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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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飞扬- 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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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克尔醒悟过来,“啊啊”地点了点头,心中蓦然生出无限恐惧,安拉要夺走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荣誉么?   
    李天郎一行八十余人历经千辛万苦,挣扎着走出沙海,未近怛罗斯便从散落的败兵那里知道了大军惨败的消息。李天郎也只得率兵东撤。同时一路收拢散兵,待至白石岭时,正遇段秀实率千余人马押辎重至,两军合于一处,方得喘息。李天郎审时度势,劝段秀实驻兵白石岭,准备接应高仙芝。果不过半日,营垒未筑毕而高仙芝大军已至,大食追兵亦到。危急之下,李天郎不顾战力相距悬殊,亲率轻骑截击,以策大军从容后撤。   
    几天来一直高歌猛进的大食军队遭到迎头痛击,奥查尔率领的前队继突骑施人之后溃不成军。曼苏尔的援救晚了一步,奥查尔已第二次被李天郎挑落马下。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他被大枪径直穿胸而过,立时丧命。赵陵拈弓搭箭紧紧护卫在疾冲的李天郎身侧,这里原是阿史摩乌古斯的位置,世人皆传言阿史摩乌古斯跟随族人一起叛唐造反了,甚至还有人绘声绘色说亲眼看到这个葛逻禄人射杀昔日的同伴。弄得赵陵都有些将信将疑,但李天郎却对此说法嗤之以鼻,只说了一句“乌古斯既未归,则必死矣!”赵陵知道,李天郎非常后悔没有叫上阿史摩乌古斯一起走。他的好心也许真的害死了这位忠心耿耿的草原射雕者。不过,即使阿史摩乌古斯跟着进了沙漠,说不定也一样命丧黄泉。唯一不同的,就是要是死在沙漠,他还可以在黄泉路上遇到有很多同行的弟兄,可以没那么寂寞……   
    五十人的长骑队,走的走,死的死,现只剩下十九人。不过这似乎丝毫没有影响他们惊世骇俗的强悍战力。他们和赵陵一起,在李天郎左右展开,犹如雄鹰的双翅,一路踏平所有的障碍。李天郎照例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但是,赵陵已经隐隐觉察到他的反常。雅罗珊李出手异常辛辣,每招皆取人性命,这虽然看上去和平时作战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总少了往日鹘行千军的雍容大度,而且全然不顾自身的防护。给人的感觉不是雅罗珊在冲锋陷阵,而是一呈匹夫之勇的莽汉在胡乱杀人拼命。   
    前面李天郎的黑色披风因坐骑的狂奔而扯得笔直,披风每忽闪一下,就会看见有人跌落马下,发出形形色色的闷哼或尖叫,瞬间消失在乱蹄和尘埃之中。“将军!将军!别追了!前面是贼军大队!”赵陵声嘶力竭地叫道,可李天郎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仍旧不要命地往前冲。赵陵猛踢马腹,将自己的坐骑催至最快,终于一把薅住了李天郎的马缰。谁知李天郎的大枪居然呼啸搠来,赵陵惊骇大呼,往后便倒,枪尖堪堪擦胸而过,枪缨里叮叮着响的倒曲钢钩就在他眼前划过,把个赵陵吓得一身冷汗。“将军!是我,赵陵!停下!快止步!”冒着送命的危险,赵陵探手抓住了大枪枪杆,枪杆的力道一震,赵陵觉得自己的肩膀几乎脱臼。“将军!求你!停下!”李天郎喉咙里发出地吼叫仿佛发狂的野兽,令赵陵头皮发麻,不由得一松手,放了枪杆,沾了满手的污血。他这才看清李天郎状如疯虎的可怕神情,饶是赵陵跟随李天郎多年,今日见到他如此凶恶的面孔,也不禁毛发倒竖。“将军!将军,停下!”大食人阻击的箭雨骤然而至,有长骑在飞溅的血花中连人带马翻倒在地。这使李天郎似乎清醒了一点,他一甩大枪,荡开一簇羽箭,勒马转向,往后退了些。赵陵松了一口气,也与长骑随之稍退,大食人没有出击,只是放箭掩护败退的前军入阵。   
    在李天郎身后,可以感受到他浑身蒸腾的杀气,呼呼的粗重喘息犹如一个大风箱。黑色的披风终于垂落下来,盖住了坐骑瑟瑟颤抖的臀部。战马浑身都是汗水,正顺着身上的毛一直小溪般滴落下来。大张的嘴涎水长流,剧烈起伏的马腹似乎马上就要炸裂开来。战马几乎要累死了。赵陵不敢再看李天郎的眼睛,只是默默立在他马后备好弓箭。身后传来雷鸣般的脚步声,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唐军弟兄们在重新结阵,他们显然决定不再逃跑,要与敌军决一死战!   
    曼苏尔好不容易稳住阵脚。避免了溃败像瘟疫一样蔓延。他现在才发现,红色鹖鸟旗下的唐军并不多,但是原本几欲崩溃的整支唐军居然因此重整旗鼓,背依白石岭隘口结阵而战,此时要想围歼之,已无可能。而险峻之白石岭上隐约可见唐军旗帜,再要尾追,恐怕得不偿失。   
    红色鹖鸟旗有很多地方已经残破。但是旗下的猛将依然神威凛凛,注意到了对手熟悉的面孔,李天郎勒住汗淋淋的战马,似乎点了点头。曼苏尔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抬手点额,还了个礼。夺命无数的大枪抖擞一振,望曼苏尔处一指,接着往上一挑,这显然是公然的挑战。所有的唐军将士瞧得真切,无不血脉贲张,群情激昂,金鼓顿时大振,“大唐”的呐喊声吼得惊天动地。“真主啊,别上他当!别去!”赶上来的伯克尔不等人马列队完毕便跑来劝阻欲拔刀应战的曼苏尔。他已经失去了争功的信心,只想平安撤退,指挥军马非他所长,要是曼苏尔再死,就无人统兵了。“撤吧,我们已经创造了帝国的奇迹,这里已经是阿拉伯战士到过的最东方!”   
    曼苏尔缓缓放松了身体,将抽出一半的战刀重新还鞘,他悄悄在大腿侧擦擦手心的汗水,低声说:“好,就放他们一马吧。”伯克尔松了口气,回头细看他的冤家对头。李天郎没带戴头盔,不知是故意扔了还是激战中被打掉了,一头漆黑的长发在暮风中飞扬,遮住了背光的脸,令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身上的铠甲已经被浓黑的污血染透,闪不出了什么光芒,但是,所有的阿拉伯战士都觉得。雅罗珊李整个人都发出一种凛然夺目,威风森森的气势,没有人愿意和这样的对手交战。曼苏尔身后的数千将士都屏息静气,默默地和李天郎以及在他旗帜下摆开阵势的部下对峙。曼苏尔身后一个弓箭手刚抬起弓,对面便飞来一箭,正中面门,将他射下马去。对峙双方顿时都出现一阵骚动,战马焦躁地刨蹄,粗重地打着响鼻,骑士们压低嗓门的短促呼喝。赵陵呸地吐出嘴里的一口血痰,恶狠狠地搭上第二枝箭。“都住手!住手!”曼苏尔扬手大喝,扯动肩膀伤口,疼得他呲牙裂嘴。“前队改后队,撤!撤!后退!后退!”   
    已经撤至高处的高仙芝远远目睹了这一切,气势汹汹的大食追兵退潮般往西撤去。开始移动很慢,待拉开一段距离后,加快了速度,很快追随天边的夕阳而去了。高仙芝一动不动地注视了西方很久,只到所有的一切没入渐浓的夜幕中……   
    “幸亏李天郎及时赶到,否则我军危矣!”连续几日的奔逃使文弱的岑参眼窝深陷,但此时既已安全神采自是恢复几分,“方才听段将军言,李天郎部遭遇龙风,大半葬身沙海,没想到还能在这里力挽狂澜,幸甚!幸甚!此般忠勇矫健之士,应该重赏,以励士气!”   
    “重赏,重赏,何以为赏?”高仙芝瞄了岑参一眼,苦笑了一下,再没有说话。   
    岑参想是脱离险境后心旷神怡,没有察觉高仙芝阴晦的神情,兀自感慨道:“此次西征,本胜券在握,惟葛逻禄人背信弃义,李天郎遭遇天灾,致使功亏一篑。然将军以寡击众,虽失利而杀敌过万,大食人由此晓我大唐雄师厉害,量也不敢轻启战端。以我安西之力,加之有大将军您统摄,辅之以李副将,李天郎等百战骁勇之士,嘿,不出半年,即可恢复元气,一洗怛罗斯战败之耻也!大将军,您……”   
    一回头,岑参已不见了高仙芝身影。“大将军,大将军。”他一边唤着一边慌慌张张跟了过去。   
    “怛罗斯之后,高仙芝非旧日之高仙芝,而此李天郎亦非彼李天郎!”岑参顺风隐隐听见高仙芝的喃喃自语,不由得呆住了。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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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龟兹的高仙芝在急拟战报之时确实没有忘记为李天郎备下了一份厚重的赏赐,但是他却没有等到李天郎前来领取。带着仅存的四十余骑归来的赵陵和赵淳之,道出了令人沮丧的消息:李天郎白石岭退敌后,身受重伤,又引发多年旧创,虽极力救治也不得免,终在离疏勒百余里的地方吐血身亡。临死前要求将尸身火化,一半撒在怛罗斯,一半交归亲人,赵陵等一一照办。四十余人,众口一词,严丝合缝,毫无破绽,李天郎似乎真的死了。很多人真的相信了,视李天郎为知己的岑参还掷笔大哭了三天,说没有李天郎他再也写不出惊世绝伦的边塞绝句了。李嗣业、段秀实等也嗟叹不已,深感天嫉英才,安西痛失一擎天悍将。   
    但是还是有人根本不信。   
    比如封常清,他得知李天郎身亡的消息后,立刻百里加急派人去疏勒李天郎家,以吊唁为名以探虚实。果然,李天郎宅邸早就空无一人,连那个在雪玉儿处当小厮的张淮钜也突然不见了踪影。只有几株枯萎凋零的腊梅,在空落的府院一隅瑟缩。事感蹊跷的封常清将此重大疑惑禀报高仙芝,并请求挨个严审单独回来赵陵等人。因为他还发现,至少在白石岭李天郎最后一战时,身边还有一百一十二人,就算有所折损,也不至于才回来四十余人。而且,细心的封常清发现。上报战殁的这六十多个人中,虽番汉皆有,但居然同为孑然一身之辈,如此种种,让封常清觉得李天郎故去的消息十有八九有诈。   
    “就算有诈,你想怎的?”没想到高仙芝对此非常漠然。这可不像精明过人的安西节度使,“上报朝廷?忘了天子‘书中永不见此人之名’的旨意啦?难道还有上次李大郎笔误之计?罢了,李相的朱笔点批已经吓过你一次,还想再来?”   
    封常清哑然片刻,依旧喃喃道:“就这般算了?恐怕……”   
    “李天郎已遵天子之旨埋骨葱岭。我等何必自寻烦恼,还是想想怎么写好奏疏,向朝廷请罪吧。”高仙芝挥手不愿再谈,“以后的事,让以后的节度使君处置吧。”   
    封常清叹口气,悟到什么似的点了点头。他不知道,高仙芝前几日将赵陵在私邸灌醉,连哄带诈已经套出了李天郎消失的最后一幕。   
    李天郎白石岭击退大食追兵后,为万全计,又率部逐出六十余里,确信敌军已然远去后,方才折返。而此时,高仙芝已连夜领大军东归,白石岭上,骤然冷清,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后,心若死灰的李天郎在最后的白石岭战斗中求死不成,决意远走西域,不再归唐。将士们都愿随他去,但李天郎称有家室者必回,大唐可以不归而家不能不回,大唐也许不可保而家则必卫。   
    赵陵将补好的红色鹖鸟军旗跪送李天郎。“将军既去,此旗失魂,留者无用,不如永随将军!”   
    李天郎迎风展旗,两行热泪,潸然而下。突然他暴喝一声,将旗帜重重往地下一扔,拨马掉头而去。倒是独臂的马大元和张淮钜忙不迭地跳下马来,重新将旗拾起,仔细卷好由张淮钜紧紧抱在怀里。马大元的脸布满沧桑和老迈,他眼角湿润,一言不发地和赵陵等点头示别,在张淮钜的帮助下费劲地重新上马,随李天郎而去。远处,一驾马车和马车中的阿米丽雅也冲跪立一片的侧戎军将士挥手告别。   
    “我等送将军!”赵陵嘶声吼道,泪水模糊了铮铮铁汉的双眼,“弟兄们,朔风飞扬曲!”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朔风飞扬兮,苍穹飞雪。   
    旌甲蔽日兮,笑与君决。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贼子兮,觅个封侯!   
    歌声直冲九霄,壮怀激烈,巍巍群山呼应,天地久久回荡。   
    尾声   
    朝廷的诏书很快下来了,天子对怛罗斯战败虽然极为不悦,但是也没有过多责怪高仙芝。还同意了他的举荐,让封常清继任安西节度使。带着俘虏和虏获归朝的高仙芝不知用什么办法又让明皇龙颜大悦,让他官拜开府仪同三司,寻除武威太守、河西节度使,代安思顺。但安思顺急奏群胡割耳捴面请留,监察御史裴周南等明里暗里上奏撮合,使安思顺得以留任,而只扔给高仙芝一个右羽林大将军的虚职。直到安史之乱起,已在长安城里过了将近四年安逸奢华却又寂寥平淡的生活的高仙芝重新被朝廷启用,不过这一次,他败得比怛罗斯还惨,不仅失了潼关,还和老搭档封常清一起,被监军边令诚用纵横安西的陌刀砍了脑袋。如此结局恐怕是这位威震西域,决死效命唐帝国的高丽将领做梦也想不到的。而最后的安西精兵,为勤王分赴中原,他们的到来,曾为因渔阳瑟鼓而岌岌可危的平乱战事带来某种希望。著名诗人杜甫在《观安西兵过赴关中待命二首》中欣欣然道:   
    四镇富精锐,摧锋皆绝伦。   
    还闻献士卒,足以静风尘。   
    老马夜知道,苍鹰饥着人。   
    临危经久战,用急始如神。   
    奇兵不在众,万马救中原。   
    谈笑无河北,心肝奉至尊。   
    孤云随杀气,飞鸟避辕门。   
    竟日留欢乐,城池未觉喧。   
    只可惜安西精兵也没有能够挽救盛极必衰的大唐帝国,随着李嗣业战死疆场,安西军也在内乱中消耗殆尽,埋没在了浩瀚的历史尘烟里。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历史往往不过是强权者手中的玩物。齐雅德将军打了大胜仗,欢天喜地地当了外乌浒河总督,却为其顶头上司阿布·穆斯林所杀。阿布·穆斯林自己也没得到好结果,他为推翻倭马亚王朝,建立阿拔斯王朝所立下的功勋已经足以招致阿布·阿拔斯的嫉妒,终于也逃不过被杀的命运。   
    倒是在怛罗斯被俘沦为阿拉伯人奴隶的杜环,鬼使神差,居然在周游了大唐鲜有人至的西方后,能够活着回到大唐,著书立说,讲述他离奇的历险故事,细数大唐给西方带去的造纸术、回回炮和火药。   
    公元二零零二年三月,中国北京。   
    收到了从伊朗远道而来的快递邮件。雷猛非常高兴,看来穆思里·本·马萨维没有忘记他的诺言。这位世界屈指可数地佉卢文专家发誓要完全破译这种古老却又已经死亡太久的语言。在两年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起的“丝绸之路文明考古之旅”中,同为西域历史考古专家的雷猛和马萨维结识,两人畅谈昔日辉煌的丝绸之路,追忆那一千两百多年前东西文明的交织和碰撞,相得益彰,由此结下莫逆之交。   
    在那次考察中,在现今哈萨克斯坦境内,国际考察组曾发掘出一处唐代时期的汉城。在断裂的龟驮石碑上,依稀可以读出“三百城”,“华人团聚以自保”等字样。最令人震惊和惊喜的是,就在石碑附近,出土了一个一米见方的红陶匣子。上面有“大唐建中十一年”等字样,这引起了雷猛的极大兴趣。作为精研唐代西域史的专家,他清楚地知道,唐德宗建中年号只有四年即公元七八零至七八三年,七八四年改元兴元,七八五年又改元贞元。在此以前,雷猛曾见过在于阗丹丹乌里克遗址中发现的注有建中八年即公元七八七年年号的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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