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柜台的时候,我跟老先生打了个招呼,“嘿,老先生。我回来了,买了瓶威士忌,您要不要来点儿暖暖身子?”
老先生倒是不客气,点了点头,“谢谢你,石……”说着话儿从身后取出个杯子。
我从纸袋子里拿出那瓶酒,拧开瓶盖给老先生倒了一些。
大概到大半杯的时候,老先生摆摆手,“OK。够了,再多就不是暖身子而是酗酒了。”说完,他看着我拧上瓶盖,又说,“你眼光很不错啊,这种牌子的威士忌有一种天然的烟熏麦子的味道,你们东方人很少会有挑这个牌子的。”
我笑了笑,虽然老先生说的是实情,但是多少让人听了觉得太过于直白有些不舒服。国内的人习惯了含蓄地说话,这样的话是绝对不会说的,这可能就是文化的差异,在美国人的眼里,这样说话没有褒扬也没有贬低,仅仅只是一个正常的评价而已。但是听在国人耳朵里很可能不是如此。而且,西方人的很多东西到了东方的确会变味儿,比方说说红酒和白酒,我说的当然是干红和干白,之所以被称为干红干白就是因为采用葡萄原汁酿造并且在酿造的过程中将糖分全部去除了,可是东方人喝起来的时候往往要加上雪碧或者可乐,的确,如很多人所说的那样,要好喝了一些,但是加了碳酸饮料又会让酒重新有了糖分,并且其中的二氧化碳还会破坏酒液中丰富的氨基酸。这样一来,实际上就跟普通的葡萄酒没有区别了,根本不必费心去喝什么干红。
即便我已经有了这样的认识,但是习惯使然,听了老先生这么直白的话还是多少心里有些疙瘩,“东方人喝威士忌的时间比较短,多数人还处于跟风的状态,不是太注重酒本身的味道而是注重环境和气氛,这也是比较正常的。”
老先生翻了翻眼睛,“孩子,我觉得你好像身上带着一股怨气,这样不好。要阳光一些……”
我一愣,不知道老先生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一句话。看看他,他已经悠然自得的开始品尝手里的威士忌了,并且还微微的点头赞叹,大致是夸这瓶酒不错的意思。
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于是我便将酒重新装回到纸袋子里,打算转身上楼了。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这个世界便有了光。上帝说,要有爱,于是他的仁慈之心便遍布这个世界。孩子,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诺亚方舟上,上帝让诺亚将每种动物带走了几只?”
老先生的问题很奇怪,不由得吊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回过头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位老先生。从头到脚看了不下三遍,无论如何都是个普通老者的样子,昏昏欲睡甚至有些眼屎迷离的双眼,配以昏暗的灯光,以及那颇有点儿殖民色彩的高高地木质柜台,还有柜台后那象征着三四十年代风格的钥匙架,不管怎么去观察,这个老者都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开旅店的老者。可是。他为什么会说我身上带着怨气,并且突然问起这样的一个问题呢?
不过,诺亚方舟的故事我是知道的。这是《圣经创世纪》里地一个故事,说的是亚当夏娃偷吃禁果被上帝降罪到人间,亚当活了九百多岁才死去,留下了无数子女,之后,该隐诛弟,人类开始自相残杀,上帝觉得这样的人间太丑恶了。
可是却又有怜悯之心。因此找到了一个叫做诺亚的人,告诉他七日之后就将水淹整个世界,让诺亚在七日之内用哥斐木造出一支方舟。将世界上的动物选择出洁净的畜类带走七对,不洁净的畜类一对,天上的所有飞禽各七对,最终世界上只有诺亚一家以及被他带走的动物活了下来。
可是,这个故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洁净的畜类七公七母,不洁净的畜类一公一母,飞禽七公七母,这就是上帝让诺亚带走的份额。”虽然想不明白,但是我依旧老实作答。
老先生又喝了口酒,点点头。“为什么鸽子是和平的象征,而乌鸦则被认为是不幸的象征?”
“洪水退去之后,诺亚打开方舟上的窗户,放出乌鸦,让乌鸦去看看地面上的水退了没有。可是乌鸦一去不返……七日之后,诺亚又放出一只鸽子,鸽子看到遍地是水,飞了回来。再过七日,诺亚再次放出鸽子。鸽子衔回了一根橄榄枝,所以鸽子和橄榄枝后来就被看做和平的象征。”
老先生再次点了点头,“看来,你对于《圣经》里的故事还是比较了解了。既然你也已经复述了一遍了,你对于这个故事有没有什么感悟?”
我依旧迷惑不解,平时转的飞快的脑子也实在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搞不懂这位老先生到底想说些什么。这个故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况且,老先生跟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能知道我什么事情?难不成不止中国有算命先生或者半仙之类的人,美国也有?
缓缓的摇了摇头,我坦然的说到,“很抱歉,老先生,我并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含义。”
老先生笑着说到,“叫我腓力,这是我的名字。”
我一愣,腓力,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其实若是换在平时,不管什么名字我都回觉得正常,但是既然这个老腓力跟我说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就不由得我不多想想了。腓力……好像是十三门徒其中的一个,难道真的这么邪门?朱世灿说的我是上帝选中的人,所以耶稣派来他的门徒?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然后轻松的一笑,谁都知道这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嗯哼,腓力,我并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含义,或者准确的说是我不清楚这个故事对我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腓力笑着摇摇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还冲我晃了晃杯子,“不如坐下来我们一起喝杯酒。”
看来这个腓力的确是有话要跟我说了,虽然还是很奇怪,不过我这个人一向有点儿对于未知的事情刨根问底的习惯,于是干脆大大咧咧坐了下来。
“抱歉,我要先打个电话。”说着,我拿起柜台上的内线电话,往自己的房间里拨了一个,“嗯,我在楼下跟老腓力说会儿话,你先洗澡吧,看会儿电视,我一会儿上来。”
“老腓力是谁?”楚楚显得很奇怪。
我苦笑一声,我心里的奇怪只会比楚楚更多不会减少。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解释的时候,“就是坐在门口的那位老先生。”说完我直接挂上了电话。
拿出纸袋子里的酒瓶,我干脆把纸袋子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拧开瓶盖子,对着瓶嘴就给自己灌了一口。果然如老腓力所言,这种威士忌有一种淡淡的烟熏麦味,若不是这么大口的灌下去,我也不一定能够发觉。一口酒下肚,整个胸口都暖了起来。
“好了,老腓力。你说说看,这个故事对于我,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老腓力很神秘的摇了摇头,古怪的笑笑,“我亲爱的孩子,你一定是知道的。”
搞什么嘛,怎么一个个都像是高人一般,那些江湖骗子最喜欢这样了。故作神秘状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可是等你掏出大把的银子,他就会说拼着折寿也要为你解决这个问题。我开始怀疑地看着眼前的老腓力,无论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会是那种仅仅是为了骗钱的人。
见我不说话,只是打量着他,腓力又说,“有的时候,其实人生很简单,一切都很简单。从问题到答案。都那么简单。但是。往往人们不愿意去用正确的答案来回答问题,这才是症结所在。我们都知道自己所做地是否正确,但是往往即便知道自己错了。却还坚持往前走着……”
怎么听老腓力的话中都有话,这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可思议。而且,他说的这些,虽然我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是又好像隐隐觉得跟我的确是有点儿关系。
不过听完他这番话,我还是笑了笑,“呵呵,老腓力,不要故弄玄虚,为什么不用正确的答案去解答问题呢?非要选择一个错误的答案。不是给自己添麻烦么?没有人会那样做的。那样做的不是傻瓜就是笨蛋,幸好,我不是那种人。”
腓力神秘的笑了笑,“哦?是么?”他又端起杯子,这次却没有直接送到嘴边,而是跟我的酒瓶子碰了碰,示意我一起喝点儿,我举起了酒瓶,他才将杯子放到嘴边。喝了一大口。“你真的不会那样做?”
我越发地肯定老腓力的话里一定有所指,而且,十有八九指的就是我心里一直纠结的那件事。可是,他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呢?这件事,我自信即便有人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全部,所谓管中窥豹见一斑而见全豹在我这儿是行不通的。因此老腓力完全没有理由知道这件事,可是,他字字句句分明是冲着这个来的。他到底想说什么?
“哦,我想我不是傻瓜,也不是笨蛋,我不会舍近求远的去用错误答案来回答问题。”
老腓力突然伸出手,“你有烟么?石!”
我掏出一盒在国内买的烟,递给他,想看看他的反应。其实我身上还有一盒美国人比较习惯的万宝路,但是我想看看老腓力究竟是不是抽的惯中国的烤烟。如果抽得惯,那就能说明一些东西了。
可是老腓力看到我的烟,摇了摇头,“这是你们中国很好的烟,中华,我听说过。可是,我抽不惯这样的烟。你能不能等我一会儿,我出去买盒万宝路。”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作假,我知道这轮的试探完全无效,不过这还是不能说明老腓力没有在国内呆过,多数老外即便在中国呆了一辈子,还是只习惯抽生烟丝的烟。
我拦住了老腓力,将另一个口袋里的万宝路递给了他。老腓力抽出一支,美美的点上,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想了想,既然坐下来了,那么就把话说透点儿算了。看老腓力的样子,他是不打算说出什么的,非要等着我自己开口。我可不想在这儿坐了半天,却还带着满肚子的疑问上楼。
于是,我定了定神,看着老腓力说到,“你问我关于那个故事,是想告诉我上帝是仁慈的,即便人间的残杀和斗争已经让他深深的厌恶了这个人类的社会,他却依旧用仁爱在关怀这个世界。即便决定了要摧毁世界,却依旧给了人类和各类动物重新发展的机会。所以才给了诺亚一条方舟,并且让他将所有的动物都带上足够延续后代的数量,还有那些植物的种子……”
老腓力点了点头,“有些接近了,但是还不是全部。”
“那就麻烦腓力,你,给我解释一下吧!”
腓力又笑了,双眼很浑浊地看着我,微微摇头,又拿起杯子,将杯里的酒全部喝完。“我说了,我亲爱的孩子,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明白,你很聪明,不是么?只有绝顶聪明的人才会有你这么清澈的眼睛。你这么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我说了,人类往往如此,明明一切都知道,却还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我眼睛直视着老腓力,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双眼浑浊的老头子不简单,“你是想说,做事情要留些余地,不能太彻底?”
老腓力笑了,“好了,我的孩子,你应该回去了,刚才那个打扮的很可爱的女孩子,一定等你等的很辛苦了。”说完,还冲我眨了眨眼睛,“不过,那个女孩子可是个大明星哦,你要小心一些。”
第三卷 风云突变 第四十九章【告别洛杉矶以及与楚楚的最后一次见面】
这个该死的美国老头子,他什么都知道,却还瞪着一双看上去迷糊的双眼坐在柜台后边。
不过,从老腓力最后的反应,我知道,他就是想逼我说出那番话。
因此,我心里的疑惑也算是解答的差不多了,唯一剩下的,只有关于老腓力的身份而已。
“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我叫腓力!”老腓力挥挥手,似乎很疲倦的样子。
我知道无论我再如何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看到他那神秘叨叨的样子,还真有点儿中国那些半仙的架势,我也就懒得跟他多说了。
把两杯已经冷却了的咖啡在老腓力这里的微波炉里稍稍的热了热,我便起身离去了。
走到楼梯上的时候,老腓力唱起了一首曲调很悠扬的歌儿,我仔细的听了听,歌词大致的意思是说,“要懂得爱,要知道如何去爱,每个人都需要爱。往往走得太远会很累,经常停的太久会懒惰,只有走走停停,才是生活。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城池,城池的中央就是自己的上帝。要懂得在最紧要的关头放手,这是每个人都明白的道理,可是没有人能够做到……”
我左思右想的回味着老腓力歌词里要表达的意思,回过头去看他,却发现他已经锁好了大门,转身走到那个钥匙架的后头的小房间里去了。
呵呵,神秘的老头子,神秘的旅馆,神秘的外国算命先生。
开了门,楚楚立刻站起来迎上来。
“咖啡都凉了吧?”
我扬了扬手里的咖啡,“你摸摸看?”然后微笑着看着楚楚摸了摸。“还热着吧?”
楚楚接了一杯过去,“嗯,还是你从前的口味,拿铁……”喝了一口后她说,“你的习惯总是很难更改。对了,你怎么会跟楼下那个老先生聊起来的?”
我笑了笑,也打开咖啡的盖子,喝了一口,“那位老先生很奇怪,就像是个算命先生似的,跟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又邀请我坐下来聊聊,反正没什么事情,就跟他聊聊吧。”
“说了什么?而且美国怎么会有算命先生?”
我跟楚楚一起在沙发上坐下,各自捧着咖啡慢慢的喝,“说是算命先生只是一种措辞,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我跟他素未谋面,不过是因为到这儿来住才有了交道。倒是没想到他能够看穿我心里一些东西,说不得就是老人家的经验吧。总之有些怪怪的……”
楚楚也笑笑,“居然还买了瓶酒。嗯。还喝了不少。怎么样?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不好受吧?”
我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的确有些不好受。”
“那你就该想想。你身边的那些人,或者是你的对手,包括白大少在内,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人,总是被你看穿,并且你总能拿捏到他们的那根最敏感的筋,他们是不是也会觉得难受了……”
我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楚楚,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了,她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深奥的话?
“呵呵,好了。不要再跟我打哑谜了,刚才跟那个老腓力打机锋已经很废脑细胞了,回到房间里你还跟我这样。怎么今天一个个都挺奇怪的,都有点儿算命先生的潜质?”
楚楚笑了,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咖啡,并且将我手里的咖啡也放在桌上,身体往我身上靠了靠,手指在我胸口轻轻地划动,“真喜欢这样的夜晚。能够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靠在你的怀里,享受一杯咖啡。”
我不说话,只是伸出手将楚楚揽住,眼睛飘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楚楚推开了我,指着茶几上那两杯咖啡,“石磊,你现在告诉我,你知道这两杯咖啡哪一杯是刚才你喝过的么?”
我歪过身子,仔细地看了看,比较了一下两只被子边缘那隐隐约约被嘴唇压过的痕迹,找了一杯嘴唇痕迹大点儿的,端起,“这杯是我的……”
楚楚看看我,又看看咖啡,幽幽地说,“唉……你太聪明了,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的聪明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我随意的笑了笑,喝了一口咖啡,余温还在,“好了,不管好事坏事或者你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现在不早了,你该去洗澡了。不过呢,我的建议是你回家……”
楚楚笑了笑,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