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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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永生-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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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一百年间,血族的世界虽然难得的风平浪静,可歌舞升平不见得就真的天下太平。总之,他决心自己去看个究竟。
  黛丝特有些意外,“裘迪卡、杰伦、古茨坦夫他们不拘哪个去办不就得了,何必法老亲自去呢?”
  “这事透着蹊跷啊。那个疯癫的人真的能够凭空想象出吸血鬼这个念头?就算是,他还当真能找得到一个沉睡中的吸血鬼,吸取了他的血液?”
  “那……一定要去了?”
  “嗯。他们自然能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人统统处死了,但谜团未必揭得开。”
  “你也带我去吧。”
  “车马劳顿,这又何必呢?我很快就回来的。”法老怜爱地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一别不过数日,黛丝特就朝思暮想、怅然若失。
  古茨坦夫道:“你的相思病还真不浅啊,早知道法老应该带着你,而不是带瑶光去了。”
  “哦?她也一同去了?”
  “怎么,法老没有告诉你吗?”
  “也许……是我忘了吧。”
  法老一回来,首先便到她房中。“我去的时候,米特里已经死了。”
  “哦?”
  “多年来,他的内心充满着癫狂和自卑,他的自我认识和他的真实形象全然不重叠,或许这就是他到处挖掘坟墓寻找吸血鬼的原因。然而,他的成功来得未免晚了些,他已是个皱纹密布的老人,只能让后裔替他扬眉吐气了。这个念头驱动了他疯狂的造人计划,造好了又弃之不理。终有一日他创造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吸血鬼,终于心满意足,觉得他一生的使命和心愿达成了。狂喜之下,他迫不及待想做一件事。”
  “自杀?”
  库伊颔首,“他欢天喜地迎接了晨曦。”
  黛丝特哦了一声,“那这个秘密也难以揭开了。”
  “是啊,还有那些小吸血鬼,现在都分散到各地了,一时难以找全。”
  “嗯。”
  “这事难以想象,倒是真实不虚的,先前派往调查的人目睹了这一切。”
  黛丝特又嗯了一声。
  法老道:“这次我是和瑶光一起去的。我动身那天,她正好要探望吴哥窟氏族的老朋友,就让她一起跟去了。”
  “这我已经知道了。”
  旋即,瑶光也来了。闲聊不多会儿,一见案上的“纯粹”,神色忽然有异, “这么精制的香水瓶,是法老送你的吗?”
  黛丝特微微点头。瑶光道:“这次他邀我去平定吴哥窟之乱,送了瓶香水给我,我这才答应他一同去的。西司廷的血族都说,法老的香水只送至爱。不想他也给了你,早知这样,不如我不去了……”她的语气绵软娇涩,连黛丝特听了,都觉妩媚异常。
  瑶光娇嗔道:“今天晚上,我准备洒下一滴他送的香水,我倒要问他一问,不是说只送我一人的吗?……”
  黛丝特走神了,后面的话都没听见,连她几时离开的都没注意。他们交情深厚,她向来知道的,亦非私情,在她到来之前就是如此,总之大可不必现在心里又起芥蒂。但……今晚?黛丝特茫茫然站了起来,她把“纯粹”紧握于手中,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蕴川。
  西司廷附近有一个瀑布,地方隐蔽,是黛丝特和法老散步时偶然发现的,还曾在此嬉戏过。只见一大股水,从桥孔跃出,跳掷翻腾了一会儿,积蓄着能量,爬上坡顶,开始坠落,仿佛一大幅闪着光亮的织锦,一直铺展了下去,一头又撞上了潭底嶙峋的怪石,激起了片片水花。空中不时蹦跃出来的剔透水珠使周围一片雾气蒙蒙。黛丝特喜欢这个无人知晓的瀑布,给它起名做“蕴川”。
  此时,黛丝特颤着双手,洒下了几滴“纯粹”,曼陀芸莲袅袅的气味果然独特易辨,法老,你是该赴哪一个约会呢?
  夜色深浓,吞噬着一切,远近隐没成了一片,只剩下无边夜色中的西司廷,扑朔迷离地神秘伫立着,在地上铺洒出了暗沉的大块阴影。起风了,枝叶在风中摇摇晃晃,不时有一两片坠下地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黛丝特双肩瑟瑟,看上去单薄而消瘦。库伊,你还是不来吗?你能否感应,此刻我遥望长天,情难自禁的感受呢?
  星星在天上一明一昧地闪着,灿烂的是迫切的心愿,黯淡的是渺茫的希望。上一次来到蕴川,还是两人并肩,星星便像是双双眼睛,见证着他们的快乐;现在看起来却像世上千千万万个孤寂心灵无助祷告时迸发出的微弱火花。连今晚的月亮都不是澄明的,看似光洁如银的表面蒙着藤叶般的纵横细纹,伤痕一般,黛丝特低头不忍再看。那霜雪一般的月光穿过了绿叶之间的缝隙,给地上映出了几个斑驳光点。
  蕴川哗哗的水声中,似有跌宕起伏的袅袅一线音,穿过层层叠叠的沧桑岁月,缭绕在她心里。是一把二胡?拉出的都是人间的荒凉。是细细的埙声?听得见遥远的一点回音。黛丝特想起上一次,她在湖边等他,丧失了信心,结果不过是误会一场,不由期冀这次仍是如此。然而,他也说过,曼陀芸莲的味道像一缕金线一样容易辨识。
  ……还是不来吗?那么,答案很明确了,他赴的是另外一个约会。
  黛丝特想起圣?蒂安说,“有些事情不需要宣诸于口啊,他的心思我自然知道。”然而有时旁观者也是不清的!想起了库伊眼中流露的情意,想起了自己交付一生的决心……更觉心痛难禁。却原来,他的温柔不能信,自己的直觉不能信,什么都不能信!难道,爱情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它究竟是心心相印,还是若即若离?原来,上苍给予恩泽是喜怒无常的,天使的祝祷也会突然收回的……

  第五章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光阴早把法老的神经打磨得铁铸一般,伤感这类阴柔的植物已经很难萌芽了。然而前些日子,黛丝特不声不响地绝了踪迹,令他多少有点神思恍惚,缭绕起几缕烦闷的因子来。他曾有一个小小的嗜好,眼下又起了雅兴。
  那是一座荒芜的古塔,久已废弃,少有人踪,荒草蔓生,一派萧疏。法老童心又起,和往日一样,平地冲天而起,迅速向上疾掠,宽大的外衣猛然鼓足了风,帆一样涨起,库伊早已来到第三层了。足尖只轻轻一点,人又飘飘忽忽向上跃起,轻灵潇洒得好似在古刹的横截面上漫步。只数秒间,他已攀上塔尖,一个翻身间,稳稳坐上了塔顶。
  壮美的瀑布挟着震耳欲聋的声响自空中勇敢跃下,沸热的岩浆在急速喷涌的瞬间吞噬草木,闪电于电光火石间将天地劈碎……力与美总在速度中瞬间爆发、喷洒,正如法老享受着腾跃带来的渲畅感和主宰感。
  此刻他衣袂飘飘地站在塔巅,仰头看那浩渺的深蓝色星空。
  他的目力远比世人强得多,看得见美丽星辰背后的东西。有的星在地球形成之初发出的光,直到现在还没有到达。他环顾苍茫宇宙无边无际,生灵都只是沧海一粟。而自身尽管渺小,手中握有的却是永恒。永恒!他不由感叹地自问道,血族们真的消受得起的吗?它可能是造化赋予的最大权利,却也可能是一个无法摆脱的枷锁。
  他把自己的视线无限地投射出去……远处,连绵群山在夜色下更显冷峻,几缕缥缈的雾气,从山峰背面冉冉升起了;近处,稀落的人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又擦身而过,越行越远,谁的脸上都没有迷惑的表情,谁都知道自己行向何方,谁都有一个收容的地方……冷眼在这里观看一下世相,就把他从时间的荒漠中拽出来了,芸芸众生是最真实的,不用将血族的尖牙结结实实地抵向他们的脖子也知道的真实质感。那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历史长河,那没有尽头没有边界的时空维度,在这种真实性的穿透下也会有一丝儿松动的。
  风很大,吹拂着库伊的一身玄衣,好似羽翼在风中拍动……
  一个女子姗姗地踏着月色而来,脸上带有几缕啼痕。她有着小小的腰肢,乌黑的眼眸,却有几分失魂落魄。她心思敏锐纤细,库伊一望即知,心中不由一动。若发动的是他的食欲,在她一次眨眼的工夫,他就会似苍鹰一样从天而降。而她,这个可怜的女孩,永远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要和明天的晨曦永别了。那柔弱血管里液体流动的声响,在他敏锐的耳中被放大了,听起来格外悦耳。库伊没有理由不享用这个夜晚的,一切应该都是甜美的。
  然而他没有动,静静地看她茫茫然发呆。她虽然长着高挑的身姿,却还没有长成,还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脸上带着蜜桃一样的纤细绒毛,仿佛青涩还未褪尽,手足纤小如童,眼神也一样天真。
  明净的月光洒在她的眉宇间,一尘不染。他忽然还发现,她有一股令他熟悉的神态。
  宁芙!他柔声轻叹一声。这串音节是那样珍贵而美丽,组合成了一个具有魔力的名字。那仙子一样的女人,留在他的心坎里永远栩栩如生。而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唤过她了。他不敢轻易让自己想起她,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强大到能够追忆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可是今晚,在这个没有人踪的古刹上,面对一个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回忆的闸门不由自主地松动了,汹涌的往事潮水一般涌来。
  塔下的女孩子流下了晶莹的眼泪,单薄的双肩抽泣起来了。
  她仿佛听见有扑扇翅膀的声音,抬眼看见阿波罗真神气霆山岳站在了她的面前,光芒流转不息。他那样伟岸而光明,灿烂的光华燃亮了整片大地。
  ……
  当库伊看见百合躺在地上的时候,有一刹那很怀疑自己的眼睛。塔文森对他发自肺腑的尊崇和敬服他十分清楚。然而,此刻他一口森然的白牙在夜色中触目惊心。一旁,黛丝特手足无措地站着,浑身颤抖。
  法老只一眼,已让黛丝特体无完肤。
  塔文森抬头,下定决心般道:“法老,我爱你,我也忠于你,这你是知道的。为了我自己,我是一辈子都不会违拗你意志的。可是,我无法看见黛丝特伤心落泪。这个傻孩子,她从没有在你的面前流过一滴眼泪,可我时时见她伤心无助,脆弱得随时要跌倒。这时候,我就要痛恨自己给她的生命了……不管怎么说,她是我最小的宝宝,我愿意为她死。”
  塔文森一改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我知道你统领血族,一向毫不容情。也绝没想过你会饶过我……反正,我活了六百三十二岁,什么老本都活回来了。至于这个女人,你真的喜欢她吗?”
  他死到临头,还只管问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莫非塔文森今日神志失常了?
  库伊当风伫立,一言不发。和往常一样,他海水一般的眼睛深不可测,读不出任何内容。谁也看不见,袖中,他的右手有一根青筋在微微跳动,这是他心里悲愤狂怒的标志,他还没有作出决定,如果出手,一定是石破天惊的一击,塔文森是绝无生路的。
  “我自知是没有资格和您谈论感情的,但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比你更清楚黛丝特对你的深情。如果你并没有真正喜爱那个女人;那么接纳黛丝特吧,你们两个会把彼此带上天堂的。”
  塔文森的眼神无所恐惧,出奇的诚恳而明亮。接触到法老的目光,他仍然像从前一样谦恭地低下头,带着视死如归的平静。
  在库伊近一千年的经历中,为这样一个女人动心,也发生过多次。每个男人一生其实只能爱一种女人,库伊这么多年,深明这一点,也并不留恋任何一个。对他来说,有一点喜欢无非意味着对这个女人怀着某种温柔的情愫,想要呵护她,仅此而已。如今见她惨死于塔文森之手,不由又惊又怒。
  她的头软软地垂在颈侧,再也不会抬起,她甜蜜的眼睛,再也不会张开,她的嘴唇,也再不会吐露一个字眼。她还是一个孩子,如今却再也没有机会长大了……
  库伊忽然有个茫远的联想,仿佛看见宁芙也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静静地躺在棺木里。她们的脸庞,有着惊人的相似,都有着柔和的曲线、无辜的表情,没有染上人间忧患。库伊最恨人牵扯起他无法负荷的柔情。如果必须面对,为何世事总不如所愿;如果唯有坚强,为何要提示他内心的柔弱?这个女人,如果任她好好生活下去,就会像其他人一样,慢慢淡去,库伊并不见得特别喜爱她,他知道她只不过长得像宁芙,决不可能有同样的心灵。他不过同她说过几句话,看过一眼她的微笑。但死亡的猝然降临,伴随生命戛然而止的锐声,将令她的身影从此挥之不去……
  库伊停了半晌,把百合温柔地放入棺材,细细撒上白色的香花,默然看了一会。他断然合上棺盖,就此转身离去,没有再看一眼。
  黛丝特怔怔木立,良久方问塔文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想看你难过。你已经许多天没有欢颜了,自己不知道吗?”
  “但你为什么不找我商量一下就动手了?”
  “找你?我了解你,你不会的。就算法老和她走了你只会一个人躲起来哭死,也不会允许我在她身上动一指头的。”
  “知道这样,你还杀她!”黛丝特一想起棺中的百合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她心里一百个委屈,怎见得杀死百合我就快乐了?就算这是真的,她也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得到法老的感情。她恨塔文森自作主张,但也亲眼瞧见他刚才是豁出性命来的,指责的话又怎能出口?
  黛丝特已经在小径上来来回回走了多回,记不清她是第几次走到尽头又转身了,时间长得难以忍受。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仿佛和从前一样,都好端端地存在于一个星球上,可如今他和她却是多么遥远啊,是什么改变了呢?世易时移,她从前仿佛听他说过的。相拥时真切感受的温柔如此容易涣散,疏离和陌生在光阴的磨蚀下却如此容易滋生……至此,她觉得她已完全失去了他。不知道他的想法,也不敢去找他。他真的像他从前说的那样喜欢她吗,还在乎她的忧喜吗?见了面,他会冷冷地看着她,还是将她一把揽入怀里?黛丝特一路胡思乱想着,愁肠百结。
  无奈之下,她洒下了一滴纯粹。
  忐忑间,果见法老出现。黛丝特惊喜地迎上去。
  一颗心刚放松下来,便急着要问,“这一向,你为什么这么远?”
  “可否换个时间?”
  “你告诉我,究竟什么隔开了我们?”黛丝特绝望地叫道,这么多时日的猜测和悔恨使她情绪有些失控,珊瑚色的嘴唇失去了血色,苍白得可怕,一头浓密的长发无助地在风中舞动,像她的心事一样千头万绪。她乌黑的大眼睛包含着深浓的凄楚,连库伊看了都有点心惊。
  “可是我,又怎能告诉你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东西?”
  “难道,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拙劣的玩笑?你告诉我!”黛丝特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法老,你的手上,永远握着权杖,惯于对整个王国发号施令。你的脸上,也永远带着隔离一切的冰冷面具,堪堪配得你高高在上的地位。还不止这样,你用一根定海神针铁,在自己周身画上了一个密不透风、滴水不漏的大圈,不让任何人真正走进你的心间,把我……也阻隔在外。”
  要怎样告诉她,站到了这样的高位上,除了孤独,不会再有其他?要怎样告诉她,他所画出的圈子,只是多年形成的一种习惯,守护他内心的恬淡,不为世事所扰……她毕竟还小,要她如何懂得,他掌心曲曲折折的纹路?
  她本意是来告诉他,她对于百合之死有多难受,话到唇边却成了:“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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