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担心了？”
灵芝见这小子还在嘴硬，便用手扳过他的脸说：“阿离，说话要诚实。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理解你话里的意思的。你把心里的想法告诉我，我才能更好地跟你相处。知不知道，嗯？”
傩离不怕别人跟他来硬的，就怕来软的。灵芝离得这么近，又是这样求和的语气跟他面对面说话。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别过脸去说：“知……知道了……”
见他终于妥协，灵芝便又问道：“刚才逛去哪里了？”
傩离并不太想回答，但碍于刚刚的承诺，只好答道：“去看看这庙里有没有西王母的使者在。要是被她发现我在这里就不安生了！”
“你好像老怕别人知道你的行踪，可你行事却从来不遮掩。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傩离很想说“要你管”，但为了避免再和灵芝起冲突，硬是忍了下来。灵芝也看得出傩离在忍耐，于是笑道：“难得你不回嘴，回家奖励你靠在我腿上睡。”
“谁稀罕！”
说是这么说，可一回到家，往被窝里一躺，傩离还是靠在了灵芝的腿上。这感觉绝对比躺在枕头上舒服，又软又暖，还能闻到灵芝身上淡淡的香味，傩离甚至舒服得哼了几声。
灵芝轻轻地摸了摸傩离的头说：“等你蜕好了皮，回到了天上，我大概也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了……”
傩离听这语气不太对，便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总是要走的，我也总是要嫁人的。现在我们可以这么亲密地在一起都是缘分。缘起自有缘散，将来各奔了东西，也不知是天涯海角的事了。”
今天阿八跟她提亲的事让灵芝有些感触。她总归是要出嫁的，至于将来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完全不由自己做主。就像阿八说的，与其嫁给素未谋面的人，倒不如自己选个熟悉的对象嫁了。知道了彼此的性情，以后的日子也知道怎么过。
傩离不满地甩了甩尾巴，道：“都说女人容易多愁善感，看来还真是不假。我才来这里几天，你就想那么远的事。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呢，你先担心眼前吧。将来你真有一天不得不嫁人了，我一定送份大礼给你。”
“神仙的话要算数。我可等着你这份大礼。”
“嗯！”
过了几天，终于到了除夕。各家各户都忙着宰鸡宰鸭，祭祖宗做年夜饭。这几天，灵芝家里也忙得不可开交，又是贴春联，又是放炮竹，还得送灶神，置天地桌。
傩离见了那么多请神送神的礼仪，顿时觉得这民间的习俗确实奇怪得可以。神仙哪有说请就请，说送就送的？灵芝见了就告诫他少说风凉话，入乡随俗，然后趁着他清醒的时候又拉他去帮忙做事。
李婶见傩离要来帮忙，哪舍得让他大冷天里把小手冻坏，只肯让他干最轻的活。傩离依照吩咐开始摆弄起了碗筷。不经意间看到墙上的贴着的灶神画像，他立刻就笑出声来。
灵芝问道：“怎么，你又跟灶神爷很熟？”
“在灶台上爬的，你们管叫蟑螂的东西，也要当神来拜吗？”傩离似乎无法理解人类这种畏神的心理。
“说多少遍了，你现在在民间，别把你在天上的那一套搬过来！”
傩离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人类的一生确实短得经不起多少折腾。那些能求平求安的噱头若能给他们心灵上带来平静也许就够了。这么一想，傩离便也真正地入乡随俗起来。
待到除夕夜，灵芝和傩离便跟李氏夫妇一起吃了年夜饭。杜仲果然今年也不肯回来过年，还好今年多了个傩离才没让场面太冷清。一桌子的鸡鸭鱼肉，李婶都想夹给傩离尝尝。可灵芝就是规定傩离不能吃荤，李婶也只好作罢。
等吃完了年糕和饺子这些填肚子的菜，李叔也开始端上刚烫好的黄酒来喝上一杯。这是杜仲专门从绍兴带回来的上等黄酒，送给李叔多少年了李叔也舍不得喝。今儿个高兴，他居然也舍得把这酒倒出来庆祝。
灵芝和李婶都斟上了一杯。傩离自称酒量不错，李叔也就给他也倒上。大家一起举杯同庆。灵芝想，反正他是水神，酒也是水做的，喝了也应该没什么关系，何况他还说自己很会喝，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吃了许久的年夜饭，大家收拾好碗筷就要在一起守岁了。李氏夫妇是一家，自然要回自己房里去。灵芝刚才多喝了几杯，酒量也不是很好，头于是就晕晕乎乎起来。李婶为此特地准备了一碗醒酒汤嘱咐傩离一定要喂灵芝喝下。可惜傩离扶着灵芝回了房就忘了有这回事。大冷的天，他实在不愿意再往冷的地方钻。
灵芝有个坏毛病，就是喝醉了以后容易发酒疯。一发酒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有一年，她爹让她多喝了几杯，她差点烧了整个房子。今年，她又喝多了，也不知会搞出什么花样来。
现在还一无所知的傩离仍依照平时的就寝步骤准备进被窝睡觉。可惜，灵芝的酒劲一上来，顿时就睁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傩离的衣襟，随口道：“红罗帐……暖纱床……美人儿……坐边上……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也进了淫书里了？”
“淫书？”傩离乍听这名词还不太清楚是什么，但见灵芝眼神如此暧昧不清，脸色又红得如此不像话，怎么看怎么不纯洁。
灵芝根本没理会傩离的话，自顾着说道：“不对！不对！淫书都要这样开头，一个深闺里的小姐……一个没落的王孙公子……两个人好巧不巧地碰上了……然后……然后就这个那个了……哪本淫书上会写小姐遇上了个长蛇尾巴的神仙，真真可笑！哈哈哈……”
傩离知道灵芝现在醉得不清，但又好奇地问道：“‘这个那个’是那个那个？”
灵芝邪恶一笑。这可是他自己问的，可不是她灵芝逼他问的。为了能好好回答这个问题，灵芝觉得自己怎么也得来个身体力行才行。这时，她突然又感到不太对劲。这第一步是怎么开始来着的？想了半天，她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关键性的记忆。古人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原来就是这种苦闷！
既然还没灵活掌握，那就要及时温故而知新。灵芝跳下 床来，就朝床底下钻去。傩离见了很是不解，待见她从床下抽出几本没封面的书册来，倒是好奇了一番。
“这是什么书，怎么没有封皮？”
“傻子！亏你活了一万多年……连这种书也没见过……人间极乐之事都在里头……你不看可会后悔！”
傩离听她这么一说，突然有些不服气起来。一个黄毛丫头都敢说他没见识，他倒要让她好好见识见识。翻开第一本书，傩离才知道这书叫《肉蒲团》。待仔细研究上面的内容，他才明白这是一本教人类如何进行他称作交尾行为的教科书。看了其他几本，内容都是大同小异。
灵芝见他翻书的速度如此之快，只道他是囫囵吞枣，于是责备道：“这书岂是你这么翻就能看得懂的？我琢磨了多久才……才……才看明白一点。你别……别告诉我你都懂！”
傩离不屑地说：“不就是交尾吗，你们怎么搞这么多花样？而且，你们的发情期也够长的，做这么久不烦吗？”
灵芝听了顿时想吐血。她十二万分肯定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异类，继而清楚地了解到自己绝对不可以为了一己之欲就丢了整个人类的脸面，搞出什么人兽大战的笑柄。扯回自己的收藏品，然后小心地放回到床下，灵芝决定不再跟傩离讨论任何关于交尾的话题。
傩离见灵芝有些生气，便试探性地问道：“你难道很想……很想交尾不成？”
“呸！你……你……你，你这神仙怎么当的，满脑子龌龊思想。谁想交尾了？我又没尾巴，交什么尾啊！”
灵芝说完还踢了傩离一脚。这一脚还正踢在傩离心口，算是名副其实的窝心脚了。傩离被踹得急了，便抓灵芝的脚，生气地说：“我看你才龌龊呢！在自己床底下藏淫书，这按你们的话来说就叫做闷骚！”
“闷骚”这个字眼从傩离口里说出来不知怎么就滑稽起来。灵芝听了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后来不管傩离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就记得闷骚这个让人捧腹不止的字眼在脑子里不停地徘徊。
等到新年的曙光降临到她房间里时，灵芝终于肯睁开睡眼来看一看她昨夜闹过的案发现场。她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脱得只剩下肚兜，可绣花鞋不知怎么还穿在脚上。身边的傩离似乎更惨，全身衣服差不多就被剥光，几乎是光着膀子在睡觉。
此时，灵芝非常庆幸他的身体构造不一样，不然真要羞死了。这怎么看怎么像淫书里以下省略几百字后空行换段重新开始写起的内容。
为了安全期间，她还仔细检查了一遍床单，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才安下心来。这绝对是她过得最糟糕的除夕夜。不知这新的一年是否还有这样过下去……
第11章 神仙的八卦
急忙穿上衣服，灵芝捂着宿醉的脑袋直喊头疼。她这副样子别说出门了，下床都很困难。傩离被这动静吵醒过来说：“你酒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李婶没给我准备醒酒汤吗？”
“……好像有这么回事，我忘了……你喝醉了真难伺候，一会儿说冷一会儿说热，还要扒我的衣服。我身上到处都是被你抓伤的痕迹。你看！”
傩离很大方地展示着灵芝昨天造成的恶行。可这样暧昧的痕迹谁看了都得脸红。灵芝想坏了脑袋也想不起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剩下邪恶思想让她羞得无地自容。她唯有一下子钻到被窝里拒绝接受事实。傩离以为她想抵赖，还一个劲地拽她出来。这个原本应该平静的大年初一的早晨就在推推拉拉中度过了。
过年是睡懒觉的好借口。李氏夫妇破天荒地起迟了。灵芝只好亲自去烧新年第一顿饭。正月初一到初六，大家可以什么事都不干，甚至不开灶，食物都是现成准备好的。可灵芝受不了一直吃冷盘，一大早就把灶给开了。
前几天刚办的年货里有些炒货和蜜饯，傩离吃了一口就停不了嘴，差点把这些招待客人用的食物全吃光。再加上昨天吃了很多油腻的东西，今天早上一起来，他就嚷着口干，连觉也睡不下去。灵芝只好煮了些稀饭配上榨菜和豆腐乳来调节他嘴里的味道。
“你老说不用吃东西，一吃就停不下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明明很贪吃啊！”
傩离夹了块清爽的榨菜放进嘴里说：“我是不用吃东西。但好吃的话谁不爱吃？”
“你们仙境不是有琼浆玉液什么的吗？那些美食都吃过了，还贪吃起民间的食物？”
“你以为琼浆玉液就好吃吗？神仙又不用调味料。天上的食物除了香以外根本没味道。再说，吃了东西就会长大，我最不想长大。”
听到这个答案还真是意外，灵芝马上道：“你都一万多岁了，还不想长大？说出去不被人笑死！”
“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你现在不就在吃东西，不就在长大吗？难道你又想开了？”
“只吃这么点食物不会怎么样的！”
灵芝算是明白了。傩离说他不想长大，果然从身体和心理上全是小孩。任性得如此彻底，又爱耍赖，这可真是让人头疼！
“阿离，你这性子是怎么让你的手下都信服你的？你当上水神难道就没什么事要做吗？”
“管理这种事看似很难，其实也很容易。只要懂得怎么平衡和分配权利，其他都好办。”
看他说得如此轻松的样子，灵芝觉得有些不靠谱，于是就问道：“去年一整年，天气都那么反常，是不是你疏忽大意造成的？”
傩离咽下了一口饭，犹豫着该不该回答。这种仙家之间的事似乎不太合适告诉凡人。灵芝见他为难的样子便说道：“要是说不得就不要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吴洁跟我闹脾气而已。”
灵芝乍从傩离口中说出其他女子的名字十分纳闷，忙问道：“吴洁是谁？”她其实也很想问问他梦话里的小灵是什么身份。
“你们民间管她叫青女。她是吴刚的妹妹，广寒宫里专司降霜洒雪的仙子。她一弹七弦琴，人间就会降霜落雪。我那天把她惹毛了，她的琴一不留神就多弹了几下。”
“好啊，原来你还是罪魁祸首！她这多弹几下，人间不知道遭了多少灾难。亏你说得这么轻巧！”
灵芝都想在傩离的屁股上打上几下来消消气。可傩离却仍一本正经地说：“为了这件事，我已经代她向玉帝领罚了。要不然，我现在也不会这么弱。”
原来傩离现在毫无仙法还有这层原因在。灵芝又不服气地说：“肯定是你说了人家姑娘什么不是，所以才让青女出了差错！”
“我哪有！是她……算了，不跟你说……”
这吞吞吐吐的样子，灵芝觉得可疑得很，便不依不饶道：“哦，我知道了。人家青女看上你了，你没看上人家，是不是？”
“……”
傩离没有第一时间反驳上来，灵芝便知道自己猜准了。想来他变回原来的模样一定是异常俊美，被天上的仙子们看上也是在所难免。可问题就出现了！
灵芝纳闷地问道：“说到底，你们神仙能不能谈恋爱？要是不能，为什么河伯却能娶媳妇？而且，每年都要人把好端端的姑娘推到黄河里去？”
虽说古时候出了个西门豹来制止这种“河伯娶妻”的行为，但这样的祭祀习俗仍然没有断绝，以至于连这个离黄河千里之遥的小镇也知道这件事。
灵芝似乎把话题扯远了。傩离听了却是皱着眉说：“冯夷怎么从来没跟我报告过？他已经有姐姐了啊……”
这个冯夷指的就是河伯。当年他娶了伏羲的女儿宓妃，闹出了一连串的事。傩离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即使傩离现在是水神，依然对自己这个姐夫毫无办法。
灵芝越问越迷糊。他们这些神仙之间的事似乎比想象得要复杂。而且听傩离的口气，河伯似乎真的有老婆。莫非神仙真的可以娶妻不成？
这些问题傩离全没正面回答，而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这个时候，他看起来老气横秋得很，就像个小老头。不过，能看到傩离为正事烦心的时候，灵芝至少不用担心他是个没用的神仙。
吃完早饭，灵芝开始为明后天的拜年活动做准备。边水镇并没有灵芝的亲戚，杜仲也是年少时候从外地定居到这里的。至于她的本家，她爹从来没跟她提起过，她也就不清楚。要拜年的对象，就是那些平时照顾过她的街坊邻居们。这是每年的惯例，而且还能讨到红包，何乐而不为？
但忙到一半，灵芝突然想起上次答应张纤纤去姐妹会的事。虽然说她一点儿也不想去，但言而有信总归是要的。等忙了家事，灵芝就跟傩离说要出去。
“上次那个女人你不是很不喜欢吗，为什么还要去跟她见面？”
灵芝叹了口气，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有时候不喜欢的也要去做。人就这么活着的。所以我们才羡慕你们神仙逍遥自在。好了，你好好睡吧。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傩离觉得灵芝的表情有些无奈，话里有些苦涩。如此看来，人类确实生活得挺辛苦，几十年的寿命要被这么多繁琐的事所包围，对灵芝的同情倒更深了一层。
他从脖子上解下条项链坠子放到灵芝手上说：“这个拿去。戴上它，你一有事，我就可以知道。”
这坠子其实是两颗尖锐的牙齿，周围用翠绿的古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