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经常跟着他父亲泡在这样的圈子里,当然也会受影响,于是有一天他剃了个板寸,然后一出理发店的门,看谁谁都不敢和李穆对视。到街边杂货店买瓶可乐吧,递上去10块钱,人家找回来50块。后来路过警察局看了一眼,里面的警察吓得差点没把枪拔出来——李穆那个样子,怎么看都是黑社会,还不是黑社会大哥,而是一言不合就能把刀杀人的那种二愣子。以后李穆就再也没有剃过板寸了。
“能不能不要剃板寸啊?”李穆问。
“那也可以啊。”田鹏叫了一个人进来,和李穆介绍说,“这是我们军区理发最快的理发师。”然后对那人说,“不要剃板寸,别的什么发型都可以。”
那人正要把一个头套套在李穆头上,闻言一愣,只好把头套拿了下来,然后对着李穆的头研究了好一会儿,然后下定了主意,拿起剃刀,刷刷刷几下就剃完了。
“还真是快啊。”李穆夸奖说。他最不耐烦的就是剪头发了,以前剪头发,就是洗湿头然后擦干一下,拿着个推子就开始剪了,剪好在洗一遍,不过10分钟5块钱。现在去剪头发,首先洗头小妹要仔仔细细的洗一遍,还要问要用什么洗发水啊,做不做面膜啊,有光子嫩肤套餐啊,老板你有没有熟悉的发型师啊,没有我给你推荐一个好不好啊。
到了发型师那儿,还要仔仔细细的问你究竟要怎么剪啊,直头发问你电不电卷发,卷发问你电不电直,还有什么自然头蘑菇头奔式卷式碎花留尾谁他妈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一边剃头一边还要说八卦,还要问办不办卡,做不做什么什么和什么。搞完这一整套起码一个小时3、40块钱,钱倒是小事,关键是这个时间太浪费了。
没想到在军营里面还有这种快速剃头,李穆都想着要不要以后直接来这儿剃头算了。可是对着镜子一照,李穆这个想法立即就消失了——那个理发师居然给李穆剃了个光头!怪不得这么快呢!对着镜子一照,还带着青皮的光头虽然没有闪闪发亮,可还是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给我剃了个光头!”李穆问。
“除了板寸我就会剃光头。”那个理发师说,“别的都没练过。”
被剃了个光头,李穆只好找个了帽子戴上——军区里面自然只有一种帽子,就是军帽。为了戴着军帽,只好把军装也穿上去,要不然就变成戴绿帽了。幸好军装很配光头,穿着军装的话,勉强还可以说是有杀气,而不是像流氓。说起来解放军真是强大无力,连戴绿帽这种忌讳都能破除,还能得到社会承认。
穿上全套行头之后李穆看起来英气勃勃,不说话不动只用眼睛瞪人的时候充满了杀气。可惜一动起来就全露馅了,用田鹏的话说,那就是行走坐卧无一不显示出你是个老百姓。田鹏教导李穆正步走、转身,敬礼、坐卧等等,但是他自己也好久没有做这些事情了,做得十分不标准。于是田鹏就叫了高慧过来,他前几年才从野战军调到军区,对那些东西记忆犹新。李穆被操练了一整天,总算是有了点样子。
“不就是和军训的时候差不多。”李穆说。
“差远了!”高慧对着李穆摇头,“有时间你还是去新兵训练营那儿呆几天,现在这样子实在是不行。李老板,你今年几岁啊?要不去服兵役吧,花两年服兵役绝对值得的。服完兵役出来,整个人都不同了……”
“行了行了,又不是真的要当兵,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田鹏说,“服兵役什么的,你忽悠别人好了,忽悠李老板做什么,农村子弟没钱上大学去服兵役,或者城市的年轻人读不成书虚耗了青春,在军队里面学点技术认识多几个人,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人家李老板这么多钱,有在读大学,服兵役做鸟!”
“我们当年……”高慧启动了讲故事模式。
“当什么年啊!现在谁还讲究为国家做奉献这一套?”田鹏很不以为然地说,“醒醒吧,现在这个社会,不论干什么,最终都是两个字,一个是钱,一个是权,其他都是狗屁!不,狗屁都不如!”
经过了一天的特训之后,李穆到了虹井路的军属宿舍——田鹏号称自己有事没空去,不过高慧揭穿他说,其实是田鹏得罪人太多所以不敢去。不论怎么样,反正就只有李穆自己一个人去做摸底。
一到宿舍区,李穆立即就发现,这儿充满了生活气息——意思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说煤气灶啊烂椅子烂桌子啊自行车电动车什么的堆满了路面,把好好的两米宽的路面变成只容一人的羊肠小道。还有不少人在过道处煮菜吃饭打牌打麻将,要是对面来了人,就得两人慢慢过去。要是对面来辆自行车,那就更加糟糕了,李穆这么一躲,没留神就把旁边的一个塑料盆子打翻了。
立即就有人骂了起来,“你这个着瘟的死大头兵……”一开口就如黄河泛滥滔滔不绝,让李穆很是诧异,因为那个塑料盆子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啊。你要说里面有什么东西,李穆也不会踩上去,就是因为上面什么都没有,颜色又和地面很相近,所以李穆才看错了。
“这位同志……”李穆想尽量靠近士兵的说话风格。
“谁跟你是同志!”那个中年妇女大骂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基佬才叫同志呢!”
“好了好了,杨大妈你别胡说八道了,人家小同志也不是诚心的。”旁边有人看不过去了,“小同志你道个歉就算了呗。”
“对不起。”李穆立即说。
“小同志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啊?”那人又问,“脸很生,以前没见过你呢。”
“我是后勤处新调来的,”李穆立即按照田鹏写的剧本回答说,“上头叫我来追拖欠的水电费。”这是田鹏精心设计的说辞,宿舍区这儿拖欠水电费的情况十分严重,不过有区分。有些人是每个月都老老实实的叫水电费,有些人是因为穷交不起,但是也有很多人明明很有钱,但就是不交水电费。十分利于李穆拉一派打一派,在人民群众中制造矛盾,从而浑水摸鱼,得到家属区的真实情况。
第二百零五章 摸底(2)
果然李穆这话一出口,周围立即就炸了锅,有的一蹦三尺高:“老子做了这么大贡献,用你几度电怎么了?”有的立即就开始举报了,“去查老黑!老黑家每个月都用上千度电!都不知道怎么用的!还不交费,弄得我们家整天电压不够!有时候还跳保险闸!”有的则是求情:“哎,不是我不交电费,实在是没钱啊。现在天气这么冷,不开暖气实在是没法子过。等我家老头子奖金补贴下来,我立即就去交。”
“大家不要吵,静一静,先看通知。”李穆先拿出一叠子盖了省军区后勤处公章的通知来,在楼下的布告栏那儿贴了上去,并把布告读了一遍,“依据省军区后勤处制定的《水电费用缴纳管理条例》,省军区后勤处决定限期清理虹井路宿舍区拖欠的水电费,所有未缴清水电费用的用户应立即向后勤处派出的工作人员登记,并说明欠款理由,尽快缴清欠款,未登记或限期内未缴清欠款的,后勤处有可能停止水电服务。在此感谢您对后勤处工作的支持与理解。”
看到这个通知,周围议论得更加热闹了,有的说:“该!凭什么老子月月按时交电费,有些王八羔子愣是不交!”有的说:“你说谁是王八啊?你才是王八呢!”有的说:“操,半年就来一次,后勤处的孙子也不嫌烦。”有的猜测说:“说不定这一次是动真格的呢,有军区的印章呢。”有的说:“真什么啊,有印章又怎么样,田鹏还真敢停我的电不成?他敢停我的电,我就去把他家的电线剪了!”
有的附和说:“对,没错,要是田鹏那小子敢停我的水电,我就去后勤处闹去!不,我直接上军区,找纪委举报他!那小子贪了这么多钱!”有的说:“我说你们这些人,田鹏贪污是贪污,可和你们不交水电费有什么关系?家里又不是没钱交不起,老拖着水电费有意思吗?”有的说:“是啊,你要说像是老全头那样真的交不起,大伙儿帮帮忙也就算了。明明家里有钱,宁愿买车养狗都不交水电费,这是什么思想!”有的就不乐意了:“我养狗招你惹你了!我家凯撒多乖啊!比你儿子还孝顺呢。”
见到这种情景,李穆十分满意,看起来就算是水电费这样的老大难问题,也不是人人都不讲道理啊,这个地块的开发还有希望。留下那些继续争论的军属,李穆继续往前走,一栋楼一栋楼的贴过去,这些通知就好像是纷争女神一样,贴到哪里就争论到哪里,大部分人尚能心平气和,但有些人说着说着激动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差点没动手。有的人还扯着李穆的衣服,要他把事情说清楚。
李穆当然很耐心的和他们解释……他刚刚调到后勤处,就被派来贴通知,其他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致电后勤处找田处长。被人纠缠得多了,李穆才透露出一个‘内幕消息’,这一次主动登记欠款并提出合理理由的,欠的水电费可以申请减免。于是军属们又问到底什么才是合理的理由,有些还偷偷地塞给李穆饮料茶水,甚至还有现金的(也就十块八块)。
“这个都不一定。”李穆回答说,“比如说家里有病人啊,失业没收入啊,小孩子读书什么的钱不方便啊。总之如果你确实是没钱,就能得到减免。如果是一时手头不方便,那也可以申请延迟付款。”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一定要说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呆在这里不搬走呢?是没门路呢,还是没钱。然后巧立名目送一些钱让那些没钱的人搬走。再把那些有钱也不交的人想办法踢出去。没有了这些刺头,其他人就好对付了。
贴完通知以后李穆就回去了。等待着通知造成的反应,过了两天,李穆才再去一次。这一次田鹏挑了几个典型,让李穆去收集资料。李穆做事情喜欢从容易到难,享受在前吃苦在后。比如说吃盒饭,要是有一个菜是李穆喜欢吃的,有一个菜是李穆不喜欢吃的,那么李穆肯定是先把喜欢的吃了,看看肚子饱了没有,要是饱了就不吃了。要是肚子没饱又不能买第二个饭盒,他才会把不喜欢的菜吃掉。
做事也是这样,李穆喜欢先做容易的,所以他先去最容易追讨的人家——就是一直按时缴纳水电费,只是偶尔不交的,通知贴了出来以后还主动去后勤处登记的人。一家一家走访之后,李穆把这些人的情况分门别类记录下来,很多人都是忘记交了,李穆一进去还没说话,这些人就把钱拿出来。李穆的目标又不是钱,收了钱之后就要他们写一个报告,说清楚为什么会忘记交水电费。有些是因为一时凑不出钱来,李穆就和他们说可以申请延迟交,但是要交滞纳金。至于那些不肯交滞纳金的,李穆再和他们说有正当理由的话可以申请减免滞纳金。
然后去那些老是拖欠水电费的困难户家里,这里面有人是真的穷,有些人则是装穷。李穆也不管他们真实情况怎么样,只是和他们闲聊,看看他们对于这些军属宿舍的看法究竟是怎么样的。然后是真正困难的那些,手里大把钱不怕别人知道却还拖欠着水电费的。这些人有些是领导的家属,自持后勤处不敢对他们下手。有些则是应该分房子却没分到的,应该升职却没升的,应该拿到什么什么福利却没拿到的,所以对军区十分不满有钱都不交。
李穆上这些人的门,有些脾气好的还请李穆喝茶,假模假样的说自己有困难,有些怨气大的,直接就说不把应该给我家的房子分给我,我就是不交水电费,打死也不交。那些脾气不好的,直接就把茶水倒在李穆的头上,然后大扫把赶了出去。李穆也不灰心,反正水电费能不能收上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被人骂了就当看了电影呗。
但是有些就太过分了,李穆上前敲门,屋主自己不出来,把养着的狗放出来对着李穆狂吠,次次都把李穆吓一大跳。绑着的狗叫两声也就算了,没所谓,李穆并不怎么怕狗,最多就是绕路走不上门而已。但是里面有一家实在是太狠了,他家的狼狗不知道是没绑好还是直接把狗链都放开了,一只巨大的狼狗冲着李穆直奔而去。李穆虽然自负对付一只狗还是没问题的(因为对狗不用担心下手太重要留手的问题),可打赢狗有什么用?要是受伤了,那多划不来啊!再说万一要是这狗有什么病,那就更加糟糕了,狂犬病可是绝症,没药医的。
还好李穆这一阵子都有跑步锻炼身体,狼狗张着一口雪白的利齿追过来,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他一溜烟的就跑掉了——李穆都不知道自己能跑这么快,不一会儿那只狼狗就被李穆拉开了距离跑没影了。从此之后,虹井路这帮省军区的军属,看见李穆就叫他:“呦,跑得比狗快的小同志!”这个外号也太难听了吧?
为了这个难听的外号,当然还有险些被狗咬之仇,李穆把放狗这家人的名字记下来,打算过两天就让王平找人把他们打一顿……但是再一想,这样似乎粗暴了些,毕竟李穆自己没受伤。那就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放狗把他们吓回去好了。普通的狗不够解气,就用藏獒吧,保证能把他们吓个半死。不过藏獒太笨,万一真的咬伤两个,那可就难收拾了。还是用聪明一点的吧,圣伯纳样子太可爱,哈士奇阿拉斯加太二了不好指挥,斑点什么的样子不够凶恶,狼狗倒是很凶,可是太常见了不一定吓得住人,再说这家人本来就养的狼犬。
挑来挑去,李穆决定用罗威纳,这是一种长相十分凶恶的大型犬,力气很大,甚至能够推倒牛马。一般是用来当护卫犬,既然是护卫犬,当然很是聪明,用来吓人最好不过了。不过在省城买狗去吓人,那就太容易被查出来了,虽然说这样的案子不一定会有人查,可还是要以防万一啊。李穆让田平在外地用化名买几只罗威纳然后训练几天,等办完了正事就拿去吓人。
所谓的正事,当然就是拆迁了。经过这一阵子的摸底调查,李穆已经定位了对宿舍区住宿条件不满的现居住者人群。就是……所有人——基本上虹井路军属宿舍区这儿根本就没有人满意住宿条件,大家普遍都觉得住房太小了,除此之外对于经常停水停电也有很多不满,至于那些什么厕所不通啊,下雨漏水啊,没有管道煤气啊,墙壁太薄影响夫妻性生活啊,下雨天长霉不下雨开裂啊,更是家家都是一大桶苦水。
第二百零六章 放狗
李穆和田鹏商量过之后,就选定了几家孩子长大了老人住一起或者房子开裂漏水迫切需要新房子的,在别的地方给他们找了条件更好的宿舍,让他们搬了出去,然后调了别的人搬了进来——当然都是李穆的人。李穆让他们在这儿住着,就当是上班。虹井路这儿的军属,一共是200多户。要是省军区有这么多空闲的房子,趁着没人注意,一个个全都调出去,那倒是没问题了。
可惜一来省军区没有这么多空闲的房子(李穆倒是有,人民道那里的大楼有很多空房间,不过他不舍得拿出来),二来有很多户军属是把房子买下来了的,三来搬出去的人太多,也会被人发现。所以这个只能减轻拆迁的难度,而不能完全取代拆迁。
但就是这么几户人家,已经在军属区掀起了轩然大波,本来大伙儿挤在一起,谁也没有本事搬出去,只好倚靠在一起互相帮助,后勤处开发商什么的来了还能一致对外。可是现在忽然有几户家庭不知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