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众将反对的声音被压了下去,潘智超轻叹一声道:“而且我一定要去见钱不离。自有我的苦衷。”
马俊龙惊讶的抬起头:“将军,您是因为……”
“汪泓年纪长我两岁,我武考参加了皇家禁卫军地时候,还不太懂事,汪泓就象是我的兄长一样,照顾我、提携我,没有他就没有我潘智超的今天!”潘智超心中一直崇拜历史上那些男儿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将军,但想起往事来,他还是不禁流露出了伤感地神色:“汪伯父对我也很好,那时家父对我很严厉,所以我总是借故不回家,住到汪伯父家里去。那一天……你们都看到了,汪旭当面顶撞我这个主将,而我却只把他关了起来,连军刑都免了,呵呵……,没错!我可以坦诚的告诉你们,我就是在徇私情。”
“将军,您……”马俊龙见潘智超的神色有些不对,连忙出言询问。
“可是现在,你们让我怎么去见汪伯父?!”潘智超惨笑一声:“将军难免阵上亡!这话我知道,但怎么也要让父子两人最后见上一面吧?难道让我指着那无头的尸体说,伯父,这就是汪泓!他地脑袋被敌人割走了,侄儿无能,没能找回来汪大哥的全尸,至于汪旭么……侄儿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到了!”
听了潘智超这番流露着真情的话,众将无不羞愧的低下了头,汪旭的事情还好说,是他咎由自取,但汪泓之死却是全军的耻辱!尤其是事后竟然连凶手都没抓到,这件事已经极大的侮辱了皇家禁卫军地尊严。
“所以,纵使前面是枪林箭雨,我也要去会一会钱不离!”潘智超的口气显得异常坚定:“钱不离自击杀上将军桂明之后,声望日隆,已跻身于天下名将之流,我料想他必会爱惜自己的声望,断不会行无耻之事。”
帐下众将虽没有人出生应和,但神色上已都放松了,而且潘智超这种重情重义的决定,在众将心中产生了共鸣,这样的将军才是他们愿效死命的将军!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俊龙,你明天开始代行主将之职,如果我真出了意外,你切不可兴兵为我报仇!一定要忍耐下去!呵呵……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风云军团回援皇城的时候,俊龙,那也是你大显神威的时候!”
“将军,末将记住了!”马俊龙一字一句的回道。
在潘智超心目中胸怀开阔、气度超人的钱不离接到了信使的回报,潘智超决定去小孤山了,钱不离感到有些意外,他那封信绝不是一张普通的邀请函,其中富有深意。
“大将军,您看……我这信还用写了么?”武钟寒陪着笑脸看向钱不离,说起寻查蛛丝马迹,武钟寒是个内行里的内行,但让他充当师爷的角色,就太难为他了,他此刻写的信需要很委婉的夸奖潘智超,越含蓄越好,武钟寒已经用了全力,但已经被钱不离否决掉四封了,现在写的是第五封。
“你写你的。”钱不离一句话就让武钟寒心中的希望如肥皂泡般破碎了。
“不是……潘智超不是已经答应您了吗?”武钟寒还在努力着。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这没有坏处。”钱不离嘿嘿一笑:“就算你写的信没用了,你也可以练一练自己的文笔,我明白告诉你,笔杆子里的学问太多了。”
“我……”武钟寒用一种欲哭无泪的目光看着钱不离,希望钱不离能大发慈悲,可惜他与那潘智超一样,都错看了钱不离。
就在这时,阎庆国从外走了进来,笑着对武钟寒说道:“武大人,有人在营外说有急事要见您。”
“什么人?”
“我不知道,不过他让我把这腰牌给您。”阎庆国随手一扔,把手中的腰牌扔给了武钟寒。
神捕出身的武钟寒有着一双异常锐利的眼睛,腰牌还在空中翻滚时,他就已经认出了那是什么,武钟寒的脸色有些变了,一边站起来去接腰牌,一边连声说道:“这是宜州隐字堂的腰牌,快把人叫进来,我……”武钟寒说道这里突然发现自己逾越了,这里是钱不离的帅帐,发号施令的只能是钱不离的一个人:“大将军,这是……”
“庆国,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去!”没等武钟寒解释,钱不离已经下了命令。
武钟寒轻吁了口气,这种逾越是一笑了之的小错,也是不可原谅的大罪,落得什么下场要因人而异,幸好自己的主公是钱不离,而钱不离向来不注重面子上的小节。
“钟寒,宜州的隐字堂已经有多少人了?他们的能力都怎么样?”钱不离把任务分发下去之后,很少去干涉下属行事,能看到效果就好,这一次也不过是闲聊几句。
“只有三十多人,不知根知底的人卑职也不敢用,至于能力么……倒是不错,他们中的骨干和卑职原来是同行。”
第二百六十九章 悠然
片刻之后,一个满面尘色、看起来非常普通的中年人在阎庆国的引领下走进了帅帐。也许是为军威所震撼,其人举止有些惊慌,在明知上首是天威大将军钱不离的情况下,竟然还是先对武钟寒跪拜。
“到底出了什么事?”武钟寒急于知道他的属下远来宾州的目地。
“大人,张贤大人押送军械启程之后,周抗又与张贤大人的部属发生多次冲突,后周抗愤然远走,北上青龙关,幸好青龙关的守军见周抗没有路引,没有放他过关。”
“然后呢?”钱不离急忙问道。
“孙堂主和顾坚大人一起快马追上了周抗,经顾坚大人苦苦相劝,周抗与顾坚大人一起已经奔着通州府来了,小人估计……这几天他们就应该进通州府了。”
钱不离与武钟寒对视了一眼,武钟寒笑道:“据说周抗以前是个游侠,以他的身手想潜过青龙关应该不是问题,看来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给自己留了一线机会。”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钱不离点了点头,前几日杨飞俊回来的时候,把那惨遭灭门大案的钟秀姐弟两人带了过来,由余楚杰派人把他们送到了通州府。那钟秀可怜巴巴又充满希望的目光犹在他面前晃动,武钟寒还要参议军事,正好可以把钟秀之事交给北上的周抗去处理,考量一下他的能力。
武钟寒示意自己的手下退下去,但眼见那中年人退出了帅帐之后,武钟寒就后悔了:“大人,卑职得先下去了解一下宜州这些日子来的动静,有些事情需要详细问,要不然就会出现遗漏。”
“你是不想留在这里继续写信了吧?”钱不离一语击中了武钟寒的要害。
“哪里哪里……卑职去去就回。”
“嗯,反正这事我已经交给你了,早晚你也得写完。”
武钟寒叹着气离开帅帐,钱不离的目光又转到了那封潘智超的回执上。他没料到潘智超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见面。只能说,潘智超的政治经验还是太欠缺了,如果潘智超的父亲潘犹关在这里,是绝对不会同意潘智超与自己见面地。
将在外统领大军,最怕地事情就是遭受君王忌讳,两军犹在对阵厮杀,可是两军的主将却跑到一起饮酒赏秋,传出去怎么能不让人生疑?姬胜情倒是绝对相信自己。但姬胜烈的性格本来就多疑,他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有些想法。
钱不离认为潘智超因为有曾经被自己俘虏过的心病,必然不敢当着众将的面拆启自己的信,如此两方来往的信件多了,必然会引得皇家禁卫军将帅离心,据钱不离所知,历史上有几个名将都是被这种软刀子杀死的。
可惜啊……潘智超地坦然赢得了钱不离几分好感。他没想到磨砺的火候远远不够的潘智超性情居然如此率真,但他的下场注定是可悲的。历史是一部忠奸混淆的故事大集,而性情率真的人大都成了其他人地垫脚石,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
小孤山林海之上。钱不离与潘智超这两个敌对的两员主将终于见面了,此山并不高,山势也比较平缓,山顶凉亭之内的石桌上只摆着一壶酒和一盘时令鲜果。还有一盘水煮花生,这下酒地东西也太简单了,如果不是有衣甲鲜明的亲卫伴随,简直就象两个闲暇的农人聚在一起饮酒附弄风雅。
潘智超神情颇有些唏嘘,他挡住了意图上前查看酒中是否有毒的亲卫队长,先为钱不离倒上一杯,再给自己倒上一杯,洒脱地一饮而尽。而潘智超的亲卫队长显得非常紧张。死死盯着钱不离,如果钱不离不喝,那酒中肯定有问题,那么他现在就要开始拼命了!
钱不离笑了笑,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然后把杯底一亮。
“好酒!钱将军从哪里搞到的?智超在皇城可从来没饮过这等好酒!”潘智超意犹未尽的吧嗒着嘴。
“宜州叠燕楼的青夜,潘将军听说过吧?”
“原来这就是青夜?”潘智超眼睛一亮,再次亲手给两人各倒满一杯:“刚才喝得太快了,这次得好好品一品。”
初秋的风徐徐吹过,让人神情一振,山间鸟鸣悦耳、林涛翻滚,号称姬周国文明摇篮的天河正缓缓在小孤山北侧流动,虽然距离很远,只能看到一条银带,但别有一番风景。从铁与血地战场上突然来到这好似世外桃源的地方,而且他们还会回到战场上用对方的鲜血来证明自己的骄傲,一时间,众人心里都浮现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感悟。
“滚滚天河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钱不离由感而发,剽窃了一首《临江仙》,当然,以钱不离的心机,很自然的把长江改成了天河,他不会在这种小地方露出马脚的。
潘智超手中的酒杯凝在空中,好似痴了,这首《临江仙》中表达出了那种英雄萧索之意,正可以打动喋血沙场而又略通文采之铁血男儿的心,不止是潘智超,连潘智超的几个亲卫也呆在那里。论起素质,皇家禁卫军的人要比天威军的人素质要高,因为他们的起点、征召的难度都远远超了天威军,换句话说,皇家禁卫军的将领都是文武双全的人,训练之余他们也喜欢登高述情、指点天下。
“好!”潘智超朗声喝道,他的心酸楚莫名,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文武皆是人中翘楚、极受少壮派推崇的汪泓一旦身败,就成了一个笑谈,别人不说,他今天就一定要和钱不离好好谈一谈汪泓的后事,哪怕是付出尊严去请求钱不离,他也要完成自己的心愿。可是他潘智超本人呢?百年之后,会不会有后人坐在这小孤山上和他一样在饮酒赏秋,笑谈着他与钱不离的宾州大战?!
“酒好,诗更好!”潘智超凝视着钱不离,在今天以前,他就很敬佩钱不离,听了这番洞彻人生的诗句,这份敬佩凭空又添了几分。
潘智超的亲卫在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钱不离,他们很难把传说中那个杀人如麻、残暴凶悍的将军与面前这个银眉飘然、面容英俊,嘴角始终挂着温暖笑意的人联想在一起。
“呵呵……潘将军就不要笑话我了。”钱不离笑着拿起几粒花生,扔在嘴里,神情悠然。
如果不是情景不对,阎庆国肯定要上来大拍马屁的,他把目光转向了遥远的天河,神情有些恍惚,阎庆国在萧索中想起了自己的家乡,还有孩童时快乐无比的日子。
“钱将军,您今天约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如果说我只是请潘将军来一起饮酒赏秋,不知道潘将军信也不信?”
潘智超一愣,旋即微笑道:“如此……那就多谢钱将军招待了。”
“客气什么,当日在雾峰行宫,潘将军临走前留给我的那一剑,我的肩膀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潘智超知道钱不离故意给自己做证明,连忙借倒酒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感激。
潘智超的亲卫听到钱不离突然提起了陈年旧事,不由有些紧张,可看到钱不离身后的程达等人依旧一脸淡然,提起的心才缓缓放了回去。
“钱将军,智超这一次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钱将军能成全。”潘智超不想再客套,直接转上了正题。
“哦?”钱不离一愣,微笑道:“你说吧。”
“不知道钱将军能不能把我军的尸骸还给我们?”
“你说的是汪泓吧……”钱不离闭上了眼睛,沉吟半晌才缓缓说道:“没问题。”钱不离知道这个大陆的生死事宜都是很讲究的,哪怕是死刑被铡刀铡得身首分离的人,下葬时也要有个全尸,人已经死了,他的威胁性也不复存在,给潘智超一个面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多谢钱将军大人大量!”潘智超猛地站了起来,向钱不离施以大礼,他确实没想到,钱不离能这么好说话。
钱不离摆了摆手,叹道:“汪将军是个不世出的将才,他这种死法……真是不值得。”
“难道钱将军不知道汪将军的事情?”
“事前不知道,事后才知道的。”钱不离不无惋惜的回道。
潘智超深为自己没看错人而欣慰:“如果钱将军知道的话,会不会派人刺杀汪将军?”
“会的。”钱不离回答得很快,而听到答案的潘智超一下子就愣住了。
第二百七十章 雄州危急
行刺杀之事过于无耻了,但两军对阵,本就是无所不用!“钱不离叹道:”身为一军主将,不能过分爱惜自己的名声,如果能以此换来将士的平安,我钱不离甘愿为万人所指!“
潘智超缓缓把酒杯放在石桌上,凝视着钱不离。
“大业之路、凶险重重,想我钱不离当年也自许为天下英雄,身为英雄自然要行英雄之事,不外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这八个字!谁知我刚刚崭露头脚,就受到了教训,姬胜烈派出刺客潜入福州来刺杀我,呵呵……也是我大意,当时险些重伤而死。”
“从那之后,我就小心多了,谁知姬胜烈看到没有机会刺杀我,竟然转而把目标转到了自己嫡亲姐姐身上,连续数次暗杀公主殿下。我困惑了很长时间,姬胜烈弑父篡位在前,谋害嫡亲姐姐在后,可为什么这样的人能稳稳坐在王位上,得你们这些忠勇之士效命,而善良、纯洁的公主却在福州苦苦求生?英雄?呵呵……”
钱不离这番话颇有震撼力,有些事情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如钱不离曾被姬胜烈被人刺杀,而有些事情纯属猜想假设,如姬胜烈弑父篡位,钱不离把真真假假的事情搀合在一起说,有很强的暗示效果。
“你……你胡说!”潘智超的一个亲卫忍不住夺众而出,指责起钱不离来。
“仗已经打到现在这种局面,我无需再用谎言取信于谁!”钱不离淡然一笑:“当你们知道汪将军被刺杀之后,一定在骂我钱不离行事卑鄙吧?”
“这个……”潘智超一滞。
“我就奇怪了,在我被姬胜烈被人刺杀的时候,怎么没看到有人出面指责姬胜烈手段卑鄙呢?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而已,姬胜烈可以刺杀公主、刺杀我,我也可以去刺杀他的将领,既然没有人去指责姬胜烈,就没有人有资格来指责我。行事要公平!我说的对吧?”
钱不离这番话。纵使是最能言善辩的人也没办法反驳,如果说钱不离被刺杀还可以用上下尊卑的借口来强词夺理,刺杀公主就说不过去了。
潘智超苦笑道:“看来钱将军今天是想把我留在这里了?!”
钱不离朗声笑道:“我说为将者不能过分爱惜自己的声名,并没说一定要行无耻之事,潘将军太过虑了,这等事我可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