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重型盾,守军的底气似乎受到了鼓舞,城墙上再次站满守军,缩头缩脑地躲在竖起的重盾后。
又是一排弩箭飞来,狠狠地扎在厚实的盾面上。
挡住了!守军不禁庆幸加嘲笑,敌人似乎黔驴技穷,企图捡便宜的攻势嘎然而止。
强弩的指挥是公孙文远,他看到了守军的嚣张,城头上舞动的旗帜是对他的戏弄,也是挑衅。
“换脚踏弩!”公孙文远冷冷地下达命令。
无声机械的动作中,一张张更大的强弩被吊上楼塔,伴随之的还有三支为一捆的粗大弩箭,仔细观看,这些弩箭的箭镞很特别,均是奇特的三菱状。
“哟――嘿!”弩手蹬踏开弦的吼声嘹亮,整齐如一人。
躲在重盾之后的守军好奇而疑惑不解:“他们想干什么?”
“不会是给他们的箭矢下咒语吧?”
“别乱讲,听说只有他们的上将军才有这样的本事!”
纷纷的议论声中,守将怒喝制止了士兵们的胡乱猜测。
“注意防箭!”守将惊呼,可怕的弓弦震动声顺着北风传入了他的耳朵,这一次的动静明显比之前的都要强大,他迟疑着是不是该蹲下躲避。躲避也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只不过对士气的打击严重,而且下蹲容易,再想让士兵们站起恐怕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采用。
弦声过,追声的弩箭转瞬即至,与密集的重盾激情相撞,炸起无数的木屑与木片,溅起朵朵血花,惊起声声惨叫……
☆、再攻柘枝城 (4)
犹豫是致命的,脚踏弩的准头差了点,与臂张弩相比不太适合精准的狙杀,可糟糕的是,守将时运不济,一支粗又长的弩箭恰巧与他有个约会,蛮横地穿透并碎裂了他面前的重盾,弩箭残余的动能仍然强大,特制的三菱角箭镞钻过他自以为坚固的铠甲,从他背后穿出,将他与重盾窜连成一体,钉在地上。
重弩出击,破碎的不只是守军手上的重盾,还有他们心中的依赖和士气。付出沉重的生命代价后,守军终于承认,宁远铁骑无坚不摧,无人再敢将身体暴露在护墙之上。
伊捺迟到了,现场之惨烈让他口瞪目呆,重盾竟然无效!
凶手、一支奇特的弩箭呈到了伊捺的眼前,三菱箭镞的出现,拓宽了伊捺的视野,加重了他心中的忧虑。汉人心灵手巧名闻天下,曾经被推崇勇武第一的他嗤之以鼻,今始见识,未免太迟!
不幸中万幸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李怀唐没有趁机发动攻势夺取城头。伊捺没有犹豫,立刻集结大批士兵加强北城的防御,同时继续调兵遣将做好巷战的准备,西姆城城里的激战给了他深刻的印象,敌军人少且以骑兵为主,经不起巷战的消耗。
城外,宁远铁骑的军营里,勇猛的将领如胡子,梅兹等人都忍不住向李怀唐表达心中的着急,均认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没错,你们也知道等守军调动兵力增援我们就难以啃下柘枝城。”李怀唐望着默默不言的白孝德解释道。
“敌军士气尚存,而我军兵力不足,即使攻入城,我们面对的将是巷战。从成本上计算划不来!”
“成本?”王忠嗣愕然,早听说上将军是一名大商人,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打仗之时想着的都是商道。
李怀唐点头道:“欲战而胜之,无非是在己方尽可能减少损失的同时给对方造成足够多的伤亡。我们的现状是人口少,兵力少,敌人却很多,一兵一卒对我们来说都是宝贵的,不可任意浪费。”
“敌人很多?”王忠嗣不解地看着李怀唐。在他的意识里,摆平了以苏禄汗和伊捺为代表的西突厥人,剩余的栗特人兴不起啥风浪,西域数十年内将再无战事。
李怀唐神色凝重,转头南望,幽幽道:“南方还有一个比大唐疆土还要广阔的国度,其嗜好是不停地拓展领地,然后用弯刀传播他们的宗教。如果他们有事忙活,那必定是在劫掠,无事?那肯定是在琢磨如何劫掠。”
“大,大食?”王忠嗣眉头稍皱。
☆、再攻柘枝城 (5)
“对,有椰枣和面包的地方都是他们的目标。”李怀唐苦笑。古代历史是那样的奇怪,那样的可笑,贫穷的,落后的文明总是对富裕的,先进的文明进行劫掠。以撒马尔罕为代表的河中地区远比地处沙漠中央的呼罗珊地区要富裕,却得忍受他们的威胁和盘剥。可以预见,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食人咄咄逼人的态势不会停止。
此时,李怀唐还未获悉阿拔斯的情况,知道大食国形势的阿塔与李忠心正急驰在碎叶城以西的原野上,朝着柘枝城赶来。
第444章逆袭
战争打的是士气,一鼓作气再而泄,李怀唐反其道而行之,迟迟不发动进攻,每天只是让弩手轮流猎杀城头上的敌人。敌人总不能一直躲在护墙之下,换防吃喝拉撒,还有送水送粮都必须冒险。
守军感觉自己与草原上生活在黑暗地底下的土拨鼠没什么两样,而对方则像雄健的苍鹰,每一天都有许多同伴丧命在他们嗜血的利爪下。
在弩箭的沉重打击下,上至伊捺,下至小卒,士气在一点一点地泄掉,心情无不矛盾焦虑,既希望敌人永远也无法破城,又期盼着宁远铁骑快点进攻,当然,伊捺是想在士气全部耗光前尽快通过巷战扳回士气,而底层的士兵们的想法是能够远离这该死的屠宰场、城墙之上。
痛苦的是,宁远铁骑没有发动攻势的迹象,至少守军还看不出。可怕的是,宁远铁骑似乎用强弩猎杀上瘾了,城东方向,同样的泥石墙基正在构筑,恐惧,在东城城头上蔓延。
伊捺忽然想明白,这或许是李怀唐给他设下的圈套,迫使他出击,否则,等四面城墙都处于弩箭的威胁之下,那么,柘枝城将无防而降。
夜,冷,静,漆黑一片。柘枝城的城头上不敢点燃一丝光亮,光源会吸引来致命的弩箭。发光的只有宁远铁骑军营里的篝火,天上的星星除外。
“有无情况?”公孙文远一如往常在军营前巡查,向塔楼上值夜的弩手询问。
“将军放心,没事,我倒希望看见石国人鼓起勇气出来溜溜。”塔楼上的骄兵悍卒如是回答。引起一阵哄笑。
公孙文远摇摇头,想说些什么却忍住了。
巡视完军营,公孙文远和衣躺下没睡多久,城东方向军营响起的喊杀声将他惊醒。
东城军营飞骑来报,伊捺派兵企图捣毁正在堆砌的墙基,不过被击退了。
伊捺的阴谋被粉碎了,留下了数百具尸体和谈资笑料。
夜在继续,睡意袭击着每一个人,宁远铁骑军营逐渐陷入寂静。
北城城墙上,守军悄无声息地放下数十条绳索。数百名勇士顺着绳索小心翼翼地爬下,生怕弄出的微弱动静会惊动敌人。
☆、再攻柘枝城 (6)
麦当劳感觉过去的数个时辰里如同梦幻一般,向来以胆小谨慎著称的他竟然被伊捺任命为敢死队头目。怎么看自己与敢死队的形像都不相符,甚至相反,可伊捺居然这么干了。伊捺的眼光不怎么样,可计策却很出色,声东击西与出其不意连环使用,袭击城东的军营不过是大餐前的开胃小菜,真实的目标却是城北的塔楼。敌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守军会在同一夜派出两支敢死队,前半夜轻易的胜利肯定会麻痹敌人的警惕心,为下半夜的正餐创造条件。
三百步的距离不远,有宁远铁骑军营里的火光导航,勇士们得以在漆黑中顺利摸索向目标。一切如同麦当劳的判断,城北敌军军营防备懈怠,透过跳跃的火光可以看见,敌军的哨兵均在瞌睡状态,对正在逼近的危险毫无察觉。
“不要惊动他们,爬上塔楼去!”杀死哨兵的意义不大,麦当劳接到的任务是毁掉敌军的强弩,再放一把火将塔楼烧掉。当然,麦当劳觉得自己是指挥者,无需亲自攀爬执行具体的行动,他警惕张望,心里不时在考虑,如果被发现是逃跑还是倒地装死哪个更妥当一点。
近了,非常近,还差两步就要来到墙基下。忽然,麦当劳感觉脚下一空,支撑他的大地消失了,整个人失去平衡直往下掉。
坏了!有陷井!麦当劳暗道不妙,心凉了半截。落入陷井的不止他一人,他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军营里还传出犬吠声。
仿佛麦当劳踩踏的是机关,激发了无数火箭,上百道光亮在空中划出漂亮的痕迹,落在军营外,将石国敢死队勇士的身影暴露无遗。
“快跑!”阴谋败露,敢死队并不敢死,转身狂奔。
回答石国敢死队的是无数的羽箭,无耻的宁远铁骑选择了密集覆盖的方式。黑暗是敢死队队员的唯一依靠,数百名勇士只有十数人凭借夜色逃出箭雨的死亡地带。
城墙上吊下的绳索还在,余生的勇士们抓住救命稻草,拼命往上爬。跳上城头未必就代表着安全,城头上的守军不知情况,不知是否被夜袭,有人冒险点燃了一盘火,火光给三百步外的弩手做出指引。
强弩另外的一个优点是可以保持随时射击的状态,弩手只须瞄准目标,轻轻扣发扳机便可。
数支弩箭呼啸同时而来,一名倒霉的勇士刚好被射中脖子,结果尸首分裂成两截,以城墙为界,凌空飞起的头颅掉在城外,而无头尸身则落入城内。
守军大呼小叫将火盘熄灭,大骂所谓的敢死勇士给他们带来晦气。
当被一根绳索从深坑里拉起,麦当劳相当庆幸,好死不如赖活,即使是成为俘虏。
☆、再攻柘枝城 (7)
麦当劳觉得很荣幸,拉他上来之人竟然是如雷贯耳的李怀唐。
“该死!怎么这么臭?”李怀唐捂着鼻子厌恶地望着麦当劳。
麦当劳一脸的委屈,守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墙基下挖了这么多的陷井,陷井也就算了,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居然在坑里放置屎尿桶,他正好落入其内,沾染了一身的异味。
“不关我的事,我,我叫麦当劳,下面有粪……”
“难怪这么臭!”李怀唐一脚将解释中的麦当劳踹回本该属于他的地方。
“上将军果然料事如神,伊捺终于忍不住了,明知是陷井还得往里钻!”公孙文远觉得心里的佩服之情需要用五体投地来表达才足够贴切。
“伊捺跳梁小丑而已,雕虫小技瞒如何逃得过我们上将军的法眼?”吕尚卿继续马屁大业,只为消除不良影响。
李怀唐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哪来那么多废话,审俘虏去,嗯,这个啥麦当劳就归你处理了。”
“啊?!”……
活到老,学到老,王忠嗣又看到了李怀唐的一个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猎犬在他的手里竟然有如此妙用,难怪宁远铁骑毫不畏惧任何的夜袭……
第445章小小的大事件
失败的消息传来,伊捺痛苦地闭上眼睛。丢掉千来名士兵还不致于让他有如此表情,他担忧的是士气,弄巧成拙对士气的影响更大,事实证明了,不止是实力,论谋略,敌人比他更高一筹。
鼓舞士气成了伊捺迫在眉睫之事。伊捺坐不住,当夜离府前往北城看望守军。
北城内,城墙下,守军被悲观情绪所笼罩。他们亲眼目睹敢死队的出发,数百人雄赳赳气昂昂上城墙,回来的却只有聊聊数人,其中一名还是以意想不到的特技方式,从城墙上落入他们之中,诡异的是,竟然找不着他的脑袋。
“太可怕了!脖子竟被撕断。”黑石拿着一支三菱弩箭,蹲在一具无头尸身边喃喃自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黑石是强弩猎杀的受益者,他所在的百人队中,连续两任百夫长都死在强弩之下,他因此而得以高升。
“哥,你说这李怀唐是不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怎么会想到将箭镞做成这种形状?”黑石的弟弟黑木与他同在一队,对三菱箭镞明显很敬畏,伸向弩箭的手犹豫在半空又缩了回来,仿佛害怕因此而触怒神灵。
黑石不知如何回答,三菱状的箭镞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他甚至叫不出其具体名称,可他能感觉得到其强大的破坏力。弟弟的问题听起来荒诞可笑,却难以反驳。如果不是得到天神襄助,这个李怀唐如何能在短短的三年间由名不经传的马匪崛起为一方霸主,期间屡败强大的突骑施人,甚至以寡敌众,独力击败数家强胡联军,如今听说苏禄汗彻底完蛋了,以此为参照,黑石仿佛隐隐看见了石国的悲剧。
☆、再攻柘枝城 (8)
黑木继续道:“我听那些商人说过,李怀唐是光明神的使者,与他为敌的都要受到神的惩罚。”
“别乱说话,小心大汗听到。”黑石皱着眉头,弟弟的言论是军中的忌讳,在过去的数天里,这种流传席卷了全城,伊捺吐屯大怒,因此而被大汗砍头的数不胜数。
黑木不以为然,嘟哝着:“什么大汗,逼我们跟着他与光明神作对还不是为了他的汗位,这个汗位本来是抢来的,连上天看不过眼了,他是自取灭亡。”
“哥,”黑木忽然警惕地看看四周,确定无人,说出了一个憋在心里许久的大胆想法:“不如我们溜出城去,向李怀唐投降?”
“你?!”黑石惊恐地捂住弟弟的嘴巴,慌张确认身边是否有第三者。
黑木挣扎推开哥哥的手,小声道:“城头上的绳索说不定还没撤掉,等会换防,不如我们……”
“不行!大汗不会饶了我们的家眷的。还有,哥哥怎么办?他傻乎乎的只有一身蛮力。”黑石拒绝了弟弟的建议。伊捺有令,凡是百夫长以上的将领,其家属统统集中“保护”。黑石是新任百夫长,伊捺的亲兵第一时间找到他要地址,恐怕此时家人都被转走了,一旦他有什么异动或者作战不力,后果可想而知,这也是城里守军至今未出现逃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逃亡曾经是黑石思想里的禁区,一旦被提醒,他的心思开始活动。黑木说得在理,继续呆在城里只有死路一条。考虑良久,黑石终于下决心,同意了先让弟弟出城投降,反正黑乎乎一片,谁也看不见,他弟弟的死活也无人关心,只要他不说,或许就能掩盖过去。
俗话说得好,没有不透风的墙。黑石两兄弟密语之时,完全没注意到,在他们附近的地上躺着一名士兵,浓烈的夜色阻挡了视线,却无碍声音的传播……
“大汗到!”威严的唱喏刺破夜空,无数的火把照亮了北城城下的临时军营。
黑石有一种莫名的烦躁,他刚刚点了点队里的人数,发现缺了一人,不祥之感跃上了他的心头。
或许是为了印证他心中忧虑,数十名大汗的亲兵杀气腾腾地朝他而来,在他们之中,黑石赫然看见那名失踪的士兵。
“就是他!”曾经的部下成了指证者,无情地将他出卖。
黑石与黑木都被抓了起来。徒劳而绝望的抗议引来了伊捺。
“你就是黑石?”伊捺冷冷地盯着据说要背叛他的一名百夫长,杀气凝聚在他深邃的目光里。
没等黑石回答,伊捺抬手一刀闪过,人头应声落地,鲜血喷洒得满地都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绝不允许任何逃亡苗头出现,不管告密者是否属实,他都需要一个杀一儆百的机会以警告那些意志不坚定者不要心怀二心。
☆、再攻柘枝城 (9)
“不!”黑木惊叫,声音撕心裂肺。
伊捺眨一下眼皮,看向黑木,恶狠狠道:“乱马踏死!”
黑木被毛毯层层裹住,然后推倒在驮马的马蹄之下,伊捺的卫兵跃上驮马,驱动马匹来回践踏,直到惨叫停止,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