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等着!”梅真儿答应一声,开心地领着几个女修真者往水井而去,这里水源奇缺,取水要到城南的水井。她组织起一些多闻的女修真者,每日负责重建工地的饮食。
和九婴在一起,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乐于看着一堆废墟在千百人的劳动下变成牢固的城墙。一个美丽的清凉境公主,如此平易地为重建多闻而出力,使得她成为全城仅次于九婴的热点。
“真儿姐姐!真儿姐姐!”一个女孩呼唤着真儿的名字,向城门走来。
九婴仍是埋头检验石料,并不在意,真儿现在在多闻也是家喻户晓的人物,自然会有人告诉她真儿取水去了。
“你看见清凉境的真儿公主了吗?”那女孩径直走到九婴身前问道。
九婴这才抬头,看清那女孩和真儿差不多大,同样也扎两个小髻,穿着一身鹅黄薄衫,模样长得漂亮,看起来和真儿一样天真活泼,不同的只是眼神里直透着一股掩饰不了的刁蛮任性。
在场的军士和修真者都看得呆了,若单只是美女,并不会引起这样大的注意,只是这女孩和他们敬若天仙的真儿公主长得一样漂亮,而且连发型和服饰都有相似之处。多闻的清凉境人很少,女孩就更少,因此众人对这仅有的两个女子会不自觉地对比。
九婴与真儿相处日久,并没觉得二者有什么相似之处,只是看出这女孩必也是清凉境人,看衣裳配饰,家境相当不错。
他微笑答道:“真儿打水去了。你是谁?”
黄裳女孩瞪圆双眼,道:“什么!你再说一遍!我问得是清凉境的公主梅真儿,你居然说她打水去了?”
九婴笑道:“嗯,我渴了,她帮我们打水去了,在城南水井。”
那女孩随手抽出鞭子,高举在手中,斥道:“若是在清凉境,就凭你这句话,就可以要你的脑袋!”
九婴哪把她手上皮鞭看在眼里,对她的口气颇为不爽,道:“小妹妹,这里是梵原,不是清凉境。”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城上城下的百十号人见这少女竟对九婴如此刁蛮,都哄笑起来。
那女孩见众人哄笑,更下不了台阶,扬手一鞭,便向九婴劈头打去。“啪”地一声,正打在九婴左颊上。
九婴不料她说打就打,脸颊上火辣辣生疼,一股无名火起,罡气布满全身,向那黄裳女孩举起拳头——这是他本能反应。待得正对着那女孩,看到的是一张变色俏脸,心中怒气早褪,道:“真儿打水去了,马上回来!”心中暗骂“真是打了也白打”。
周围众人见九婴着打,纷纷围上前来,指责那女孩的不是。这女孩与真儿装束相似,甫一露面本已搏得众人好感,这一下在大家心目中形像顿失。那女孩本就被九婴的威势骇住,被众人一围,哇地哭出声来。
九婴皱皱眉,对众人劝道:“一个小女孩,大家别和她计较!都回去吧!”脸上兀自生疼,粘粘地,似乎已渗出些血来。
“大家围着干嘛呢?”梅真儿领着十几个女子,运水回来。
那女孩听到真儿的声音,哭叫道:“真儿姐姐,有人欺负我!”
梅真儿拔开人丛,惊呼道:“雯儿,你怎么来了?谁欺负你了?”
雯儿一指九婴,道:“他!”
梅真儿愕然向九婴望去,却看见他左颊上鞭伤,再看看雯儿手上皮鞭,已明白了四五分。她心疼九婴,用丝帕取水小心擦拭伤口周围,柔声问道:“疼吗,九哥?”
九婴握住她的手,笑笑道:“有人比我疼呢!”
众人见梅真儿识得这女子,又见九婴浑然无事地调笑,也不再围着,起一声哄,都散开去。
雯儿诧异道:“真儿姐姐,他是谁啊?你真的替他打水去了?”
真儿回头怪道:“雯儿,这是姐姐的朋友。你以后可不许这么刁蛮!。下手这么重。不知以后会不会留疤!”
见梅真儿只顾关心九婴鞭伤,雯儿赌气回头,口中道:“什么朋友?不过是个石匠。我大老远地和父亲来找你,连句好话都没有。”
梅真儿惊道:“什么?你父亲来了!”
雯儿头也不回,道:“在神使营里。”一路向神使营方向而去。
九婴奇道:“这雯儿是什么人?他父亲又是谁?”
梅真儿叹道:“她是我在清凉境的闺中好友,叫柳雯儿,是卫侯柳相的女儿。”抬头凝望九婴,眼中真情流动,道:“九哥,这次我真的要离开你了。柳相一定是奉了父王之命,接我回去的!”
九婴这才明白她为何难过,捧着真儿脸颊,斩钉截铁道:“我们一定不会分开。”
梅真儿叹道:“我私自偷潜北冥,本就惹父王不快。这次若是不跟柳叔叔回去,他要气死了。其实,我早知这一天必然会到来,只是不想破坏我们在一起的心情,一直忍着没说。
九哥,我和你在一起一天,都胜过我独自在清凉境一年。回去后,我不知怎样才能过得下去?你会来找我吗?“
九婴已知梅真儿归去势不可免,心中一酸,动情道:“真儿,我何尝不是如此。恨不能随你前去清凉境啊!”
梅真儿眼角本已湿润,听他一说,破啼为笑,道:“对啊!我们一起回清凉境。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已到了出嫁的年龄,父王最疼我了,一定会答应的。”
九婴振奋点头道:“嗯,我去向你父王提亲。”
二人下定决心一齐回清凉境,心情转好,当下携手向神使营走去。
尹俭正在营中,与另三人盘腿围坐,一个是九婴在梵城见过的神使名成,见九婴二人携手而进,点头一笑致意;一个是柳雯儿,犹自在抽泣;雯儿身边坐着一个中年人,面如冠玉,三缕长须,气度堂堂,正在安抚雯儿,九婴适才刚听真儿说过,知他便是柳雯儿之父,清凉境名噪全国的卫侯柳相。
九婴进门见礼道:“见过尹叔叔、名神使、卫侯!”
尹俭故意对九婴道:“九婴,你怎么欺负起小女孩来了!”
柳相、名成与柳雯儿是几日前从梵城出发到多闻,半个时辰前刚到。雯儿记挂梅真儿,便去城门附近找她,不久便赌气奔回神使营,只说真儿帮着外人欺负她,尹俭怎会不知是因为九婴,此时柳相在侧,他便故意生气,做做样子给外人看。
真儿早坐到柳雯儿身边,九婴见只有名成和柳相中间空着,便坐下笑道:“雯儿,对不起了,我不该自己把脸抽上一鞭,把你吓着了!”
众人一看便明白就里,都笑了起来,柳雯儿偷偷抬眼看看九婴,不好意思再刁蛮撒娇,脸一转,靠到梅真儿身上。
柳相笑道:“小女蛮横,让几位神使取笑了!原来这位就是九婴,想不到如此年轻啊,真是英雄出少年!”一只手放在九婴肩上。
九婴只觉一股罡气向右肩压下,忙运起真力稳住。柳相心中一异,又加到三成力量,九婴仍是纹丝不动,罡气集于左掌,再加到四成力。
九婴抵受不住,就席上转过身来,顺势卸劲,拱手对柳相道:“卫侯,小子对令千金无礼,您大人大量。若是怪罪下来,我可承受不住!”此话一为应势而说,二为暗示柳相:自己已无法承受他再行加劲了。
这一下,二人都暗暗心惊,九婴惊得是“在高手面前,我的修为还远远不够”,柳相惊得是“这九婴身为梵原新贵,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他撤回左手,笑道:“小女不教,是我的过错,请九神使不要记恨!”
尹俭见过节已说开,打个哈哈,便开始谈正事。梅真儿和柳雯儿久未相见,只在一旁低声私语,柳雯儿时不时抬眼打量九婴,一脸好奇。她打了九婴,九婴却屡次出语为她解围,她心中早就心生好感,只不过自小蛮横习惯,收拾不下面子罢了。
尹俭对九婴笑道:“其实,我们三人刚才已谈得差不多了。九婴,我们谈的事都与你有关,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九婴笑道:“看尹叔叔的表情,这消息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不过,我还是先听坏消息吧。”
第五卷清凉第三十八章黑风快骑
尹俭道:“坏消息便是,卫侯此次来,是奉清凉王之命接真儿公主回去!”
九婴“嗯”了一声,他和梅真儿早已料到此事,但此刻听尹俭说出来,心里仍是不怎么舒服。
梅真儿也不再和柳雯儿说话,向九婴看来,眼光徨徨。适才进营前刚与九婴说好去向清凉王提亲,至于父王应允与否,心中却是孰无把握。
尹俭又道:“海宁盛会在即,海皇灵珠现在玉西真手中,她已致书清凉王,携珠渡海。梵帝命大神使道无尽前往庆贺,并指名你也去。真儿公主和卫侯明日启程,你就一起去吧,在旺生城等大神使道无尽一行。”
关于海宁盛会,九婴曾听梅真儿提及,即以灵珠镇慑灵兽海皇,汲取元气,这是五百年一遇的盛事,也是清凉殿王族在本境保持至高无上修为的关键,冥梵在五百年前就曾遣使道贺,此次算是循例而行,不同的是,此次北冥国去得是冥后玉西真。
九婴又“嗯”了一声,心中盘算梵帝此次派他出使清凉境的用意。句极应是看在他与玉西真曾有一面之缘,又持有王帐令牌,是梵原最适合与其接触的人。而九婴对句极的态度不明确,即使见了玉西真,也不知该谈些什么。再者,多闻之战已传遍天下,玉西真是否还能那么友好?
梅真儿只知九婴可以顺理成章地去清凉境,心中高兴,道:“九哥,我们不用分开了!”九婴抬起头来笑笑,心里却千丝万缕理不出个头绪。尹俭、名成早知他二人关系,柳相则微显诧异,暗暗留心。
柳雯儿对梅真儿道:“真儿姐姐,我刚才去城门是想看看大漠风光的。你现在陪我去吧!”梅真儿携着她的手,站起身来,对九婴道:“九哥,走吧!”
名成笑道:“公主和郡主先去吧,我奉梵帝之命要向九婴了解些多闻之战的情况。”二女相对吐吐舌头,奔出营去。
名成和九婴向柳相、尹俭二人告退,出营并行。
名成自怀中取出两块木牍,道:“这是梵帝给你的手谕,你阅后即毁。”两牍刻文面相互密合,以蜡汁灌封。
九婴接过木牍,一面开封,一面奇道:“内里说些什么?”
名成笑道:“这是密谕,我可不知其中内容。”他向前数步,与九婴一前一后,显是为了避嫌。
九婴打开木牍,上面刻着几行小字:“此次多闻之战,卿立首功,吾心甚慰。然卿之大用,不在军阵,而在宫庭。故遣卿使清境,务必面见冥后,诉吾停战之意。吾忆往事,常深自懊悔。为梵原百万生灵计,吾荣辱轻如鸿毛,停战订盟,卿可放手全权代理,便宜行事。”
他心里明白了梵帝的态度,行事的分寸就好把握多了,心下稍安,将木牍啪地合上。名成转过身来,笑吟吟道:“梵帝如此重用,九神使真是前途无量啊!”
九婴道:“九婴求得是梵原的前程,个人前途可荣可辱,顾不了太多!”随手将木牍握于掌间,罡气一吐,碎成粉屑。
名成看着他反掌消牍,讶道:“自梵城一别,不过月余,你的修为好象又精进不少!”
次日,名成回梵城复命。多闻海港已废,九婴与野凌、罗蓝儿告别后,随柳相等人前往北度口登船。
此时正是梵历4126年初秋,冥梵战事暂歇,九婴登上前往清凉境的海船。
这是九婴第二次坐船,清凉殿的专用海船与慈前的商船大大不同,体量大上数倍,只要没有大浪,全无摇晃颠簸之感。一问之下,才知卫侯柳相在清凉境正是主管舟船匠事。
梅真儿想到回清凉殿后,自己与九婴的情缘未卜,巴不得日日与他相依,偏偏中间有个柳雯儿,初次外游,总是粘着她。除了睡觉,这三人总是三入三出,形影不离。柳相对九婴则赞赏不已,有意结纳。
不几日到得旺生城,柳相急着回去覆命,梅真儿巴不得拖上几日,柳雯儿也难得出来,二女都嚷着要在旺生多呆几日。柳相哪个也得罪不起,便嘱托九婴照顾二女,自行先回清凉殿。
旺生城本是清凉境渔人出海的港口,因出海风险大,原名是“忘生”,有凄凉悲怆之味,自与冥梵两地海上通商以来,这里人口聚集,成了一个大城,海商们为图吉利,改名“旺生”,取兴旺众生的吉意。
清凉境与冥梵通商已久,但海船的制造是清凉殿严令外传的,船匠都要经过专门训练,登记在册,是以三地通商几乎都是由清凉境海商直接进出货物,鲜有冥梵二地的人来到清凉境。
九婴一到旺生城,立时招来许多注视的目光。除了他简简单单一袭布衫,罩着血红战甲的奇怪装束,还因为他身边有两个绝色美女。
九婴顾不上路人的异样目光,他的眼睛也快直了。他早想到清凉境比冥梵两地繁华,但万万没料到繁华至此。北冥自不必说,全是自给自足的游牧和猎队,只在黑皮圈和域角营有少量的商贩,人口集中地主要是长期屯驻冥军的地方。梵原繁华些,有些城市和村寨,但城市里大多是住房、客栈和少量剑铺。
清凉境的城市不但规模大,行业也极为繁多,光在饮食上就有酒肆、饭庄和一些小店小摊;剑铺更多不胜数,好的却极少;衣肆布店,客栈币庄,甚至女孩用的胭脂水粉,都有专门的商号。
其中,最让九婴感兴趣的是两个地方,一是戏舍,里面有歌舞表演,全是象羽裳帮那样的艺帮。还有一处是风兽市,市里出售得是清凉境特有的座骑“风兽”,四肢比北冥的玄冰巨兽要长,体型较小,脊高不到一丈,头尾二丈,身上也没有厚厚的皮甲,兽头有些象白鹿,却无角,尾部如鞭,全身只有颈脊上长毛。
一般风兽的奔跑速度就能超过冰兽和御剑飞行。也正是因为这种清凉境特产风兽,本地修真者的御剑境与梵原北冥不同,重在御剑攻防而非御剑飞行。
九婴走到城郊最大的一处风兽市,就迈不动脚了。光这个风兽市,就有一个北冥大魔将的主营大,用木栅围起几块平地,每块都有百丈方圆,圈中关着各品风兽二三百匹,市中人头攒动。
九婴扶栏看着各色风兽来去如风,羡慕不已。
梅真儿见他兴趣浓浓,说道:“风兽是清凉境的特产,早期也曾有商旅想将它带入冥梵两地,后来发现根本就卖不动。北冥有冰兽,体形和皮甲都更适于冲锋。梵原初级修真者买不起,中高级的修真者又都能御剑。据说后来就再没有商船肯带风兽的了,倒不如装些丝布,币石。”
九婴恍然道:“难怪我没见过呢!不过要是买几匹放在多闻与桑河堡间,军情传递倒会快些!”
梅真儿笑道:“我看,是那几天把你飞怕了吧?”
柳雯儿道:“我在梵原没呆上多久,你一说我才想起,在多闻和北度口都看到些人飞来飞去的,可好玩了。九哥,你什么时候也带我飞飞啊!”她比九婴“大度”,早不计较鞭伤九婴的事,随梅真儿叫起九哥来了。
九婴对这个刁蛮女孩没什么好感,更别说带她一起御剑飞行,正要打个哈哈混过,远处传来一片惊叫声。
三人踮足望去,却是西市一栏木栅边骚动,便赶了过去。只见木栅边上一匹黑色风兽抬起后蹄正连踢围栏,不几下便踢断碗口粗一根栏木,加上先前踢断的几根,已可容一骑穿过,那黑风兽一矮头,从圈中窜出。
后面数十匹风兽,都候在缺口附近,前蹄刨地,跃跃欲出。栏边人群被黑风兽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