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望无际的绿色平原总是让人心旷神怡,而眼前这片平原中却夹杂着不少淡黄或淡青色的谷物,虽然少了几分自然,但景色看起来依然很美。
平原的尽头是一道低矮的山岗,很低很低,又很长很长,这是地图上很不显眼的卧龙岗,跃过这道平原就到了卧龙县。
几个农夫正坐在田头的树荫下闲聊,其中一个人面对着卧龙岗,眯起眼睛享受着夏日难得的凉爽,突然间,他的眼睛睁大了,颤抖的手指着卧龙岗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别的农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卧龙岗正中的山头上,出现了一人一马的身影,随即后面飘起了一面大旗,旗上写着金色的大字,不过那个字的比划太多,这几个农夫只是看着眼熟,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
紧接着,卧龙岗上又出现十几个人的身影,每个人都骑着马,眨一眨眼,卧龙岗上的人变成了上百,再一眨眼,变成了上千,几个农夫都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互相对视一下后又看向卧龙岗,却清清楚楚的看到卧龙岗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那种铺天盖地的气势让人心怵不已。在如蚂蚁一般的人群中,数百面旗帜迎风招展,而最可怪的,却是听不到一点人喊马嘶声,那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人潮犹如一只默默潜伏着的凶兽,静静的审视着脚下的平原。
“见……见鬼了……”一个农夫经受不住这种惊吓,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周旋(二)
卧龙县的县主许成良从小就有午睡的习惯,而且此人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就是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吵醒,他现在很不爽,因为他在迷迷糊糊中被人捅了好几下:“滚!!!”许成良终于忍不住大喊了一声,旋即翻了下身接着睡。
哗地一声,一盆凉水,也许是一桶凉水浇在了许成良的身上,这一次许成良说什么也睡不下去了,他大叫着跳起来,睁开充满怒火的眼睛,在他的县府里,就算是他的妻子焉或他最宠爱的贴身侍女也不敢对他这么无礼,可惜在眼睛睁开之后,他的愤怒就变成了疑惑,他看到一个长着很奇怪的银白色长眉的年轻人坐在他经常坐的位置上微笑,其神态从容得好象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阁下是……”许成良一下子变得有修养了,敢在他的县府里如此放肆的肯定不是一般人,而且那年轻人身后站着的随从眼光非常亮,象利剑一样刺得他很不自在,简直象在审犯人一样!莫不是……新任的上官来巡检来了?许成良瞄了瞄那年轻人的前胸,没有贵族勋章 !
“我姓钱。”钱不离笑着说道:“卧龙县的县主许成良是吧?你身为县主,竟然在白日高卧酣睡,不怕耽误了政事?”
“大人教训得是!不过……没有好的身体、没有好的精神,反而更会耽误政事。”许成良一边争辩一边扫向了钱不离的眉毛,他本能的意识到自己肯定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可惜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他的注意力集中不起来。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钱不离眉头一扬,呵呵笑了起来。
“革……革命?”许成良根本就没听懂。
许成良没有解惑的机会,门开处,顶盔戴甲的程达大步走了进来:“大将军,我查看过了,官库的粮食只够一万人马吃上一天的,大将军,要不然……我们去打宾州府吧?”
“大将军?大……”许成良感到脑袋嗡地一声,他终于反应过来钱不离是什么人了,该死!看到那双银白色的眉毛就应该想起来的!许成良虽然怎么也想不通钱不离为什么会来到他这小小的卧龙县,但现在不是想的时候,许成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许成良,你官库中的粮食为什么这么少?不是你私自贪污了吧?”钱不离淡淡的问道。
“大将军,您可冤枉卑职了!大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每年的赋税收上来之后,卑职都必须马上转运到宾州府去,十成里只能留下一成而已。”许成良小心的解释道。在这种时候口称卑职,无疑是承认了钱不离的身份、地位,这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但如果不承认,自己现在就犯了死罪,孰轻孰重、孰缓孰急他许成良还是分得清的。
“许成良,我也不和你废话,这一次你是不是帮我解决一下粮草问题?我这数万大军眼看着就要饿死了,总不能逼着我们去吃人肉吧?”钱不离用‘吃人肉’三个字帮助许成良展开丰富的联想。
许成良的脸色当即变得苍白,显然,他的想象力很合乎钱不离的期望:“大……大将军啊,您就是杀了我,我也凑不出来这么多粮草啊!”许成良听钱不离说数万大军,以为钱不离带着所有军队来到了卧龙县,这数字想一想都可怕,就算把县府里的人都剁成肉酱,也不够吃上多长时间的啊!
“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我出钱买,你这个县主出面和卧龙县的贵族、粮商们商量一下,我按照市价买,绝不会亏了你们。”钱不离说道这里顿了一下:“如果连这个要求也满足不了我的话……我想你知道后果。”
“知……卑职知道。”能让大名鼎鼎的天威大将军退让一步已经是神灵保佑了,许成良不敢再有别的奢望。
“知道就好,出去做事吧,我等你。不过你记住了,我等得起,但我的数万大军可等不起!”钱不离淡淡说道。
“明白明白,卑职明白。”许成良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
等到许成良走后,在外边听完热闹的杜兵和郑星朗走了进来,杜兵苦笑道:“大将军,我们不如找个大的地方打,为什么找这么个小地方?”
“小地方不敢和我们对抗。”
“可小地方的粮草根本不够用啊!大将军,我们至多还能坚持明天一天,后天就要断粮了!”郑星朗很郑重的提醒道。
“现在到了卧龙县,我们也算打草惊蛇了,别的地方得到消息肯定做好了准备,就算我们再去打,也未必能打得下来!”杜兵在一边嘟囓道,他说的倒是实情,长途奔袭,什么辎重都没有带,最多能赶制些云梯,但光靠云梯攻城的话,天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你们这两个混小子,想逼宫么?我说粮草没有问题就没有问题!”
“大将军,您能不能给我们透点底?这水都要没到脖子了,心发慌啊!”杜兵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本性。
第二百四十四章 谋权
“杜兵,如果换成了你,知道敌军粮草极度匮乏的时候,你要怎么做?”钱不离问道。
杜兵略一沉吟:“如果我军兵力上占了优势,我就会想办法困住敌军,借地利避而不战,坐等敌军自乱,如果兵力相当……不妨退让几步换取时间,反正对付这种敌人,一个‘等’字就足够了。”
“你这么想,他们也会这么想,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当皇家禁卫军和各路赶往宾州的援军得知我们的消息后,肯定会转攻为守,只要保住宾州府不失陷,他们认为自己还是大有机会的。”钱不离不无得意的一笑:“这就是我的瞒天过海之计!”
“这叫什么瞒天过海?”杜兵叫了起来:“瞒天过海是指制造假象、欺瞒敌军,而您则属于自露马脚!我们现在确实要断粮了啊!”
“你这个不长脑子的家伙!我以前再三告诉过,身为主将目光一定要长远,你每次答应得倒挺痛快,可就是做不到!”钱不离气得站了起来:“我问你,当日你带兵迎战桂明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之际始终不与铁浪军团决战,连连败退,为的是什么?”
“把铁浪军团引到福州去!”这种问题太简单了,连小孩子都问不倒。
“如果桂明真的按照我们的计划去攻打福州,那么姬周国会发生什么变动?”
“什……什么变动?”如果让杜兵布置作战或在战场厮杀,杜兵有能力挑起重任,不过让凭空估测政局,他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了。
“我们一路退下来的通州、洪州和宜州,都会发生什么变动?”钱不离只好把话说的更明白些。
郑星朗突然插嘴道:“如果桂明果真带领铁浪军团进攻福州,举国上下都会认为桂明赢定了,除了在宜州布置些许常备军,以保铁浪军团的补给线之外,内阁和军部会把洪州、通州两地的常备军都抽调走。据末将所知,清州那些乱民虽然越剿越少。但也越剿越精。最可怕的是,原来那些乱民头领无数、各自为战,但后来逐渐有了聚集到一起的意思,这是内阁和军部的另一个心腹大患!既然他们相信铁浪军团能打赢我天威军,自会把洪州、通州的常备军调到清州去,配合皇家禁卫军剿灭乱民。”
“就是这个道理!不过星朗的消息有些过时,那些乱民在三个月之前已经走到一起去了。”
郑星朗悚然动容,低下头沉思起来。而杜兵则在眨着眼睛,好似明白了什么,又好似更糊涂了。
“在你知道这些消息地情况下,又有把握歼灭铁浪军团,你会把下一个战场放在哪里?”钱不离耐心地诱导着,他知道由于平民将领出身的局限性,他们很难象那些从小就被耳濡目染的贵族们一样。在大局上有着比较深刻的见解。
这不是在宣扬什么血统论,社会的形态就是如此残酷!当那些平民的孩子开始帮父母劳作时,贵族们的孩子却在家庭教师的教导下开始学习知识,当平民家地少年睁着稚嫩的眼睛接触社会的时候。贵族家的少年已经组成了一个个小圈子,为自己的将来打下了基础。
双方不在一个起跑线上,而且一个跑的是平坦的马路,一个在沼泽地里爬行。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寒门出高士地概率并不高,因为那不但要求本人有一定的天份,更要刻苦勤奋,还有拥有目光长远,愿意为了孩子做出巨大牺牲的好父亲和好母亲。
杜兵沉吟了片刻,和郑星朗异口同声的说道:“宾州!”
这个答案没有错,既然内阁有很大可能把洪州和通州地常备军调走。当打败铁浪军团之后,只要派兵北上的速度都快,自然可以轻松占领洪州、通州全境,而钱不离当时也确是这么想的。
“现在才想到?”钱不离摇了摇头:“只是我低估了铁浪军团的战力,我军伤亡惨重不说,我地部署也被打乱了,否则,现在我们早就占领宾州,兵锋直指汉州了。”说到这里,钱不离脸上满是遗憾,他无可奈何的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来休整,而内阁也获得了三个月的时间喘气,下面的战斗要比他原来计划的难打得多。
杜兵和郑星朗对视了一眼,目光变得热切起来,跟着钱不离东闯西杀这么长时间,他们已经了解,钱大将军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既然早就想到了在宾州开战,很难想象钱不离不会在宾州做一番手脚。
钱不离看到两人的眼神,知道如果不把底说出来,这两个人今天肯定会赖上自己了,遂示意程达拿出了一张地图:“如果按照我原来地计划,宾州之战,内阁和军部的布置因为时间的关系,会出现很多漏洞,我们在宾州只需打上几场胜仗,就会逼得军部撤军,而真正的决战之地是拱卫皇城的汉州!”
“我军打到汉州时,应该是夏季,粮草成了一大隐忧!就象福州的桂明一样,所以早在年前我就让贾天祥联系他的亲信,在宾州各地暗中修建了数个粮仓、数十个地窖,并在不影响市价的情况下,悄悄逐步买进粮食存储起来,我的要求不高,加上我们四处征集的粮草,只要够用到秋收就可以了。”
杜兵如梦初醒:“大将军,您是说……这些粮食还在?”
“废话!”钱不离用手在地图上的一个黑点处点了点:“横庄距离卧龙县只有六十里,那里有一根大地窖,存储的粮草怎么也够我们用上十天!不管我们在这卧龙县能不能搞到粮草,明天我们都去横庄。”
郑星朗和杜兵一起长松了口气:“大将军,您……您倒是早点说啊!”
“我就是怕你们这样,所以才瞒着你们的!”钱不离瞪起了眼睛:“你们两个注意点,这件事和谁都不能说!笑什么笑?!我告诉你们,出了这个门,就得给我哭丧着脸,别让人从你们脸上看出什么来。还有,派些人去平民家里征集粮草,用钱买,士兵的动作可以粗暴些,但不能真伤了人,明白我的意思么?”
“明白,哭丧着脸给别人看,让我们知道我们快急疯了。”杜兵笑嘻嘻的回道。
“明白就好。”钱不离点了点头:“我军日行数百里、长途奔袭,这是板上定钉的事实,内阁和军部的大臣们结合这个消息,自会理解我军缺粮的困境了。”
“大将军,那我和星朗这就去布置了。”杜兵站了起来。
钱不离挥挥手,示意杜兵与郑星朗自行离开,旋即陷入了深思中。
从领兵作战的才能上看,杜兵和郑星朗不相上下,但郑星朗的大局观要比杜兵强,可惜在权力场中,唯才是举本就是一句不懂装懂的屁话,自古以来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做到!所谓人才的意思是这样的,帮你一把能救你于水火,咬你一口又能把你致于死地。
钱不离于情于理都要把杜兵安放在军中第二号人物的座位上,天威军的骨架是什么?那些从雪原城一直跟过来的人大部分都当上了低级将官,不重用雪原城系统的人,就会冷了老兵的心。
现在钱不离和杜兵之间的交情已经非常深了,杜兵是天威军团中唯一一个可以自由进出钱不离帅帐的人,对杜兵他从来不设防,当然,钱不离一力提拔杜兵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人之间那种近乎兄弟般的感情。
某些天真的人总以为,和一群义薄云天、志同道合的兄弟在一起,就可以做成大事,这种看法太片面,也太江湖化了。对钱不离这个领略过权谋运作的世家子弟来说,只有在对方有做大事的基础这个前提下,他才会付出自己的感情,两者的看法截然相反。
如果把郑星朗提拔到军中第二号人物的位置上,钱不离知道,他会变得寝食难安,郑星朗继承了侯爵的爵位,他的父亲郑朔的威名仅在帝国四位上将之下,而且他还是姬胜情的表哥,这样手掌重兵的人如果起了异心,他钱不离防不胜防。
相比较之下,杜兵这个无根无基的平民将领没有起异心的资格,就连钱不离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都煞费苦心搞出了一个光明教,极力扩大自己的影响,而杜兵并不懂这些东西的重要性。
如果一定要唯才是举,别人不说,凭余楚杰的经验和能力,完全可以把孟铁头替换下来,但……能这么做么?世界上始终不缺有能力的人,也始终不缺忠心耿耿的人,缺少的是既有能力而又忠心耿耿的人,如果一定要在前两种之间做出选择,绝大部分上位者都会本能的选择第二种人。
第二百四十五章 出血
哈欠……钱不离伸了一个很舒服的懒腰,从午睡中醒了过来,这些天来的奔波劳苦、风餐露宿,让钱不离身心俱疲,所以才找个机会休息一下,以前他可没有午睡的习惯。
程达看到钱不离醒了过来,微笑着向外努了努嘴,那意思就是有人已经等半天了。
钱不离走到了外面,看到许成良急得正在地上来回转圈:“你找我?什么事?”钱不离满脸轻松坐在了椅子上,如果出了大事,程达不会故意把许成良晾在这里的,想来这件事情应该是一件让许成良很焦急、但是又让程达很高兴的事情。
“大将军,您可算醒了!”许成良闻言迅速转了过来,双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