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的众人,都是面含苦色。重玄的神情,也更是难看,苦涩道:“是重玄无能,此女身上看走了眼——”
殷御却微微摇头,命格运数本就是难以真正料定之事。
尽信命,何以治国?
他本身就不是怎么相信这命数之说,之所以使这等样的人才放走,说来说去,还是自己之故。
为君者不能识人用人,只因孔瑶数十战,将才始终只是中上,便心存轻视。
此时再回思其以往战例,此女统辖诸军,对大局的把握,竟都无不精准之至。
更令人惊奇的,却是那宗守,小国妖王,竟有如此眼光。
早早布局谋划,把人骗到了乾天。更干脆果断,把数百万大军,尽皆托付。
几个月前,他就已经在后悔。只是此时此刻,却是悔已莫及。
不过本来,他还是有足够的耐心,等待这孔瑶的成长。也愿给此女,继续统帅大军的机会。
可是又到底因何缘故,错失这未来大商的擎天之柱?
殷御的眸中,忽的是厉芒一闪。
对了,是孔家!
若非孔家全族,对那对父女日日逼迫。乾天遣使言嫁娶之事时,没有那般的迫不及待。
或者他殷御,不会早早就草率决定。
重玄真人是国之重石,即便误判,也有这缘故,自然是无有错处的。他殷御也同样无错,那么错的,就只有孔家。
这阖族之人,意图叵测,结连杨家,本就该死!
“传旨,司天监正孔厉,今日行事散漫,多有妄语,贬为司天少——”
正这般说着,却见内侍少监高若,正是手持着几张信符,神情恍惚的走了进来。
殷御神情一动,抬眉问道:“东面可是有了消息,到底如何?”
高若猛地一醒,接着是神情凝肃的一拜:“据说是那宗守孔瑶以蜃镜反光克敌,大败夜魔诸军,斩首百万!血云骑分毫未损,二百万将士,只死伤四成。”
殷御的手,立时微微一颤,而后声音更沉凝了下来。
“孔厉贬为司天博士,孔玄丧师辱国,可擒拿斩之!”
第六八三章 孔家之变(第三更求推荐求月票)
同样是皇京城,孔家的正殿之内,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片轻松气氛。
孔厉居于上座,是意态悠然,神情自持。
在他的身旁,还比肩坐着一人。宗守若在,必定认得此人,便是几月之前,被他斩杀过一次的魏海模样。
此刻却是低着头,撕咬着一只半生不熟的兽腿。两旁还坐着几个孔家之人相陪,都是世家子弟的气派,不曾谄媚,也未失礼
孔厉微微笑着,待得魏海一钵酒大口喝下,似乎心满意足,才开口言道:“魏帅海量!日吞三牛,看来这是伤势大好了——”
魏海粗鲁的擦了擦嘴,闻言后是一声冷哂:“好个鸟!先前肉身已毁,这具备身虽是不错,可到如今也只有以往八成战力。要想恢复,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功夫,绝不可能!”
说完之后,是眼神阴冷的,看了看那东面,含着无尽的怨毒。
“那宗守,当真是便宜了他!这次不死在夜魔手中,他日我魏海,也必欲取他性命!此人真正该死——”
孔厉一笑,也是摇头:“那位妖王之举,确是令人不解,不过也非莫名其妙。我观他之意,多半是欲借我大商与辉洲诸城军,重创夜魔。观其麾下精锐之军,大半都在乾天,就可知一二。或者也是知晓我大商有退却之意,这才如此。不过此人,确是可恨!魏帅英武,日后必有统大军,横扫东临乾天之日!”
魏海一声轻哼,略略自得,却摇头自矜道:“不可如此说!伱们那位同族孔瑶,用兵的本事,确然是不凡。即便这次大败,也仍可保乾天山元气不损。扫荡东临,这句话说的实在太远!”
‘孔瑶’二字说出,这殿内的气氛。就是一凝。
几乎所有孔家之人的视线,都略带怪异的,看向了上首的孔厉父子。
也无人出声说话,未来不世名帅,这可是当朝诸位名将暗中的评价。
孔家与孔瑶的关系,皇京城之内,是人人皆知。
也不知这魏海提及此事,到底何意——
孔厉也是面色一僵。接着是一声失笑:“还请魏帅见谅!此女是我族中叛逆。已被逐出了族谱。孔厉如今只是听见了,就觉心烦!”
心中冷嘲,毫不在乎。孔家虽只是大商的一个中型世家。可万年经营,五大穹境之内,都有伏子。与道家的联系。更是千丝万缕。
此时的乾天山,怕是已离败亡不远!
挥了挥手。就有仆人,送上来一个玉盒,送至魏海面前。
那魏海眼微微一眯,并不去接,而是斜目看了孔厉一眼。知晓宴席已完,今日已至正题。
后者却是淡淡一笑:“此盒之内,是一瓶墨玉固魂膏,三粒元灵天极丹。或可助大帅一臂之力。孔家所求不多,只求大帅,可照拂我这玄儿一二!”
魏海听得是目光一闪,墨玉固魂膏可以使他更早数年,掌握这具身躯。至于元灵天极丹,却是天极丹的变种,价格相当于天极丹的十倍。可助他突破天境。
“不愧是万年世家,果然豪富!”
哈哈大笑,魏海微一拂袖,将这玉盒收起。是颇有深意的,看了那低眉敛目的孔玄一眼:“这次的过节。就算解开了。令郎是人中英杰,魏海有机会。自然会提拔。”
那孔须孔玄的神情,顿时一喜。而此时魏海,却又望了望殿外天空。
“说来那东面,也该有消息过来了,却不知眼下的情形到底如何?”
那视线接着又在上方处,那颗璀璨的星辰之上定格:“这摇光星,好生怪异!大雪之夜,诸星皆暗。唯此星可见,望之居然有些刺目。伱们是术数世家,可知是何意!”
孔厉微微一怔,而后是若有所思:“我也曾仔细观过,当是这世间,有名将降生。应该是应在东南一侧,蛮族之地。凶星凌尘,必定杀孽无数,可叹——
话音未落,却听那殿门之末,一人突然出声:“可我听几为族老言,今日这摇光星现,乃是下应孔瑶之身。瑶儿她才是破军凌尘!是为当世无双名帅!”
满殿之人,顿时都是一寂。尤以孔须孔玄二人,神情最是尴尬难看。
都是紧握着酒杯,压制着胸中怒意。
自从孔瑶这数月,统东临大军,对抗夜魔二百万军而不败。又屡次传说那位陛下,将书房中的御案,接连毁去的消息,族内就渐渐有了异声。
之前将孔瑶孔睿父子,移出族谱。族内虽有不满的声音,却可忽略不计。可而今,却是渐渐甚嚣尘上。
这方才出声之人,就是与孔睿交情极好的一位。
“星象之学,伱学了多少?也敢如此妄言!族中诸老?哼,一些老眼昏花之人,又何足为信!”
孔厉却是神情淡淡,半阖着眼一声轻哼。
即便真是上应摇光又如何?今日之后,也当是星辰暗淡,跌入泥凡!
“贵客临门,汝竟敢出此妄言。给我叉出去,去闭门思过!”
话音落时,殿外立时几名家将踏入。只是那出声的青年,却已嘿然冷笑,自己起身,独自往殿外行去。
却也就在这时,远处的正门,却忽的传出一阵阵轰然震响。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甲士,冲涌入了进来。一人当先而行,一身红袍在大雪中,显得刺目之至。
“是高若公公!”
孔厉一惊,是全然不知所以。不解这位帝王近侍,为何半夜至此。
正要起身,朝着这高若一礼。却见对方在殿门前站定之后,只冷冷朝内看了一眼,便张开了一张明黄圣旨。
“陛下有旨,司天监正孔厉不识天时,行事散漫,排挤同僚,罪证确凿——念其父祖,厉代勤于国事。今赦免其罪,贬为司天监博士!”
孔厉整个人立时一阵摇晃,脑袋里一阵晕沉。
不敢置信的抬起了头?怎的会如此?难道是这高若。假传圣旨?
司天监正到司天监博士,这是连贬七级,到了司天监的最底层!
高若的言语,却还未完结。
“——另有封号督帅孔玄,蛊惑主将,行残民之事,使我大商失德于外藩!又丧师辱国,损数十万大军。令三法司擒拿。审问其罪!若无可恕。当斩之示众!”
孔厉脑内,更是感觉晕沉。便连魏海,也是煞白一片。这旨意。虽与他无关。可既然是被蛊惑,那也就少不得一个昏聩的罪名。
神情不由更是阴冷,注目着孔玄。
此时也早有十几个甲士。上前锁拿孔玄。后着却是神情呆愣,任由十几人将他拿住。
半晌之后才知挣扎,猛地怒吼。
“不可能!绝不可能。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孔玄不服!为将帅者,自当不择手段。乾天山是趁人不备,偷袭我军,我有什么错?还不放开!”
他还要看那孔瑶,到底是如何败的。看那宗守,又是如何死的。他还有统领大军,振兴孔家家势。怎么可能会死?
那十几名甲士,却毫不动容。直接十几根透骨长钉,强行钉入到孔玄身躯轮脉之内,再用锁链牢牢的固锁。
孔厉身躯微颤,强行克制着。那暴起救人的冲突。
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头,以哀求的目光,看向了对面的红袍宦者。
“少监如能告知缘由,孔厉必感知不尽,厚礼奉上!”
高若微微蹙眉。而后是神情不忍的一声轻叹。
罢了,此事孔家迟早会知道。陛下他也不会因此见罪。
“就在今日正午,孔瑶以奇计破敌。一百八十万夜魔军,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千之数。麾下大军鏖战一夜,只折损四成!”
孔厉身形一震,眸中全是不可思议之色。
脑内也下意识的,闪过了一连串的念头。宗守胜,精锐皆存,那么辉洲已是囊中之物。
麾下百二十万浴血精兵,若遇灵潮,必定可有泰半得以进阶。
非只是这些人,武道得以磨砺。而是万年前的定理,排除异域之族,必可得这云界天地气运之所衷——
如此说来,那孔瑶,的确是上应摇光。
只是这些,应当还不足以使陛下,迁怒于沈家。
旋即又心中一动,想起了辽王,想起了杨家、
这才该是主因吧?
陛下聪睿,对诸王子与国内世家,怎会没有防范之心?一直不说,只因还不到时候,这是两罪并罚!
是自己,操之太急——
“高若还听重玄真人今日说起,那东方近日王气炽腾。应是得了名臣良帅辅佐,十年之内,可能为东南之霸。那孔瑶是因伱孔家之人牵连,才致衰命缠身。如今解去,其威名必可辉耀四海。孔家主亦是术数大家,当能知此言真假。国师他可不会妄言——”
孔厉一怔,遥遥远望东面。之前不觉,此时却依稀看的明白,仿佛有一片赤红云霞,向东面漫卷而至。
名臣不知是谁,这良帅必定就是指的孔瑶。
再看摇光,果然是灿烂洁白,无一点黑灰之气。
心中抽紧,孔厉却又觉不对。那宗守即便是胜,也该躲不开杀局。怎会是如此局面?
自己有道儒两家为援,陛下难道就毫无顾忌?
却听高若悠悠道:“今日夜间,还有消息。道灵穹境一套真武七截剑阵,七千紫麟焰枪骑,在辉洲全军覆没。只是还未经证实——”
话音未落,殿中就传出一声哈哈大笑。众人以目望之,正是方才说话的孔家青年。
第六八四章 道极之议
当无极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是两眼茫然。
眼望四周,四面都是绘着道家经文的光滑石壁。
恍惚了刹那,无极才发觉此处,应该正是他在道灵穹境的洞府。
可为何自己会在这里?
此时他不该是在那辉洲,准备率七千紫麟焰枪骑,准备攻灭那宗守的血云骑军的么?
皱了皱眉,无极才发现自己体内的元魂,是极度的虚乏。
四肢肌体,也是有些虚弱,仿佛是许久都没有活动过了。
灵念一动,无极便已知缘由。这是他安置在自己洞府内蕴养的的第二元神,还有备用的肉胎。
不由是皱了皱眉,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能使第二元神在这时清醒,除非是自己的本体,已经消亡——
第一时间,无极心中是无比的怒!到底是何人,敢下此毒手?
他此时人虽还在,可本体亡后损失之沉重,却不啻于死了一般。
一半的元魂寂灭,直接就使他近千年寿元,损毁近半。
而这具肉胎,虽是以本身血肉,培育而成。可要想达到以前,那种完全灵肉合一的地步,只怕几百上千年都是不成!
他是道灵穹境的执事之一,哪怕是魔门要对他下手,也需仔细思量。
又到底是谁,如此大胆,不惧道灵穹境的报复?
更何况,在他手中,更有支足可攻城灭国的骑军!
思念一转,无极的脑海之内,便掠过了一个人的名字——宗守。
只有这一位,才不会畏惧道灵穹境。也只有此人,才有动手的理由。
那么他统辖的那七千紫麟焰枪骑,此时是否还在?
心中一紧,无极再坐不住。直接起身,往门外大步走去。
而甫一从洞府内出来。无极就感觉今日道灵穹境的气氛,是怪异无比。
以往是祥和安宁,可今日诸多弟子,或是匆匆奔走,神态忧虑焦灼,或是义愤填膺,纷纷议论着。
一道道目光,向他望过后。有同情怜悯的。也有愤恨轻视的。
无极心中再次一沉。御空而行。不出片刻,就到了一处广大石殿之前。
殿名道极,当无极踏入之时。边只觉这里的气氛,更是森冷沉重,近乎凝固。
道宫之主无墟子。正是眉头紧皱着,坐在那上首。
旁边还坐着十几人,都是此时道灵穹境中的长老执事。
潇湘子亦在其列,只是此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冷傲。而是神态谨小慎微的,坐在了最下手。
“那辉洲岛,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我那本体,又为何陨落?”
无极一踏入,便直接询问。本就不解。自然要问,理直气壮。
殿内众人互视了一眼,都是默然。不过却也有几位,与无极颇为交好,开口解释:“那宗守大胜夜魔,在七霞山巅,将我穹境明惠真人与七位真武剑士。一同斩落!之后是夜奔数千里,无极伱那本体,与七千紫麟焰枪骑,都全数覆灭。”
无极眼皮一跳,早知是如此结果。可此时听来。却仍觉是心惊。
七千紫麟焰枪骑都阵亡了?还加上明惠真人与一套真武七截剑阵。那随行的玄同二宗之主,只怕也凶多吉少。
对于道灵穹境而已。虽非是天塌下来,可也是这几千年来最大的噩耗。
道灵穹境的六阶道兵,历年积累,总数也不过一万五千之数。这一次,就损失近半!
更心神恍惚,其实虽远隔万里,他与本体之间,也仍有些心神感应。
此时被人体内,脑海之内就浮起了一幅幅画面。数千铁骑如狂涛拍岸,却都撼动不了,那个有如擎天之柱般的瘦弱人影。
“如此说来,我无极这次是为我道门之事捐躯?”
一句话,使这石殿之内,几位虎视眈眈中的长老执事神情微怔。无极接着又问:“那宗守是孤身挡我七千紫麟焰枪骑?怎么能挡得住?七千骑又怎会全军覆灭?”
说这句话,可非仅仅只是为自己开脱,是真的疑惑。
即便战不过,也能分散逃走。六阶武修,尚不能御空而行。可那玄焰金麟兽,却可日行万里!
坐于附近的盟友,却立时会意:“因当是宗守独自阻了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