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冰河未能逃到海上,在房烛的追击下,他只能在树丛中穿行。若是在空中,他根本无法甩开房烛,便要被他的罡气撕成碎片。
很快,他逃到西岸密林的尽头,前面便是海滩,他不敢下海,那里没有阻隔,房烛很快就能追上他。铁冰河绕着海岸边的林子急掠,想绕回西岸,伺机甩开房烛,再强渡海峡。过了海,到了漫无边际的大陆,也许还能摆脱追杀。房烛的战神境功力实在可怖,不要说与之正面对抗,想要在他手下逃脱都已是不易。
九婴升起十丈,环顾密迹全岛。远远望见东岸有人影御剑急掠,顺着海岸,边飞边向脚下林中发出罡气波。他此时心中空灵一片,知道那是房烛在追杀铁冰河。于是返身向西,往西岸飞去,要在铁冰河横渡海峡之时,将其截住。
不一时,九婴便已到了西岸,里许之外,房烛正向他这方向将铁冰河逼过来。此时,铁冰河只知房烛在后,而房烛却知九婴在前面截杀,他怕九婴不敌铁冰河,手下罡气纵横,要在铁冰河逃到九婴面前之前将他毙杀。房烛心急,手中加力,罡气波更加强横,御剑的速度反而慢了。铁冰河借着枝繁林密,对手无法判断他的具体方位,向前拼死急窜,又将房烛拉开了数十丈。
九婴自空中缓缓降下,拦在铁冰河之前。
铁冰河此时才发现有人在前面阻截,却并未将来人放在眼里,大喝一声,祭起魔煞焰团,直向九婴冲来。
“呔!”九婴手中罡气早已蓄成,以掌为刀,刀气长达丈余,竟不防守,当头向铁冰河劈去。
铁冰河原拟以魔煞焰团将九婴逼在一旁,便抢往海上,不料九婴不闪不避,直接抢攻。前有九婴,后有房烛,他只要与九婴交上手,滞上一滞,便要被房烛追上。他以军功当上北冥千魔使,格斗经验极为丰富,二者相较,当取其轻。手中的魔煞焰自不能发出,急收回罡气,护住身体,同时身形横移,径往海上掠去。与房烛数十丈的距离来之不易,他不想因恋战而失去逃生的唯一机会。
铁冰河算错了一步。九婴的刀气出乎意料地凌厉,单凭仓猝间撤回的罡气凝成护身,还不能完全挡住。呛啷一声,刀气斩中左肩,直透骨髓,铁冰河惨嚎一声。刀气奇强,他气血翻腾,黑绿麻衫碎成粉片,战甲崩裂,险些从剑上跌落,在空中晃得两晃,借力前窜,穿过沙滩,掠到海上,顺势化开一些刀劲。
九婴一击不中,御剑直追,如影随形,也跟着到了海面之上。
铁冰河一时借力飞出一段,但毕竟被刀气震伤,飞速较前慢了许多,后面有两个强手追来,心知此次必无生还之理。他是军伍出身,既已置于死地,便索性停下,回身正对九婴,咬牙恨道:“小子,自寻死路!”
九婴与他相隔数丈,也半空停下,双目似要喷出火来。
铁冰河遥见房烛自九婴身后如电飞来,不再耽搁,尖啸一声,祭起二丈火焰人形,大喝一声“魔——煞——天”。
房烛此时离二人只有十余丈远,猛见铁冰河垂死一搏,祭起“魔煞天”,心道不妙。那“魔煞天”是北冥千魔使的最高功法,与梵原的“神武一怒”、清凉境的“拈花笑”齐名,威力奇大,便是他这样的战神境修为,都极不愿意正挫其锋。而此类巨招耗力甚大,除非铁冰河不准备留余力逃窜,否则是决不会用的,可见这个千魔使生念已断。
九婴面对魔煞天的杀气,却无半点避让之意。
“杀!”九婴体内的杀气、真气涌出体外,一个血红耀眼的龙角甲士手举长刀,神威凛凛,凝在半空。
时间随着魔煞天和龙角甲士的凝成而固结。虽时值白昼,但空中乌云密布,暴雨将来,滔天巨浪在铁冰河和九婴脚下,而这二人都是抛开生死、以命一博,周遭黑暗更衬出两个巨大罡人的刺目炫光。
看到魔煞天的出现,房烛的心原本沉到极点,但当九婴从体内唤出龙角甲士,他惊呼一声“神武一怒!”,心头又涌起了希望。叶儿之死,使得他因先前错怪九婴而极其愧疚,若九婴再死于魔煞天之下,他此生恐怕都不会原谅自己。但是,九婴在此生死存亡一刻,居然自然地进入了神武境修为。
“神武一怒”是神武境修真者的无上功法,但形式却因人而异,公王怒的罡气人形与他的真身相近,而九婴的罡气人形则融合了角龙与九婴真身的形体。
此时,金刚密迹百余名御剑境弟子跟着火公远远赶来。他们也看见了岛西海面上两个耀眼的人形。火公知道,生死立见只在这一霎间,飞剑加至极速,向前方电射。数百双眼睛都看着千魔使与神武境修真者的这一次对决。
对决的两人都已将战意贯注于人形之中,魔煞天首先启动,双拳成抓,带着冰冷灰焰,合身向龙角甲士扑来。它下面的海水虽未被冻住,打到半空中的浪花却被凝成冰块,纷纷坠入海中。
九婴的龙角甲士一经凝成,便也发出,狂怒之下,竟后发先至,携着怒吼龙吟,执刀向魔煞天劈去。
两条人形撞在一起,光芒刺目,声动全岛。所有密迹弟子都感觉到了脚下的颤动。房烛离二人最近,头发和衣角被气波猛地推向后面。
巨响过后,光芒渐息,众人凝目再看,魔煞天的灰色人形已不见,只看见龙角甲士仍在一刀刀横斩竖劈。只有房烛看得真切,铁冰河已在刚才的一合中重伤,九婴的神武一怒仍然不散,而是一刀刀斩向半空中还未落下的铁冰河真身。
铁冰河的战甲在岸边便被九婴击毁,又被房烛追了数十里,在九婴蕴含全盛怒意的一击下未能幸免。
九婴口中“杀”声不断,如疯如颠,铁冰河的尸首在他的怒刀快斩下,残肢血肉和碎末血雨洒满半空。房烛也是经历血腥军阵的人,却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杀戳,不禁呆住。
铁冰河真身被砍为碎片残肢,落入海中。九婴的龙角甲士手中不停,带着龙吟之声跟着窜入海中。这一片海面立时血浪飞溅。
房烛这才回过神来,神武一怒耗力极巨,哪有象九婴这样用的?他是处于极悲极怒之中,此时人近疯癫,如此下去,不久便会脱力而亡。
房烛上前,也不敢硬行控制九婴真身。修真者的这种极至情态下,真气又盛,最容易走火入魔。他情知多耽搁一会儿,九婴就多一分危险,于是对着九婴真身大喝一声:“叶儿。”
果然,九婴听到有人呼唤“叶儿”,怔上一怔,神志清醒过来,龙角甲士随即收回体内。他在龙角长刀上晃了一晃,便向海面直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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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婴在书阁前的地上醒来时,面前是火公、尹喜和野凌。
“叶儿呢?”他第一句问得便是叶儿,两眼望着尹喜。
尹喜悲喜交集,哽咽道:“在你身边。”按照九婴的嘱咐,尹喜没有让任何人移动叶儿的身体。
九婴转过头去,看见叶儿正躲在他身边,面目如生。但他知道她已永远离去,就如她身上那淡淡的蔷薇花香。
尹喜眼中带泪,颤声道:“如以前一样,我知道你一定会醒来的。我也知道你第一句问得便是叶儿。”
九婴艰难地挤出一点笑容,伸手抚着叶儿的长发,悠悠道:“至少,叶儿永远都象现在这样漂亮了。”他爱人已逝,仇人已诛,此时恢复了平常的心境。
火公见九婴醒来,神志也已恢复,便起身站起。此时,最能安慰九婴的只有野凌和尹喜。
九婴对火公道:“长老,我想将她葬在岛上。”
火公道:“密迹岛便是你和叶儿的家。”言下之意,埋葬叶儿之事,九婴可以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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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密迹东岸,林间新冢,仙带小鹿悠闲地逛来走去,空中白鸥偶尔鸣叫掠过。
九婴看了看四周的景致,道:“这里可以看到月亮,潮水也淹不到。叶儿,你看见了吗,那些仙带小鹿也会常常来陪你的。”
尹喜和野凌陪着九婴坐在叶儿的坟前。尹喜道:“我听说人离世之后,还会有灵魂。”
九婴笑道:“你看叶儿离开时的时候,脸上是多么平静。可见,死也并不是可怕的事。我想,叶儿会听见我们的声音的,所以才把三颗传音珠埋在她身边。”
“野凌~~~”远处传来呼唤野凌的声音。
尹喜笑道:“蓝儿姐来了。”自罗蓝儿和野凌好上之后,他们这群朋友仍是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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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儿离开了,九婴惘然若失。悲痛随着铁冰河的消失而散去,他心中努力地忘却那一天的黑暗,多的便是回想与叶儿在一起时的阳光笑语。野凌和尹喜看着他一天天恢复过来,也就放下心,尽量不去提仇恨和伤痛。
在九婴的内心深处,又如何能不记挂叶儿,她是他的初恋,也是他此生唯一的恋人。刚入密迹岛时,那种对修真意义的苦苦探求,已经不再继续。如果说,楼甲告诉他母亲舍丽之死,使他心中永远埋下悲伤,那么,叶儿之死便在他体内深植了思念。这种思念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他自己都感觉不到。
脖颈上还挂着叶儿的传音珠,九婴宁愿相信,她还能听得到。所以,在平时和人交谈中,他不再提及母亲和叶儿之死给他心中带来的阴霾,以免叶儿在九泉之下为他担心。这时的九婴,生活在对叶儿的回忆中。
不管九婴是如何想的,至少他看起来很正常。叶儿之死对野凌和尹喜来说,则是修魔人夺去了他们的朋友,心中更多的是仇恨。当然,这样的情绪是无论如何不能在九婴面前表露的,他们怕唤起九婴的痛苦。九婴的仇恨他们都见识过了,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疯狂。
随着陆须、禺比和罗蓝儿等密迹弟子的归来,金刚密迹逐渐恢复了平静。经过大规模的搜剿,梵原付出了百余名神修士、神武士和一名神使的代价,清除了潜入梵原的所有北冥修魔者。桑河堡和多闻的警戒加强了数倍,却没有看见北冥军的大型动作。因为杀手团潜入计划的失败,北冥人似乎暂时不准备对梵原动武。
狂屠铁冰河之后,九婴进入了神武境,成为密迹岛上除了两名副堂主明心、飞雪之外的第三位神武境修真者。但他是不适合执教的,因为他的修真生涯有过太多的奇遇与机缘,对修真弟子来说没有一点参考作用。况且,他也无心担任教学,因此,他虽不用再上堂课,但在金刚密迹的身份仍是弟子。
自叶儿事件之后,火公加强了对密迹书阁的防卫,九婴自然成为守卫书阁的最佳人选。平时,他只在书阁里观阅牍板,坐禅修行,偶尔也向几位堂主请教。
房烛对他心中有愧,恨不得把一生所学全转到九婴身上,但九婴还是对禺比的炼器最感兴趣。也许是为了让叶儿不那么寂寞,也许是因为潜意识中想封闭自己的痛苦记忆,他的龙角长刀和残破的玄冰战甲都随叶儿埋入土中。这一段时间,他都在为自己炼制新甲和武器。
禺比很高兴有这么一个弟子,尹喜在他眼中更象玄武剑阁的缨杰,因为他所炼的装备大多适合于大批定制。九婴则不同,他炼器只为了兴趣,只为了自己,从选材到炼制构思,都不适合绝大多修真者。
九婴正在炼制的战甲和兵刃都让禺比羡慕不已,那种构思少了许多禺比的犹豫性格,也少了许多累赘,虽然目前仍比不上禺比的混元装备,但却有不断完善的余地。
禺比的混元青甲和混元棍贯注了他百年心血,自然是当世无双的极品,但他却懊悔于最初的构思。这两件装备熔入了各种属性的数十种矿石和物品,在他炼器神手之下,属性不相抵触而互相结合。这样的装备配在战神境高手身上,可以为应付所有属性的攻击与防御增色。但让他觉得棋低九婴一筹的,正是这曾经引以为傲的特性。
九婴的选材极为简单,都是在密迹岛就地取材。玄冰是他的首选,因为他最近的一件战甲便是这种质地,叶儿的短剑也是这种质地,而玄冰在密迹岛南面便有一小块矿区。再有,便是用到子蔷薇花的叶和仙带小鹿的茸,这两件,纯粹是对叶儿的寄念。一开始,禺比对九婴的选材深深地不以为然,在他眼里,这样的选材纯属玩笑。
但九婴却固执地要用这几样材料合炼,蔷薇叶和鹿茸被结合成轻巧的红色丝帛,柔软并且易断。再加入玄冰后,这种红色丝帛竟变成了绛红色,并增添了坚韧属性。因为材料的简单,九婴不用象禺比那样,把心思都花在如何使它们不相抵触上,而是不断地加强战甲的坚韧程度。战甲色如凝血,九婴叫它“血甲”。
那柄“黑剑”也是一样,只有玄冰和精炼的镔铁,玄冰的含量较少,整把剑便如在镔铁的原色上加上了玄冰的光泽。镔铁是强韧的材质,而玄冰是刚脆的材质,二者相熔费了九婴和禺比不少功夫,但一经合成,便具备了无上极品的初胚。
禺比的屋里挂满了残甲断剑,这是他精益求精的结果。而九婴的血甲黑剑从初炼成形,便没打算过要进行大改,这副装备的纪念意义远远超过了它的精纯品质。
“唉,我因为过于追求完美,反而落了下乘。你的血甲黑剑总有一天,会被炼成天下第一神兵。”禺比在酒后总是这样对九婴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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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喜在半年后突飞猛进,进入了御剑境初期,连陆须和房烛都另眼相看。在几位堂主当中,只有禺比在偷笑。要知道,尹喜上进的动力便是看到了九婴的血甲黑剑,他是要苦练到神武境,再好好炼制极品装备。
与尹喜相比,野凌进步的速度也很快,但动力却浪漫一些。罗蓝儿对他说:“你要是在第一年进不了御剑境,就别想再约我出去。”野凌突破御剑境之后,仍不停止,现在已是御剑境中期。但是,这还是让罗蓝儿不怎么满意——野凌一直是用长兵器系的铁枪,即使进入了御剑境中期,他还是不能“御枪”飞行,不能飞的恋爱感觉,自然少了许多缺憾。
这三年的时间,九婴的生活平静如边陲的桑河堡。似乎叶儿因冥梵之战而死,随着她蔷薇花香的消逝,战争的硝烟也随之消散。
然而,正如楼甲说过的:世上只要有生灵,就不可能平静。
第三卷北冥国第十七章摩崖之行
叶儿不在的日子平静而漫长,梵历4126年,九婴在密迹岛上渡过了第三个春天。
这一天,一个弟子来报,说大长老火公在战神阁等他。九婴放下手中的黑剑,来到战神阁,没有急事,他并不喜欢御剑。
火公早已泡好一壶香茶等着他了。九婴这几年常和火公一起泡茶听道,笑了笑,便盘腿坐下。火公道:“你可还记得三年前的海皇灵珠之事?”
九婴怎么能忘记,那是他初识叶儿的时候,见火公提起,便道:“海皇灵珠不是落入北冥人手中了吗?”
火公道:“近日,梵原到北冥的探子得到消息,海皇灵珠又从北冥人手中丢了。”自北冥潜入梵原的杀手团被清除之后,三年来,梵原不断派出探子前往北冥,试图找到海皇灵珠的踪迹。
九婴道:“丢了?难道和从前在清凉境不翼而飞的情况一样?”
火公道:“也许是吧,现在大家都不清楚情况。近年来,找寻灵珠的事一直是由摩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