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腹满腔翻滚蒸腾著前所未有的壮志豪情,一种奇特的欲望令他直欲对这天地放声呐喊:“我,黑子,一定要征服天下!”
就在他这将喊而又未喊之际,突然间他眼前的笔架山上又出现那一黑一白的云朵,在那里相互追赶驱逐著,速度越来越快,竟然有如两只相互扑杀的老鹰,在天空中翻转盘旋。
“爷爷,你看,那里,那两朵像围棋子的黑白云又在打架了。”黑子指著云朵对身边的楚爷爷说道。
楚爷爷心中一惊,急忙望去││大地静寂得很,只有黛绿的笔架峰在那里安静地矗立著;天空静谧得很,只有时紧时缓的秋风幽幽地拂动著厚厚的云,拂动著即将成熟的稻田,也拂动著自己的单衣自己的头发,眼前,根本就没有黑子所说的打架的黑白云……
自打这件事情之后黑子似乎一夜之间就懂事很多,此后没有再和同学老师去抬杠搞事,对两个表弟也变得友爱起来,不论是学习功课还是学习围棋都是极其专心。
这天放学回家之后黑子立刻把作业做完,然后走到妈妈跟前,帮妈妈收拾东西。妈妈的窗花剪纸水平在黑山首屈一指,她不能做农活,就是靠承接了县城一个专门经营民间工艺品的公司订货来养著黑子过日子。
黑子一丝不苟地把那些窗花纸片叠好,又倒了一杯水放在妈妈手边,然后站在妈妈身后,帮她按摩著肩膀;月影心里一酸,差点落泪了,连忙把黑子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小脸蛋。黑子又来到正在煮猪食的外婆旁边,帮她从锅里舀出猪食,屁颠屁颠地把猪食桶提到猪圈里,开始喂猪。
晚餐之后,楚爷爷摆开棋盘和黑子下棋,黑子聚精会神地计算著每一步,眼睛紧紧地盯著棋子,心无旁骛。
楚爷爷宽慰地笑笑,故意露出一个破绽,下出一个大恶手,黑子顿时一脸狐疑的看著他,楚爷爷点著这颗自己的恶手棋子慈声道:“黑子,不管对手是谁,棋力有多高,只要他下出恶手那么他的整盘棋就会出一个大纰漏,一定要抓住这个纰漏予以痛击,坚决不可手软或者畏惧;面对这样的机会,自己更要慎重落子,把行棋步调走好。”
黑子知道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他的大脑急速运转起来,忖度著可能的各种变化。良久之后他才舒了口气,撚起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
楚爷爷点点头,开始防守黑子的攻击。黑子成竹在胸,再落十多子之后,楚爷爷哈哈一笑,站起来就道:“爷爷只能中盘认输了!”
黑子谦恭地回答:“爷爷,这局不算,是您故意下的错著,故意输的,我们再来一盘吧!”
“好小子,欺负爷爷年纪大没有体力是不是?”楚爷爷有心逗黑子开心,这几天来黑子是老成多了,但未免也失去了孩童的朝气和顽皮。
“没有、没有!爷爷,是我说错话了!”黑子慌忙摇手,生怕自己又惹楚爷爷生气。
“傻小子,爷爷和你开玩笑呢,这样吧,你去上网下棋吧,爷爷有些累了。”楚爷爷拍著黑子的头道。
黑子的头低下来了。
楚爷爷猛然想起电脑键盘早就摔坏,还没有去买,电脑的程式也早就瘫痪,没有维修好,他轻轻一拍额头:“你瞧爷爷这记性!黑子,爷爷明天就叫人来修理,今天你就打打我给你的棋谱吧!”
“不用了,爷爷。”黑子神情惭愧地低声道:“是我把电脑弄坏了,就让我去赚钱来修好它吧,自己犯的错就得自己去承受!”
“你赚钱?你怎么赚钱?”楚爷爷看著这个十一岁的孩子。
“我有办法的,爷爷。”黑子垂头答道。
黑子的确有赚钱的办法,他知道黑山上有个地方有好多个大野蜂巢。黑山的村民都很忌讳这种野蜂,可这种野蜂却又是大补的好药,蜂窝蜂蜜拿到集市上或者章叔叔的药店里可以换来一笔不小的财富。
野蜂的性子非常凶猛,对一切来侵犯它们的动物决不容情,据说黑山就曾经被蛰死过两个掏野蜂蜜的人;现在的人赚钱路子很多,没必要再冒生命危险去掏野蜂窝换钱了。
黑子小时候常常去用石头打那野蜂巢,后来他发现那蛰人的野蜂似乎对他很友好,蛰了那么多人就是不会蛰他,当然他对野蜂也自然就友好起来。之后他再没有用石头去砸过蜂巢,时不时也去那里拿点蜂蜜吃,不过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去那地方了。
这天是一个晴朗的星期天,他吃过早饭就拿了一个大布袋一把柴刀,朝山上走去,在路边碰见正要去镇上的皮倩倩三兄妹,皮倩倩问道:“黑子,你去哪儿?”
“去掏蜂窝。”黑子挥挥手中的柴刀。
“你不要命了?蛰人的啊!”皮倩倩吓得面无血色。
“不怕,它们不敢蛰我,你又不是不知道。”黑子道。
“不,我不管,要是你出事那怎么办?谁知道那些蜂还认不认识你啊?”皮倩倩冲上前挡住黑子的去路,“你要是去的话那我就去告诉小姨!”
“我妈去县城办事去了。”
“那也不行,我去告诉楚爷爷和外公。”
“哎呀,不用管我的闲事,我都掏了这么多回,没事的!”
皮定邦凑上来谄笑道:“黑子,带我去吧,我不去镇上了,等下你给我蜂蜜吃,好不?”
“不行,野蜂不蛰我但它一定会蛰你!去年二牛子跟著我去结果被蛰了一下,脸都肿了,你不怕?”黑子说的是事实,皮定邦只得悻悻作罢。
甩开了这三兄妹,黑子大踏步地直往蜂巢位置走去。
已经是十月初的天气,步入早秋的树木还没有呈现出萧瑟的落败,枝头上挂著斑驳的黄红叶片,渲染著早秋的景色;也有零星的野花儿在林间小路上开放著,不过也大都是那种有气无力的模样,全然不见春夏那种满山遍野争奇斗艳的气势了。
在这个山洼里有好几棵当地称为“风梧花”的大树,每一棵树中上部枝桠都悬挂有一个大野蜂巢。由于已经入秋,野蜂的活动明显少了很多,只有为数不多的野蜂在这个山洼里嗡嗡飞翔著,似乎在巡视著这片独属它们的家园。
野蜂巢一般都只有水桶那么大,但是大的却有上百斤重,黑子来回比较著树上的野蜂巢,今天他得用布袋子带回一个野蜂巢,他在甄选一个比较小的野蜂巢。黑子已经问了药店的章叔叔,野蜂巢连蜂窝、野蜂、蜂蜜一起算的话一斤就可以卖二十元,黑子只需要一个小的蜂巢,有五斤十斤的就行了。
几只野蜂嗡嗡地在黑子身边上下盘旋,黑子把手伸出去,一只野蜂转悠了一下之后就停在黑子手掌上,收拢翅膀,缓缓蠕动著,黑子用手指轻轻在这只野蜂上摸了摸,然后把柴刀布袋掖在腰间,向手上吐了一口唾沫来回擦擦,开始爬他选定的风梧花树。黑子爬树很在行,三两下就爬到了野蜂巢所在的位置。
他坐在树丫上歇气,野蜂们感觉到了威胁,上百只野蜂齐轰轰地环绕著黑子飞舞,发出震人心魄的声音,气势非常吓人,寻常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黑子就像没事人一般,笑呵呵地、略带些歉意的说道:“别吵别吵,是我,是老朋友!今天遇到困难了,得靠你们帮忙,有机会我会补偿你们的。”
几十只野蜂似乎心有不甘,嗡地飞停在黑子衣服上手上脸上,黑子也没有驱散它们,而是静静地观察身前这个大概竹篮子大小的野蜂巢。其实这种野蜂是天朝国赫赫有名的杀人蜂,只需要四十只蜂刺的毒素就可以致人死命,防卫本能极强,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对黑子这般友好。
过了十多分钟之后,大部分野蜂又飞回了巢穴,黑子眼见时机成熟就掏出布袋,把整个野蜂巢一股脑地用布袋套住,然后栓紧,再拿著柴刀开始削砍那牢牢黏附在枝桠上的蜂巢。
剩余的野蜂看见黑子居然用柴刀开始从树丫上剥离它们的家园,顿时急躁起来,愤怒地向黑子示威,好几只甚至冲著黑子的眼睛飞过来,似乎要刺瞎黑子,以解心头之恨。
黑子没料到野蜂的反应这么大,也有些慌张,连忙闭上眼,抱住树杈嘴里喃喃道:“天神保佑!天神保佑!野蜂啊野蜂,我也是没办法才这么做,天神保佑、天神保佑!”
野蜂并没有蛰黑子,只是向黑子恐吓著,黑子定了定心神,捏捏挂在胸口的天石,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用非常缓慢的动作把蜂巢剥落下来,他用绳子把布袋子捆在腰间,然后对著那些还在飞翔的野蜂歉意的说道:“放心放心,将来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们。”接著,他一溜儿就滑下大树。
几十只野蜂有些不依不饶追赶过来,蜂蜜顺著布袋子浸透出来,浓浓的蜂蜜香召得其他蜂巢的野蜂也飞过来,很快天空就变成野蜂的天下,上千只野蜂在黑子头顶身边翻飞纷舞,而且越来越多的野蜂停歇在黑子身上。
黑子这下是真害怕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那野蜂就会失去理智把自己蛰死,一个劲地念叨著:“天神保佑,天石附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野蜂野蜂,不要蛰我,如果蛰我,放把大火!”
情势已经万分危急,野蜂已经完全把黑子的头脸包裹起来,黑子感觉到野蜂在自己脸上、眼睛上蠕动,又惊又痒,难受之极,甚至还有几只蜂准备向黑子鼻孔里钻进去。
不能慌、不能慌!再怕也不能慌!黑子努力地给自己打气。
就在这时突然间天地响起一声恐怖的霹雳,啪啦!
这是一个平地生出的旱雷,黑子感觉到这个雷就是打在自己身前,地面都为之一震,阵阵劲猛的风随之旋挂起来,吹得身后的风梧花窣窣乱响,吹得野蜂惊惶失措,纷纷从黑子身边逃窜。
黑子也被这风吹得有些站立不住,他感到脸上野蜂爬动的压力减轻、消失,这才睁开眼往四下扫视。只见无数的野蜂被这股罡风裹挟得无影无踪,身畔只有那剧烈抖动著的灌木小草,还有无数从地上平行直飞远方的树叶……
第六章
章医生一直以为黑子说拿野蜂窝来卖是在开玩笑,现在看到黑子竟然真的拎来一个蜂巢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又惊又恐地问:“黑子、黑子,你到从哪里弄来的?怎么抓到的啊?”
黑子小心翼翼地把布袋子放在脸盆里,很平静地答道:“就在山上抓的,章叔叔,麻烦你给秤一下,看看值多少钱,我等著钱用。”
王婶更是面无血色,“野蜂会蛰死人的!你没有被蛰到吧?”
“没呢。”黑子回想起刚才群蜂云集的场景还是有些害怕,却依旧用蛮不在乎的口气道。
野蜂在布袋里嗡嗡作响,章医生急忙把大锅架在火炉上,放上一块垫板,倒上几勺水,然后端著脸盆放进锅里,盖上锅盖,扯开炉门,加大火力。
水逐渐加热,炽热的蒸汽蒸烤著蜂巢,几百只野蜂在锅里发出嗡嗡乱声响,黑子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这些可怜的小生命它们可从来就没有蛰过自己,自己怎么能这样对待它们呢?
章医生看看表,在确定锅里再也没有野蜂的嗡嗡声之后,才把锅盖打开,顿时一阵浓郁的野蜂蜜香在房间里四处弥漫,“好香啊!”
医生高兴得使劲抽吸著鼻子,“这下好了、这下好了,郑老板可以好好享受了!”
他立刻拿起电话,“喂,郑老板,你要的野蜂巢我给你搞来了……嗯,对,是新鲜的,绝对新鲜,我刚刚把它们蒸死了,没有问题的……你就过来拿吧!”
黑子闻著那沁入心肺的蜜香,想著那几百只可爱的生灵,手里攥著那刺眼的钞票,急欲逃离这个让他心里难受的场所。他拒绝了章医生的挽留,转身就往回走。
黑子把钱全部交给楚爷爷,楚爷爷看著黑子脸上那种非常不自然的神色,并没有追问这些钱的来历,而是若有深思地对黑子笑了笑。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黑子成了无可争议的好孩子,他的围棋棋力也进展迅速。因为在“棋苑古风”网站有不愉快的经历,黑子索性连这个网站都不去,专心在联众网站上下棋,两个月之后在联众网站他也已经是网路五段水平,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升为六段。
已经到了冬天,这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这是黑山几十年来都没有见过的景致,整个黑山被雪花装点成银色世界,就连大小水塘里都结上厚厚的冰;晚餐时分黑子全家一边吃饭一边打开电视,国家气象台的播音员正在播报气象:“今年全国范围内出现局部地区气候反常,北方地区严重乾旱,而西南省则遭受罕见的雪灾;部分山区县市积雪达到五十釐米以上,导致压垮大量民房,冻死大批牲畜……综合来看,这种现象还将持续四天以上;据专家分析,这种反常气候是全球性的,有可能与宇宙物理或者天球的位置变化有关……”
外公一边抿著水酒一边说道:“老楚,你说这也真是怪事,我们黑山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下这么大雪,你看,连我家的猪圈都被压倒了,这到底是天神对我们人间不满,还是对我们国家的领导人发出警告啊?”
“老皮,这样的事情,我们凡夫俗子谁也解释不了,不过就是妄自揣测罢了。”楚爷爷又含笑对黑子道:“黑子,我看你很喜欢对联诗词,你现在即兴做一首诗给我们大家听听,好吗?”
黑子咕噜一下,把满嘴的食物咽下肚去,转过头凝视窗外,窗外早已是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他想了想开口就道:“
谁投玉鞭断银河?万里飞花舞悲歌,北风摇撼千山动,寒云欺压百树折;
惶恐生灵空行走,苍茫大地惟白黑,小子曾看天文表,料是天神动干戈。
呵呵,爷爷,下这么大雪一定是天神爷爷在打仗,所以才会这么壮观嘛!”
“你怎么这样乱说话!”外公被黑子对天神大不敬的言语吓了一大跳,急声呵斥,“天神是你能这样说的吗?”他拉著黑子走到堂屋正中央那座天神的木雕像前,拖著黑子和他一起跪下,“快、快对天神悔过!”
黑子觉得外公这么说未免有点太小题大做了,不服气地驳道:“外公,天神爷爷才不会那么小气呢,我写诗赞扬天神爷爷的威风凛凛,难道这也有错?”
“你还多嘴!快认错!”外公急道。
黑子嘟起嘴,忍著性子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坐到餐桌前闷著脑袋吃饭,连电视也不看,三口两口把饭吃完,黑子马上钻进自己的书房开始打谱下棋。
外公有些无可奈何,“你瞧这孩子!还是那样!”
楚爷爷这才开口对外公说道:“你就别管他管的太严,他已经非常自觉了,再干涉他的思想那他也就没了灵气。一个做任何事都规规矩矩的孩子怎么可能成大器?老实说,这孩子的这首诗还真是写得不错,气势磅礴,出口成章,不同凡响啊!”
“楚叔叔,就您这样夸他,再夸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妈妈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嘴上却这样说道。
楚爷爷击掌喟叹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也是到今天才真正认识这个孩子,他生性胆大,敢于反抗,这样就自然有一种难得的刚傲之气;他机敏聪慧、思考缜密,就有了成事处事的素质;他该软则软、逢强则强,又能吃苦,也就具备了忍辱负重的特性;最关键的,就是他思想中的大气!有了这几项何愁他将来没有大造化?我说老皮啊,你可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好的一个孙子。”
“哈哈,我的孙子不也就是你的宝贝徒弟吗?”外公听到楚爷爷如此一说不禁眉飞色舞,乐得开怀大笑,举起酒杯,“来来来,为你有个好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