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臣见九婴目光看来,仍是不动声色,笑道:“北冥人尚武,九神使不要见怪!”言下之意竟已默许。
九婴不假思索,应道:“好!爽快!”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不论这二人的身份是否对自己有价值,他都必须应下挑战。
印臣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反过来大出意外,赞道:“好,果然爽快!这里人多,不便施展,请到后山比武。”
※ ※ ※
石旗山摩天石壁前,岩柱林立,怪石嶙峋。透过场中比武二人的浓重罡气,这些怪石在印臣的眼里,似乎正在扭曲着闪避浓重杀气。
也许是因为袁雷倨傲的神情,也许是因为血管里奔腾的血神之力,九婴很快接受了挑战。
“我现在只能给自己的轻率一个借口,那就是为了早日查清真相。”九婴与袁雷正面相对,两人的战神罡气不再蔽形,在石旗山的乱石中滚滚升腾,“难怪袁雷如此嚣张,光看这罡气,他就绝非易予之辈!”
袁雷的心情何尝不是如此,面对九婴杀气的重压,心中暗惊:“维绝这个混蛋,居然和我说九婴是神武境修为!他的功力绝不在我之下!”
但他也是久历战阵的角色,敌人愈强,反而越激起他的战意。
袁雷横举手中的大槊,舞起魔煞天人形。罡气元神的强弱,取决于修真者修为深浅。以战神境修为催动的魔煞天,不仅更为强横,凝结速度也要快得多。袁雷知道,对于这种级数的对手,普通的招数根本没必要使用。
九婴就地横移,闪到一根石柱后面,手中黑剑一舞,将那石柱裹上一层罡气。
袁雷的魔煞天随心而移,跟着九婴身形追袭,立时撞上石柱。
石柱从中而断,因为罡气的裹护,没有迸炸开来。九婴却已再移到另一根石柱后面。
“躲躲藏藏,不是好汉!”袁雷连声怒喝,一个接一个的魔煞天狂轰九婴。
九婴不理会他的激将,仍是腾挪闪避,利用地形节省真气,一面在体内酝酿巨招罡气。
而袁雷的真气似乎是永无穷尽,暴响连连,十数个强横的魔煞天过后,竟没有气劲衰竭之象。九婴身边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石柱了。
他再次将罡气注入石柱之中,不再闪避,金火角龙罡形迅速凝结。
“轰”地一声,袁雷又一个魔煞天,击崩石柱。那石柱上的罡气罩较先前薄了许多,不只齐腰而断,还迸出些碎石。
“九婴不过如此,始终是年轻了,真气不纯。”袁雷暗喜。
炸出的石粉烟尘还未消去,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一只硕大的罡气角龙,金光四射,红焰冲天,自半截石柱后升起。
袁雷轻敌,但仍没有慌乱,沉马蹲身,“呔”地一声,祭起黄褐色的土系罡气,凝成一只玄冰巨兽。
二人的罡气在五行中并不相冲,拼得就是谁的真气深厚。
袁雷虽然慢了一步,之前又消耗了些真气,冰兽罡形虽显弱势,但仍稳稳抵住角龙。
第八卷兽劫第六十七章北冥兽灾
角龙罡形压着冰兽罡形向袁雷缓缓移来,他犟劲一发,咬破舌尖,闷哼一声,全身真气再度激发,将体内所有剩余真气都顶了上去。这样一来,冰兽罡形一旦被九婴攻破,他连一点防御的真气都没有了。
九婴见他拼命,心下不忍,但对方是同级的高手,想让也无从让起,只要己方真气稍滞,冰兽罡形便会汹涌而至。
两个元神罡形开始模糊,渐渐地只能看到金红、土褐两道强大的气劲在苦苦相抵。但相持之中,九婴的真气后劲绵绵,仍是略占上风。
石旗山的这一片山地,由适才天崩地裂的极动,转为无声的极静。方圆百丈内的鸟兽早被刚才的战斗惊走。
在相持之中,九婴只感到死寂,本能的求生欲望使他不得不坚持下去。
突然,一声轻轻的脆响,让他心神大震。那是罡气波凝结的声音。
袁雷是不可能有余力了,那只有印臣。
此时,只要一道小小的战神罡气,就足以将相持中的任何一人击毙!
九婴意念稍有波动,袁雷的气劲又压回几分。
“小心!”印臣大呼。
二人身边的石壁上发出石裂之声,一块十余丈见方的巨石经不住罡气轰击,已从崖体上崩离,慢慢歪斜,眼看便要滚落。
刚才九婴听到印臣凝结罡气,原来是因为他最先发现了摇摇欲坠的巨石。
这块巨石离地面还有十余丈,若等它落下,威势绝不弱于海皇触脚的一击。九婴和袁雷二人正在相持,无法动弹,要避免惨祸发生,只有将它在歪倒之前死死顶在崖壁之上。
印臣御剑升起十丈,战神罡气急吐,向大石顶去。
那大石已经微斜,印臣虽全力相抵,仍止不住倾斜之势。
九婴对袁雷喊道:“我数到三,一齐撤力!”他说话时气劲松了一松,袁雷的罡气又向前逼近了数尺。
袁雷的情况比九婴更糟些,他的精神完全贯注在对手身上,根本没有意识到头顶的危险。九婴开口,他还是听得到的,但已无力点头或说话,只好艰难地缓缓眨眼,表示同意。
印臣已快支持不住,急道:“快撤!”
九婴定神数道:“一!二!三……”手上气劲尽数收回,向后急跃。
袁雷却已无力收劲,只能将罡气尽量向上方泄去,随即全身脱力,瘫坐在地。
土褐色罡气自九婴头顶斜上方掠过,又击在远处石壁之上。
那巨石被微微震到,支持它的石壁小小尖突终于崩掉。
印臣立感压力增大数倍,无法再抵,双掌在巨石身上一推,借力向后飞去。
九婴躲过罡气,惊魂未定,却看见袁雷还坐在地上,浑然不知危险。
他叫声“快闪”,身形电射向前,将袁雷手臂挽住,向一旁急拖。
袁雷耗力过巨,感官被自己的游散真气所阻,无知无觉,只能任凭九婴拖曳。
万钧巨石,携着风声杂草,压顶而下。在巨石正下方的九婴和袁雷,直感觉到身周空气被巨石的威势压至紧绷,举步维艰。
九婴“嘿”地一声,扬臂奋力,将袁雷甩出巨石阴影,这才抢前数步,一个鱼跃避开。
他刚落到地上,巨石已经轰到地面,将他震得弹了起来。
巨石嵌入地表,不再滚动,但这一下已震得九婴骨骼欲散。回想刚才千钧一发的险境,倒吸一口凉气,连头顶纷落的尘土都忘了去遮挡。
粉尘渐息,在场三人一站二躺,仍是没有挪动。
九婴起身拍去尘土,与印臣和袁雷对看一眼,会心一笑,之后拱手道:“今日叨扰了!”便向来路返回。他既与袁雷比武,有约在先,此战胜负不分,也就不再出口询问二人身份。
袁雷神气也已恢复,道:“九神使留步!这战,是袁某输了!”
九婴驻足回首,笑道:“袁雷兄,你我修为当在伯仲之间,何来胜负?”
印臣道:“若不是这块石岩,九神使是必胜的。你救了袁雷,有信有义,我印臣,认下你这个朋友了!”
九婴欣然道:“好!我九婴也认下二位朋友!”他知二人身份不低,虽初次相见,已看出袁雷爽直,印臣坦荡。刚才只要印臣稍加出手,他必然是横尸当场,由此也可见,二人就算有隐衷,对梵原也是暂无恶意。
三人下山,径直前往酒楼,取了三坛红米酒,开怀畅饮。
九婴畅快道:“大难不死,得逢知己。真是今日不醉,更待何时啊!”
印臣哈哈大笑,扶着九婴肩膀道:“九婴此次来,虽无十分敌意,也有七分防备。不料现在,竟成朋友!”
袁雷道:“九婴,你来此是为了问密迹弟子行踪。但此事我二人决不知情!”
九婴听他如此说,立时愁眉不展。
袁雷以为他不信自己的话,挺身拍胸道:“我欠你一条命,决不骗你!”
九婴凝视袁雷道:“袁雷兄,我自然信你的话。只是此事再无迹可循。之前来拜访,只是因为二位行迹和修为过于可疑。”
印臣沉吟一阵,方才抬头道:“有些事,是连朋友都不能说的!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苦衷。”
九婴心中已猜出六七分,当下道:“我明白。但请二位不要做不利于冥梵和谈之事就好了!”
让一个人守口如瓶,有许多种理由,军令便是其中一个。九婴已断定二人是北冥军中之人,且职位不低。
印臣叹道:“你来彩石海滩恐怕不久!这里的梵原人,对冥人并不友善。若是换成从前的脾气,我早已坐不住了。九婴,你到处走走,就可看出我们对和谈的诚意。”
九婴点头,他想起楚于沙等冥人采石匠受鞭挞的情形。如果两个战神境高手要管上这样的事,整个西梵原都没有人能制止他们。
印臣又道:“冥后下旨停战,现在梵原又边关大开。能让一些冥民入梵求生计,这对双方都有好处。我时时告诫自己,这样大的动作,在初期时总会有些不尽人意之处。因此,到我这儿来的冥人,我都是尽力开解,尽量帮忙。”
他站起身来,背手来至窗前,道:“只要梵原有诚意将入梵冥民安顿,我自然不会破坏这大好局面。”
虽然印臣没有道破身份,九婴还是踏实了。以这二人在彩石海滩一带的声望,是万万动不得的,否则就会引起冥人哗变。再说,他也相信印、袁二人的话是出自真心。
于公于私,他都没有再追问下去的理由。
※ ※ ※
九婴回到九曜剑阁的第一件事,就是交待孙铸,让他严密封锁伏击案的消息。
他告诉孙铸:“事态看来并不象先前想象得那么简单,只能慢慢查访。”密迹岛方面,他以密信告知了火公等人。
他将楚于沙安顿在西滨城,和他的家人呆在一起。楚于沙千恩万谢地去了,在西滨城开起一个矿石铺子,专为九曜剑阁提供北冥的特产矿石。
读月因为在苦行前得到九婴的帮助,修真基础极为扎实。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居然跨入了罡气境。这个成果,简直可以与九婴苦行后的进境相比。
伏击案始终没有新的进展,和孙铸前两月一样,九婴找不到一点线索。
实际上,别说是线索。他在彩石海滩转了一整个月,连一个发生伏击案的理由都找不到。这里的冥人采石匠,工作越来越熟练,鞭挞和责罚也少了。
就在他茫然之时,梵城的一道旨意使他不得不暂时将伏击案放在一边。
旨意先送到了余千军那里。
“九神使,这是梵城的旨意。”余千军递过木牍。
九婴接过木牍看了看,上面写得很简略:北冥凶兽成灾,速往桑河堡,会合天问。
他摇了摇头,心道:“缘儿的墨草什么时候才能种植成功啊!”用坚韧而宽薄的墨草书写,旨意的内容会明确得多。
但是,光就“北冥凶兽成灾”几个字就足以让他离开西梵原了,何况,动用两个神使级人物,这个“兽灾”不会太简单。
而密迹弟子的伏击案,如同一根针刺在他的后脊上。
印臣和袁雷的表态,虽使九婴放心了一些,不过他还是对余千军多交待了一句:“和大神使说一下,西梵原的冥人数量过多,而且里面有高手。多调些梵军到西滨城来,以防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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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婴本想在伏击案了结之后,回婆娑湖一趟,看来也只好放弃了。
读月见他有军务,不能相陪,便留在九曜剑阁帮忙。
九婴骑乘黑风,日夜兼程,向桑河堡而驰。他在途中用传音珠与楼甲联系,楼甲只道:“小心些!”虽只一句话,九婴却能深深感受到他情同生父的那份信任和担心。
桑河堡的高大城墙又出现在眼前,出堡的梵原商人和入堡的北冥人络绎不绝。他远远便看见了天问和四个神龙骑士。
九婴大吃一惊:“派出两个神使,就够紧张的了。再加上四个神龙骑士,几乎是三个战神境修真者的力量……看来,西真和老泼是真的有麻烦!”
“九婴!”角龙身边的几人居然远远挥手。
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这四个神龙骑士中,他竟认得三人。除了斗志昂扬、一脸兴奋的野凌和罗蓝儿,还有一个居然是冯仪儿——初探北冥时,他在维绝营外救下的军探。
天问的表情仍是“没有表情”,他中规中矩地向九婴介绍了另一名神龙骑士——淳离。
冯仪儿向九婴点头微笑致意,而淳离只是微一点头,他的脸看上去和天问倒象一个类型的。
天问没有多一句寒暄的话,他道:“半个多月前,桑河堡的入境冥人多了许多。经过查问,他们大多来自不死林的边缘草场!”说着,向冯仪儿看去。
冯仪儿接着道:“这个地方,九神使也很熟悉,因为离域脚营较近,是从前梵军军探活动频繁的地点。那里,不但是维系北冥游牧部落的主要草场,也是凶兽‘霸王’出没的地方。”
天问续道:“那一带的冥人纷纷离开,我向继元守将通报了这一情况。后来,通过道无尽大神使,终于从雪域了解到讯息……”
原来,一个月以来,不死林边缘草场频频发生牧群和牧人死亡的现象。少数的幸存者在被找到后也精神失常。根据北冥人的判断,很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活动于草场附近的凶兽“霸王”数量急增,以至于造成此次血劫。
九婴哭笑不得。若果真如此,几只凶兽,冥军自己就可以解决,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他道:“天问兄……”
天问立刻止住他道:“九神使,请直呼‘天问’或是以军职相称!”野凌和罗蓝儿在一边强忍住笑,看来他们早已见识过这位新贵神使的刻板。
九婴倒不在意,笑道:“天问,依你这样说。此次句极的意思,便是让我们组成一只豪华猎队了?”
九婴直呼梵帝的名讳,天问、冯仪儿、淳离脸上变色,天问随即正色道:“九神使,恕我直言,君臣上下之礼还是要有的。”
九婴直呼句极的习惯是在清凉境养成的,那时是为了更好地与玉西真沟通。
他开始觉得有些头痛了,和天问如此刻板的人在一起,注定这次任务之旅有趣不到哪儿去。而且,天问身后还有同样刻板的冯仪儿和淳离。
九婴只能笑笑,野凌和罗蓝儿拼命地眨眼睛,表示兴灾乐祸。神龙骑士在梵军中的品级很高,但仍处于神使之下,他们俩还不敢当面顶撞天问。
天问续道:“时值冥梵和谈之际,非常时期无小事。北冥牧场有难,梵原正应当援手,以示友善。”
九婴点头道:“也是。”他此时也明白了梵城方面的用意,这次血劫只是小事,梵帝之所以选他前往,也有顺便与玉西真沟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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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庞大的身躯相比,角龙的行进速度并不算快,只稍胜于冰兽,与天问的御剑速度基本相近。九婴放慢黑风的速度,与众人并骑而行。
天问和淳离几乎是一言不发,连眼珠子都只盯着前进的方向。野凌与罗蓝儿一开始还和九婴聊天,到后来便自顾自地说话去了。以至于九婴觉得心底凉透:“我到底认不认识这对狗男女?”
于是,他发现,冯仪儿在他眼里变得可爱多了。
冯仪儿道:“九神使,上次听你说要潜入王帐,我直觉得……”她口气突然一顿。
九婴笑道:“直觉得我脑子是不是坏了?”
冯仪儿尴尬一笑,随即道:“当时属下确是这样想。可是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