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本想在谢恩之后爬起来,听到月色公爵的话,吓得又趴在地上,连连叩头不止,身体也在簌簌发抖。
钱不离一愣,叹道:“我也不想这么轻轻放下,但是……张贤以前立下了不少功劳,尤其是在练市县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忠心耿耿为我周旋,我也许真要被那几条疯狗反咬上一口了。而且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密谍那边我可以让钟寒下封口令,不得再上报此事,过一段日子,事情也就慢慢淡了。”
“还不多?”月色公爵冷笑一声:“我的管家也是宜州府人,我听到他前些天就和人谈起过宜州总捕张贤贪赃枉法的事,但那时我还不知道张贤是何许人也,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你的属下!不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件事情肯定要传扬开的,你要三思而行啊!别成了那些御史的靶子!!”
“求大将军网开一面啊……”张贤哀声求道。
“这么严重啊……”钱不离犹豫片刻,又叹了口气:“但不管怎么说,我与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前有主仆之情、后有主仆之义,无论如何我也要帮他这一次!”
“你啊……就是心软,早晚你要吃亏的。”月色公爵很是不满意钱不离的决定。
“张贤!”钱不离喝道。
“卑职在!”张贤抬起了头,他早已泪流满面了,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钱不离的义薄云天所感动,也许两方面的原因都有。
“你那个堂弟也不能留着了,还有那些帮着他为非作歹的人也要一并除去!能做到么?”
“卑职决不会再给大将军丢脸,请大将军放心!”张贤地小眼中射出了凶光,显然已经起了杀意。其实张贤这个人虽然在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但不敢做有违大节的事。用另一句话说就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当年他与钱不离在练市县相遇的时候,亲眼看到钱不离用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个欺压百姓的贵族公子哥,他哪里还敢犯相同的错误!张邦昌做的事他事前并不知道。等出了事之后,也只得看到亲戚地面子上帮着周旋一二,谁知现在搞得这么大,张贤是后悔莫及。早知道是这种结果,他还不如在当初就来个大义灭亲了,那么他现在肯定能获得钱不离的嘉奖。
“这就好。”钱不离点点头:“出去找程达,让他给你准备个房间,就在我这公爵府休息吧。然后尽快赶回宜州。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再回来。张贤,你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再有下次,我……也只能放弃你了。”
“卑职明白!”张贤磕了个头,从地上爬了起来:“启禀大将军,卑职不耽搁了,这就走。卑职想赶紧做一个了断!”能在公爵府住上几天,对张贤来说是一件值得骄傲地事情,但他心中有愧,实在没那个脸面留下来。
“你刚来就走?身体受得了么?”钱不离关切的问道。
“卑职没事的,多谢大将军关爱!”张贤眼圈一红,差点又掉出眼泪。
“也好。”钱不离同意了张贤的要求:“张贤啊,你也别太气馁了,跌了跟头不要紧,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懂么?”
“卑职明白。卑职告退了。”张贤满怀着感激缓缓退了出去。
眼见张贤走了出去,月色公爵脸上的不满之色转眼烟消云散了,钱不离不禁失笑道:“你啊,你可是把他吓坏了。”
“对这样的人,必须要吓唬!不让他夹起尾巴乖乖做人,谁知道将来会给你惹多大的麻烦?”
“也是。”钱不离点了点头。他知道,月色公爵故意和自己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但起到了严厉警告的作用,还让他在张贤心中种下了一份大恩情。
“不离,你不觉得你地公爵府里缺了点什么吗?”月色公爵突然转移了话题。
“缺什么?什么也不缺啊!”钱不离惊讶地回道。
“缺一个好管家!”月色公爵白了钱不离一眼:“程达是你的亲卫队长,你让他兼管公爵府的杂务,岂不是在难为人么?你都不知道自己的公爵府有多乱!”
“乱?不至于吧?!”
“我不是说安全方面的问题!你的公爵府中有很多杂务都没有人管!我给你举几个例子吧,你的亲卫队都在公爵府里居住,马廊里栓了数百匹战马,但马粪却没有人按时清理,我去看过了,里面的马粪差不多积攒了二尺多高,现在是夏天呀!马粪不但会产生异味,还能招来很多蚊虫,非常不卫生,马廊必须要由专人每天清理地!还有你这里的仆人们也太随便了,洗漱也没有个规矩,你到后面自己看看,晾晒的衣服挂得到处都是,洗出来的鞋子就那么随意的摆在青玉栏杆上,你知不知道青玉值多少钱?真是暴殓天物!你的公爵府呀,也就前厅和客厅能坐一坐人,别的地方就别提了!你成天跑到王宫里去住,程达他们在这方面又很粗心,很多事情都没人管,幸好朝中的大臣中都不知道你的公爵府已经乱成了这样,否则非让人笑死不可!”月色公爵掰着手指头,陈列了公爵府的种种杂乱现象,表情非常认真,就象一个挑起重任地女主人一样。
钱不离听得是哑口无言,他原来是一个高干子弟倒不假,可他的家里只有一个女佣、一个司机,和现在远远无法相比,他想不到会有那么多的杂务需要处理。而月色公爵却是世袭的,从小见多了,也习惯了,所以只在这里住了一天,就挑出了许多毛病。
“可是……在哪里找一个贴心人做管家呢?”钱不离问道。
“原来的顾坚做得就很不错,让他回来吧。”月色公爵缓缓说道。
“开什么玩笑?顾坚现在是总管密谍的要员!我让他回来做我的管家?”钱不离摇头道。
“我不是开玩笑。”月色公爵顿了顿,微笑着说道:“对你也是有大好处的。”
钱不离愣怔了片刻,明白了月色公爵的意思。顾坚负责的密谍是对他钱不离负责的国家机构,如果在保留顾坚原有职务的情况下把顾坚调回来兼任公爵府的总管,密谍机关的性质就被巧妙的改变了,从国家机构变成了公爵府的私人机构!
这么做确实对他钱不离有很大的好处,而且钱不离也领悟到月色公爵话中那非常隐秘的暗示,如果钱不离天天在王宫中办公,会给朝臣们带去一种钱不离是王权附属品的印象,如果钱不离从现在开始整顿公爵府,培植公爵府的影响力,在王权、内阁、军部三足鼎立的情况下,会出现第四种势力。
当然,对大权独揽的钱不离来说,这种想法暂时是没有必要实施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能控制所有的势力。但是,从未雨绸缪的角度上看,这种想法又是非常有必要的,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只要公爵府掌控的实力够大,不管将来发生了任何突变,也无人可以动摇公爵府。
“有必要么?”钱不离苦笑了一声,他嘴里在反问,心中却觉得月色公爵说得不无道理。想当初曹操抰天子以令诸侯,权倾天下,可他在征张鲁、伐孙权、战马超的时候每在战事胶着之际,却又不得不率兵返京,其原因就是他的大后方出现了危机,掌握着军队实权不代表掌握着一切,以曹操的狠辣也吓不住人,依然有人想从曹操手中抢来一杯羹,权力是个好东西,没有人不想得到它,在政坛上每时每刻都有阴谋的影子在晃动!他相信姬胜情、相信贾天祥、魏悲回,但朝中的大臣那么多,其他人呢?
“你说没必要那就算了,省得你又说我在搞什么阴谋!”月色公爵又白了钱不离一眼:“反正……反正我是一心为了你好,天地可鉴!”
“又来了……我知道,我不相信你又去相信谁呢?我们不再提以前的事情了好不好?”
“你说过,你要用你的一生来赎罪!当时可不是我逼你说的,现在就嫌我罗嗦了?”月色公爵满脸的娇嗔。
第四百零八章 反对的声音
钱不离斜坐在床榻上,从外看去,他正在全神贯注的观看着尉迟风云送来的战报,实际上他的思绪却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尉迟风云已经肃清了安州的余寇,随后迅速攻入了云州,按照钱不离的计划,尉迟风云极力煽动饱受罗斯人凌辱的百姓们的情绪,激发两个民族之间的矛盾,用借刀杀人的办法,有计划、有步骤的屠杀罗斯国的新移民。
重中之重的云州银矿也已经被占领了,尉迟风云缴获了天文数字的矿石,据劳工们说,自从罗斯人占领云州银矿之后,银矿的产量是以前的数倍,当然,不是说罗斯人的工艺水平比姬周国强,而是因为罗斯人有大批的廉价劳工。尉迟风云在信中也提了两句,说云州银矿附近的山野间尸骸遍野、惨不忍睹!能让久经血腥沙场的尉迟风云说出‘惨不忍睹’这四个字,足以证明云州的百姓们曾经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换来了芶延残喘的机会。
尉迟风云在信尾说四大军团已经就地修整,计划在两天后大举进攻罗斯国!信使用了七天时间把尉迟风云的战报送到了钱不离手中,那么,现在战争已经开始五天了!想到这点,钱不离恨不得自己能生出翅膀,飞到云州去指挥战斗!
“不离……”躺在床上的姬胜情轻唤了一声,却见钱不离还在出神,她知道此刻钱不离的心不在她身上,也不在战报上,而是牵挂着发生在异国的战争,姬胜情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不离,都是我不争气,总是扯你的后腿!”
“乱想什么!”钱不离才回过神来,伸出手刮了刮姬胜情的鼻子:“什么不争气?!”
“我总是照顾不好自己。总让你牵挂、让你分心!”姬胜情自怨自艾的说道,如果不是她卧床不起,钱不离是不会从安州返京的,那么现在的钱不离肯定正在指挥着千军万马,向罗斯国展开猛攻,姬胜情知道这才是钱不离真正喜欢做的事!
“人哪有不生病地?生病就叫不争气了?”钱不离忍俊不禁的笑道:“那我也生过几次病呢。我比你更不争气!”
“反正就是我拖累你了!”
“我的陛下!你这话要是传扬出去,人家还以为我怎么抱怨你了呢!”钱不离拢了拢姬胜情的头发:“不说这些了好不好?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病,然后上朝理事。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的帮助呢!”
“不离,你是说……改制地事情?”
“嗯。”钱不离点了点头。
“改制不是那么好改的。”姬胜情缓缓摇了摇头:“自圣主定下祖制数百年来,从来没有人想去改过祖制,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遭受朝臣的抨击,连父王想增建一支骑兵队,还得偷偷和贾天祥、贺炯名截留雪原城金矿地进项,暗中筹集钱款,根本不敢报与内阁讨论。我上位的时间太短。怕是……压不住他们啊!”
“我知道,月色也说改制是难上加难的事!”钱不离叹道:“圣主的本意是好的,担心百姓们承受的负担太重,规定四大军团只能有二十万人,可现在不同以往,在我姬周国的西北,扎木合的飞鹰部落已经与白狼族结成了一体,实力大增。虽然他们地目标是金帐汗国,但我们也得要警防万一,我们更要承认,扎木合比以前更难对付了!”
“在我姬周国地东北,罗斯国已经与金帐汗国结盟,如果他们把北线的主力调到南线来,对我姬周国会构成致命的威胁!在我姬周国的东方,合众国理查德元帅手下的主力部队被惊雷军团歼灭了,现在合众国的态度很暧昧,虽然有风闻说合众国准备与罗斯国解盟。转而与我姬周国结盟,但一日不见到合众国的外交团,我们就不能放松警惕!坦白说,就算已经结盟了,我们依然要提防着被合众国反咬一口!”
“在我姬周国的东南,上一次倭寇联合在一起大举入侵雍州,杜兵与魏悲回联手大破倭寇,前后杀掉了两万多人,倭寇地大小战船也被一把火烧得精光,我们与倭国已经结下了血海深仇!别看现在倭国不声不响的没动静,但雍州一带经常有倭国的间谍出没,他们不是不想报仇,而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一旦我姬周国陷入困境,我敢断言,倭国肯定会跨海犯境,给我们来一个落井下石!”
“皇家禁卫军要驻守皇城、不能动,夹脊关的守军要谨防扎木合、也不能动,我们只有二十万军队,能够用么?如果等到四面楚歌的时候再征召军队,那就太晚了!所以扩军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必须要做!”
“不离,我相信你的,你说必须要扩军就一定有你的道理。”姬胜情轻轻抓住了钱不离的手:“我只是有些担心朝中那些大臣地反应。”
“不只你担心,我也担心,所以现在我和贾天祥做事情都是偷偷摸摸做的,等你病好可以上朝理事了,我们也就轻松了。”钱不离笑道。
对大权独揽的钱不离来说,让他费心的不是奸臣,而是敢以死相柬的忠臣。有奸臣闹事,杀了就是,而忠臣却是杀不得的!第一,他们的出发点并不是恶意的,只是因为不同的政治观点、政治态度引发的争持,这时候要以理服人。第二,正直的忠臣大都拥有一定的威望、民望,杀掉他们或者处罚他们只能是自己往自己脸上抹黑,虽然他钱不离的名望更高,但杀一个没有事,一个接一个杀下去,他的形象也就变了。第三,想治理好一个国家,还是要靠正直的人才能给百姓们带去福音,纵使他们有千般不是,可他们爱惜自己的名声胜过爱惜金钱,甚至胜过爱惜自己的性命,这就足够了,总比那些贪赃枉法的人强过上百倍。
还有一点就是钱不离从历史中领悟到,所有类似一言堂的政治集团最后几乎都是不得善终,从古代到近代、乃至现代,这样的例子多得是,应该允许有反对的声音存在。如果所到之处尽是一片歌功颂德声,钱不离害怕他会在权力中迷失自己。
在御史台上丞黄春华被梁山鹰杀掉之后,钱不离把一个叫方容的老御史提拔为上丞,而方容之所以能引起钱不离的注意,是因为在清州难民涌入皇城的时候,方容竟然为了救济灾民而变卖了祖业,当时有不少贵族辱骂方容是钓名沽誉之辈,钱不离极为不耻贵族们的态度,有能耐你也变卖家产来钓名沽誉!只要百姓们能得到实惠,这样的钓名沽誉之辈越多越好!
但让钱不离万万料想不到的是,方容的性子过于耿直了,明知道自己是被钱不离提拔起来的,也一点不领钱不离的情,该奏就奏,不留面子。
方容升任御史上丞之后的第一本奏章 就是挑钱不离的毛病,当时钱不离刚刚率领大军从塞外赶回来平定梁山鹰的叛乱,数万大军驻扎在皇城外,不可能不生事,结果方容就指责钱不离不严厉约束部下,以致于皇城外民田受到了战马的践踏。那阵子百姓们正活在惊恐之中,见到钱不离率领天威军返京,心中实是雀跃异常,他们相信钱不离能还给他们一个安心的世界,田被踩坏了明年可以再种,命没有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善良的百姓们根本就不在意那点损失。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苦主都没有说什么,别人没必要多管闲事,但方容却偏偏跳出来指责钱不离,让钱不离是又气又恨。
但是方容也有帮着钱不离说话的时候,三天前钱不离把月色公爵接到了自己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言风语。御史台的御史们得到消息之后果然大哗,纷纷串联要一起弹劾钱不离有伤风化,要知道钱不离不是一般的摄政大公,首先他是国王姬胜情的丈夫,所以别的贵族大公偷腥没人管,钱不离可不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