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精灵法师墨菲插口道:“至少得在去蜥蜴国路上帮乌猛大哥除掉甘洛国王的爪牙。”
“就这样吧。乌大哥、大嫂,我不送了,不过,请墨菲小姐留下与我商议一下。”我看了墨菲一眼道。
乌猛和乌夫人看看我和墨菲,眼带笑意地出去了。
我缓步走到墨菲身前,眼光在她身上不停地游走。
墨菲心跳越来越快,不自觉地低下头,看着脚尖。
“这丫头,一天不见,就认了个大哥大嫂,给我惹了这么个大麻烦,好好惩罚一下!不过这精灵的样子倒别有一番情调。”我一把将墨菲拥在怀里,吻上她玉脂般的纤颈。
出乎意料的是,她还在我怀里挣扎了一番,不过当我吻上她尖尖的柔软如水的耳朵时,终于停止了挣扎,但让我觉得有些不妥的是,她也没热情的回应,就像一个从未接过吻的女孩,身体僵硬,有些手足无措。
我揭下墨菲裹住长发和面颊的黑纱。
墨菲水湖色的长发过肩,像一道清泉带着沁人心脾的绿意,浅绿色眼睛上的薄薄雾气在我拥吻下消失后,露出了一双大自然最美的湖泊才能拥有的波光灵动,现在每一道波光都带着羞涩。
“这么美,与祢平常是另一个味道嘛!”我开始发表自己的精辟评论:“平常祢的玉颊上那抹嫣红是最动人的,现在嘛,崇山峻岭之间的森林才拥有的那种带着勃勃生机的幽静竟然在祢的面容上体现出来。幻形魂环真是个好东西,变来变去,一样美得惊人,不过祢忘了一件事。”
不等她回答,我接道:“就是把身材变化一下,嘿嘿,祢身材我会不熟悉吗?而且,梨子,祢带着芸儿的项链不往下放一放,就想骗过我,也太小瞧我了。”
梨子竟装出我认错了人的表情。
或许是我表情太自然,让墨菲也认为这是自然的事;或许是我动作娴熟老练,让墨菲反应不及,我大大咧咧地一伸手,就从墨菲的挺拔双峰间抽出了一根项链,然后与墨菲一起愣住。
这个项链的链子与芸儿送我的一模一样,但坠子是颗绿水晶!我感觉有些不妙,连忙握住墨菲的双腕,这双玉腕柔软如绵,更加反衬出上面没有幻形魂环。
然后墨菲把手抽出,自然地挥动,“啪,啪”两声清响后,我脸上一阵火辣,帘子动处,墨菲已无踪影。
我摸着脸上高高肿起的手印,摇头一笑,这误会不轻。不过她们身材相似得让我也分辨不出,谁叫在相同身高下,身材最优美的比例,偏偏就只有那么一种呢。
夜宴上,乌猛坐在我左边,一再给我斟酒,叫我不醉不归,而乌夫人在我右边则再三殷勤地给我挟菜。他们对我,与其说是款待新来的陌生人,不如说是在欢迎少小离家的兄弟。
一种家庭的温馨,在我心中慢慢升起。
与他们的亲热截然相反的是对面远远坐着的墨菲和乌娅,在墨菲看来,毋庸质疑,我是大胆狂妄的色鬼,离这种人越远越安全;对乌娅而言,这个耍赖的老师还非常陌生,当然也不喜欢坐在我附近。
很奇怪的是,这样,家的感觉竟更浓了。
你久不回家,当你去兄弟家时,是不是嫂子恨不得能把桌上的饭菜全挟进你的碗里,兄长则想把酒全灌进你肚子里?久不见面,早把你忘掉的小侄女会在远处偷偷看你,好奇得像才出生的小鸟。
酒正酣畅,我眼神一动,放下酒杯,道:“我去行个方便。”
我中午在食友们身上加了简单的识别术,也就是取暖术。我体内的火元素精灵对我使出的火系魔法反应敏锐,远远就可感觉到曾经同属于我体内的火元素精灵。
所以现在,当我感觉到一大堆曾属于我体内的火元素出现在树丛中,那食友们必定是到大树下乘凉来了。
而且他们非常风雅,有独特的爱好,不喜欢坐在凉风吹拂的路边,而喜欢蹲在树叶和草丛的茂密之处。这种爱好极其高尚,可以把四周的蚊虫都吸引到自己身上,给附近的人免去蚊虫叮咬之苦。
真是人不可貌相,我是为了防止他们半夜因中午没吃饱而把我当成食物,现在却发现了他们如此崇高的一面。如此崇高的人,怎能不结识一下?
室外月色如水,我对着满月,呵出一口酒气,歪歪倒倒走到竹林边,大步跨上草丛边的青石,自言自语地道:“厕所实在找不到,干脆就在这里方便,反正地上已经有了臭气,再多些,也不算什么。”
青石下藏匿的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个摸出把匕首,晃了晃,另一人摇了摇头,比了个手势,等号令。两人忍气吞声地被迎头淋下。
我方便后赞叹道:“原来还真有人被人淋尿能站着不动,简直是罕见罕闻,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帮人清理更多的东西。”
某种姿势还没做出,下面的人就明白过来,再也按捺不住,跳起身来。
“还有七个,你们是在等待另外的人来方便吗?”我嬉笑道。
幻形魂环的黄光淡去,现在梨子就像一个当地的苗条少女,虽非国色天香,但也不难看,在特定的环境下,譬如这条又黑又深的巷子里,还是能诱人犯罪。
几个穿亚麻布马甲,口里嚼着烟叶的悠闲青年,远远瞥见梨子,就缀在后面,尾随着梨子进了这个死巷子,一眨眼工夫,失望无比地看见绝色美人没有了,只有一个当地的少女。
根本不理会旁边站着的梨子,当前冲进来的人气急败坏地道:“妈的,居然不见了。曹老板那儿正缺人,卖了那个女的肯定可以大赚一笔。”
“老大,刚才那个小妞好美,不见了实在太可惜了!”一个面目机灵的人道:“不过,把这个卖掉也能弄些钱。”
“这个虽然能卖点钱,但哪够咱们兄弟开销。”老大紧皱眉头道。
“老大,小弟能不能先尝尝?”机灵人士请示道。
“废话,要上也是老子先上。”老大面目狰狞地逼近梨子。
梨子一只猫眼般的深黄色眼睛在使用幻形魂环的时候,就带上了淡淡的白色,此刻思琳最深的伤痕被重重地击打,愤怒像潮水一样涌来,将理性吞没。
死寂的冰冷力量从幻形魂环伴着愤怒涌入体内,冰冷荡开,将灵魂都冻结。现在,她们好像身处梦中,一切都恍恍惚惚,身体在自发地动着,那只眼睛,在黑夜下开始发出惨灰色的光芒。
光芒如浓雾一样流出眼睛,飘浮在空中,带着点点磷火,将梨子的脸慢慢遮住。
面前这少女镇定得可怕,眼中飘出的灰雾更让老大打了一个冷战,吓得向后连退几步。
感觉在手下面前有些丢脸,老大用有些发抖的大笑来掩饰不安,吼道:“装神弄鬼,老子连死人都吃过,还怕这个?”
四周的空气一下停止了流动,仅仅十几步远的闹市,在这里,竟听不到丝毫声息。如果是大魔法师,就会感觉到空气元素远远避开那飘浮的磷火,火元素精灵失去了反应,大地元素精灵被冻结,水元素精灵在四散。
话音尚未渺去,一排由尸骨堆积而成的墙将小巷的入口挡住。
凄厉的惨叫由还在蠕动的尸体中发出,几具尸体将最近的一人拽进墙里,比尖刀更锋利的牙齿带着鲜血和青黑色的污垢啃了上去。
蝉鸣似的声音响起,瞬间,那人就只剩下了残破不全的一只鞋子跌下地面。
一个尸体用尽全力地伸长手臂去拿地面的鞋子,够它不着,急得脸发了绿,骨墙消失时,那张脸还带着期待地看着剩下的人。
梨子手挥动,一支怪异的长蛇从手心射出,蛇头是血红色颅骨状的雾气,蛇身是像辫子似的扭曲在一起的骸骨的惨白色光团。
光蛇在空中一停,再以闪电的速度将吓得坐倒在墙边哆嗦的两人穿过,停顿在空中,蛇头扭转,盯着其余的人。
被穿过的两人即使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也不会像他们那样柔软。他们如墙上挂着的毯子落下般软绵绵地顺着墙壁滑落地面,脸上一切惊骇的表情都归为平淡。
剩下的三人吓得魂不附体,一头褐色短发的人大声嚎叫救命,向巷口跑去。
梨子眼中白雾翻转,地面长出一片深秋时节枯萎发黄的藤蔓,褐色短发的人在藤蔓地里仅仅走了两步,生命就像度过了整整一百年。
褐色的短发化成了白发,垂落到膝盖,那人慢慢吞吞地向前迈出第三步,脚下一绊,向地面跌倒,他身上的肌肤与脆煎饼跌落在地面时一样,溅开散落一地。
那颅骨滴溜溜地滚到老大面前,张开的牙齿才合上。老大已吓得痴了。
机灵的人跪在地面,一边发狂似地抽打自己耳光,一边用现在能做出最真挚的表情求饶。
很可惜的是,就算他能与平常骗人钱财那样演得活灵活现,也不可能打动面前的人,更别说现在他上下牙齿发出“哒哒”的声音,让他的话语断断续续。
以往在他们一伙面前,求饶的少女不少,但能获得他们怜悯的一个也没有。现在他也没对此抱多大希望,唯一的希望是面前的女怪物能像她外表一样有一丝女性的怜悯。
梨子停了下来,站在那里,冷声道:“出来。”
一个士族装扮的人应声从屋顶纵落,他竟是与梨子搭话的人,片刻前还是英俊的笑脸被凝重覆盖,指着梨子道:“祢是亡灵法师,怎能忘了承诺?”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灰色的小瓷罐,想一把砸向地面,快要扔出时,手在心中另一股力量的拉动下停了下来,手臂发抖,仰望星空,痛苦把他面部扭曲。
士族将手伸直,递上瓷罐,用全力将声音放平缓,道:“请祢信守贵国与我二哥的约定,不要用我国的人民练取冤魂。”
瓷罐中有无数低沉的声音在呼唤,梨子摸上那瓷罐,渐渐地清醒过来。
她不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而思琳则被瓷罐中的声音所吸引,这是她听过的最动听的音乐,能让她忘记一切烦恼、忧伤、愤怒、悲哀的音乐。
士族对面的亡灵法师静静地站着,片刻后低垂着头走开。
士族仰面看着圆月,两行清泪滚落,道:“二哥,但愿你是对的。”
这依旧是故乡的月,满月依旧是那般明亮。
久违故土,故土的一切都已变化,甚至连天上的明月都让士族感到陌生。
记忆中的甘洛,虽很弱小,但没有亡灵巫师在集市旁练取灵魂,更没有他国的卫兵在王宫里大摇大摆地走动。
小时候父亲带着自己在花园赏月,那时的月,才是甘洛的月。
现在,连自己都只能靠亡灵国的信物,才能让面前这个亡灵法师住手。
甘洛在士族心中,已是山河破碎。
士族喃喃地道:“二哥,但愿你是对的,用邪恶的力量来驱逐邪恶。”
在一阵似哭似笑的大笑声后,士族握紧拳头,道:“而我们,只能等待。”
眼前这几人在月光下把我认出后,不由地大怒,就是我让他们从中午到现在都饥肠辘辘,现在竟然还含着嘲讽的味道笑意,抄手站着,没把他们当回事。
被我“照顾过”的两人,大吼着舞着匕首率先向我扑来。
我用了一个三级的土系魔法“入地术”,不过没加在自己身上,两个倒霉的家伙的身子立刻沉进了土里,只剩个头在外面,顷刻,呼吸就急促起来,脸憋得通红。
其余七人面色如土,定在那里,拿着刀剑连虚张声势都不敢做了。
我环视一眼,这些人是最普通的强盗,行刺乌猛,没有丝毫成功的可能性,他们甚至连躲过卫兵的能力都没有,他们能进这内庭院,乌猛手下必有接应他们的人。凭他们,恐怕没法收买到内应。那两位仁兄更不是能为目的,会不惜受辱的人。有人在控制他们,那人在他们心中必定十分可怕。他们不大可能知道他们主人的消息。追踪他们,远比拷问他们要有效得多。
我把那两人升起来,对食友们道:“今天的月色,不宜杀人,你们可以走了。”
“食友”们却呆立着不动,对视一眼,眼前之人与那人相比,有同样充满使人畏惧的力量,但却远没那人那么凶残。现在不完成任务,回去会比死都惨。
一个头缠当地土族那种红布巾的络腮胡大汉,走到我面前,把刀扔开,单膝跪下道:“我们不在这儿杀掉一些人,抢些东西,我们就得死!你真要放我们一条生路,就帮我想个办法吧?”说完,竟嚎啕大哭起来。
我冷冷地打量着他,为生而抛弃尊严,是我最看不起的!杀意在我心底燃起,他的大哭刚开了个头,就不敢接下去。
我在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滚!”
这次,他们跑得比猎狗都快。
生命,有时真是卑贱!卑贱得连杀他们的兴趣都没有。
我远远盯着他们,他们在城里七拐八拐的,就像不知道目的地,一路经过几个酒楼,他们都进去停留片刻,出来后,脸色就苍白几分,紧接着就加快步子,不顾旁人诧异的眼神,一窝蜂地沿着大街飞奔。
当跑到第十一家酒楼时,几个人面色青得与死人无异,冲到大门停下,顾不上喘气,跑上楼,接着就是一阵惨呼。
我远远看着,转身而去。酒楼是他们联系的地点,那些人没找到他们的暗号。
等我快步赶回,乌猛已有些喝醉了,这段时间,他心中烦闷,一直没得到宣泄,酒一入口,就难停下。现在他歪倒在桌边,还一口口地灌着酒,但他喝下去的,还没有他洒在前襟上的多。
乌夫人在旁边看着,神情愉快,眼中带着欢乐,她心中高兴不已:丈夫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了;眼中又充满爱怜,不时用手帕擦去她丈夫嘴角边的酒迹。
乌娅伏在旁边的小几上学习龙之国的语言,朗朗地读着。
墨菲低垂着螓首,轻声给她指点。
我身形停在竹帘前,不忍打断这温馨的时刻,隔帘一望后,轻步走回我的住处。这短短的一瞬间,我心就像被一股热流冲过。
世上的事,我见得多,对一些不顺眼的,心中充满了嘲讽。
或许是一路冰雪冷却了我的心,那里活下来的生命,都是竞争的胜者,它们只有一个共同点,对敌人的冷酷无情。
或许是我自以为洞察世事,别人的一举一动,我都以为能看透,让我心冷却。现在与人的交往,我既不热情,也不热心。隔着厚厚的灰雾看待一切,这世界必是灰色。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我听出是女人的脚步,感应到了乌夫人的水元素精灵。
如果是今天早上,我会飘到屋顶,用镜像术在床上做个幻影,看她想干什么。现在,我只闭上双目。
乌夫人走到床前,将我垂落一半的被子拉上,又将我推开的窗户轻轻掩上,脚步声远去。
甘洛的白天热似烤炉,而夜晚则与益隆的深秋夜一样寒冷,现在我却既想不到白天甘洛的热,也感觉不到夜晚的冷,只有温暖留在心间荡漾。
清晨,当我推开屋门,迎着朝阳,感觉四周都明亮起来。
我深深地吸入第一口带着森林勃勃生机的空气,细细地品味。这空气与昨日并无不同,但今天却异常得让人舒心。
我信步在细沙铺就的小道上,未出竹林,就见路中站着一个清秀的青衣少女,脚边放着一个盖有红布的小巧精致的黄竹筐,手捧白木托盘,上有一封信,一支笔,一个墨盘,一张白纸。
我抽出信笺,这是用红花树叶压成的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