吃惊或是惧怕,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又能说什么!   
    看着李天郎沉若静水的脸,高仙芝坐了下来,一时也没再开口。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嘿嘿,能泰然处之,倒不失为大丈夫本色!”高仙芝歪头注视着一半身体隐没在黑暗中的李天郎,语气也是淡然,但从他变化莫测的眼神中,可以推知他心中定是波澜起伏。在如此微妙关键的时刻,皇帝、高力士、李林甫、还有新近风头甚健的杨国忠又会为这样奇怪的会面生出什么事来?原本李林甫叫他带李天郎去赴宴已然是一种恩典,既平稳又隐秘,可谓正中下怀,但如今皇帝要见李天郎,其用意何在?对他高仙芝的宏图大志会有可怕的影响吗?高仙芝心里苦笑了一下,不管怎么样,李天郎进宫的命运,已然和自己密不可分。如果当初谨慎一下,不带他回长安……?   
    “福祸已不是天郎所关心,只是希望不要误及大人的前程,安西还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李天郎终于开口回答,“天郎忤逆之后,一介匹夫,死则死矣,何足道哉!”   
    这下轮着高仙芝说不出话来了。皇帝要是想杀李天郎,容易得很,自然不会又特地叫他进宫见上一见。杀是不会杀的,但是有可能将他软禁在宫中,免得日后生出什么事端,但是李天郎特殊的身世使皇上不可能让他居于宫中,十王宅,百孙院可是皇族之地,突然冒出一个不明不白的皇姓成员可是可笑之极的事情。再不让李天郎当太监?这可是一举数得……高仙芝哑然失笑,让他“志愿”当太监,别说,还真有那可能!   
    “你好自为之吧,朝廷的诡异善变不是我等边塞之人可以想象的,”高仙芝说,“且你贵为皇室甲胄,却又不可为世间知,皇帝如此令尔会面,不仅凶险,怪异更甚!你…。”   
    “大人放心!原来的李天郎在开元二十八年就已经死了,对吾而言,此后八年,已是多余……自知之明,天郎还是有的!”说到此,李天郎的脸上荡出几分悲怆与落寞,“天意使然,惟随波逐流耳,天郎进退,皆顺天理!”   
    高仙芝笑了,但笑得十分僵硬。   
    李天郎也笑了,笑容同样惨然。   
    隆冬的长安清晨,宁静而肃冷。   
    昨夜又下了雪,无人清扫的街道如同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绸缎,显得干净平整。   
    偶尔有一两条野狗在马前惶惶然跑过,很快消失在街角巷尾,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梅花状的脚印。远处隐隐然传来公鸡的早鸣,不知哪个院落里早起的人很响亮地打个呵欠,和着哗哗的洗漱声,在坊间久久回荡。   
    骑在阿里背上的李天郎抽了抽冰凉的鼻子,没有回头。高舍鸡和高云舟正和赶来汇合的张达恭说着话,跃上马背的高仙芝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招呼众人准备出发。清脆的马蹄声加入到了长安恬逸的晨曲中,一起迎接黎明的到来。   
    李天郎知道自己的后背上凝结着一双噙泪的眼睛,他咬紧牙关不回头。阿米丽雅一袭紫袍,如暗香幽浮的雪莲,静静地站在高府门口,为自己的男人送行。众人只看见她鲜红嘴唇边温柔的笑意,却没人注意到她笼在衣袖里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把短刀。   
    刀冰冷,手冰冷,心也冰冷。   
    “郎君进宫若不测,奴家便以死殉之!”握着“花妖”解腕短刀的阿米丽雅森然冷艳。   
    “花妖”刀鞘上的樱花文饰在公主雪白的手指间闪着嗜血的妖异……   
    李天郎看着阿米丽雅的湿润的双眸,目不转睛。公主坚定的眼神告诉他,她说到做到。   
    没想到女人发起狠来,不逊须眉。   
    李天郎叹了口气,他还能说什么呢?阿米丽雅居然把自己送给她防身的“花妖”当作了殉死的利器,神花公主死于“花妖”之下,难道这就是天意?   
    九色宝玉在公主脖颈下焕发出柔和温润的光晕,它现在是李天郎和阿米丽雅之间的定情之物,它的来龙去脉,李天郎都一一细告公主了。   
    阿米丽雅用尽全身力气搂紧自己心爱的人,让自己的身体和他深深地融合在一起,似乎一松手,李天郎就会消散而去。自己心爱的男人将那道不能结痂的伤口深藏在心底,多年来独自承受了如此艰难痛苦的煎熬,令阿米丽雅感动钦佩之余,也心疼不已现在好了,有我和你一起承担!我一定不再让你感到孤独,我今生今世,不管生生死死,都将和你并肩而立!我的男人不仅是个响当当的英雄,更是有着高贵血统与品德的唐室后人,阿米丽雅感到由衷的自豪和骄傲,她在心里默默向佛祖祈祷,感谢大慈大悲的佛祖将如此的荣耀和幸福赐与自己,如此美妙甜蜜的时光,哪怕是昙花一现,也是值得为之付出生命的。   
    冰凉嘴唇上深情的热吻。   
    激情躯体下刻骨铭心的交合……   
    李天郎忘情地淹没在公主汹涌的欲海里,也许,这已经是最后的疯狂,但也是最澎湃最炙热的……   
    直到高仙芝一行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李天郎也没有回头,阿米丽雅也同样一动不动。只有微微颤动的嘴唇,昭示了她的心,已随情人而去了。   
    天还未亮,成队的禁军便在执金吾的指挥下在大明宫内陈列仪仗,展布旗帜。此次盛会,遍宴内外朝臣,四夷藩属,朝廷上下极为重视。因而南衙十二卫和羽林军精锐尽出,分掌天子内外仪仗。南衙左右卫以黄质鍪甲铠,为左右厢之仪仗,其黄旗仗立于两阶之次,朝堂置左右引驾三卫六十人,皆灼然壮阔之士;左右骁卫阵列正殿之前,以黄旗队及胡禄队坐于东西廊下,其队仗立于左右卫之下;左右武卫被白质鍪甲铠,跸称长唱,警持跻队应跸为左右厢仪仗,正殿前诸队立于左右骁卫之下;左右威卫被黑质鍪甲铠,弓箭刀盾旗等,亦为黑质,为左右厢仪仗,列于正殿前诸队次立于左右武卫之下;左右领军卫,被青甲铠,持青色弓箭刀盾,为威卫外最外层之两厢仪仗,正殿诸队,亦在威卫之次;离天子最近的是左右金吾卫,金吾大将军引六十六名引驾骑士为天子升朝之前驱后殿,骏马猛士,好不威风八面。担任内仗的羽林军,人数虽教南衙十二卫少,但其声势丝毫不让南衙。绿纷之左飞骑,绯纷之右飞骑,红纷之左万骑,碧纷之右万骑,按披风,枪缨和帽羽颜色的不同,以设宴的麟德殿为中心,东面挚青龙旗、南面挚朱雀旗、西面挚白虎旗、北面挚玄武(龟蛇)旗,四个方向又照不同景象各自分列,尤其是正北玄武,由七队士兵组成斗宿、牛宿、女宿、虚宿、危宿、室宿、壁宿等北方七宿,呈龟蛇相缠之象,形成一朵巨大而鲜艳的钢铁之花。雪亮的刀枪,鲜明的衣甲和旗帜,魁梧耸立的士卒,不仅衬托出大唐皇室的威严,也让人不禁悚然于大唐军容之甚!无数宫女、太监在宫中匆匆穿行,他们要扫清积雪,搭设舞台,安置座位,摆好果品菜肴,皇帝所在的地方还要放上火盆等取暖之物,当真忙得不亦乐乎。但尽管人来人往,偌大的大明宫,却没有人发出一丝声响。   
    高仙芝李天郎一行来到玄武门接受北衙禁军盘检时,已经有很多大小官吏和各国使臣在此侯等多时了。碰到几个朝中熟人,高仙芝不免寒暄,倒让李天郎落个清静,一路上高仙芝都在喋喋不休地向李天郎讲述他所经历过的盛宴场面,还不时地细察李天郎脸上的神情,着实让人心烦,而旁边的张达恭,则象初进城镇的乡下田舍翁,左盼右顾,兴奋地吱吱呱呱,看得眼睛都不够使唤了。把门的禁军将校突然停止了查验入门金牌,在人群中隔开了一条道路,不多时,一大队披红挂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是太常寺的人!”有人咕哝。   
    “是啊,走前面的不是李龟年么!”   
    “喔哟!这么多人啊,太常卿也亲自出马了,看来今天准有好戏看。”   
    “太乐署、鼓吹署看来差不多齐了,这么多文武舞郎、乐工、还有太常乐人和音声人……乖乖不得了,一千多号人啊!真的是倾巢而出啊!”这帮饶舌之人看服饰是附近翰林院的翰林学士们,他们特地从右银台门跑到这里来看热闹,当真附庸风雅得紧。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对队中各式鼓乐器械,男女伶人的服饰装束品头论足,不少人似乎对此造诣颇深,不仅熟练地道出乐器的名称,还顺带详述贺怀智、马仙期等名家各自的擅长的器乐和梨园逸事,林林总总,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哼,过去这些太常乐工,无非低微之官奴而已,如今却威风八面,倒似在百官之上!”高仙芝回到李天郎和张达恭身边,不满地说道,“真是今非昔比啊!连入宫都是让此等人行先!嘿!”   
    长长的队伍过了好久才走完,宫门外重新开始检验放行官吏。在官衔高的大员们鱼贯而入后,高仙芝等人将兵器和马匹交由专门的小吏看管,在领路禁军的带领下,终于步入了浩瀚辉煌的大明宫。   
    一入宫门,巍峨高耸的含元殿便赫然傲立在众人眼前,高达四十余丈的翔鸾阁和栖凤阁分居大殿东南和西南两侧,遥相呼应,形成高昂的“龙首”。两阁各有飞廊自北面与含元殿相连,加上三条平行的“龙尾道”,构成了大明宫里最为雄壮瑰丽的建筑。很多官员缩着脖子在殿下等候,也许皇帝心血来潮,突然要召见哪位那可是好兆头,这个时候被召见,不是升官就是发财……   
    “闪开!闪开!”一个粗豪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有人被不客气地推开。李天郎抬头一看,一个黄门小太监领着一队人走了过来,最前面的是一位身材极其魁梧壮实的武将,站在众人中就象寺庙里的金刚力士,可谓鹤立鸡群,看他高鼻深目,必是位胡人。但是一干官吏的眼光并没有注意他,而是落在后面那个大胖子身上。   
    一个裹在裘皮大氅里的肥壮胡人。   
    太胖了,以至于宽度大大抵消了他的高度,高大的身材反而显得矮礅礅的,乍一看去,还以为一堵可以移动的毛墙。少说三百斤的重量使他本人也是气喘吁吁,不得不有两个大汉搀扶着他。   
    在秀丽的大明宫里,出现这样令人瞩目的大胖子,简直就是一个玩笑。如果不是出场的架势,还以为他是太常寺里玩杂耍的小丑,很好笑的场景却没有人敢窃笑。因为,这个象野猪一样的大胖子不是别人,而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重兵在握的一代枭雄…   
    平卢、范阳两道节度使安禄山!   
    也只有他,即使进了大明宫还能如此嚣张,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是杨贵妃的干儿子,天宝皇帝最喜欢的杂胡宠臣。他见了太子都可以不跪,皇帝也不怪罪,你说,他还忌讳谁?   
    高仙芝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还是微微退后让开了路。张达恭啐了一口,看高仙芝先行礼让,也跟着后退了半步,嘴里喃喃道:“娘的,狗仗人势!”   
    紧靠在李天郎身边的是几位身着翰林服饰的老者,不知道是因为谈兴甚浓没听见呼喝,还是故意藐视不可一世的安禄山,居然站在龙尾道下没有闪避。   
    一双蒲扇般的长毛大手突然揪住一个老翰林的后领,狠命一推,“哎哟”一声,老者扑地飞出,和前面的几个同僚撞成一团,顿时帽鞋乱飞,鼻青脸肿,一干雅士滚落雪地,变成了狼狈不堪的破落户。   
    “你个杂胡奴才!好大的~~”哈哈大笑中,大手横向一抄,将瞪目怒斥的一个青衣老叟小鸡般提了起来,“胆”字生生地被卡在了喉咙口。老叟再轻,也有一百多斤,那胡将居然单手抓住其领口便将他提离了地面,臂力之雄健,可见一斑!那老翰林又怒又怕,却半句话也说不出,只有一双眼睛恐怖地突兀出来,修剪整齐的脸面尽皆发紫,双手绝望地在空中挣扎。   
    “闭上你的鸟嘴!老东西……。呓!”发呆的众人只看见李天郎一伸手,壮汉右臂便如雷击般一震,五指立刻松开,几乎昏厥的老叟腾地落地,自被一干同僚扶住,揉胸的揉胸,捶背的捶背,忙得不亦乐乎。   
    三根手指,只用了三根手指,三根铁钳般手指扣住壮汉肘部的穴位。壮汉吃惊地看看收手回去的李天郎,又看看自己的手,一时间似乎没反应过来。他捏了捏拳头,吸了口气,狂怒的表情在他眼中轰然炸开。“找死!”斗大的拳头带着一股阴风,不由分说往李天郎后脑击去,正在忙乎的围观诸人都失声惊呼起来,连骄横的安禄山也往这边投来不满的目光。毕竟是在大内,如此闹法,也实在太悖体统。   
    李天郎也真的不想惹事,但对方不仅蛮横无礼,出手也过于辛辣,本想小施惩戒,让对方知难而退即可,那知胡人凶性大发,不下狠手都不行了。   
    威猛的拳头势不可挡,眼看着就要击中李天郎。   
    李天郎叹口气,步子一转,硕大的拳头便贴耳飞过。   
    壮汉用力甚猛,身体随着走空的拳头一起猛虎下山般压向李天郎,要是被一家伙撞上,不死也会受重伤。   
    一双温热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轻轻搭上了肌肉翻滚的右臂,未等震骇的壮汉收手,手腕又被对方捏住,一顺一带,呼啸的拳头就乖乖地转了方向。不仅拳头转了方向,甚至自己健硕的身躯也跟着转了方向,不再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前冲,而是莫名其妙地往右转了半个圈,还转得很圆滑呐,就是那石破天惊的一拳,也象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了一般,力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娘的!邪门!”壮汉拼命想稳住身形,但就是稳不住。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就象兜了一圈又暴然回返的巨浪,排山倒海一样当胸扫来,好大的力量啊,比自己的力气大得多!难道这个小个子汉人会巫术?   
    胸腔因受力而窒息,挤压出深入骨髓的恐惧,萨满!巫术!   
    在数不清的目瞪口呆中,金刚铁塔般的壮汉直直地飞跌出去,仿佛空气中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只象腿,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脚。   
    但壮汉却没有摔在地下,李天郎清楚地看见从安禄山身边飞出一个身影,顺手一抡,壮汉就象他被摔出去是那样,也是转了半个圈,噔噔噔退了好几步,终于站稳了。   
    是一个精悍的中年汉子。   
    李天郎瞳孔剧烈收缩,他刚才借力打力的手法,名为“战龙回首”,乃方天敬一手亲传,所谓“崩劲”也。就是将对手的蛮力顺势卸掉一半,再将剩下的另一半顺到自己这边来,再加上自己的力道反击过去,对方用力越大,回过去的力量也越大,敌我两股力道一冲,天下几个人能够挡得住?而中年汉子的手法,原理是一样,只是少了半招,光卸了力道,同时反推过来,让壮汉借力稳住。   
    奇怪!这个人也会?   
    李天郎不禁多看了对方几眼。   
    那汉子低头在气喘如牛的壮汉耳边低语了几句,胡人满脸涨得通红,想说话却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若不是他天生筋骨强健,这番一击,至少也会当场吐血。既是如此,也受损极重,胸中气血翻涌,说话的底气都没有了。受伤的胡人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气,汗如雨下。围观众人面面相觑,都被这急转直下的情势弄得不明就里。   
    中年汉子也站直身子上下打量李天郎,不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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