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根本不需要回答,杀王滩与阔连海子有没有敌军,以及几十万大军的安危,根本轮不到我们操心。我们要是对这些事太热心了,指手划脚地给军团长们添烦,托斯卡纳亲王肯定不会高兴的。”张凤翼不以为然地道。
梅亚迪丝俏脸绯红,凤目大睁地瞪着他道:“凤翼大人,你是一个自私的人,你只顾你们师团自己的利益,一点也不为大局着想。枉我昼夜急行军追赶你们,害怕你们孤军深入没有后援。原来你们早打好了如意算盘,却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张凤翼沉下脸来,绷着嘴唇道:“别苛责我,这里有二万多弟兄,装备极简陋,也没经过充分训练,我们只能量力而为。”
梅亚迪丝不说话,只轻蔑地看着他。
片刻,张凤翼终于忍受不了那目光,突然狮子般地回视着她道:“好了!别装作不知道,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我们没理由不想办法自保,我个人被陷害没关系,却不能让弟兄们因为我而糊里糊涂地送命!”
梅亚迪丝俏脸一下子煞白,紧咬着下唇迟疑地看着他道:“什么阴谋?你在说什么?”
张凤翼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他转开话头道:“话又说回来了,我是什么人?我只是个小小的千夫长,几十万大军的死活关我屁事!那是托斯卡纳亲王与军团长们的事。他们派我们师团做先锋,我们按照命令不折不扣地完成了任务,从那一点来说,也责怪不到我们头上。”
梅亚迪丝的心绪彻底乱了,她满面酡红,侧过脸避开张凤翼咄咄逼人的目光,只低声追问道:“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太冤枉了,根本没想凑热闹,无妄之灾却当头落下,带累了整个师团跟着我倒霉!”张凤翼有点负气地道。
梅亚迪丝默然半晌,歉疚地柔声道:“凤翼大人,说到底这件事是因我而起,你要怪就怪我吧,别和他们一般计较。”
张凤翼冷笑道:“哈!计不计较的选择权可不在我,不过只要你的那个夏洛特有兴趣,我总要陪他玩到底的。”
“夏洛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别瞎说。”梅亚迪丝抬头辩白道。
张凤翼目光灼灼地审视着梅亚迪丝,彷佛要将她看透,梅亚迪丝纯净的眼眸坦然的回视着他。他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直看着,梅亚迪丝终于受不了了,她侧过脸去避开他灼灼的目光,俏丽的脸颊悄悄漾起了淡淡的红晕。看着那白天鹅般羞涩低下头的梅亚迪丝,张凤翼感到自己再也强硬不起来了,一瞬间,他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湖边一片静谧。
半晌,张凤翼甩甩头,失笑着道:“蕾大人,咱们这是干什么,你是来帮我们的,那次会议只有你不看笑话,对我们慨然相助。我这个人真不识好歹,把怨气都洒在好朋友身上,大人千万别介意才好。”
梅亚迪丝抬起头来展颜笑道:“是我不好才对,你们也有难处,我太苛责你了。不过我是把你当成朋友才说那些话的,希望你也别和我计较。”
张凤翼伸出手笑道:“好了,让咱们握手言和吧!等你见到夏洛特师团长,也替我向他好好解释解释,就说他完全误会我了,咱们只是普通朋友,我这个人还有点自知之明,从来没敢胡思乱想,请他别再和我们师团为难了。”
梅亚迪丝没理他伸出的手掌,低头用靴尖踢弄着地上的石砾,口中淡淡地道:“没有胡思乱想最好,我也怕你误会了。”
张凤翼心中纳闷不知什么地方又说错了,他把伸出的手指向林外,脸上若无其事地笑道:“蕾大人,大家都还在林外等着呢,咱们还是别让大伙等久了,让我领你们去见我们师团长吧,斡烈大人见到你们一定会惊喜万分的。”
第三集 第七章
阿提拉俯身跪在精美的丝织地毯上,额头贴着毯面,大气也不敢喘,心中打鼓般彭彭直跳。
从他进帐跪在这里接受质问开始,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快两炷香了,没有得到允许他不敢抬头乱看,虽然他不知道坐在上面质问他的都是些什么人,不过他知道这座由三百六十五匹纯黑色健马拉动的金碧辉煌的巨型帐车是他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简直是移动的宫殿。本来他还打算对自己临阵脱逃的行径稍加掩饰,可一被带进大帐,那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威压立刻使他崩溃了,他把自己所知道的青黄岭战败的一切经过都毫无隐瞒地倾倒而出。
帐内一片寂静,那个低沉又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能肯定敌军是早就埋伏在那里等着你们,不是遭遇战?”
“肯定不是遭遇战!这伙敌人连我们要撤退的方向都一清二楚,在朝向捕鱼海子方向的路上设下埋伏,阻击我们撤退,这是连艾萨森酋长也没想到的。”阿提拉小心翼翼地道。
那个声音沉吟着又问:“嗯,你再想想看,攻打你们的敌军到底有多少人马?”
阿提拉迟疑了,“大人,当时是黑夜,情况混乱,营里到处都是敌军的长枪手,小人只顾与敌军厮杀了,实在注意不到这些。不过我想能击败我们四万多人的部队,无论如何人数也得超过六万吧!”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那个声音终于道:“好吧,你先下去吧!”
阿提拉长松了一口气,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匍伏着退出了大帐,自始至终都没看到帐内的人物。
大帐内的布置美观,从四周至拱顶都饰满了精美绝伦的花纹,一个雕镂精美的铜炉中燃烧着名贵的香料,散发出缕缕令人甜醉的幽香。帐中呈半月形盘坐着五个人,每人身旁的矮几上都摆满了鲜果、烤肉与美酒。不过没有人碰那些食物,帐内寂静如死,诸人都在等待为首那人发言。
居于上首中间那人面部长满浓密的胡须,脸形像刀刻般棱角分明,魁伟宽厚的肩头披着一袭黑亮的镶有钻石的水貂皮大氅,他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舒适地斜倚在靠垫上,手中端着金樽,悠然地品啜着美酒,像头正在打盹的雄狮,对周围诸人等待的目光漠不关心。
好一会儿,还是先前问话的那人打破僵局,开口说话了,“元首,微臣刚才听了那个逃兵讲述,觉得击败艾萨森的敌军兵力布置很耐人寻味,他们没有直接用全部兵力包围艾萨森,而是分两个地方歼灭,微臣以为既然已经占了出其不意的先机,敌军主将完全没必要再分兵而战,直接包围岂不是更好?所以微臣考虑敌军之所以这样做一定是兵力不足,敌军主将也许感到没把握全歼艾萨森他们,因此做了两手准备,先利用突袭让艾萨森他们逃散一部分,只歼灭没逃走的一部分,再分一部分在半路阻拦逃走的这部分。如能拖住他们等到大营方向全胜后援兵赶到就围而歼之,如实在无法拖住或大营方面不能尽快结束战斗,那就只有放艾萨森他们撤离,而敌军虽不能全胜也有所收获。”
说话这人两鬓已经灰白,眼角布满了细细的鱼尾纹,不过周身上下寻不出一丝老态,须发修剪的乾净整洁,盘坐时脊柱挺直,绝不歪倚,一双灰色的眼眸清澈有神,充满睿智。他穿一件洁白的丝制长袍,白绢缠头,是典型的古岚人装束,衣履纤尘不染,简单朴素,只有指间一枚杏仁大小的蓝宝石戒指显示了主人的品味。
“真是屈辱啊!他们战败身死没关系,却丧尽腾赫烈军威。微臣原想塔赫勒喀部在希瓦克河流域东征西讨,吞并了不少部落,应该有些战斗力,才建议元首把他们调过来,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元首,他们是微臣推荐的,这次战败微臣也有举荐失察之误,请元首降罪。”说话这人浓眉光头,气势沉毅剽悍,身着锁子钢甲,举动间宛如天神。他横臂胸前,低头向为首那人请罪。
诸人再次把目光转向为首那人,那人轻啜了一口美酒,眼皮微抬,嘴角下抿,漠然道:“谁犯下错误谁就要为过失付出代价,艾萨森丧我军威,就把他的领地拿出来分给有功之臣。把艾萨森调来是我亲自下的命令,这事和你没有关系,狄奥多里克,你还是认真管好你的骁骑军吧!”
被称为元首这人正是威震大陆的腾赫烈帝国元首勒卡雷,而请罪那人则是被誉为“雷之双翼”之一的骁骑军统帅楚.狄奥多里克公爵,军中都称他做“光头统帅”。
狄奥多里克再次俯身请罪,恭敬地低声道:“是,我的元首。”
勒卡雷放下酒杯,正身端坐,眼睛扫视着诸人,撇着唇角傲岸地道:“其实我并不介怀青黄岭之役的胜负责任。我只是想不明白,汉拓威人显然已知道我军主力驻于捕鱼海子,他们如果倾全力合围打一场决定胜负的大会战岂不是更好?为了蝇头小利而暴露先机实非明智之举。”
这时,坐在下首的另一人说话了,这人面容白皙,金发蓝睛,唇上两撇弯曲的胡须经过精心修饰,戴着饰有彩色羽毛的高筒形黑色毡帽,身着藏蓝色锦袍,绣满华美的花纹,腰间的皮带与弯刀都镶满宝石。浑身珠光宝气的色彩搭配统一而和谐,使他看起来高贵而有教养,没有一丝冒富气息。
他向勒卡雷深鞠一躬,开始发言,话声语调柔缓清晰,态度却不容质疑,“元首,这股敌军至少有一个师团,师团级别的部队调动,绝不会是孤立的行为。属下判断汉拓威主力一定已经离开要塞群挥师西进。至于封住青黄岭这一步确是一招妙棋,一下子扼住了咱们北归的退路,属下以为无论下一步如何行动,都应先把这股敌军赶走,以确保青黄岭退路的畅通。”
这人就是威名赫赫的骠骑军统帅卡尼梅德斯公爵,他出身显赫,卡尼梅德斯家族的先祖曾跟随勒卡雷氏东征西讨,为创立腾赫烈帝国立下不朽功勋。由于骁骑军与骠骑军这两个精锐军团构成勒卡雷军系的核心主力,所以狄奥多里克与卡尼梅德斯这两位统帅又被世人合称为“雷之双翼”。
狄奥多里克提出了不同意见,“元首,冬季将马上来临,草场都将枯萎,马匹与羊群将没有草料供应。既然敌军已经离开要塞,那就让我们与汉拓威人进行一场决定生死的会战吧!我军有六十多万,骑兵占大多数,拥有压倒性的优势,野战又是我军所长,这一战胜算极大。属下愿率领所部做为先锋,东进阔连海子迎击敌军。至于青黄岭那点敌军,兵力单薄,癣疥之疾,不足为患。我几十万主力大军一到,那小股敌军自然烟消云散。”
最先说话的白袍老人拊掌道:“元帅勇于求战的精神真令老朽感到欣慰,不过四十万毕竟不是个小数目,虽说我军数量与战力均强于敌军,但正面与四十万敌军硬碰实非明智之举,即使胜了也将是惨胜之局,我军势必将无力南下,所以老朽认为还是避敌锋芒为上。”
狄奥多里克皱眉道:“这次南征不比以往,我军集结了几十万部队,光营地就铺了几百帕拉桑,这么大的阵仗,岂能轻易瞒得过敌军。如果不打算与汉拓威军直接交锋,就只有各部分兵散开。依我看现在的形势分散了力量反而易为敌所乘,被汉拓威军各个击破。优希顿长老,你以为呢?”
那老人名叫尼古拉斯.优希顿,本是古岚帝国更西的一个小邦国的学者,因为仰慕古岚文明,求学于古岚的帝都大学,专修讲演术与历史,精通多种古文字。学有所成的优希顿作为古岚帝国的特派学者,游历各国,传授学问,一个偶然的机会,勒卡雷元首旁听了优希顿讲授的关于古汉拓威征服史的课程。从此,这个外国人成为元首特聘的客卿,他并没有正式的官职,但所有的朝臣都知道这个外国人与元首形影不离,他是唯一能自由出入元首寝宫的男人,所有帝国事务的重大决策都综合了他的意见。他多次拒绝了元首赐与的官职与爵位,在腾赫烈高层保持了一个超然的地位,圣卡林特的贵族们都尊敬地称他为“优希顿长老”。
优希顿正要开口,勒卡雷突然挥手示意阻止了他的发言,探身向最下首的一位年轻人问道:“伽洛尼,对于眼前的形势你怎么看?说说你的看法。”
伽洛尼.勒卡雷是元首唯一的儿子,元首锺爱备至,这一问显然是要考考他,所以所有人都停止发表意见,一齐看向伽洛尼。
伽洛尼王子脸上隐然有父亲的影子,却秀气得多,亚麻色头发,长圆的脸庞,微尖的下巴,淡褐色的眼眸明亮而多愁善感,这个美少年自幼随父南征北战,在军营中长大,多年的军旅生涯丝毫没有使他变得粗野剽悍,只为他增添了一种淡定从容的气度,从外表看他更像一个吟游诗人,绝想不到他竟会是腾赫烈最年轻的军团统帅。
他向勒卡雷微一躬身,柔声道:“父皇,儿臣赞同优希顿长老的意见,此次来袭的汉拓威一军团、十军团、虎翼军团,都是汉拓威军的精锐部队,实力颇强,硬打恐怕会是惨胜之局。至于狄奥多里克元帅对于分兵不利的担心,儿臣也十分赞同,但儿臣以为避敌锋芒并不必让各军团分散隐藏。”
“敌军为了寻找我军主力,势必几路大军一字摆开,并列而行,这样左右两翼定会向两边伸展太开无法快速来援。我军可收缩于捕鱼海子南端,让过敌军正面,倾全力突袭其一南面侧翼,以我军的战力,吃掉敌军一个军团当不是难事,那样汉拓威人的军心士气都会大受打击,几十万大军重新布置部队也非易事,我军或战或走都会处于有利地位。”
“王子殿下见解高妙,微臣叹服。”卡尼梅德斯拊掌赞同道。
这个策略满足了主战派与主守派两方的意见,而且可行性极高。
狄奥多里克挥手赞道:“高明,真是高明。咱们几十万铁骑攻其一翼当然胜券在握,汉拓威军若被卸了只胳膊还敢再较量吗?咱们哪里还用走避?咱们只需担心人头太多,杀来杀去杀到手酸也杀不完。”
勒卡雷始终下绷的嘴角难得地露出笑意,他向优希顿问道:“长老,你看可行吗?”
优希顿向勒卡雷躬身道:“王子殿下如此睿智,真是国运可期,老朽心悦诚服,就按王子殿下所言办吧,向东多放出斥候侦测敌情,大军向捕鱼海子南端集结。不过盘踞于青黄岭的敌军为数虽然不多,终是心头一患,还是尽快派支部队清理掉为好,也确保了退路通畅。”
勒卡雷低头思量片刻,道:“雅库特部与塔赫勒喀部交情最好,髡屠汗与艾萨森是换帖的结拜兄弟,他们这次带了七万骑兵参战,这两个部落的领地相邻,反正塔赫勒喀也没有实力继续保有领地了,若以塔赫勒喀的领地相诱,雅库特部一定会出死力的。长老,你意下如何?”
优希顿颔首道:“如此甚好,就派雅库特部去好了。”
※※※※
髡屠汗伏身跪趴在元首勒卡雷的金帐中,他长的又黑又胖,大腹便便,身上包裹着织满暗锦花纹的火狸皮袍子,肥胖的肚子松松的下坠,几乎贴到地毯上,像只巨大的癞蛤蟆。他的脸盘呈蟹壳状,脸色黑中透紫,粗大的鼻孔外翻,黑色的嘴唇粗厚,嘴角向下耷拉着,一双巨大外凸的牛眼,充满了混浊的血丝,眼神冷酷的像个死物,没有一丝感情。传说他每次出征都要随军带不少于三十名侍寝女奴,在出征不利掳掠不到女人时聊解燃眉之急。
勒卡雷端坐在丝毯上俯视着他,脸上却一副黯然神伤的表情,“大汗,想必你也知道那个噩耗了吧,你的义兄艾萨森不幸中了敌军暗算,在青黄岭上壮烈殉国。我知道你们希瓦克河流域部族之间一向不安定,他这一去不要紧,满部落十多万妇孺可托付给谁呀!”说罢摇头叹息、唏嘘不已,眼睛都彷佛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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