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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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永生-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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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拿丝巾小心拭去了嘴角的一滴鲜血,随手抛却,那丝巾在空中悠悠飘浮了一会儿,掉在已经冷掉了的尸体上。而她去远了,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八) 变身
  1他望着黛丝特令人神魂颠倒的点漆双眸,好像秋水中浸泡的两颗黑色水银,那样清澈、透亮。他的眼前又一次幻化出他初见她时的模样,伤重的六岁女童,那样稚弱无依。现在她长成一个美丽妖娆的女人了,就好像特蕾莎借着她重生了一般。他不由兴奋得浑身颤抖了。
  “你还记得吗?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悬崖之下,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我们也是这样贴近的。”莫奈德耳语道。
  他伸出手来,缓缓搂紧了她,在她耳畔轻道,“我把你抱起来,抱得很紧很紧,就好像……现在这样。”他的语声渐渐轻不可闻,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黛丝特遥远的记忆早已不复清晰,但被莫奈德一说,催眠时的一幕幕又展开了——悬崖,荒草堆,风声猎猎,伤痛,孤单,无依无靠,深重的恐惧……黛丝特一下子软化了下来,当日的莫奈德,像一朵云一样承托了她,不但救了她的性命,还紧紧抱她在怀,缓解了一个孩子入骨的深切恐惧。
  莫奈德感到他手掌下的娇弱身体不再僵硬,柔软了下来。
  黛丝特是人间罕见的美女,她浑身上下,无处不美。鲜艳的红唇娇嫩欲滴,柔滑的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小小的腰肢,不盈一握,处子那坚挺的胸膛,随着她的呼吸上下均匀地起伏着……莫奈德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中放出灼热的光,他想要她太久了。
  莫奈德的双手开始游移,他吸引过无数少女的鲜红双唇饱满地鼓了出来,像是要寻找柔软的香唇可以吮吸。他眼中现出越来越多的意乱情迷,开始难以自持,黛丝特感到腰间越收越紧,整个人已经和他紧紧贴在一起了……
  2。黛丝特背转身,慢慢地往外走去。塔文森猛地扑上来吸血了。过程迅急得她没有感到一丝疼痛。她只有一种奇异的虚弱的感觉。四肢百骸都是那么懒洋洋、暖融融的,没有气力,舒适得她就要睡去。整个世界退后了,她自己仿佛也快要消失了……
  塔文森把黛丝特扳倒在地,压在她温软的身上。他从来没有和她贴得这么近过,他的鼻端立刻闻到一阵热呼呼的香气,从她的皮肤上阵阵传来。是健康女性身体的味道,是未被开垦的处子的味道……塔文森贪婪地嗅着这股温暖的甜香,不假思索地顺从本能咬开了那光洁颈部左侧的一条大动脉。身下的黛丝特微微挣动,心驰神醉的塔文森却只感到她的柔软芳香,一点儿也没有放松。他饥渴的唇齿吊在她的血管上,好似一个残暴的施虐者,又一次感到自己的强大;也好似一个依赖母亲乳汁维生的初生婴儿,贪婪的衔着母亲的乳头不放……
  直到黛丝特软软地瘫倒,失去了任何知觉。
  塔文森白森森的牙齿在暗夜中熠熠发着光。他一偏头用力咬开了自己的手腕,酱色的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溅到地板上……不知道为什么,塔文森一动不动地站立了一会儿,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毫不理会自己的伤口,直到它重新愈合了起来。
  随即,塔文森把她像婴儿一样抱起,枕到了自己的腿上。像从前一样,长指甲划开了腕上一道口子,凑近她的嘴唇。黛丝特惊恐地抬起眼睛,虚弱地转过头。“怎么了?”塔文森捧过她的头,又一次凑上他的手腕。黛丝特星眸半张,奄奄一息,塔文森凑近来,她无力又徒劳地摇头挣扎着,丝缎一样的秀发微微颤抖着,好似一个波光粼粼的池塘。血红色的温热雨点落在了她的脚背上……时间拖得太久了,塔文森的手腕又已经收口,转瞬间完全合拢了。但黛丝特的嘴唇还是固执地紧闭着。塔文森焦躁地又一次重重掐开了手腕,送到她的唇边,柔声哄道,“喝啊,快喝下去。否则你会死的……喝吧,听话……”黛丝特神志已经模糊了……不知怎么的,她已经在吮吸他的手腕了,好像本能一样自然。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尝到吸血的快感,整个身心都集中在此生命源泉上。混沌世界里,唯一确定的、唯一存在的就是她以全部分量吊在其上的这一只手腕。她只感到力量重新注回了她虚弱的体内,于是欣慰地捉住了它。
  3。
  黛丝特本能地又要把嘴凑过去,却发现自己已经麻木,动弹不得。瞬间她僵死了。这只是肉体死去的一个步骤。
  随后的几秒钟,她整个人仿佛是暗室里冲印胶片上渐渐成形的图像,仿佛是石块上雕琢、鲜活起来的生动浮雕,更仿佛是黑白画着了色突然变成了彩色画。好像她原先是黑白的,现在鲜焕的色彩才从她的毛孔中浮现出来;好像她原本是幅平面的卷轴画,现在才变成立体的雕塑……塔文森目不转睛地看着,惊异万分。
  她在继续蜕变……她牛奶一般纯白无瑕的皮肤闪着绸缎一样的光泽,鲜红而滋润的嘴唇好似月光在珊瑚上流动,发卷亮泽舒展,像葡萄藤一般围绕在她周身,身段更是娇柔袅娜犹如波浪起伏……她整个人仿佛从空气中凸显了出来,通体散发出珍珠贝母一样柔和却夺目的万丈艳光。少女初长成的美妙身体此刻被一万倍地放大了她惊世骇俗的美轮美奂。
  塔文森应该是熟悉这种蜕变的。他亲眼目睹过莫奈德、特蕾莎以及许多人从人变成吸血鬼的全过程,知道这种蜕变对于人在外貌上会起什么样的变化。可是此刻他还是完全惊呆了。黛丝特茫茫然微微睁开眼睛,生平第一次用吸血鬼的眼珠观察了这个地球,塔文森看到了两颗水银一样精光闪烁、深邃迷人的眼睛,一时间迷惑得说不出话来。
  东方已经有一点点泛白的迹象了,人类还不会察觉,可是吸血鬼立刻就感应到了。塔文森知道,黛丝特需要睡眠。塔文森把她抱到自己那口宽大华丽的棺材中,自己另睡了别处。不知是因为她已经变成了吸血鬼,还是因为他的棺材做得很华美,她竟然并不感到害怕或陌生。这是她失去意识前仅存的一个念头,随后她就沉沉睡去了。
  (九)棺木
  一条床幔之后隐藏着一根短短的绛色丝绳,轻轻一扯,木质滑板悄无声息地移开了,露出了一口棺材。棺材是用上好的汉白玉做的,四周滚着金丝银线勾勒的花叶,雕着曲线妖娆、数不尽的蔷薇藤蔓。上面嵌有细碎小颗的黑曜石、红玛瑙、碧玉和紫水晶,朵朵绽放在主人不死的花园。棺材是吸血鬼的真正恩物,不但是休憩的场所,还是庇护他们的小型堡垒。尽管它没有生命迹象,吸血鬼通常将之视作自己的一个分身,无不竭力使之美观舒适。
  (十)变身之后
  她来到镜子面前,审视着自己。
  由顶至踵。
  秀发长如瀑布,垂于身后,一小绺发丝覆在额际,越发衬托出脸蛋如珍珠般洁白滑腻。她的眼珠颜色本不纯粹,然而太多祖先不同质的遗传却沉淀成了最深的一种黑色,看起来如同两丸黑色水银养在白水银里一样秋水盈盈,出奇的清澈透亮。眼角猫一样上扬,睫毛投射下的丝丝阴影都是妩媚神秘,眉毛像是蝴蝶的蛾角,丝绒绘就一般熨帖,却随时都会展翅欲飞。嘴唇殷红玲珑,润泽且柔软。
  黛丝特被一种奇怪的激情左右,慢慢地拉开了睡袍的带子,就这样全身赤裸地站着。看着自己丝缎般的皮肤,触感也似织锦般腻滑,浑圆的乳、小小的腰肢、亭匀的身段……
  生平第一次,黛丝特把自己看了个分明。
  当她第一次舒展歌喉的时候,周围的听众都如痴如醉了。高音清丽纯净,余音袅袅;低音醇厚醉人,如陈年佳酿;中音富有磁性,摄人魂魄。最细微的单音里也包含着多个独立的要素,它们一个个叠加了起来,互相烘托着,形成了灿烂壮丽的一曲清歌。在众人面前,房间里似乎出现了一张顺滑的丝绸,它又轻又薄,随着黛丝特起伏的歌声而微微颤抖着,在空中变幻出种种形状来。塔文森本来要用钢琴给她伴奏的,听到第一个音就怔住了,手指停在琴键上忘了按动。
  (十一)第一次吸血
  说来也怪,那股热热的、粘稠的、微腥的液体一涌入她的腹中,那种五脏搅动的锐痛感忽然在一瞬间消失了。胸中的烦躁、心里的混乱、对血液的恶心、对猎杀的恐惧……全部消失了,而且并没有经历缓慢的消退过程,相反却好像薄冰融于艳阳,刹那间消弭于无形。她怔怔站于街头,感到从未有过的神智清朗,活力充沛,心头轻松。她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只美丽敏捷的母豹,每个细胞都充满潜隐的力量,身体轻灵,像是随时要跑动起来。精神爽利清醒,头脑沉静敏捷,脑细胞以光速在互相交流。她从未感受过身体这样活跃、充沛的状态,仿佛灵肉一起握手交欢了,它们第一次欣喜地发现了彼此的存在,实现了第一次完美的相互配合。
  为什么会这样?她抬头仰望星空,星空没有答案。她眼中看到的只是一片无比灿烂的星辰。从前人类肉眼看不见的微芒却都可以被吸血鬼尽数捕捉,深黑的天幕如一整块丝绒一般,其上星星点点布满了细微却耀眼的光点,涟漪一样变幻,钻石一样璀璨,烟花一样灿烂,美丽得让人心碎。她分明看见,来自亿万个光年之外的一束光,从那个早已冷寂了多年的星体出发,历经了千劫万难的时间、空间,那束顽强的光最终还是到了这里,她感叹得快要哭了。
  (十二)失散
  紫藤花吐出了微弱的清香,从荒草丛中一簇一簇地探出了手,缠绕在破碎倒塌的门柱上,还在向挂满了蛛网的石柱间竭力攀升着,植物细弱的力量有时候也是惊人的。斑驳的苔藓也沿着石块的缝隙到处蔓延……
  黛丝特跨过了庭园,进入旧宅。触目萧条,空气又潮又湿。案上都积了灰,轻纱被风吹得飘飘拂拂。忽然间听到几个伶仃的钢琴声。一定是塔文森懒懒地坐在他的钢琴边,漫不经心地弹琴呢……黛丝特惊喜地回转身,谁知不见人。竟是一只野猫,迈着傲慢的步子,在琴键上走动了几步,绿莹莹的瞳孔直视着前方,黑森森的尾巴高高竖起,毫不畏怯的样子。看来,它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人已经很久了。黛丝特听着这诡异的几个琴音,一时有点啼笑皆非起来。昔日这里威严、肃穆,甚至也可以说是热闹的,想不到今日这般萧条荒凉。
  (十三)诱惑
  黛丝特听不见塔文森对她说了什么,只见她时而天真地扑闪眼睛,时而娇憨地吐舌惊呼,时而挑逗地抚弄长发,她在施展浑身解数卖弄风情,英俊的塔文森唤起了她平淡无奇的日子里积蓄已久的热情。他则对她芳香的血液馋涎欲滴,他看得见她白皙的皮肤下一条一条潜伏的淡蓝色筋脉,伸展开来的是比金属矿脉更加珍贵的生命之脉,蜿蜒在她周身,点点滴滴循环输送着养分。他更听得见鲜美的血液在她纤薄皮肤下汩汩流淌的细微声音,强烈地刺激着他的胃口。女人之于他就像某种柔软多汁的水果,轻轻依偎她,摩挲她,那成熟的果皮就会自动裂开,甘甜的汁液一涌而出……
  含情脉脉的眼神双向传递着迫不及待的渴望,彼此都在出轨的恣意想象中拥抱了对方,一个满脑子都是迤逦缠绵的春宵风情,一个却在意念中享用她热腾腾甜丝丝的血液,听着她精巧却有力的心脏在胸腔怦怦作响,逐渐的,这颗年轻跳跃的心脏会缴械投降,放缓跳动直到完全停止……销魂的微笑同时盛开在双方的唇角,彼此的眼中都闪着兴奋异样的光,这是种心领神会却全然错位的调情。
  他微微一笑,黛丝特分明看见,对面那女孩的双眼顿时激起了惊喜而艳丽的火花,那张姿容平淡的脸都焕发了动人光彩,判若两人……片刻后她们中就会产生一个“幸运儿”成为祭品而牺牲,好似一只被吮干了汁液和果肉的李子——不管前一秒它那圆满润泽、吹弹得破的紫红色身体是多么吸引人。她们像那些只活一天的花朵和蝴蝶,美丽而脆弱,生命如同昙花一现。
  (十四)误会
  她又一次看见了库伊,终于看见了库伊。隔了这么远,他依然眉如远山,风神摄人。七十多年的光阴横在中央,开始飞快地一幕幕奔驰。黛丝特不禁悲欣交集。
  隔着人群,库伊也看见了她。他没有掩饰他的惊喜,黛丝特第一次读出了他的心意,他在乎她,甚至渴望她。他的微笑真心实意,他的眼睛充满诚挚,没有一丝阴霾,一丝芥蒂。被他定睛一看,黛丝特觉得自己一个恍神就泼洒出来了,好像醇酒溢出了酒杯,茶香飘出了茶壶,灵魂急不可耐地飘出了黛丝特的躯体,电光火石间扑进了库伊的怀中,和他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库伊的眼中情意大盛,隐藏在他眼中深不可测的浩淼湖水渐渐消退了,某种魔咒终于消失了,令她莫可名状的安慰和欢欣。在这样一个刹那,黛丝特恍惚到完全忘记了一切,心中飘过无数个童话,白雪公主喉中的致命苹果被震出体外,从水晶棺中坐起身来了;睡美人被王子吻醒,连同沉睡一百年的城堡一起还魂了;白熊王子的妻子终于洗掉了他衬衣上的血渍,使他褪下了一身兽皮……整个世界荡然无存,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库伊的眼睛把她带往一个全新的天地,一个笼罩许久的阴影和魔咒被破除了,她的灵魂已经飞上九天去歌唱了。还能有什么更为欢欣?……
  正在这时她突然醒来,睁眼看到的是棺中无边的黑暗,她茫然地伸出手来,触碰到的是冷硬的厚重石板,这才意识到这只不过是一个梦。
  集会中法老高高在上,双眼在每人身上均匀掠过,对她也毫不停留。都仿佛不曾看见彼此一样,奇特而优雅的傲慢。她清清楚楚看见他眼中的湖水波澜壮阔,如一个面具般把他笼罩得滴水不漏。果然是一个反梦。
  (十五)沉思
  黛丝特对自己喃喃自语,看,我被凝固在这具死气沉沉、僵冷虚假的身体里,已经好多好多年了,我兴味索然却不准退场,行尸走肉却停不下来,人类短暂却鲜活的生活看起来都好得多。我这才真真切切意识到,我身处的是一个没有阳光、永恒黑暗的世界,好像夜半惊寤时那样苍茫无边的黑暗。
  我不可以向后回顾,不可以向内张望。我的一生镜像般重叠,我漠然地看着好多个自我,我不谙世事的天真,我看空一切的成熟,我上天入云的欢乐,我逼近地狱的痛苦……在那凝视自我的狭窄空间内徐徐转动着,冲突着。光明和黑暗相互交缠的角力中,让人身心俱疲,而令我越来越恐惧的是,在那狭长的过道尽头,也许什么也没有。
  她几乎听得见自己心碎发出破裂的声音。开始是刺耳的轧轧声,如木器慢慢开裂,然后决然的一声脆响,她甚至听见了它空旷的“啪”一声回响,便如琉璃凄艳地碎裂了一地。然后她在这片废墟上起舞凭吊她死去的心。烟尘随着她的动作,一起绝望而妖娆地舞动着。黛丝特漠不关心地冷眼看着,如同看着自己的命运沉浮。脚底被碎片刺出了斑斓的血花,糜艳而痛楚,然而她继续旋转着,用这一种疼痛缓解着另一种。裙摆摇曳着繁复而精美的圈,令人鼓掌的华美姿态。可她感觉自己像个溃烂腐坏了的洋娃娃,只是顺从惯性转着圈,所有的气力都逃逸了,她马上就要从舞台上跌落下来,摔成两截。
  潮水一般的黑暗慢慢地趟过来了,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甜丝丝梦幻一般使她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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