揖盗,“白翼”在德兰恩斯闹出的乱子,要千百倍超过自己的计划,还使自己必须拿出粮食、武器来支援前线,得不偿失,一腔苦水无从发泄。
然而,洪水尚未尽退,此刻渡过瓦兹拉夫河,向东方运送物资,是相当困难的,艰难程度不低于雨季横渡汹涌的尼伦河。对于这一点,杜威德尼也逐渐有了清晰的认知,南方防卫军新任司令官赫拉亚玛子爵一面要求前线部队坚持到洪水退去,一面从反方向加紧催促夏育侯爵的支援。七月中旬,夏育领内也爆发了民变。
七月十九日,在莱昂·内林格的指挥下,“白翼”主力五百余人以寡敌众,打了一场漂亮的奇袭战。托利斯坦军队损失惨重,被迫强渡瓦兹拉夫河,退出了德兰恩斯地区。此后不久,当年的雨季完全结束,洪水逐渐退去。
七月底,托利斯坦南方防卫军终于调动了三个大队约四千五百人,在夏育领内集结。同时,温迪·胡德尼男爵统率盖亚皇家卫队第三军团主力近万人,横渡尼伦河,接近德兰恩斯城堡——长达七年的“丧钟之战”即将全面爆发!
这场战争所以会被后世如此命名,不仅仅因为它残酷惨烈,敲响了许多家庭的悲痛的丧钟,更因为它敲响了拥有四千五百年辉煌历史的圣国托利斯坦的丧钟,敲响了四分五裂的旧人类世界的丧钟,敲响了尼伦河以东商业巨子们的丧钟,并且,似乎即将敲响整个人类世界的丧钟……
温迪·胡德尼并没有把缪伦和“白翼”放在眼里,他认为那不过是皇帝临时摆下的一枚卒子而已。卒子已经过了河,揭开了战局的序幕,其后惨烈的搏杀,将由他这枚骑士来完成。
如同“白翼”进入德兰恩斯城堡一样,胡德尼反客为主,很快就把城堡设置为自己的临时指挥所,把缪伦等人“请”了出去。面对十倍于己的盖亚军队,缪伦敢怒而不敢言,悻悻然走出城堡大门。极目望去,只见延绵到地平线上无数的帐篷,都是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盖亚正规军。
此时盖亚皇家卫队共分为五个军团,每个军团都超过万人,下辖六个步弓兵混编大队、一个后勤大队、一个警卫中队、两个攻城中队、两个骑士中队、两个轻骑兵中队——那是被分拆以后的“风骑兵部队”——以及一个魔法兵小队,多兵种协同作战,实力超过莫古里亚之战时一倍还不止。
缪伦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意识到国与国之间,甚至是东西方世界间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战争即将展开。
正在喟叹的时候,突然一人骑着匹高头大马向自己快速接近。缪伦打量马背上的人,见他并不是盖亚军官或士兵的打扮,却穿着一身类似魔法师袍的浅蓝色长袍,长发随意在脑后扎了个样式古怪的辫子。
此人来到近前,翻身下马,微笑着对他行礼:“华史·缪伦先生,咱们已经许多年没见面了吧。”这人四十多岁年纪,留着短短的胡须,相貌似乎颇为熟悉,但缪伦一时却想不起来。
那人看出缪伦眼中疑惑的神情,不禁有些遗憾地摇头笑笑。他后退了一步,突然扬起眉毛,作出一种奇特的审判似的庄严神情,大声喝道:“你们谁是‘叛国者’华史·缪伦?!”
缪伦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此人究竟是谁了。于是他展露笑容,张开双臂:“是尤曼斯·卡贝尔先生吗?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呀,真是很久不见了!”
对方“哈哈”笑着,走过来和缪伦拥抱:“是的,我是卡贝尔。怎么,我老了很多吗,你竟然都认不出来了?”缪伦拍着卡贝尔的肩膀:“因为根本没想到你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呀。你转职召唤师成功了吗?你难道加入了盖亚军队?”
卡贝尔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得到盖亚皇帝的允许,到前线来参观一下而已。”“前线?”缪伦收敛了笑容,“是啊,战争很快就要爆发了,这里即将变成前线……”
“不仅德兰恩斯会变成战场,咱们的祖国托利斯坦,到处都会燃起熊熊烈火,”卡贝尔似乎很了解缪伦现在的心情,凑近了轻声说道,“会死很多人。但如果容忍那个恶魔继续盘踞在哈维尔的宝座上,整个人类世界都会灭亡的!况且,历史的车轮隆隆前进,总有一天会走上这条也许是悲剧性的道路,你我根本无力阻挡……”
“这我很清楚,”缪伦点了点头,苦笑道,“但我不希望由自己来点燃战争的导火索——虽然暂时依附于盖亚皇帝,但我不希望自己只是他棋盘上任意摆弄的卒子……然而很遗憾的,我到现在才发觉,自己正是一枚过河的卒子……”
“有什么可遗憾的?”卡贝尔安慰缪伦说,“其实盖亚皇帝本人也不过一枚卒子而已,他是盖亚国家利益和商业利益的卒子,更是命运的卒子。如果你还一如既往地信仰真神,就把这当作真神交付的任务和安排的历练好了。个人力量所无法改变的现实,担忧、遗憾、痛悔,都没有用呀。”
“一如既往地信仰真神……”缪伦苦笑道,“但我实在无法理解真神的旨意呀……”卡贝尔微笑道:“如果人类世界的流血和战争,都是真神有意为之的话,那么魔族的存在和千年侵攻,也定是真神别有用心的旨意吧。真神在何处?他在想些什么?我相信没有一个人可以理解呀。”
缪伦闻言打了一个寒战,惊诧地望向这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瓦兹拉夫河下游有一个渡口,名为曼努埃西尼奥渡口,八月六日凌晨,托利斯坦军在此渡河,结果遭到温迪·胡德尼所部盖亚军的半渡而击,损失惨重。当天下午,胡德尼发起反攻,西渡瓦兹拉夫河,从侧翼给正重新集结的托利斯坦军以致命打击。
“这个渡口,以后就叫胡德尼渡口吧,”军团长得意洋洋地吩咐书记官,“托利斯坦人给了咱们伊文斯渡口,咱们就以胡德尼渡口还报!”伊文斯渡口在尼伦河西岸,是因半个多世纪前的“七玫瑰之战”而得名的。蛰伏了半个多世纪,盖亚今天终于报了一箭之仇。
胡德尼渡过瓦兹拉夫河,突入安马尔省,一路势如破竹,六天后攻入夏育城堡,引火烧身的夏育侯爵突围失败,反剑自戕。夏育家族的男丁大多在战斗中殒难了——其世仇德兰恩斯的下场,则要幸运得多,小德兰恩斯子爵因胡德尼的威逼而发誓效忠盖亚皇帝,古老家系得以继续延续下去。
当然,胡德尼没有把“白翼”彻底撇在一边——“既然这枚卒子处在我的管辖范围内,那我就有权力运用他。”他命令“白翼”分散潜入安马尔省各地,煽动各贵族领和教廷直辖领内的百姓起而反抗“暴政”。在瑞安·兰比斯的策划下,他们还找了一个年轻人作为号召——此人据说是前安马尔公爵流亡的外甥。
八月底,盖亚军攻克了安马尔省的中心城市安马罗亚。赫拉亚玛子爵终于觉悟到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打赢战争,这才正式向哈维尔求援。其实盖亚军入侵埃罗雷和安马尔两省的消息,早在一个月前就为教廷所知悉了,但掌握实权的霍尔贝克和奥斯卡却坚持那不过癣疥之祸,严令南方防卫军单独解决。九月初,教廷终于调动卡赞·兰普德维尔的东方防卫军,从北向南收复埃罗雷省。
但此时,盖亚的第二批远征部队已经渡过了尼伦河,那是凯恩·伊维特子爵的皇家卫队第二军团万余人。双方隔河间洼地对峙——这时的河间洼地,已经变成了一片泽国,成为尼伦河夺瓦兹拉夫入海的衔接点。
“丧钟之战”的第一阶段,盖亚方赢得了极大的优势。整个安马尔省和南部埃罗雷省被吞并,托利斯坦南方防卫军溃不成军,收缩回杜威德尼。这种优势一直维持到冬季到来,兰普德维尔冒险突破盖亚两个军团的衔接点为止…
第四卷 托里斯坦的阴谋 第三章理念
(金·斯沃·奥古斯特·盖亚心路历程之八)
巴比特从法兰多岛回来的时候,我还没有起床。昼伏夜出是年轻时候的习惯,因为皇帝这个华丽枷锁的束缚,已经很久都没有尝到睡懒觉的滋味了,昨晚和玛特他们商议增兵托利斯坦的事情,熬得太晚,这才破例放自己一回假。
“陛下,您是先会见布拉德先生呢,还是先用早餐?”亲爱的希尔维拉一边服侍我洗漱,一边问道。我望望窗外的天色,应该已经过了正午了,在这个时间还提“用早餐”,也只有从青年时代就跟随在我身边的希尔维拉会这样说。
“这两点矛盾吗?”我不自禁地一笑,“巴比特是我的好朋友,应该早就习惯了我边吃饭边和他闲聊。”
话虽然这样说,但我很清楚,巴比特一头扎到法兰多岛浩如烟海的古籍中整整一年半,不会赶回赫尔墨来和专为和我闲聊的。我在餐厅里见到了他,这家伙一定书读多了,缺乏运动,面色苍白得可怕。
“‘我还以为你改掉了睡懒觉的习惯……’”我知道他一开口就会说些什么,所以抢先把这句台词抢到嘴里,“不要责备我,只是偶然啦。嗯,你吃午饭了没有?要不要和我一起……”
“你不是在用早餐吗?”
“是的,我是一位节俭的君主,省掉了午餐,”我笑着结束了开场白,“说说看,你在法兰多岛有什么收获?”“收获……”听了我的询问,那家伙突然皱起了眉头。“莫非是找到了魔族的真相?莫非是发现了抵御千年侵攻的强力武器或魔法?”我故意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猜测。
“当然不……”
“那就不用皱眉,微笑着讲给我听好了。”
“陛下……”可是他刚开头,就又被我挥手打断了——老朋友久未见面,实在不想听他满口的正式称呼。我首先驱走了侍从,然后笑着提议说:“现在只有你我两人,巴比特。还象年轻时候那样,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吧。”
“就算年轻时候,我也是称呼你‘殿下’的……”这家伙还真是罗嗦。
“那么就象斯库里那样称呼我名字好了。你是我的朋友,巴比特,永远的朋友!”我坚持己见。
“说到亚古先生,我曾经在法兰多岛的大图书馆中见到过他。”看起来,他想直接绕开这个问题,那我也就不再坚持:“是吗?你们一定一起研究过那里浩如烟海的古代书籍。”
“是的,他给我很大的帮助,陛……”巴比特停顿了一下,突然凑近一些问我,“你还记得那年我去勘探比哈提古城遗址的事情吗?”
我回想了一下,点点头:“是的,那年父亲还没有去世……”“经过对法兰多岛大图书馆中许多古籍的研究,我现在已经可以基本解读出比哈提遗址石板上的文字了,”巴比特说道,“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那些文字预言在在近数十年内,这块大陆上各种族间又将爆发一场大规模的战乱吗?”
“是的,预言已经变成了现实,”我一边喝汤,一边回答说,“盖亚和鲁安尼亚的内战、莫古里亚的侵略,现在又是和托利斯坦之间的战争……是我所期望的战争,但情势发展之快,是我始料所未及的。”
“还有魔族的千年侵攻,”巴比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希望能够在新的千年侵攻开始前,你就结束人类的内战,否则,奥斯卡那个恶魔的奸计就要得逞了!”
“斯库里和我分析和揣测过那个恶魔的奸计,”我点点头,“他曾经有许多机会可以杀死我的,最近一次就是在莫古里亚……”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希格的死,原本轻松的心情立刻变得沉重起来。
看起来,斯库里早就和巴比特谈起过这件事情:“我了解。就目前情况来看,那个恶魔的奸计,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引诱你成为一名噬杀的暴君,从而把东方世界拖入地狱;二,是引发盖亚和托利斯坦间旷日持久的战争……”
我放下汤匙,用餐巾擦了擦嘴巴:“我已经和斯库里说过了,如果某一天自己变成了暴君,请他立刻不留情面地把我杀掉!至于第二种可能性,正好解释那个恶魔为何阻止托利斯坦军方在情势有利的时候出兵盖亚——盖亚原本不是托利斯坦的对手,如果一战亡国,将倍增封堵黑暗森林入口的哈维尔的力量,这不是那恶魔所希望看到的。”
“他先把盖亚从羔羊培养成猛虎,然后引发两败俱伤的战争,”巴比特皱着眉头说道,“虽然尼尔斯阁下坚持说奥斯卡并非受魔族上层的授意,而是个人行为,我却总难以相信。”
“不管他是个人行为也好,是千年侵攻的先锋也好,我不会放过那个恶魔的!”说到这里,我重重地一拍坐椅扶手,“他想把我作为挑战哈维尔的卒子,我就必须抢先行动,先统一整个人类世界,再与魔族一决雌雄!”
这番话虽然豪情万丈,其实我心中仍不免深藏着忧虑。人类上万年的文明史中,即便时机无法超越我,但能力比我更强的英雄人物比比皆是,他们为什么总要经过惨烈的战斗才勉强能够抵挡住恶魔们的步伐,却无法彻底解决这一来自神秘西方的威胁呢?我在统一了人类世界以后,即便有法兰多岛的帮助,甚至通过法兰多岛得到精灵、矮人和龙族的帮助,真的可以保持拉尔夫大陆长久的和平,可以突入魔族领地,把魔王踩在脚下吗?
“对了,魔族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我问巴比特,“法兰多岛的古籍中可有记载?”他轻轻摇了摇头,“只有零星的含糊的记载,虽然比人类世界存有的古籍详细一些,却仍然无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概念……对了,你对命运如何看法?”
“命运?”我不明白他想问些什么。
“命运是否可以改变呢?预言是否肯定会变成现实呢?”巴比特望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道,关于命运是否注定的,从来就有三种不同的说法。第一种说法,是每个人甚至整个人类世界的命运,都由真神预先设定了,无法更改。第二种说法,真神只是规定了事物运行的法则,人是有能力在遵循法则的前提下,依靠自己的努力去改变未来的。第三种说法则认为根本不存在注定的命运。你对此怎么看?”
我愣了一下,斟酌着回答道:“第三种说法无异于对真神的否定……第一种说法则是对自我的否定。我们学习、成长、战斗,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一切都已经注定了,无法更改,我们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我个人可能比较倾向于第二种说法吧,我相信除去生死不由人选择外,经过奋斗,生时的历程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的。”
巴比特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在法兰多岛寻求的答案,古代的哲人们遗留给我们的智慧,正是对真神设定的规则的研究,以及遵循规则开创全新未来的方法。陛下,我想这也就是法兰多岛领主派卡贝尔先生前来联络你的原因,他希望可以改变人类定期遭受魔族蹂躏的命运!”
这顿早餐吃了很长时间,直到下午三点,我才恋恋不舍地和巴比特分手,回到书房去签署几件例行公文。晚饭前,我走出书房,来到走廊上,看见希尔维拉正指挥着仆人往温室里搬运一些植物。
“那是什么?”
“是布拉德先生从法兰多岛带回来的罕见植物,陛下,”希尔维拉微笑着走到我身边,“您要不要先去温室观赏一下——如果国事都已经处理完毕的话。”
“亲爱的,你就象母亲一样监督着我每天的功课,”我笑着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放心好了,我会做一名勤奋的君主,不会给你丢脸的。”
“我相信陛下是一位仁慈的君主,”希尔维拉狡黠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