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真儿突然问道:“小佛城离佛奴河远吗?”
九婴道:“佛奴源在小佛城外。”
梅真儿道:“我想去看看。”
九婴“哦”了一声,这是他们这几天典型的对答方式。
他胸前的传音珠放出光彩。
“刚入梵原,就有人传音,会是谁呢?楼甲?尹喜?或是野凌?”他真正感到回家的暖意,低头看去。
第四卷 疑兵第二十九章小佛聚会
在他胸前发光的是尹喜的那颗传音珠,九婴对着传音珠道:“我回梵原了,正在回岛途中!”尹喜总是让人联想到快乐,这使九婴远游归家的心情又好了一倍。
尹喜火急火燎的声音立刻传来:“到哪儿了?我们全在小佛城呢!”
“小佛城!?我们!?还有谁在!?”九婴喜出望外。
“野凌、罗蓝儿,还有我,都在。”尹喜叫道,“说啊,在哪儿?急死我了!”
好久没有如此畅快,九婴大笑数声,才道:“在玄武剑铺等我!”便把传音珠封了。
“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梅真儿问道。
九婴开心道:“是啊,我在梵原最好的朋友!”
“呀嘿~~~嘿!”他几乎蓄足了一个神武一怒的罡气,向前狂飞,梅真儿吓了一跳,紧紧揪住他的胳膊,心中酸楚:“快见到叶儿姐姐了,难怪九哥这么高兴!”
“回家……回家……回家……回家……我们就要回到家……”九婴快乐哼起歌来,这是胡家猎队的老人教他的。离过家的人,才知道想家。九婴心中的家,是婆娑湖、小佛城、赴那城、金刚密迹,是广阔的梵原。一切有朋友和亲人的地方,在他心里,就是家。
小佛城不久便呈现在眼前,九婴直接从房顶掠去,在玄武剑铺的门口落下。尹喜、野凌、罗蓝儿、孟章、缨杰……所有预期中的熟悉面孔都在门外欢呼,九婴收起黑剑,梅真儿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罗蓝儿——在她眼里是“叶儿姐姐”,慢慢地放开了他的臂膀。
缨杰是主人,第一个迎上前去,环着九婴肩膀,道:“九婴,够意思!真没交错你这个朋友,一来小佛就想到玄武剑阁落脚!剑师从桑河堡带回你归来的消息,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
九婴发现尹喜脸上的神情有点异样,这才回过神来,拉过梅真儿,介绍道:“忘了介绍了,这是真儿,清凉境人,她是我这次在北冥结下生死之交的朋友!”
众人纷纷自我介绍了一遍。尹喜的嘴最快最甜,道:“哇,秀色可餐啊!清凉境!好!那儿的女孩都象你这么倾国倾城?怎么说来着……对……什么佳人,在水一方!我这个……窈窕君子,望眼欲穿!巴不得现在就游过南海去!”
刚逗得真儿一笑,他又对九婴道:“九哥,佩服佩服!天下英雄,舍你其谁?……我已经总结出你的几条习惯——每次与高手格斗,你总是全力相搏,要很帅地晕过去;每次,都要让一副战甲灰飞烟灭;每次你和我尹喜久别重逢,总要携美……”
“啊哟~~~”尹喜被罗蓝儿狠狠地掐了一下,“罗嗦个没完了!九婴和真儿风尘仆仆,也不先让进屋坐坐。”随即上前拉住梅真儿的手,道:“这家伙总是这么啰嗦!我们都是这样打打闹闹的,你呆久了就习惯了。”
梅真儿偷眼看看罗蓝儿,心想:“这就是叶儿姐姐了吧?英姿飒爽,果然和九哥是天生一对。她一点都不介意九哥和女孩在一起,看来对他是绝对信任,真是爱得好深!”
九婴觉得尹喜今天说话大异从前,总是些乱糟糟的酸文,环顾众人,众人都无奈地摇摇头,显是受他这样的折磨已非一日两日。他将手掌放在尹喜额头,问道:“尹喜,你以前说话可没这么咬文嚼字啊!今天是不是病了?”
尹喜抓抓头,不好意思地道:“禺比老师说我读书太少,好多炼器的典籍都读不了。所以啊,为了炼器,我正在恶补呢!”众人尽皆婉尔。
他又道:“真是的!被蓝儿姐打断了,最后一句也不让我说完,真是叫意犹未尽!九哥,你这回给我带来一个什么样的奇闻轶事?我可是……洗耳恭听!”
九婴虽然有些疲乏,就被尹喜的快乐感染了,笑道:“进屋说去。可能一晚上都说不完呢!”
真儿是客,众人都先向她自我介绍。听到“罗蓝儿”的名字,她才开心起来,嘴上抹蜜,左一个“尹喜哥”,右一个“缨叔叔”。
众人坐在屋内,一听九婴和梅真儿轮番叙说北冥之行,直说了两个时辰,众人睡意全无。玉西真的事牵涉到梵帝,九婴没有多说。作为梵军军探,九婴的这次北冥之行应算是最深入、最成功的一次,怎会不引得众人聚精会神聆听。
野凌道:“九婴,你现在可真是名扬梵原了。即便是神使,也没有机会一次击毙二百多名北冥军,而且还包括两个千魔使。”
九婴道:“我原以为,在战争中夺去我母亲生命的北冥人,是和恶魔无异的。可是,当我接触到他们,发现北冥人和梵原人并没有本质的区别。甚至于,我对玉西真都没有一点恨意。在去北冥之前,我心中还有仇恨。可是在接触了胡家猎队、泼律才之后,我觉得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如果能停止战争,我可以放弃我自己的所有仇恨!”
野凌皱眉道:“我的父亲是战死的,我一生的愿望便是从军,为他报仇!”
九婴道:“害死你父亲和我母亲的罪魁祸首是战争,不是北冥人!”
野凌道:“我心里的仇恨太深,暂时还不能理解你的感觉。但我觉得,你这次出去,眼界宽了。你的观点,我会慢慢琢磨。”
尹喜叫道:“别凑在一起就高谈阔论这么深沉的话题,我可听不懂!对了,九哥,你辛辛苦苦炼制的黑甲,是不是又灰飞烟灭了?”
九婴笑道:“应该算是合体了。”
“甲胄合体?”众人中,缨杰最为沉稳,自九婴进门就一直只是聆听,此时听九婴说黑甲合体,不禁惊呼一声。
反应最剧烈的除了缨杰,还有尹喜和孟章,他们都是对炼器情有独钟的人。以甲胄合体,只有缨杰曾从禺比的口中听说过,三人无法置信,向九婴看来。
九婴点头,确认梅真儿所说是实,苦笑道:“别看我,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恐怕只有到了密迹岛问禺老师才清楚了。”
缨杰道:“我从前听禺堂主说过一些。这甲胄合体本应到通灵境才有可能发生,比如火公长老和梵帝。这也就是炼器的最高境界——人甲合一,合体的甲胄将融入体质,防御力随着自身修为的提升而提高。也许是九婴老弟特殊的体质,才有可能在神武境就做到这一点。”
众人听了缨杰的话,才明白了一些,不免又羡慕一阵。
梅真儿好奇道:“密迹岛的弟子都可以随意出入的吗?”清凉境也有些修真门派,在她印象中都门规森严。
尹喜叫道:“哪能呢?我们如井底之蛙,笼中之鸟,困守孤岛好多年了!”
九婴也对他们几人这次出来的原因诧异,只是刚才众人都只顾得问他和梅真儿,缓不出口来相询。
尹喜想当主讲,被罗蓝儿怒目一瞪,只好闭嘴。于是由罗蓝儿几句话说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九婴离开密岛后不久,密迹岛便开始了五年一次的游历修行,这种机会不多,除了突发战事以外,这是神武境以下弟子唯一出行的机会。名额自然也有限,由长老和堂主挑选弟子中的佼佼者参加游历。野凌和罗蓝儿以修为武技入选,不日便要到多闻军塞报到。尹喜最爽,因炼器优秀,成为禺比唯一大力推荐的弟子。另外,在九婴熟悉的密迹同门中,还有一个公王孙,他也在入选之列,去的是千溪城——父亲公王怒的驻地。
野凌长叹一声道:“为什么要分我和罗蓝儿去多闻?我们最想去的可是桑河堡啊!”他从军复仇心愿深埋已久,这几年在密迹岛付出了寻常弟子数倍的努力。这次游历修行好不容易选上了,可是却分到从未发生过大战事的多闻,自然有些懊恼。而且,刚才又听九婴述说了多闻梵军劫掠胡家猎队的事,心中觉得多闻军塞与理想中的军队差别甚远。
尹喜也学着他长叹道:“你还只是游历修行,雕虫小事罢了!我父亲正在和公王怒二虎相争,争夺桑河堡的副守将之职,要是老马失蹄,阴沟翻船,输给了那个卑鄙小人公王怒……”
九婴知道,桑河堡的守将虽说也是神使,但二百年来,军中都有不成文的共识,桑河堡守将要比内地神使高出一级,现任桑河堡守将继元是除了梵帝和三位大神使以外,梵军中最重要的人物。
只听尹喜又道:“唉,野凌兄,你到时候倒是可以登门拜访,去找我父亲。”
野凌奇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尹喜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去不了桑河堡也是要日夜兼程去多闻的。你们可以一起观月对影,借酒消愁!”
九婴道:“我看多闻未必不重要。我到桑河堡之前,曾见到北冥军有向南移营的迹象,也许最近,会有一场中等的战事。”
野凌平时稳重,但事关自己的梦想,不禁兴奋道:“不知战事会不会波及到多闻?如果能有几百冥军……”
罗蓝儿怒道:“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哪有听到打战还高兴的?你知道打一场仗要死多少人吗?”
野凌慌忙解释:“不是啊。九婴出去了这些日子,回来整个人都象是变了。我也期待能在军中快些进步啊!”
众人打趣了野凌和罗蓝儿一阵,野凌“惧内”的名声由来已久,任众人取笑,丝毫不介意。罗蓝儿是个要强的性格,哪肯在口头上吃半点亏,笑骂一阵,对梅真儿道:“真儿,不理这些男人,我带你在小佛城逛逛玩玩!”
尹喜叫道:“玩什么啊,携美同游……不是这么说,应该说,也让小生尽尽地主之谊。”
罗蓝儿啐了一口,道:“哪里学来的酸文假醋的怪腔调!我们买女孩用的东西!你若有种跟来,就没命回去!”
尹喜道:“非礼勿言!”立刻闭嘴。
梅真儿见九婴和缨杰、孟章聊些剑阁的事,自己也插不进话去,欣然应诺,与罗蓝儿携手出门而去。
罗蓝儿和梅真儿出了门,只是随处逛逛,不久转到一家茶铺,挑着香灯,倒也幽静,便要了一壶茶,坐下歇脚。自叶儿死后,九婴的情绪一直比较低糜,罗蓝儿关心九婴,也看出梅真儿与九婴关系不一般,是以借口与梅真儿独处,想问清他们现在的情况。
“你很喜欢九婴的,是不是?”罗蓝儿心思虽细,但言语从来爽利,开山见山地直视梅真儿问道。
梅真儿本心无城府,并不觉所问唐突。几天来她从早到晚都魂不守舍,一直想得都是这件心事,应道:“是啊!蓝儿姐姐,我也不知怎么了,一刻也不想离开他。”
罗蓝儿笑道:“爱上一个人总是这感觉的,为什么要去想那许多原因?”
梅真儿以手支腮,木木地看着眼前沏满的茶杯道:“九哥就好比这杯子,装了叶儿姐姐,哪还装得下别人?”
罗蓝儿心底一沉,知道自己的担心确是事实,心道:九婴,你又是何苦呢?但她也知九婴这样的抑郁并非一日之寒,只能苦笑道:“想不到,九婴的心,一直牵在叶儿身上。”
梅真儿一直不知叶儿已死,立时误会,以为罗蓝儿是为了叶儿来盘问她的,忙解释道:“九哥的心是一直牵在叶儿姐姐身上的!你们千万不要怀疑九哥,他一直挂念着叶儿姑娘,他……从未喜欢过我!”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咬牙说出的。
罗蓝儿听她提到叶儿,就以为九婴已把前事与她说了,哪知真儿不明就里。其实,叶儿的名字,是在为梵原匠人抵挡追兵,梅真儿身处险境时,九婴脱口呼出的——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罗蓝儿轻轻摇摇头:“九婴这样的性情倒也难得。但我看,他是喜欢你的,只是心中不愿承认罢了。”
梅真儿见罗蓝儿硬要将自己往九婴身上靠,不知她有何用意,但心里却有一丝窃喜:“难道,九哥真的是喜欢我的?”她知九婴心中与叶儿爱恋至深,可自己对他的感情也是至纯至真,不知不觉间,总希望自己与九婴能离得近些,哪怕是假的、没有结果的。
刚才在玄武剑铺门口从飞剑上下来时,她本应马上放开九婴的胳膊,但就是迟了那么一点点,“也许,我心里是希望他的朋友看到。也许,会传到叶儿姐姐的耳里。也许,他们会因此吵架。那么,我就有机会和九哥在一起了……不,我怎么能这样想,我是这样坏的女孩吗?”
她心中自言自语,一时觉得喜欢,一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卑鄙,脸上阴睛不定。抬起头来,看见罗蓝儿还在看着她,便觉内心所想似乎都昭然若揭,忙找话掩饰,问道:“叶儿姐姐她,现在在哪里?”
罗蓝儿道:“她在密迹岛上。”几年来,她和尹喜、野凌一直忌讳在九婴面前提到叶儿已死,提到叶儿,总说是在密迹岛海边的沙滩上,那也确是叶儿安息的地方。然而,在梅真儿听来,叶儿是因此次未被选入游历修行,留在了岛上。
罗蓝儿不好再说什么,她看着梅真儿为九婴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实在不忍。二人坐一会儿,便回剑阁去了。
当晚,众人便在玄武剑阁中休息。军令如山,野凌和罗蓝儿不敢误了去军塞报到之期,次日一早便出发了。这次的分别不比九婴离开密迹岛,众人都在梵原,除了桑河堡和多闻军塞,随时都可以用传音珠联系。
尹喜有意和梅真儿套近乎,少不得又花费币石,给她也买了传音珠——他们这一伙人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了五六颗传音珠,甚是招摇。
缨杰将自己押库的一包上好玄冰送给九婴,这苦海玄冰是玄冰中的极品,他自己都舍不得炼制。九婴屡次蒙他相赠,心中感激,不再言谢,与众人走出剑铺。
“九哥,你打算就回密迹吗?”尹喜和九婴送走野凌二人,也在道别。
“是啊,我还能去哪里?直接回密迹吧。”密迹岛上少了这三个朋友,九婴的归心减了一半。
梅真儿只怕九婴太早回密迹岛,就无法和他这样接近了,因为中间会多一个叶儿,忙道:“九哥,正事已了。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不去别的地方走走?比如,婆娑湖?”
“是啊,好几年没回婆娑湖了!”九婴心中感谢,道:“谢真儿提醒,我是过于木讷了。”
梅真儿见他同意,想到又能和九婴多呆一段时日,也颇为开心。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尹喜居然能说出一长串的斯文话,看来是下了不少苦功。他再吟一句“大路通天,各走一边!”不理九婴为之气结的样子,转身回城去了。
九婴御剑南飞,心中想着楼甲,那个用一只手臂将自己带大的师父。对于楼甲,九婴是不愿意使用传音珠的。他在九婴的心目中,是修真启蒙的老师,更是父亲。对这种亦师亦父的情感,他觉得,只有回到了他的膝下,才是最好的表达。
第三十章婆娑接旨
御剑疾飞,从小佛城到婆娑湖也要数日。
二人赶到婆娑湖的木屋时,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湖水映着格外湛蓝的天空,神清气爽。楼甲居然没有在湖边喂他的小鱼。木屋好象被整修过,扩建了几间,里面传来楼甲豪迈的谈话声。
九婴推门而入,心里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