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时运不佳的见习法师被打得落荒而逃,怒气未消的蕾米还竖起了中指大骂:“下次再说这种浑话,我就把你们做成猪肉干还有猴脑汤,拿去喂狗头人!”
本是不知愁为何物的蕾米,看着绘满魔法符文的大门,深深地叹了口气,激愤地说:“狩哥绝对会没事的……”
精神之屋里头是由魔法形成黑暗,虽然魔法阵的运作会发出光芒,可是这些微弱的光线全给黑暗术给盖住。
除了黑暗术让精神之屋里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外,精神之屋里也听不到声音,寂静术的魔法阵,将空气传导音波的效用给中止了。
黑暗无声,制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空间。这种绝对的沉静,让待在里头人能专心冥思提升自身的精神意志。
除去视觉与听觉会对魔法师造成的干扰外,精神之屋还加强人类的五感,待在里头视觉会变得更加锐利,听力会被提到极致,触觉、嗅觉、味觉的灵敏度都被加强数倍。
可是,精神之屋里头却是空无一物,想听却听不见声音,想看却看不到东西,手能触及的只有冰冷的地板。
这种情形,就像血性男儿吞了几十颗威而钢,结果却找不到半位女性那样的难过。
精神之屋的作用还不仅于此,这里头还布有幻术的魔法阵,会让人产生奇特的幻觉,当一个人的感官被提升到极致,却又无法看到,听到时渴望看到什么,碰到什么的情绪就会加倍地激发出来。
再加上魔法的刺激,藏在心中的事物,埋在心灵深的恐惧,在这种情况下就被激发出来了。而且这些幻觉是自己为自己制造出来的,会比任何幻觉更加真实,更加可怕。
星狩就沉入这种自己制造的地狱情境里,在他的意识里,他已经将自己的头颅砍下。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毫无光采,像是死不瞑目、不甘闭上双眼似的。
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眼睛虽然是张开的,所见的却仅有一片黑暗,跟真的死了也没多大的差别。
然而星狩的生命之火并未熄灭,可是他的深层意识若真的认为自己死了,那么身躯在自我催眠下,将渐渐停止各项机能,由虚拟的死亡一步步走向真实死亡。
星狩几乎认定自己没有生存下去的资格,在万念俱灰、求生意志低落的情况下,身体的活动机能逐渐趋缓,生命活动直线下降。
惨烈的斗争、无情的背叛、血腥的杀戮……
一幕又一幕在回忆之海中,似乎没有出现任何一件值得高兴的画面,求生的意志因而更加的低落。
“就这么死去,似乎也不错。”这样的想法盘旋在脑中。
最后回忆之路走到年幼时期,决定星狩人生最重大变化的那一刻。
父母亲被杀死,居住的庄园被烧毁,半兽人兴奋地吼叫中,掺杂火球落下的爆炸声与庄园居民的惨叫。
“如果那时就随着父母一同走完人生的道路,岂不更好……反正活下来也没碰到什么好事。”星狩越加消极。
“要保护弟弟,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约定喔!”父亲生前最后的交托在脑中响起。
“对不起……我没能……”星狩想到了唯一亲人。
“不!我怎能放弃!”
“受了这么多苦……熙弟却还没得到幸福!”不服输的心情再次涌现。
“既然已经干了这么多令人发指的事情,这条路就该走完!就算要再多流出十倍的血,我也只能走下去!不然……那些被我手刃,遭我利用伤害的人,岂不全都白费。
“如果非要吸别人的血才能活下去,那么就别浪费宝贵的鲜血,就算要以血来赎罪,也要等到我手刃费格德。奥森那个恶魔才行!
“我要活下去!我还不能死!”
发自内心的吶喊,让星狩的身体重新活过来。
耳朵虽然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但是心脏在跳动的声音,却藉由血液的脉动传入耳中。
眼睛所见虽是黑暗,可是却不再是无尽的漆黑,手、身体碰触在地上有感觉了,虽是冰冷却货真价实,为了抵抗无情的寒冷,身体自然发热,并且感觉到这股热气。
历经五天的折磨,各种感官神经被绷紧到极限。平常感觉不到的全都清楚地感受到了。不可能听到的声音传入耳中,看不到的东西也见着了。
寻常的音波,在寂静术的作用下是听不见的,星狩听见的不是平常人听见的声音,几乎感觉不到的触感也感受到了,他在黑暗中还看到了东西。
星狩感觉到空气的流动,非常微弱,缓慢的流动,吹在肤肌上。
他看到了,目光似穿透魔法制造的黑暗,看到地上的魔法阵。
黑暗之中还看到淡淡的光亮粒子,还听见那些粒子在空中流动,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星狩念起了咒语准备施法,身体还在重新苏醒,无法动作绘出魔符;嘴巴勉强张阖,却无法发出生声音。
精神之屋还有钝化魔力的魔法阵在作用,在这种环境下,魔法更难运作,可是魔力还是集结了。
星狩的精神意识在这里,磨得跟针尖一样锐利,他以自己的意志将空气中飘浮的魔法粒子聚合起来,目光穿透黑暗,看到魔力聚集成符文,以意念施法,用超越极限的感觉确认魔法的完成,无法在精神之屋里施展的魔法,被他施展出来。
只是一瞬间,照明术召来了光明,也为星狩带来希望与光明。
看破了精神之屋的神秘,也让星狩捕捉到真实的自己,戳破精神幻象。
无尽的黑暗,不再引发人类对未知的恐惧,也不再是恶梦与绝望的代表。
因为星狩知道这一切都会过去,而他现在已有信心可以挨过去。
利用这剎那间的光明,星狩找回了自我。
鸩还有奥森门下的弟子,待在精神之屋的门外等着。
五天五夜的时间将要过完,他们在这等待最后几分钟的结束。门即将开启,星狩是否能通过名为“考验”的惩罚,答案即将揭晓。
鸩认为星狩死定了,他曾在里头待过快两天的时间,很清楚长期待在精神之屋里头是多么残酷的折磨,就算星狩熬过,就算没疯,想必也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
鸩虽然不知道星狩在十车城犯了什么事,可是全身是伤地被奥森大师丢进精神之屋接受处罚,想当然,这代表老师已经不再宠爱他。
也就是说,现在谁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向他挑战,而不用受责罚。
一个半疯的人当然没有威胁性,毕竟魔法是非常精密的艺术,施法时不容一丝的分心与错误。
“我看星狩这家伙已经完蛋了。不知道下任的首席会是谁?”这名魔法师知道星狩已经失势,称呼星狩的方式也跟着改变,不再尊称他为首席了。
“八成是鸩,放眼老师的弟子,除了他还会有谁。”
学弟的对谈让鸩相当得意,不过也觉得有点可惜。他心中最期待的,还是亲手打败星狩,而非以此种方式取得首席之位。
他从来就不肯承认自己会输给星狩,比高等魔法的施用,比强大魔法的施展,都是他较强。星狩不过是较会投机取巧,运气较好罢了,每次战斗总是用些诡计,专挑软柿子吃,哪像他是用绝对力量,将敌人彻底打败。
门终于打开了,众人引颈企盼,星狩坐在里头。
“狩哥!”蕾米穿过人墙,冲进去。
星狩抬起头来,双颊凹陷,那张脸形同槁灰,目光涣散,眼圈黑压压的一大块,他站起来,因为久未进食而无力地摇晃。
蕾米迅速地过去搀扶。
“你竟然没死啊,运气真好。”鸩跨向前嘲讽地说着。
星狩露出了笑容,似鬼神般的笑容。
他动动颈子,抓掌开阖,像是在确认自己还活着,还能活动似的。
不理人,就像平常那样高傲,不将其他人当一回事,在蕾米的扶持下向前走。
“喂,你不说些什么吗?这么人在这”恭迎“你,不表达一下吗?”鸩再次发言。
星狩缓缓地瞄了众人。他的目光不再是涣散的,却也不是锐利的,可是被他瞄到的人都觉得背脊发冷,好像被死神看上,就连鸩也无意识地退了一步。
星狩不搭理人,自顾地向前走,人很自然地让开。
鸩觉得恐惧,他这才发现,现在的星狩非常可怕。
他想起自己通过精神之屋考验的那几天。那段时间是他这一生中最“危险”的一段日子,所有的人都极力地避开他,深怕惹他不快。
因为在那段时间里,他的脾气最为暴躁,而且魔法仿佛被他征服,魔力变得无穷无尽,精神之屋的磨练将他的精神磨得异常锐利。
如果星狩这次也安全通过精神之屋的考验,就代表他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可是就算通过精神之屋的考验又如何,没经过适当的休息,身上没带着施法的药剂,又能发挥多少实力。要杀他现在正是时候!
“星狩你认……”鸩开口,准备提出挑战的宣言。
星狩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默然道:“大家辛苦了。”
鸩冒出冷汗。星狩看他的眼神极为凶恶,就是负伤的野兽也没这种可怕的眼神,若要形容,恐怕只有在地狱修罗道里爬出来的恶鬼,才会有这神情。
是的,现在的星狩身上充满鬼气,让惯见血腥杀戮的鸩,也感到害怕。
他甚至觉得星狩就像个黑洞,将他的勇气给吸光了,甚至连保护他的魔法力量也被吸尽。
鸩只能看着星狩嚣张地离开。
当星狩爬上楼梯,离开地下室,众人才松了口气。
尤其是意图向星狩下手的鸩,更有种历劫还生的感觉,这才发现,长久以来不愿承认的事实——远不如星狩的事实。
他一直刻意忽略的。在耶佛大陆上,不是靠运气两字就能行走,鸩明白自己没有挑战佛雷的勇气,而星狩不但接下这个任务,还将成功地将恶魔之心带回来,就是实力的最好证明。
“混帐,你们这些兔仔子,还杵在这干什么?不回去磨练精修魔法,待在这浪费生命啊!没什么好看的,全给我滚回自己的岗位去!”
鸩大声怒骂,现在的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掩饰自己对星狩那瞬间的恐惧。
回到自己的实验室之后,星狩打发蕾米为他准备热汤热水,就躺到大椅子上闭目养神。
星狩的心情相当不快。他已经问过蕾米,奥森大师已经离开巫师之塔去访友,离去前没给他下达任何指示,若有说什么,也仅针对鸩要他好好顾守巫师之塔。
把看管巫师之塔的工作交由次席的鸩,而没给他任何指令,代表什么?不就说明奥森大师认为星狩会死在精神之屋里!
竟然被费格德。奥森如此轻视,这是叫星狩最难忍受的屈辱。
“费格德。奥森……我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我会打败你,将你加诸在我们兄弟身上的全都还回去……总有一天……”
星狩小声地咒骂着,心中的怒火却莫名地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寂寞的感觉。
待在奥森大师的巫师之塔中,没有可以谈心的对象,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可是至少看到胞弟星熙的脸,可以让他消除一切的不满。
只要见到星熙一切良好,星狩的心仿佛得到救赎,所有的悲伤与痛苦都能化解,可是星熙现在不在塔里,连带的照顾他的卡丽夏,还有跟在星狩旗下学习的学徒、见习法师也几乎都不在。
平常充满人气、随时可以看到战战兢兢努力学习的法师们都不见人影,偌大的一整层变得空空荡荡,显得落寞。
“没事干吗?首席。”
老成的声音打败难耐的寂静,星狩眼睛半张,眯着眼瞄了一下。
“苟力夫?门上没挂禁止打扰的牌子吗?”
苟力夫是直属奥森大师的魔法师,虽然在奥森门下取得魔法师的资格已久,不过还一直留在奥森门下。
他的年纪远长于星狩,比星狩还早入门许久,也比星狩更早取得魔法师的资格,可是成就却一直比不上星狩,就连次席弟子的位置也没坐过。
他将星狩当成可恨的竞争对手,不过这层关系似乎只是单方面的。星狩不是轻视苟力夫,只是在竞争首席之位时,比苟力夫优秀的人太多了。
此时,苟力夫不怀好意地看着星狩,笑道:“挂上了,不过……我不认为有必要遵守。你应该知道,所谓的首席是靠实力来决定的。没有实力,还给尊师找麻烦的人,就没资格坐在首席的位置上。”
星狩烦躁地说:“有话就快说,有事就快干,我现在心情很差,最好别惹我。”
话已经说破,苟力夫也没必要再做表面功夫,便道:“星狩,你真的很张狂!我早想把你解决了!”
“少啰唆!魔力之流聚于吾掌……魔法飞弹!”
先发动攻击的是星狩。
他的状况不算好,在十车城受的伤尚未痊愈,才走出精神之屋还没准备魔法,除了精神力量大幅提升外,并无任何的优势,但有人想趁火打劫,星狩也不会客气,当下就发动袭击。
魔法飞弹的魔法不需要特殊的材料,生手在施展时,会用到星砂当魔力的载体,承载魔力。不过像星狩这种老手,以空气中的尘埃来当聚合魔力的载体,就可以施用。
快又方便,即是这个咒语的最大优点。
就速度上,苟力夫绝对来不及施用防护魔法。一般而言,在遇到这种情况时,有经验的法师会事先准备好意外术,好应付突来的攻击。而苟力夫的实力不足,无法以意外术准备有力的防御魔法,不过他敢来找星狩麻烦,自然是做了准备。
红色的魔弹被魔法护盾给挡下了,这不是苟力夫及时释放法术效能的结果,而是魔盾护符的作用。
他看准了星狩此时无法施展强大的法术,便准备好防御性的护符,来阻挡低等的法术。
有了魔盾护符,就算星狩放出数发钢刃矢,也无法伤及苟力夫,更别提是最基本的魔法飞弹。
“太古之力,太古之能,由最深的黑暗之境升起……”苟力夫也开始念咒,他准备施展哀死衰败的法术。
哀死衰败这个魔法,在魔法师的对决中,是很少会用的法术,因为哀死衰败的咒语复杂,施法时间长,攻击威力又不算很大,在瞬间决胜的单挑中,并非明智的选择。
哀死衰败最可怕的地方是让人尝尽痛苦而死。
中了这项魔法的人会快速衰老,身体被可怕的霉菌侵蚀。由身体的末端开始,中了法术的人会看着自己的手指变枯、变黑然后腐化,是“效果”十足的可怕法术。
苟力夫选用这个法术打算一击决胜负,要让星狩痛苦惨败而亡。
他认为在魔盾护符的保护下,星狩现在能施的法术没一项能伤他,他可以慢慢地完成哀死衰败,然后好好地欣赏星狩变成尸体。
“……来自漆黑之境,腐秽之境……”
苟力夫继续念咒,星狩再次画出符文,魔法飞弹再次成形。
九颗红色的魔弹又打出,结果依然。可是这次的施法后,魔法符文并未消失,星狩重复咏唱,只花一半的时间,又是九颗红色的魔法飞弹成形。
“星狩,哼!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这样就黔驴技穷啦。太天真了,想以量取胜,就算再来一百枚魔法飞弹,也无法穿过我的魔法护盾。”苟力夫得意地想。
九枚魔法飞弹再次爆开,魔法的光芒闪耀着像是在放烟火似的。
诵颂魔法飞弹的咒语没中断,当夺目的光芒淡去之后,苟力夫又见到两枚魔法飞弹已经成形。
他念着哀死衰败的咒语,心中暗喜:“在精神之屋里待那么久,果然将他的精神耗尽,才用三次魔法飞弹就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