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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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永生-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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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差无穷大,但我们都要往前活啊,年龄的差异率却会逐年减少的。”
  塔文森明白她是说,年龄的差异固然永远不变,但差异率却处在不断的缩小中。(a…b)/b,她出生之时那个分母无比的小,但随着岁月流逝就会增加,这个分数自然逐年变小。
  “这个里头有一个象征意义:我们的差异会缩小,无论是年龄、智慧、经验、看法……”黛丝特说。
  “那……如果他不能喜欢你呢?”
  “喜欢又不是种花种草种豆种瓜。那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并没有期待回报啊。”
  塔文森瞪大眼睛。“你的喜欢持续多久有效?我几时再有机会?”
  “永远。”
  塔文森想说什么,黛丝特又道:“你不要说我天真吧。我和所有的血族一样,充分相信时间魔力,相信世事流转无常,我发过的跨越时间的宏愿只有这一个,但愿毕生喜欢他!”
  塔文森沉默了半晌,混合着惊讶和悲哀。转念心想,她话虽然说得斩截,毕竟现实让人碰壁。而且他们恐怕不能完全调和。法老风流万化,而黛丝特,未免太凝滞了。此外年龄、理解力、个性……他们还有无数的差异横在那里。当然,眼下她还太小,不知道这些。
  塔文森嘴快得很,从不让秘密隔夜。法老立刻便得知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法老自然大可以装作没有听闻,但他更想要阻止她进一步沉溺。
  他直接而冰冷地告诉她。
  说,“我们都没有体温,怎可能相互取暖?”
  说,“我和你,毕竟是两个个体,你所期待的绝对沟通和占有是不可能实现的。”
  说,“其实你并不了解我,我并不完全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塔文森见了她的恍惚后,想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她简简单单一句“心甘情愿”,就塞住了他的嘴。
  塔文森自言自语道:“各人有各人的痛罢了。你在这里为他肝肠寸断,又怎知我为你也是心烦意乱?你看看这世上痴男怨女何其之多,贤愚媸妍尊卑贵贱,都在为爱情暗中饮泣。似乎痴心人遇到的永远都是薄情人,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世事本来就是这样的。天知道为什么!算啦,你会是我最后一个宝宝。我这一辈子,为了那几个后裔,真要弄到老神不保。真是混账。”魔王塔文森的脸上居然也浮现出了惆怅的表情,这可是绝无仅有的。
  “小姐,你这是怎么啦?”碧珠走进房间的时候,看见黛丝特还怔怔地坐着,眼泪凝在眼眶中,手里握着的一支画笔竟然不曾放下过。
  黛丝特只是摇头,失去血色的嘴唇紧紧抿着。
  碧珠给房间点上了玫瑰精油熏灯,取下了她手中的羊毫笔,把她安顿到了床上休息。黛丝特按一按她的手表示感谢。一个“爱”字令她头痛欲裂也想不明白,重重纠缠的心结却又再次来袭。
  西维诺疑惑地问她为何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我每天都要吸血,”黛丝特痛苦地叹道,“我发现我还……如此嗜好鲜血。”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羞愧的呢?我早告诉过你,我们都是这样啊。你看,我们不用进食,鲜血是我们唯一的生命来源。这种欲望原始而强烈,烙印在我们每一个渴血的细胞内。虽然凡人也会有种种欲求,但和我们对血液的饥渴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何况,当我们化身血族,我们身为人时的各种欲念……全部变成了次要的东西,凌驾其上的,唯有吸血——血就是我们的生命、我们的一切,几乎可以说,是我们唯一而全部的欲望。除了生理需求外,那种美妙的感受,就像吸毒一样,令人无法克制地上瘾。没有人可以和本性相抗的,黛丝特。痛苦、挣扎都没有用。血族之身已成事实,对自己猛烈的欲望内疚,把自己视作丧心病狂的怪物,终生等待着微弱希望的救赎……这些希冀都没有用。我早就警告过你的,一旦成为血族,和人类生活就要划清界限,生理上、心理上要同时进行不可逆转的改变。认清楚,我们已经是另一种生物,不是人,不是神,只是另一种生物,怎样称呼无所谓。你要彻底接受自己的新身份,放弃无谓的负罪感。否则,那一场永恒的挣扎,即是悲剧的开端。”西维诺痛心地说。
  黛丝特默默思考着,她知道,西维诺是年代久远而不乏智慧的。
  西维诺看着她的脸色,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你的问题就是想得太多,吃得太少。现在你需要的就是食物,立刻让你的脸颊泛起血色。再睡个好觉,醒来还有问题吗?”
  黛丝特困惑地看着他,这就是七百多岁吸血鬼的冷漠吗?
  “好吧,”西维诺觉察了她反感他的“无动于衷”,有点不耐烦地问道:“你是人吗?”
  “显然易见不是。但我们曾经……”
  “没有什么曾经!此刻我们的超自然能力就是我们并非人类的终极证明。”
  “却也是我们处于边缘、游离状态的不断提示和揭穿。”黛丝特立刻接上去说,“我看不出当吸血鬼有什么好的,我们被卡在了一场生物演变的意外里,非生非死,半人半魔。貌似强大、看似不朽的肉体却有着种种限制,脚踵上的致命弱点又使我们如此脆弱。我们穿梭在两个世界,但哪一个都不是我们的归宿,只能游走在尴尬的边缘之上。我们对人这种低等动物无比轻蔑,说他们才智低微,命悬一线。但我们也许比他们还要可怜,隔岸看见了所有的美,却丧失了拥抱的权利,到头来只得到热闹俗世的一个冰冷倒影,拥有再多也只是水月和镜花。”黛丝特一副脸容苍白,毫无生气的样子。
  “不好?也许是不好,如果你想躺进天堂的话,这里也许有点逊色。只是那个天堂的入口还没人找到。还是和人间相比现实一点儿吧!难道你想倒退回去重新做人吗?这是不可能的。何况,你大概忘记了你自己做人时候的情形,恶浊的排泄物,多灾多病,难以想象的琐碎、无趣和丑陋不堪的现实……”
  “你似乎有点偏题。现在讨论这个还有什么意义?”黛丝特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却知道,西维诺说得都对。
  “当然有意义。是人还是吸血鬼,你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你同时认清楚当人比当吸血鬼悲惨百倍,就请你不要得福不知吧。”
  “我们讨论的范畴不同。我只想知道吸血鬼是否还有不靠猎取性命维生的方法。要知道,我们一样是上帝的子民。”
  黛丝特没有说完就被一下子打断了。
  “小姐!我真的请你不要想入非非。我们吸血鬼不是带着启示的宗教幻想,不像那个喜欢说教的上帝一直鼓吹的那样,我们的存在不是为了昭示任何东西。佛经里还说什么识心达本,心垢灭尽,旷劫寿命,能飞行变化。这说的不就是我们吸血鬼吗——如果你相信的话。其实,你我的存在只是一种神秘的体验,却不代表任何真理。你能从一只兔子、一只老虎的存在揭示出什么意义来呢?又怎能够对偶然性怀有敬意呢?事实上,多少人在浑浑噩噩地过活,他们的生命不过是一场稍稍真实些的梦境罢了,遇上了我们只不过早些醒来。你也不要再频频回头张望了,一个成年人回首童年时发觉没有好好珍惜过去会有些怅惘,而事实上他是永远不可能再去玩玩具、过家家的,纵然回忆永远闪烁着梦幻的星光,缅怀旧香并无意义。黛丝特,如果你遵照我的提醒,割断和人类的一切联系,享受你敏感的天性,开掘和拥抱你的心灵疆土,我保证——你将不再痛苦。” 从西维诺郑重的脸色来看,他是这一理论的忠实信徒。于是黛丝特不再说话,她想应该寻找自己的答案,来调解心里的困惑。
  今日,黛丝特站于街头,漠然地看着人来人往,许久都没有吸血。她终于长叹一声,神色黯然地转身。
  在她面前,法老自空中缓缓出现了。法老的眼睛注视着他王国的每一个成员,也一直照看着黛丝特,了解她每一丝轻微的内心波动。他知道她现在处境堪忧,这样的挣扎斗争到极致,无疑就是疯狂。
  倏忽来去,你还真是自由啊。黛丝特心道,继续往前走。
  “你觉得,是我们的存在剥夺了人生存的权利?不错,是我们的一顿饱餐,造成了一个生命的冷却。”
  法老的声音如此富有感染力,她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他柔声道:“但如果我们不曾看清,又怎能断言真的剥夺了它?生命之火,不管它烧得多么蓬蓬勃勃,烈焰万丈,终究会灰飞烟灭,冷寂下来。生为我族,要想好好活下去,可以选择西维诺的不想管,不去管,也可以选择塔文森的管不着,管不了。”
  “你为什么又这么说?我记得你提醒过我想清楚的。是我自己太草率了,不明不白,已经变成了吸血鬼。”黛丝特一脸愧疚,低头说道。
  库伊有几分感慨,有太多吸血鬼都可以叹一声造化无常的。谁可以说得清是自己选择了命运,还是被命运选择。但责备一个自责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我这么说,不是叫你对生命失去敬意,用玩忽轻慢的态度来对待人类。我只想让你看清,生命不过是一些脆弱的、偶然绽放的花草,仅此而已。你想象一下,隔着一条神秘幽深的冥河,有一座万紫千红的冶艳庭院。那些灵魂悠悠忽忽从那儿随风飘来,如同蒲公英随风飞舞的种籽,来到了此岸,生根发芽。而我们能够从这个偶然的过程中指望什么呢?它们在生命行进的任何过程出于任何原因都有可能突然夭亡,盛时了结还是慢慢枯萎,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纵然它们幸运地度过了一个春秋,走完了全部的历程,但零落成泥是它注定了的唯一结局。而美本身对于自己能有什么作用呢?美是要用来喷薄、绽放,用来奉献给这个世界作一瞬间的惊艳的。”
  库伊雄浑有力的声音在天幕下庄严地回响。黛丝特静静听着。
  她并不知道,他刚才所说的,并不是他对于掠夺生命的真实观感。库伊所强调的这个字,美感,其实已经不对他发生什么效力了,更不是他处事的一个法则。他却明白此刻让黛丝特知道他的惘然没有任何好处。每个人都会经历各个阶段的,或早或晚。就好像长跑的过程中必然会碰到肌肉疲乏的极点,差异不过是遭遇时间的早晚罢了。他只是把曾经解脱过自己的想法给了黛丝特,这也是吸血鬼都会着迷一阵的想法,“存在就是合理的”,这是最安慰人心的定律。那么,既然在上帝的眼皮底下,他们被允许生存,那就如此告诉自己好了。
  黛丝特忽然觉得轻松了,就算被黑暗笼罩,她也不是一个人;谁说黑暗的尽头不存在光亮呢?只要往前活,就会有希望。头顶上方的灿烂星光又一次映入了她的瞳孔,她的唇边又一次绽开花朵。
  看到黛丝特有心情好转的迹象,塔文森心中产生了极大的安慰。近些日子,他为黛丝特而郁郁寡欢,也为黛丝特的郁郁寡欢更加郁郁寡欢。为了让她也让自己散散心,他提议出去旅游一下。几个年轻一些的吸血鬼在西司廷住腻了,自然也是一拍即合。
  一众来到了加德满都的一个古老小镇上。到处都是曲肠小径,无边的宁静包围了一切,几乎不闻嘈杂的市声。他们暂时的新家安在一个湖泊附近,临窗看得见水面上蜿蜒着美丽的廊桥。水中还不时点缀着几只安闲的水鸟。更远处就是皑皑雪山,和红顶塔楼一齐倒映在碧绿的湖水中,更显纯净明媚。
  黛丝特在寺庙星罗棋布的巴克塔布杜巴广场徜徉,在帕苏帕提那神庙焚香,比平时更加沉默,仿佛在某种圣洁祥和的气氛下找到了某种生命的呼应。
  小镇的生活节奏迟缓,居民纯朴真诚,彼此融洽无间。基本上没什么特别令人兴奋的东西,但这儿最接近黛丝特关于“正常人类生活”的理解。他们逗留的时间比预想的还要长一些,因她喜欢这里的氛围,那些烦人的问题都可以暂搁一边。

  第二十六章 第一次沉睡

  “他自由了,我们还在受着禁锢;他在阳光中,我们在阴影里;他在天上,我们还在尘世……”
  祭师庄严的声音回荡在寺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着黛丝特。
  在长达几个小时的行礼过程中,黛丝特的心一直承受着这些字句的鞭笞,一直被打到心惊肉跳……
  四具冰冷的尸体,正躺在四座黑漆的棺木中。
  祭师给棺木四周细细撒上了洁白的花瓣,口中念念有词。黛丝特完全听不懂那长篇的梵文经书,只觉他庄严的声音异常圣洁,应该是祝他们早日得到安息吧。
  花瓣飘散出几丝香冷的芬芳,然而黛丝特嗅到的只是冰冷的死亡气息,却无法屏住呼吸……
  周围有几十人,在黛丝特视野中却都消失不见了,她只感到自己被尸体包围了。她不用张开眼睛都知道那四个活泼泼的身体如今僵硬着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降落到了一个一片黑暗的地方,再也不会站起。尸体在地下等待着什么呢?死亡,接下来就是腐朽,虫蚁的侵蚀。什么是灵魂?一旦生命力抽离开了这四个身体,转瞬就变成了一堆腐肉,没有知觉,没有体温,苍白,恐怖。诡异可怖的场景在她脑中天旋地转。
  四条人命!黛丝特痛苦如死地闭着眼睛。还都是她认识的人,她……熟悉的人。
  洛柯莫亚大叔是这个小镇最富裕也最受人尊敬的商人,数代经商,家底殷实。他又是老派绅士,最讲究规矩、信誉、道德啦,在镇上口碑极好。大叔轻轻的一句话,那是没有人质疑的。他也最好客,他家的宴会总是最热闹的,香槟最香醇,食物最精美。
  这些天,黛丝特迷恋着寺庙的神像和气氛,四处闲逛,看经书,听经文,揣摸雕刻艺术……时间在她是一忽儿就过去了,可难免冷落了其他的几个吸血鬼,他们的大把时间该怎样打发呢?他们试图和镇上的人们交往,也就认识了洛柯莫亚大叔。
  他们建立了良好的情谊,频频在他家的宴会上出现,弹琴、聊天。在这样一个雪山之巅的偏远小镇上,是不能指望得到更多的娱乐活动了。连黛丝特也去过几回。
  洛柯莫亚的妻子年轻的时候就病夭了,他没有再娶,也无子嗣,但他有个美丽的养女杜娜,年方十九。女孩子长着一张妩媚的俏脸,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爱慕者。
  塔文森有种特殊的秉性,凡是送给他的东西,他都爱要不要的。而很多人争取的东西,就让他心里痒痒,时常牵念,简直不弄到手不肯罢休的。这个娇俏可人,蜜色皮肤的小尤物吸引了他的注意。闲来无事,他常常跑去和她调情,半天才心满意足地回来。
  “你不要忘情了。”黛丝特提醒他。
  “这个小妞是蜜糖做的,摸一把就粘住了。”
  “那就离她远一点儿。”
  “为什么?我这才知道,恋爱是不分年龄的,你看塔文森都一大把年纪了,和小妞儿调起情来还不是和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一模一样的,呵呵。”
  “你莫忘了,洛柯莫亚大叔一家和我们颇有情谊,他一生正直,是个好人。”
  “那又怎样?”
  “你别去打他们的主意。”
  “知道知道,在你的感召下,塔文森早已经改邪归正了。”他嘻嘻笑道。
  出事的那天,塔文森和几个吸血鬼正在杜娜家开派对。他们喝得醉醺醺的,神经亢奋,简直找不出更多刺激的事情来做。
  杜娜举着酒杯,缠在他身上,“你真是一个妙人儿,让我快活极了。”
  “宝贝儿,真正销魂的你还不知道呢。” 塔文森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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