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回过头来了!”枫林玉说道,又对刚转过身来的枫半枚指了指乞丐的尸体,“把他埋了!”
“管那么多干什么,全城有一万多乞丐都死了,我们管得过来吗?!”枫半枚决定不能任凭儿子这样操作下去,否则肯定会有自己不愿看到的一幕。
枫林玉也不多说,伸手就去拽那乞丐,看来是要自己行动。
破衣少年微笑了一下,说道:“我来帮你吧!”
这时大雨已经停了,城里的骚乱也终止了,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散乱的粮食和乞丐的尸体,还有一队队巡逻的护卫队,还在追捕着杀害首相的凶手。
城东是一片穷人死后的乱葬岗,大灾之年,也不期望能有一具棺木,就用一具草席将那乞丐包了,草草掩埋。
那女孩又哭得几欲昏厥,枫林玉紧紧拉着她的手,奇怪为什么她的眼泪如此之多。
“儿子,现在你准备怎么安置这个累赘呢?”枫半枚不得不试探着问了一句。
“她是我的,跟着我!”枫林玉毫不犹豫的说道,又向着城里走去。
眼见这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枫半枚气道:“儿子,你还把老爸放在眼里吗?家里添一口人也得我说的算吧!”
“我说的算!”枫林玉猛然转过头来,目光冷冷的看着父亲,“我说的算!”
即使是破衣少年那样的精神修为,也为此刻枫林玉的气势惊得呆住了,他心里只是不断的想着:“如果真要让他长大成人,那将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哦,那已经不是人了!”
枫半枚倒抽了一口凉气,双手无目的的挥着,嗫嚅道:“好,好,你说的算!”他脸色一片苍白,忍不住又问道:“你还要往城里去干什么,我们回家了!”
“她饿了!”枫林玉看着父亲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接着又看了看那女孩儿。
“唉,儿子,你的初恋是不是来的太早了,你才七岁啊!”枫半枚叹了一口气,跟在儿子身后。
破衣少年忍不住微笑了一下,他知道,任何常人的规则在枫林玉的身上都无法体现,在他还是七岁的时候,已经没有人看得清他的想法了。
枫叶之都,城门口的一家小茶馆,几个人曾经在这里歇脚。这家小茶馆本是很有情调的一个餐厅,兼卖酒水,大灾之年,经常发生乞丐打劫餐馆的事件,因此,这家餐馆就改卖茶水,暗地里却为有钱人准备饭食,像枫半枚这样狡诈的小商人,当然会明白其中的关键,也因此把它当成了一个落脚点。
当食物摆到饭桌上的时候,并没有像众人想象的那样,饥饿的女孩子抽抽噎噎,不肯吃饭,虽然她已经饿得快要昏倒,可此刻,她还无法忘却失去父亲的伤痛以及那没有一个亲人的无助感。
枫林玉舀起一勺热汤,搂住那女孩子的肩膀,强行把那勺汤灌进她的嘴里,女孩子挣扎着,枫林玉目光坚定,动作熟练,还不停用嘴把那热汤吹的凉一些。
渐渐的,女孩儿安静下来,喝着他喂的汤,倚在他怀里的身体也变得柔软,脸色红润起来。
眼睛盯着他的脸蛋看着,一股安全的感觉充盈在心间,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姐姐,谢谢你!”声音还有些哽咽。
枫林玉一楞,那边破衣少年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
枫半枚也笑得前仰后合。
“你小子还泡妞呢,毛都没长齐,这下闹出笑话了吧!”破衣少年吃在嘴里的饭全喷了出去,大声的取笑着,和枫半枚抱在了一起。
两人纳闷一天了,对于出生以来没有说过超过五十句话的枫林玉,今天变得无比反常,而且像模象样的谈起了“恋爱”,让两人心里充满了疑惑,直到此刻,才完全释放出来,笑得难以抑止。
枫林玉面不改色,忽然站起身来,一把脱下裤子,指着自己的某部位对那女孩说道:“我是男的!”
女孩儿眼睛定定瞧着枫林玉那翘起的部分,“啊——”她大叫一声,捂上眼睛。
枫林玉不理对面两个大人差点昏倒的表情,毫不脸红的穿上裤子,坐了下来,又一把搂过那女孩,抓起一只鸡腿撕下一小块,往那女孩儿嘴里塞。
女孩儿吃着鸡腿,身上却觉得不自在起来,她不敢看枫林玉的眼睛,虽然年纪还小,可自幼伴着母亲读书,对礼义廉耻分得很清,刚才在大雨中被枫林玉扒光衣服,已经感到很难为情。
“我……我自己来吧,哥哥!”她小声的说道。
枫林玉并不放手,依旧按自己的方式喂着那女孩儿吃饭,直到她摇着头说再也吃不下去了,这才松开搂着她的手,拿一块手帕仔细的给她把脸擦干净。
“你小时候也经常这样对女孩子耍流氓吗?”破衣少年悄悄的问枫半枚。
“我……我在二十七岁之前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你说我有机会耍流氓吗?”枫半枚气恼的说道。
“可是你儿子好像熟谙此道呢!”破衣少年笑着说道。
“也许是天才吧……天才总是与众不同的!”枫半枚认真的回答。
破衣少年没有说话,心中暗想:“他确实是个天才,然而,没人知道天才往往是短命的!”
他怜惜的看了一眼枫林玉,又想道:“我很欣赏他,那是一种天生的感觉,英雄相惜的诱惑,如果他能一直成长,我在这人间界也不会寂寞了!”
他心里冲动了,东来佛说过,容易冲动是他唯一的弱点,包括他杀了枫林武,此刻也有些后悔,杀了他只是一时泄愤,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却造成了四大家族用一万多乞丐的生命复仇的后果。
而且,恐怕末罗神院不会就此罢休吧,枫林武死前的那句话当然是有根据的,如果末罗神院为自己的弟子出头,那么,枫叶之都的大门确实有一半是向他关上了。
他总是自己一手制造出一个大局面,然后无力去收拾。
他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就像此刻,他发现自己又要冲动了,然而他管不住自己。
“枫林玉,你过来!”
破衣少年向那孩子招了招手,枫林玉和他感情很好,虽然一句话没有对他说过,但那种天生气质的相吸,让他们一起度过了半月的美好时光,这在多年以后,当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候,还是一起怀念不已的话题。
枫林玉走到破衣少年的身前,等着他说话。
破衣少年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抱起枫林玉放在自己腿上,然后撩起他的衣襟,柔声说道:“我要在你身体上画一幅画,有些痛,你怕不怕?”
枫林玉摇摇头,眼睛闪闪发光,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作出了一个艰苦的决定,而这个决定,是对自己至关重要的。
“你要在我儿子身上搞什么?”枫半枚看着破衣少年的凝重表情,有些担忧的问道。
“出了这个酒馆门口,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我和你儿子已经是朋友了,所以在他身上画一副画留作纪念!”
破衣少年如此说着,看着不太相信的枫半枚,又补充道:“我要是想伤害你们,十个枫家父子也早完蛋了!”
枫半枚面现忧色,不过不是为破衣少年此刻的行为,而是在即将到来的分别:免费保镖就要离开,而归家的路又如此漫长……
“放心,我会在暗中保护你们到万丈河的!”破衣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撩开枫林玉的上衣,露出细嫩光滑的后背。
他在画星星,没用任何笔墨,只是用手指勾勒,奇怪的是,他手指所过之处,现出一颗颗红色的星星。
一共画了八颗,在第九颗星星的位置上,他画了一个“卍”,而这个符号,也和五角的星星差不多,并且最终和其他八颗星星连在了一起。
当少年画完这九颗星星的时候,枫林玉的背上忽然放起了一道红光,那九颗星星如欲脱离他的后背跳出来,仿佛正在躁动不安。
少年闭上眼睛,用手指在那九颗星星上抚摸着,一股股柔和的气息瞬间涌入枫林玉的体内,红光敛去,少年的脸色愈见苍白,当他的手离开枫林玉的后背时,那九颗星星已经消失不见。
“你在搞什么玄虚!”枫半枚疑惑着问道。
“好了,我弄完了!”破衣少年将枫林玉从腿上抱下来,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撇开嘴角冲着他笑了一笑。
枫林玉第一次仔细打量起这貌不惊人的少年来——
他有一双很奇怪的眼睛,那眼球黑得仿佛世界上最亮的黑宝石,一点精细的瞳孔点缀其间,神采奕奕;弯弯的眉毛成一个半圆环绕在眼睛上方,睫毛很长,每眨一下眼睛就颤抖一下,脸色白晰红润,圆圆的鼻子,看起来很亲切,朱红的嘴唇,此刻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
“我记住你了!”枫林玉点头说道。
破衣少年身躯微颤,慨然说道:“前方的路并不好走,如果你能走下去,我希望你能忘记我,虽然这要求有些过分,但是有朝一日如果我们真的能够再相遇,我希望不仅是朋友,记住我,不如记住我这番话!”
少年话音才落,人已在门口消失,仿佛只是一个不真实的影幻,半月来的相处,他说走就走了。
“搞什么嘛!”枫半枚嘀咕着,忽然大声喊道,“小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别忘记暗中保护我们啊!”
没有回应,枫半枚歪着脖子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他看看儿子,又看看那女孩,发现那女孩仿佛暂时忘记了悲伤,也正在奇怪破衣少年的奇怪举动。
而枫林玉歪着头,正在仔细思考少年临走时说的那番话,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好了,我们也走吧!”枫半枚摊了摊手,算过饭钱,带着两个孩子走出小茶馆。他自己走在前面,枫林玉牵着那女孩儿的手跟在后面。
女孩儿的眼睛不断的向着东方乱葬岗瞧去,那里埋葬着她相依为命的父亲。然后她又歪过头来看着枫林玉,一瞬间,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儿,仿佛取代了父亲的位置——一个女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一个男人在为她守望,她紧紧握住了枫林玉的手。
枫林玉觉得手上一紧,他看了看女孩儿,忽然冲她笑了一下。
“哥哥,你笑起来很好看呢!”女孩儿也向他欢笑了一下。
“名字!”枫林玉说道。
“我……我没有名字,阿爸姓林,他叫我小蛮!”女孩儿怯怯的说道。
“小蛮……小蛮!”
枫林玉喃喃的念了两声,他知道这是普通人家给女孩儿取的小名,就像隔壁老王家的“二丫”一样,仅仅是一个称呼而已。不像自己的名字,包含了父亲“想要野鸡变凤凰的”权力欲望,矛头直指枫林首相府。
“哈哈,小蛮,好土的名字!”枫半枚一直支着耳朵在那里倾听两个小人儿谈话,闻听此言,立即笑了个开心。
枫林玉不去理他,拉着小蛮和他离开一段距离,枫半枚回头偷眼看去,见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喃喃细语,不知道说些什么,两张小脸时时绽放出笑容。
“未尝不是好事呢!”枫半枚心里这样想着,叹了口气,看见儿子竟然会笑了,他激动得狠狠拍打了自己的胸膛一下,“没想到这么早就成熟了,早知如此,给他买个童养媳就好了嘛!何必要这样的黄毛丫头呢!”
他又仔细偷偷打量了小蛮几眼:真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家伙,看那稀疏的黄头发,那脏兮兮的皮肤,还有那瘦小的身段,想想长大后也不能丰满多少,儿子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枫半枚纳闷着,找个空档把儿子叫到一边,悄悄说道:“儿子,我知道你可能已经那个……那个,嗯,对异性发生了最原始的渴望,这并没有什么,每个人在一定的年龄阶段都有可能分泌一些荷尔蒙激素,此乃激素之过,无需担心。
“只不过,你的眼光也太差了吧,干么相中一个小乞丐呢?要阿爸看,咱隔壁的二丫就不错,或者琴行的菲力小姐,跟你都是很好的一对呢,如果你想……”
“我不想!”枫林玉打断父亲的话,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父亲,摇摇头,牵起小蛮的手就走。
枫半枚碰了个软钉子,更加证实了自己关于“枫林玉决定的事情绝对无法更改”理论的成立。
一路上,枫林玉似乎开朗了不少,而小蛮仿佛也忘记了自己孤苦伶仃的伤痛,两个小孩子有说不完的话题,彼此间好像在很久以前就有过了某种联系,他们亲密的牵手,毫无顾忌的看着对方的眼睛,他们微笑着,互相关心,心里都是暖烘烘的。
枫半枚早已经对此习以为常,虽然一开始还不太习惯,甚至惊讶得以为“枫林玉是不是被那个破衣少年施放了某种魔法,以至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是当他热乎乎的凑到儿子身旁,也希望能获得一个微笑时,枫林玉的小脸立即冷了起来。这让他无比愤怒,同时可怜兮兮的哀叹,嫉妒小蛮的特殊待遇。
当他们过了万丈河,进入子灵城,终于回到家的时候,枫半枚确信了儿子并没有改变,或者说,他的改变只是为小蛮一个人改变的。
当婉君正拎着一只烤乳猪在大快朵颐时,她惊奇的发现丈夫和儿子正站在门槛前惊奇的看着自己,儿子手上还牵着一个脏兮兮的黄毛丫头。
尴尬的放下那只猪,婉君讪讪的笑着,伸开双臂,先和满脸沉痛的丈夫拥抱了一下,再一把抱起儿子,不停的亲吻着,将嘴上的猪油毫不顾忌的擦在枫林玉白嫩的小脸上。
而枫林玉眼神中出现了一种温情,轻轻挤出一抹微笑。
枫半枚立即就分辨出来,这微笑完全不同于给小蛮的笑容,他也终于失望的叹了口气,感叹儿子对至亲的薄情。
枫半枚猛然间暴怒起来,大声冲老婆喊道:“婉君,这只猪多少钱!”
“是……是人家半买半送的!”婉君怯怯的说道。
“这些鸡骨头是不是你啃吃的!”枫半枚看着满地的骨头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老天啊,你是不是把全城的公鸡都干掉了,如果我再晚回来几天,恐怕所有的小猪都将夭折啊!”枫半枚哭了起来:“我的钱啊……”
“你回来为什么也不先捎个信儿回来,我准备一下,你就看不到这些了,对大家都好嘛!”婉君有些抱怨的说道。
“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看看你现在的体态,恐怕那减掉的三十公斤又回来了吧,而且还有附带品!”
枫半枚哽咽道,“你把我也吃了吧,还能省点钱,呜呜……”
“好啦,别抽风了,我也只不过享受了半个月,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那可是一辈子的惨淡度日,这些长起来的肉,早晚要消耗殆尽!”婉君委屈并且痛苦的说道。
“……”枫半枚无语,忽然发现这也是事实。
“可是,这个小丫头是怎么回事?”婉君看着小蛮,眼睛发光,忽然一拍大腿,怒道:“是你的私生女,是不是,好你个枫半枚,竟然背着我……”
她操起扫把,冲上去就要和枫半枚拼命。
枫半枚躲过扫把,气道:“胡说什么,什么私生女了,把她赶走我更高兴,还省下一份口粮呢!”
“那她是怎么来的,从地里冒出来的,我看她怎么就不爽呢!”婉君大声的咆哮着。
“问你儿子了,都是他干的好事!”枫半枚积累多日的怨气一下子都发泄出来,“多养一口人难道不要钱啊!”
那边小蛮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紧紧抓住枫林玉的胳膊。
枫林玉气得脸色通红,咬着牙关看着自己的父母,猛然一转身,拉起小蛮就走。
“哎呀呀,儿子你干什么?”婉君颤动着满身肥肉追上儿子,拦住他,“这小丫头真是你搞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