膜也被撕扯拿走了,那双陌生的手抓住他的双腿,对准他的屁股就是不客气的一巴掌,他哇地大叫一声,蹬手蹬脚想教训一下这个敢打他的东西。
“咦?你们闻闻,好香啊?这是什么香味?”
“怪事!你们看这娃子怎么光喊不哭?”
“再打!”
又一巴掌打了下来,他死命地又是大喊一声,吓了几个大人一跳:“怪了!有这样生出来不哭的小孩?”
“啊呀呀,这真的是在喊不是在哭啊!”
“不行,一定要哭!不哭的话那不成了怪胎?”
又是几巴掌下来,他倔傲且愤怒地又喊又闹著,万分渴盼那双温暖的手和那熟悉的声音;
等了好一会儿,那温暖的手还是没有出现,那熟悉的声音依旧还是遥远,他在这些怪诞的声音和凌辱他的力量面前终于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无助和弱小,哇的哭了起来,哭声响彻天地。
“哭了,哭了,哭了就好了。”
“就是嘛,生下来不哭怎么行?”
黑子被放在略有些烫的水里清洗,接著就被包裹起来,然后那双熟悉的温暖的手就抱起了他,对他温存的说道:“这是我的儿子,我的宝贝儿子!”
再度重逢这熟悉的一切,他有些委屈地哭著。
突然间一道极其光亮的闪电啪地照亮夜空,顿时天地间变得有如白昼,紧跟著轰轰炸雷炸得大地都在震动,那熟悉的声音道:“老天爷啊,你快别打雷了,别吓坏了我的宝宝……”
……
新世界的一切对黑子都充满新奇,他快乐的长大、快乐的嬉闹,经历著快乐的童年,他什么都不怕,就怕一样东西一件事情,那就是妈妈暗自悲伤落下的眼泪。
……
黑子感到自己被那奇特的黑白云朵吸引,他不由自主地向笔架峰方向走去,走著走著,他就晕眩过去,然后眼前出现叹为观止的仙境。再接著就是天崩地裂山峰倒塌,他被一团祥光裹著掉进这深不可测的山洞之中,黑暗的山洞是魔鬼的巨口,怪异的石头是魔鬼的牙齿,那滴滴答答的水珠就是那魔鬼滴落的垂涎……
……
黑子猛然翻身坐起来,原来是在做梦,全身被冷汗都湿透了。这个梦做得倒是很有意思,似乎是把黑子从怀胎之日起一直到现在飞速地重新走了一遍,黑子回思著梦境,呆呆地看著眼前水潭身边的怪石出神。
我现在是与世隔绝了!
自出生以来一直在长辈无穷无尽的疼爱中成长,从来就不知道忧愁和烦恼是什么东西,更无从去体会文人墨客笔下的悲伤孤寂和无助。可如今竟然被从天而降的灾难,隔绝在这只有石头和水声,没有阳光、没有云彩、没有山、没有水的黑暗世界里。在这世界里,没有人说话、没有鸟儿叫、没有兔儿跑,我竟然孤独得只有石头水声和黑暗相陪,我竟然成了在这个黑暗世界中唯一活著的生灵。
黑暗、孤独、空寂、无助,重重叠压起来就会生长出发自灵魂的恐惧。黑子脑中又浮现出他刚生下来的情景,他隐隐地听见那个刚降生人世的他在哇哇大哭。
一个声音在说:“生下来不哭怎么行?”
生下来就一定得哭吗?如果说生下来就得哭,是不是因为人生出来之后,就得一个人去面对一辈子的痛苦和磨难,就得应付那百年岁月的沈重,所以才提前为那些不测的命运哭泣?
不测的命运,命运真的是不测啊!
外婆说天神爷救苦救难主宰一切生灵的命运,有事只要敬拜天神,天神一定会显灵帮助。
天神……天神你在哪里?我与世隔绝了,你能显灵救我吗?
可现在我遭遇这么大的劫难,天神为什么视而不见?甚至,我是不是被天神关押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如果是这样,那么天神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他要这样对我,那他有什么资格接受我顶礼膜拜?
哭?我在哭吗?我怎么会哭呢?
哭就是掉眼泪,可是当不得不面对那些恐惧悲伤的环境时候,眼泪也就没有了流下来的必要。
“男子汉大丈夫,膝盖值钱,眼泪更值钱。”楚爷爷的话犹鸣于耳,黑子使劲摇摇头,咬著牙。与世隔绝并不可怕,怕的是失去逃离黑暗、抗争不公平命运的坚强毅力与壮志雄心。
小水潭里时不时有山洞顶滴落的水打在水面上,荡起一圈一圈微微的涟漪,那涟漪有些像外公外婆和楚爷爷的脸上的皱纹,水里还隐约有一些小小的生物在游动。
黑子右手拍打著眼前的那根玉白色的石笋,这石笋的样子真的很像那春天竹林里冒出地面的新笋,上小下大,尖尖的,所不同的就是竹笋大都是黑褐色的,而这石笋却很白,像外婆手腕上玉手镯那样雪白……
黑子猛地站起来对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怪、怪、怪!明明这里都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现在自己怎么会看见眼前的石笋水潭的波纹还有那游动的生物?
黑子连忙闭上眼睛,停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真的!真的!自己完全可以看见眼前的一切。
虽然不是十分明亮,就像是黄昏时分,但是已经足以把眼前一切分辨得明明白白。
洞口很高,无数根大小不一的石柱从洞顶垂下来。地面参差不平,同样无数根石笋高高低低的生长著,地面东倒西歪的摊摆著那些折断的石柱石笋,想来就是那次山崩的结果。
身畔的小水潭方圆大概五十平方米,并不是规则的圆形或者方形,有些狭长,前边还有一条凹槽直通向远处,水潭四周遍布著莹白如玉的皱褶,整个山洞看上去有一亩田地的大小,前面不远处还有几个同样的小水潭,山洞四周有好几处幽黑的洞口,想必这里就有逃出山洞的出路。
黑子惊喜地跳了起来!
他兴奋地想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不仅可以看清楚山洞的一切,而且饥饿的感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吃了害得自己难受的天石?
他急忙拿出胸前布袋里的天石,一数,好,还有三颗!又急忙跑到水潭边仔细分辨那些游动的生物,小小的,不过就是手指般大小,但是数量不少,看上去既像是鱼儿又像是泥鳅。好!就算天石吃完了,我也可以吃这泥鳅这鱼儿。
他高兴得大声喊叫道:“我有救了!我看得见东西了!我可以活下去了!我可以逃出去了!”
他抓起一块石头,抡起胳膊,使劲向山洞石壁打去,大声喝道:“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还想关住我?别做梦了!”
砰!
石头打在石壁上,弹起,复又坠落,咕咚咕咚,发出一连串响声,山洞的穹隆立刻把回声传遍四周。回声和黑子的叫喊声连绵不绝,似乎把那万年不断的滴答水声遮盖……
能在黑暗环境里看见东西,这令黑子信心大增,他避开那些锋利的碎石,爬到山洞壁上的一处洞口向里看去,眼前的洞口似乎很深,里面的光景并不鲜明。他拿起一块小石头向里头扔去,咚咚咚咚,石头撞击了几下就没声了,想必是落到了地面。
黑子决定去探险,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有靠探索寻找才能找到出路。
爬进洞口,他终于看清楚这又是一个山洞。此处比自己待的那个洞小了很多,整个山洞呈圆形,洞里没有水潭,只有很多小水洼,钟乳石相对较少,洞壁上同样湿漉漉的,不过他发现洞里有一处很平坦的地方,大概一间房子大小。这个洞是封闭的,除了这个连通的洞道外似乎没有别的洞口。
黑子又去其他洞口探寻,他花费了一天时间终于搞清楚这一连串贯通山洞的准确情形。这里分为上下两层,大小加起来有七个洞,最大的就是自己掉进来的那个洞,七个洞相互连通,构成一个溶洞群。
黑子不相信会没有通往外面世界的通道,他接连几天更加仔细地搜寻,甚至搬开所有他能搬动的石头,试图找到象徵著逃出生天的通道。然而,这点可怜的希望随著时光的流逝渐渐消弭而去……
颓然坐下,仰天一倒,四肢瘫在这寒冷的洞底,黑子不断地问自己:“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难道我真的就没了一点希望?”
洞顶滴下的水珠打在黑子脸上,黑子任凭水珠在脸上有如泪水一般徐徐滑落。
“不对啊,既然自己能从山上掉进这山洞里,那就证明一定地方可以逃离这个山洞,会不会出口是在山洞顶上呢?”
抬眼望去,可以看出山洞顶有一条很长的缝隙,贯穿整个山洞顶壁,缝隙并不大,看上去就像是墙壁上的一道裂缝而已,更可恨的是那缝隙黑不隆冬,明显已经封死。
莫非缝隙裂开之后又合上了?它为什么要合上啊!
黑子气愤地用手捶击地面,无可遏抑的愤怒在胸口燃烧,他指著周围困住他的囚笼厉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既然再怎么努力寻找都找不到出口,那就只有在这个黑暗世界里活下去。黑子发现天石能让他很长时间都不觉得饿。他觉得这些宝贝不能浪费,必须好好保存起来以便在最紧急的时候发挥作用,于是他又吃了一块天石之后就改吃那些生活在水潭里的生物。
这些生物其实就是洞穴鱼,没有柴也没有火,黑子索性就生吞活剥。这种洞穴鱼的血不是红色的,是类似于浆糊的黏液,最初的时候黑子还受不了洞穴鱼的腥味,时间长了,也就逐渐麻木。
黑子又发现自己身上一个奇怪的变化,那就是他可以很长时间的呆在水里不用呼吸;他计算过,他把全身都浸在水里,心里默数了一千下都没有感到胸闷难过,这令他大为不解,要知道以前他在河里潜水时最多只能数两百下的,他怀疑这也是那宝贝天石的效用。
在这样孤独的世界里最难受的就是打发那空寂的时光,除了恒不变的滴答水声之外,黑子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那是一种怪异奇特而又恐怖的感觉,黑子最先根本无法适应,他故意大声对著每一根石笋说话,和每一条鱼儿聊天,时不时地放声大唱他所记得一切歌曲,还不停地向四周抛洒石块,制造出种种声音,似乎只有那声音才可稍稍缓解他对孤独的憎恶、对寂寞的逃避、对亲人的思念。但是只要他安静下来之后他就能听到心脏搏动的声音,就有如三更勾魂催命鼓,那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就有如哗哗的生命溪水奔泻离他而去。
人类最大的本领就是对环境的适应,这一点在黑子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在最难熬的一个月过后,黑子终于挺过来,接下来的岁月里他甚至利用这个特殊的环境锻炼出他独特的能力。
他能辨认出每一滴水滴落在地面的方位距离,并能准确无误的用石头打在那滴水的位置上;他学会了攀岩,就凭一双肉手就能像壁虎一样攀附在岩壁上;他日复一日的练习跳高跳远跳水游泳举重,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洞里,非但身体机能没有退化,反而越来越结实;他最初是用不同颜色的钟乳石磨制小石子做出一副围棋,自己和自己下棋,回忆他所记得的棋谱定式,对那些变化反覆演算,到了后来他竟然能下盲棋!
只要他一闭上眼,一副古朴的棋盘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然后他就会把自己的大脑分裂成两个人,左脑和右脑在这想像的棋盘上互不干涉地展开厮杀,他将楚爷爷教给他的所有围棋理论一字一句地吃透,对楚爷爷要他背诵的围棋古籍倒背如流,融会贯通应用于他的盲棋实战中。
由于空净无物,黑子的计算能力得到极大的提高,现在他甚至只需一转动思维,就能得到准确的计算结果,他的棋感变得难以想像的精确。渐渐的他就感觉自己完全能领悟那些高手每一颗落子的用意,再到后来他就能找到更能对抗那些落子的应著。他觉得自己以前在网路上下的棋,还有和楚爷爷下的让子棋实在是可笑的很,如果换做他现在来下,是绝对不会犯那些可笑错误的。
洞中不知日月长,黑子就在这孤立无援的洞中世界逐渐长大,他发现自己睡觉有个奇特的现象,那就是总在梦中和无数看不清面貌的人在下棋,有时候他把对方杀得溃不成军,有时候对方也把他杀得丢盔弃甲,黑子醒来之后对那些棋局能记得一子不差,他对棋局总是要认真复盘,尽力找出自己的漏洞和缺陷,找到制约对方攻击的方法。
对这种事情黑子也觉得莫名其妙,那些棋肯定不是自己在梦中下的盲棋,因为这么多梦中人和自己下棋,他们的棋风招法稀奇古怪无奇不有。有的是大家风范磊磊气度,有的则是怪诞无理奇著突出;有时是他让别人几个子,有时是别人让他几个子;这些梦中人有的棋力明显比自己高超,有的则根本不是自己对手;有的人无论输棋赢棋都很有风度,有的人则赢棋就拚命耻笑他,输棋就耍赖皮。
在这他感觉不出寒热的山洞里,黑子索性就是赤身裸体,反正六年前掉下山洞时穿在身上的那些衣服不仅不合体而且早已破烂不堪。黑子根据岩壁的滴水和自己的心跳想出很多计算时间的方法,虽说他计算时间的方法不准确,但是他根据这些年来自己身体的变化也能估算出自己应该有十六七岁,他的身体长高了很多,喉结开始出现,而性徵也开始变得古怪起来,上面开始长出细黑的绒毛。
在这除了梦中人外就没有任何人与他交流对话的孤独岁月里,在这远比坐牢还要难受的封闭山洞里,黑子经历著岁月的煎熬;他的精神没有崩溃,他的意志反而更加坚强,时光就在如此的混沌中悄然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