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行程和经历。当然,为了不造成大家的恐慌和无益的揣测,我回避了与魔族奥斯卡有关的部分事实。最后宣布,因尼尔斯阁下和克利夫兰阁下对我的责备和建议,我决定辞去公会总会长的职务,继续中断的修行之旅。
出乎意料之外,大家对此并没有表示坚决的反对。安雅·华维老师站起身来想要行礼,被我挥挥手阻止了:“您曾经是我的老师,就永远是我的老师。有话请讲吧,不必执着于繁琐的礼仪。”华维老师点点头:“我并不赞成您辞去总会长的职务,但理解您的想法。确实,如您这般年轻,就放弃在魔法修炼上可能达到的前无古人的辉煌成就,而将有限的生命浪费在世俗的公会管理上,是不合适的……”
众人都附和华维老师的意见,并且对于能够晋升古魔法使,这个在我看来根本是虚无缥缈的梦想上,抱以强烈的兴趣。“古魔法使是不世出的,”华维老师说,“除非确实证明伟大的拉尔阁下已经成为了古魔法使,否则您不能够放弃这一美好的希望。”
我虽然面带苦笑着勉强接受他们的祝贺与祝福,但实话实说,心里还是多少有些跃跃欲试。如果这一代的古魔法使还并未诞生,那么不到三十岁就成为大魔法师的我不是最有成功的可能性吗?“不要妄自菲薄,”我想起了临分手前尼尔斯师父对自己说过的话,“你只应该质疑自己的努力,而不必要质疑自己的天赋。天赋这种东西,从来就来源于努力啊。”
“既然各位同意我卸任……”我的话还没讲完,就被华维老师打断了:“不,阁下,您误解了。我们认为您应该将更多的精力投入魔法的修炼中去,但并不赞成您辞去总会长的职务。您是现在鲁安尼亚唯一的大魔法师,除去您,没有人可以担当如此重任。”
“鲁安尼亚的大魔法师,还有尼尔斯师父……”我似乎再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因为立刻又被好几个人同时打断了:“我们要去哪里迎接尼尔斯阁下?就算找到了他,他也一定会说:‘年轻人把重担交卸给一位老人,自己自由自在地去各方巡游修炼,世上怎会有这样的道理?'”
那确实是尼尔斯师父会说的话,我不禁莞尔。“总会长依旧由您担任,”华维师父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继续说道,“但相关职权可以先委托他人代理。并且,我们也希望您每年都可以回荷里尼斯一趟,处理一些重要公务。”
“亚古阁下会同意的,”另一位元素魔法师笑着说道,“女王陛下还在荷里尼斯,他难道舍得长久分离吗?”
我感觉脸颊有些发烧,赶紧用问话来掩饰窘态:“那么……委托谁来暂代公会会长的职务呢?”“是暂代您的职权,而不是职务,”华维老师真是一丝不苟,“我想,没有比乔加·维利安老师更合适的人选了。以他的威望、经验,更主要是平和的心态,都是担此重任的不二人选。”
众人都表示赞同。我微微一笑:“感觉还是年轻人交卸了重担,交付给一位老人啊--维里安老师比尼尔斯师父年龄更大呢。”“如果您感觉有些内疚的话,就别跑得太远,有空就回荷里尼斯来吧。”先前说话的元素魔法师拍着手,大声说道。
最后的决定,就是让已届百岁高龄的维里安老师暂时负责魔法师公会总会日常事务的统筹。“具体细务,就请您多操心了。”我拉着华维老师的手,衷心说道。华维老师点点头:“放心,我们不会让老人过于操劳的。倒是您,亚古阁下,大家都盼望您成为古魔法使的那一天!”
既然做出了决定,就应该立刻付诸实行。当晚,我和玛姬依依惜别,第二天天才放亮,就带着西儿离开了荷里尼斯。
“他有时候很粗心的,”玛姬送我到城门口,这样关照西儿,“你多照顾他……”“当然,”小家伙坐在我肩头,高翘着二郎腿,大言不惭地回答,“我照顾了他快三十年了。”
“喂,别太以我的保护神自居呦。”我伸出食指点点他的额头。“别忘记尼尔斯师父的话,”玛姬似乎有些担心地望着我,“亲爱的,西儿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你的保护神。”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的心中也涌出一股离别的伤感,于是故意讲些笑话来安慰她:“那么你的保护神是什么呢?那些小猫吗?你也要听它们的话呦,亲爱的玛姬。”话虽然这样说,但我用诚挚的目光告诉妻子:我会照顾自己,会毫发无损地回到她身边来的。
自从晋级元素魔法师以来,就再也没有过象这样长途的修炼之旅。我脱下大魔法师的黑色法袍,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村庄和城镇,寻找散轶各地的相关魔法的书籍和遗迹。还间或为平民们解决他们的困难,为伤病者施用医疗法术,一方面积累魔法力运用的经验,一方面也可多少赚取一些报酬--西儿坚持我身上的钱币不能超过两百第纳尔。“去自己赚取旅费吧,就象你晋升元素魔法师以前那样。带着几万第纳尔,大摇大摆,大吃大喝,那哪里叫修炼呀!”他这样对我说。
我们还深入人迹罕至的密林,攀上雄伟陡峭的高山,在远离人烟的地方,一起钻研更高深的魔法学知识,进行高级魔法的试用和演练。
在旅行的间隙,我也要担负起教导学生的责任。我的两个学生,也就是在盖亚魔法兵部队担任正副队长职务的部下、来自沙思路亚城的见习魔法师:埃贝尔·卡梅伦和伊恩·巴鲁克。我要这两个人以半月为期,轮流陪伴在我的身边。表面上,他们聆听我的教诲,接受我的指导,而实际上,他们日益纯熟的对追踪魔法和内爆魔法的运用,也往往能够刺激我自己的灵感,在魔法修炼上更上一层楼。
而盖亚皇后露西娅的去世的不幸消息,就是埃贝尔·卡梅伦带给我的。这个沉默的人,在向我行礼后只说了一句话:“皇后死了。”
卡梅伦是一个以寡言而著称的人,“决不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口水”好象是他的座右铭,我想这是因其谨慎的性格所造就的习惯。就连在学习中遇到了问题的时候,他在大多数情况下,也都仅仅是用眼神来向我表示疑问。
离开荷里尼斯大约一个月后,我们留宿在盖亚东方边境附近的一个叫做埃尔希的镇子里。盖亚整体说来是一个富庶的国家,不过居住在边境上的人们,生活水平似乎也不是很好,尤其在这里,毗邻东方山脉,散落在山中的几个村庄的状况,甚至可以用“赤贫”这个词汇来形容。见到那些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人们,我心里由衷生出一股怜悯之情,总想尽自己的力量给予他们更多的帮助。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停留了整整五天的原因。
吃过晚饭,我们两个--再加上西儿--在大街上闲逛。虽然仍是夏季,但由于靠近山区,这里的气温到了傍晚时就会非常凉爽舒适,不似白天般酷热难耐。埃尔希的集市在这时候也是最热闹的。我披着件灰麻布的短衫,卡梅伦的穿着略微严谨一些,西儿大模大样地坐在我的肩头。我们沿着街道边上的店铺和小摊,随意地一家家看过去。
前方的骚动,首先引起了西儿的兴趣。在市场中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围着许多人,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挤进去。原来人群包围着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侏儒,他站在一个木箱上,用尖细的嗓音诵念着一篇韵文:
……黑色、白色的药粉,那是魔鬼的汗垢。
撒在面包上的结果,是为向善良的人类复仇。
这些信徒的目光令我们患病,还能杀死我们的牛。
快包裹好你们暴露的身体,注意他们黑色的双手……
“这是在干什么?是一种表演?”我偏过头,低声问身后跟上来的卡梅伦。卡梅伦皱着眉头,露出有些厌恶的神色,轻声回答说:“是在说巫术。”
“巫术?”我对这个词汇感觉有些陌生,“什么叫做巫术?”
卡梅伦摇摇头,好象是不愿意在这种环境下回答我的问题。此时,站在我前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回过头来问道:“这位先生来自外乡吧?”
“是的,您好。”我回答说。
对方点点头:“所谓巫术呢,就是指那些魔族的奴仆们所施行的恶毒的不可思议的魔法。”
“魔族的奴仆?”我悚然一惊,脑海里蓦然闪现出托利斯坦红衣主教的面孔来。
这时候,侏儒的演讲告一段落,人们逐渐散去。我因为非常想了解此事的来龙去脉,所以就邀请那个中年人到附近的酒馆去喝杯饮料。这男人一开始很不情愿透露太多消息给外乡人,不过两杯麦酒下肚,他的话匣子也就自然打开了--
“……这就要从几个月前说起了。在附近山区的几个村落中流行起一种瘟疫。奇怪的病,连镇中经验丰富的医生,甚至坎德培派来的见习魔法师和神职人员也无法查出病因……”
坎德培是靠近东方山脉的盖亚重镇,距离埃尔希镇大约七天的路程。我主动多叫了一杯麦酒,递到他的面前,那中年人感激地望我一眼,继续说道:“可怕的瘟疫啊……死了很多人。后来从西方来了一名神职人员,他经过调查后,告诉镇上的人,这场灾难所以会降临到我们头上,都是因为在此区域内有败类与魔族签订契约,成为了魔族的走狗!就是这些人带给我们灾难与疾病的,他们一定使用了巫术!两天前,就在这里,在市镇的中央,已经遵命处死了三名魔族的走狗哪……”
我们聊到很晚,他才举手告别,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酒馆。他的人虽然走了,话语却长久萦回在我的耳边。回去旅店的路上,我一直在思索着他所说的话。
天已经完全黑了。虽然不过八月上旬,晚间从山里吹来的淡淡微风仍然会给人们带来些许凉意。我坐在旅店房间的窗边,慢慢拉起了衣领。西儿在我的背上哼着不知名的歌,用我的头发编织辫子。卡梅伦坐在距我不远的床上,两眼盯着我,习惯性地一言不发。
“卡梅伦,你认为……真的是魔族和他们的走狗在作怪吗?”我并没有望向他,只是皱眉问道。
“不,阁下……”
“我说过,在外旅行时不要称呼我为阁下。”我打断他的话。
“不,亚古先生,”他及时改口,“我觉得……那不可能。”
“和我的想法一样,”我点点头,慢慢站起身来,“如果真是奥斯卡的党羽,绝不可能仅仅搞出一场瘟疫,造成如此小规模并且简单的灾难来的。”
西儿放开编得乱七八糟的辫子,插嘴说:“是啊,搞这种小花样,对他们没什么好处,还容易暴露身份。奥斯卡那个家伙,潜伏于人类世界也许多年了,不会这么愚蠢吧。”
“听你这话,好象你和奥斯卡很熟悉呢,西儿。”我随口说道。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没想到,对于我的玩笑,他似乎真有些在意,一边假作随意地说着话,一边飞回床头桌上放着的水晶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睡吧,斯库里,要是你真的无法按捺自己的好奇心,我们明天去山里看看,就应该能发现部分真相了。”
也好,明天进山去看看,要是有必要,我还想见见那位西方来的神职人员。虽说无法确定被处死的那三个人到底是不是所谓“魔族的走狗”,但其中若还隐藏有不为人知的真相呢?那毕竟是三条人命啊……虽说人类的生命本就如此脆弱……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启程前往散布于东方山脉中的那几个据说遭受瘟疫侵袭最厉害的村庄。这些村庄相对于埃尔希镇的直线距离虽然并不算远,但是山路崎岖难行,我们几乎把一整天的时间都浪费在了道路上。在靠近山脚的几个村子里,疫情已经基本结束,据村民们说,再往北走三到四里的路程,山坳里有一个小村落,疫情仍相当严重。为了查明真相,我们稍事休息,趁着天还没黑,就再次踏上了旅程。
黄昏暮霭已经掩蔽了整个大地,山中显得格外昏暗。我们走到一处山崖边,已经看不太清前面的道路了,正要打开睡袋,做露宿准备的时候,卡梅伦突然一指前方:“那是村庄吗?很孤单的小房子。”抬眼望去,只见前面山坳里隐约露出间茅草盖顶的小木屋。
“即使不能借宿,”西儿拉扯着我的头发,“也可以讨口水喝。我渴了。”“身为精灵,如此缺乏忍耐力吗?”我嘲笑他。但是小家伙撇撇嘴:“精灵森林中才没有这么荒凉的地方呢。”
我喃喃念诵咒语,把站在山崖上的自己和同伴都顷刻送下山坳。走上前去轻敲有些朽败的木门,过了好一会儿,“嘎”的一声,门打开了。
前来应门的是一位老人,满脸的皱纹,稀疏的胡须,瘪着嘴,已经剩不下几颗牙齿了。虽然看上去他身份低微,但出于对老年人的尊敬,我还是深深鞠了一躬:“您好。我们来自远方,迷失了道路……”
“村庄就在前面,”老人含混不清地回答说,“我家屋子太小,可无法留你们歇脚。”“是吗,村庄就在前面?”我欣喜地追问着,同时打量屋内的情况--这是如何简陋的一个“家”啊!很小的一间木屋,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看上去立刻就要坍塌的床上,没有被褥绒毯,只堆着些枯黄的稻草,裹着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妇人。
“那么,能否给碗水喝呢?我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的路了。”卡梅伦问应门的老人。老人有些警惕地点点头,一边咳嗽着,一边伸出手去,抓起一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陶碗,从靠在门边的大水桶底部舀出半碗清水来--那咳嗽声听起来,仿佛已经撕裂了他的肺腑--战抖抖地捧到我的面前。
我站在门口,双手接过老人手中的水碗,先递给卡梅伦,同时问道:“老人家,您没有孩子养老吗?”卡梅伦不敢先喝,又把水递给到西儿面前。西儿飞到碗边,低头啜饮起来。
老人似乎是被西儿吸引住了,一直盯着他看,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回答我的问题:“没有了……死掉了……上个月的瘟疫……”
从老人断断续续的回答中,我听到了一个悲惨的故事:他在年轻的时候,以替村子里的人们放羊换取报酬为生,年老体衰后,就由儿子来接替这个工作,生活虽然艰辛,一家三口也能勉强温饱。但是,就是这唯一的收入来源,也因为儿子在前些日子蔓延的瘟疫中死掉而宣告断绝,老两口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安葬,花光了家中仅有的一点积蓄。在忙完那简朴的葬礼以后,他的妻子也病倒了,他只好靠着邻居们的施舍,照顾着年迈的妻子,孤独等待死亡降临的那一天。
西儿喝够了水,卡梅伦依旧没有沾唇,又把陶碗递给了我。“喝吧,孩子。”老人似乎已经逐渐消除了戒心,开始露出微笑,和蔼地望着我。我在喝水的时候,不经意地注意到他的眼神,心中突然涌出一阵酸楚,连清水似乎也略显苦涩。看我接连喝了几大口,老人的眼中竟然溢出了泪光:“你和我的儿子差不多大呢,到这深山里来干什么?”
“我是一个修行中的魔法师,”我再也喝不下去了,把剩下的水递给卡梅伦,“听说这里有瘟疫流行,所以进山来看看。是否有我可以效力的事呢?”听闻此语,老人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滴了下来:“原来是……魔法师先生啊,也许您可以治疗瘟疫……如果您早来几天就好了,也许我的儿子不会……”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多少有些手足无措。卡梅伦喝尽了碗中的水,把陶碗放到门边的破桌子上,然后迈步上前,掺扶住摇摇欲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