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脸上却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转瞬间又恢复了冰冷的模样,冷冷地道:“只是见过一面而已。”
沈峰询问地看了看傅俊杰。他点头示意她所言为实。
沈峰哈哈一笑,道:“既然大家认识,那……”
“沈帮主,你就不用再多言了。今天的仗是一定要打的了!”那女子继续道,“傅俊杰,看样子你是站在丐帮一边的了?那丐帮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为他们卖命?”
“嘿嘿,姑娘又说错了!”旁边的常谨站了起来。经过这一阵的调息,内伤虽未完全好,却也比刚才精神了许多。他又道:“我那小兄弟和我可是过命的交情,也是我丐帮的好兄弟。这几天只是在这里做客,顺便来看看热闹而已。”
“哼——我管你们什么渊源……既然如此,好,傅俊杰,就让我们继续上次未完的比斗吧……”
“等一下,”沈峰打断道,“小兄弟,你既然和这位姑娘有些缘分,何必为了我而结下怨节呢?不如还是由我……”
“诶——我说丐子头,”那老者又插了话,“你还真没眼力!那丫头一定练了某样玄功,才导致周身散发异香。凭你那几套玩儿命的技巧,说不得阴沟里翻船,或是拼个两败俱伤?小兄弟一定是看穿了这点,才替你接下这一阵的,是不是,小兄弟?”
傅俊杰含笑未答。
常谨也劝道:“帮主,你就让他去吧。小兄弟做事,一定有他的理由。”
沈峰思忖片刻,叹道:“好吧,连累你了……小心些!”
看到傅俊杰走到场中,两婢连忙摆出了一个阵势。
那轿中女也由后面缓缓行到场边,隔着两婢,与傅俊杰呈一直线。众人均想,她双目不便,自是要离得近些靠耳音辨别比试的情况。想到这些,连常谨都不由暗自产生怜悯之心。
谁知,她从腰间取下一支玉箫,缓缓的吹奏了起来。
音调柔和,甘美而又有些凄凉。
众人正不知她此举何意,那两婢已仗剑展开了攻击。
只见场中青紫双色穿替翻飞,姿态曼妙婀娜,其配合之巧妙,默契之深厚,无不令人惊叹不已。但要说攻击力,却并不如刚才那场比斗的任何一位。
而傅俊杰也作得恰到好处,掌拍指划,出招使力,都达到了武学中所讲“不差分毫、不损半点”的地步。一切都做得那么悠然写意,自在轻松,仿佛是在翩翩起舞。那每招每式,都仿似随手拈来,却又浑然天成,不带一丝烟火气。论美态,决不在那两婢之下。
常谨在沈峰旁边叹道:“这就是我佩服他的另一处……他仿似能领略出武学的另一层次……说实话,刚开始时,我也教了他不少的招数,可我那些登不上台面的玩意,在他手中,就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最初,我还能评点几句,可没过多久,我就只能目瞪口呆的观赏他如何挥洒我已经完全领会不到的武术了。对,那才是真的武术!看到他,我好像又找回了我儿时所憧憬的……”
“是呀……”沈峰赞同道,“真能称得上赏心悦目,他好像能把自己的情感渗透到招数之中,而又结合得那么丝丝入扣……本来我还不信老一代人所言的武术的精妙,曾一直以为那是古老的传说、神话……对了,你给他摸过骨吗?”
“呵呵,帮主您别逗我了,你知道我对那些走江湖的骗人玩意不感兴趣。”
“我是突然想起老帮主说过的话,一个人若有学武资质,最能体现在他的筋骨上。”
“呵呵,我们这几年风风雨雨、打打杀杀,倒还真没在
选徒择后上下什么工夫。听您这么一说,我还真要学学,也好找个像我那小兄弟那样的……”
“呵——恐怕遂不了你的心愿……我看这傅俊杰,可能是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呀……”
他们二人乃见傅俊杰所遇敌手,并不如那老者所言般厉害,才放下心来,还唠起了家常。却不知场上的情形已渐渐发生了变化……
那轿中女的箫声由婉转逐渐转为激亢,随着音调地急变,傅俊杰也惊觉飘来的香气越来越是浓郁,而移行换步之间,竟似有了种无形的束缚。更有甚者,这束缚不仅体现在肉体上,竟好像能随着箫声侵入脑子,滞缓着思维与精神的沟通!
反观那两婢,面目竟起了莫名的变化,两眼也变得朦胧茫然但却充满着杀意!招式的变换配合,竟比刚才紧凑密切了何止数倍。在旁人眼里,简直成了三头六臂的那咤,面首数相的修罗!两柄短剑返错交织,锋芒寒现间,直如天女穿丝、仙翁撒网,团团罩向中心身行渐缓的傅俊杰。
见此情景,沈峰、常谨俱是惊出一身冷汗,虽不能体察傅俊杰所遇困境,也略微窥出些危机,都不由心中一阵抽紧。
连那老者也聚精会神地盯住场中,想看这奇特的少年如何摆脱这危境。
只见此时的傅俊杰,面上忽然泛起一种恬淡的笑容,双目精光内敛,臂分向后,膝曲足伸,将全身关节肌肉完全松弛虚摆,以体表敏锐的触觉及感应为信号,直接传达给相关肢体组织,作出最便捷有效的躲避和防御。同时内在感官完全扩展,将精神麻木对肉体行动的妨碍一一体察明观,暂时封止了两者原本紧密无间的传递与互控,更在此基础上,激发体内各种生理机能,将其功效发挥到极限,以达到激发潜力的目的。此时的他,有如一具毫无意念的行尸走肉,仅靠原始但却无比坚韧的求生本能行动着。
如此乃是最好的防御策略。
众人眼中的他在剑网寒芒中俯跃翻腾,作着种种怪异却又极其有效的躲避动作,许多姿势都是人体所能曲伸的最大极限!在他作来却又那么的轻松自然,仿似那只不过是像抬臂翻掌般容易的事。而且,他总能极其准确的抓住两婢连招间那微乎其微几近绝无仅有的点点空隙,开发出一条恰当非常的求生路线,以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生存机会。
沈峰、常谨等境界较深者不由看得大开眼界,暗道原来也是可以用这种方法拼命的。
数招过后,傅俊杰虽是衣衫尽碎,伤痕累累,不过他的气势却愈见增强,仿佛一只出柙的猛兽,山野荒泽的磨练反愈加增添了它的霸猛之气。这样下去,再支持百余招绝无问题。
再观两婢,自傅俊杰身现血光之后,就慢慢现出一股子不对劲。那青衣两目寒光有时忽明忽暗,出招也总显得些微的犹豫迟缓。而对方这毫微的变动,更给了久俟寻机的傅俊杰以反攻的机会。
傅俊杰趁着两婢偶然间由于青衣女的不协调而产生的短暂空隙,忽地探腕折手,使了个极似小擒拿的招数,刁住了两婢使剑的手腕,紧扣住脉门,暗输两股内劲。同时,眼中奇光大盛,罩定两婢。那两婢娇躯剧颤,双目恢复清明,似是转醒过来。
傅俊杰对她们微微一笑,正欲撒手后退,结束比试,忽地一阵香风大作,箫音疾越数个清凛高亢的音符,催动无形的香劲。傅俊杰只感扣住脉门的双指如招电击,麻楚难当,不得不撒手撤回,谁想两婢就趁此时突然发难,两柄短剑就近疾刺。
傅俊杰立刻吸气含胸,画臂为圆,力抵双剑,同时足尖劲点,倒纵飞退。那想紫衣女趁势追击,粉臂回旋,玉腿侧转,劲踢傅俊杰下腹要害。傅俊杰百忙中曲腿避架,再扭移腰身,反勾小腿,盘夹住对方攻来的脚腕,使了个空翻筋斗,顿时将紫衣女摔将了出去。此时青衣女短剑再至,离他腰腹不足三寸。眼看难以避过,傅俊杰功聚前身,双臂回拢,期及攻向对方腰侧,使其不能运足全力,再以身体硬顶下这一击。
却不料那青衣女猛然剑式后撤,重心顿失间,收拿不稳,竟斜身向傅俊杰跌来。傅俊杰惊疑参半,不晓得她究竟是故意还是无心,犹豫间,青衣女已依在他的身上而再无动作。傅俊杰惊然之下再想撤掌已然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掌拍到了她的身上。
那青衣女娇躯一震,哇声吐出一口鲜血。缓缓抬眼看了看呆立的傅俊杰,目光竟有些散乱呆滞。只见她傻傻的一笑,轻声说道:“我没伤到你……呵呵……没伤到你……”
傅俊杰顿时心神剧震,正要开口,旁边一人飞也似的疾窜过来,嘴中还喊道:“兰儿呀——我的兰儿——”
正是那老者。
他奔过来一把抢过青衣女,紧抱怀中,老泪纵横道:“兰儿,我可找到你了……走,跟爹回去……”
话音未落,一纵身,飘然而去。
傅俊杰呆立片刻,起身冲着那老者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转瞬间,消失不见……
留在原地的众人都被这一连串事件弄得昏了头脑,好半天才返过神来。
“……常长老,我想起那老者是谁了……”
“他是……”
“你听过武林近年排行,散家游侠中排名前列的那几位吧……”
“您是说‘老尊’、‘双狐’、‘三奇’、‘四兽’?”
“对……那老者一定就是‘老尊’……
“‘为老不尊’周欣铭!原来是他……”
第二章 灵花·异兽·奇果
阳春。
关外,长白山,白云峰下。
寒意初退,雪白尚存。
峰下石屋之中走出个精壮青年。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他抬头望着绵延峰峦,满目亮白,悄然一叹。
“傅公子——”屋内传来轻微的呼声。
“啊,青——青姑娘,”他连忙掀起棉帘,快步走进屋内,“你——醒了……”
里屋床榻之上,厚厚的棉被裹着位面色晦暗的少女。
“唉,你——不该……”
那姑娘歉意的一笑,轻声道:“是呀,我在这儿,给傅公子您添麻烦了……”
那青年急忙摇头,道:“不——不是……”
那姑娘点点头,道:“这两年来,您为了奴婢,四处寻觅,苦苦搜探,将这长白山几乎踏了个遍……这恩情,奴婢今生今世……恐怕,也还不清了……”
还没说完,樱口已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捂住。
那青年含笑摇摇头,温柔的看着她。
那目光中是无尽的疼爱与关怀。
那女子心头顿时又热了起来,这些日子,她已记不清曾有多少次沉醉于这目光之中了。
“你——安心——养病,”他忽然露出歉疚的表情,“都是——我——我的错……”
“不……那是奴婢心甘情愿的……”
不错,这两个就是傅俊杰与小青。
门外的风声渐渐大了起来。
“诶——小兄弟,我回来了!”
一阵马蹄声响过,门帘被掀起。随着寒风进来个年过半百的老者。
“是肖大叔回来了呀……”
“呵呵,青丫头,今天觉得怎么样呀?”
傅俊杰为他倒了杯茶水,对他点点头。
“肖大叔费心了!我今天感觉很好……”
“来,我给你把把脉……”
一指轻点小青伸出被窝的手腕,肖老闭目聆查。睁开眼,边把小青的手塞回去,他边道:“嗯——不错,状态很稳定。”
小青笑道:“都是肖大叔的医术好,才能把我这残命之躯调养到如此地步!”
“呵呵——你这丫头,真会说话。我‘妙妙手’肖东吟可就这点儿本事……唉——想当初,那‘为老不尊’把你抱到我那儿的时候,你还真算是奄奄一息。要不是那周老头内力深厚无比,一刻不停的为你传送真气,你也许真的早就超脱了!”
“是呀,那周老伯还真是个好人!”
“好人!”肖东吟眼睛一瞪,“啐——他好人就不会三更半夜把人从炕上硬拉出来,吹胡子瞪眼明话不说一句,撂下个姑娘家家转身就走,害得我糊里糊涂担惊受怕了三四天!要不是傅兄弟及时赶到,讲明一切,我还不被他急死……”
瞧见他又为这两年来一直挂在嘴边的旧事发火,小青无奈地劝道:“那是他明白肖大叔的为人和医术,才放心的把我交托给您……”
“哼!青丫头不用给他说好话——要知道,他救你也只不过当时的你很像他女儿,所以……”
小青好奇地问道:“肖大叔,我真的很像周老伯的女儿吗?”
“……”
见肖东吟突然板着脸不说话,小青嗫嚅地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傅俊杰也奇怪地看着他。
见此情景,肖东吟哈哈笑了出来,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也不好在背后乱说,等你见到他女儿,自然就会明白……”
小青和傅俊杰暗自笑道:他背后说得还少吗?
不过也由此,两人都对那位武林头等高手的女儿产生了兴趣。
见小青的脸上微微透出一股倦意,傅俊杰俯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照肖老教过的方法,令小青渐渐阖上眼睛,睡了过去。
她在进入梦乡之前,还不忘送给他个甜甜的微笑。
看到她天真无邪的睡容,肖东吟不由叹了一口气。
与傅俊杰来到外屋后,肖东吟低沉地道:“李庄的药也快卖完了,如果在三个月之内还找不到那颗‘心莲花’,我们恐怕……就要另谋他法了……”
傅俊杰陪他坐在一旁,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肖东吟体谅的拍拍他的肩,凝望窗外,徐徐道:“你也不容易呀!这么久以来,每天风里来雪里去,几乎寻遍了这长白山每一个角落……如今也就剩下这白云峰了……虽然你说是为了补偿过失,但即使找不到,你为她所做的也够了……”
傅俊杰微微摇摇头,目光中透出一股歉疚与悲凉。
半是对他半是自语,肖东吟道:“如果不是此苦寒之地,也难以将青丫头一命拖至如今……你不用太过自责,我早就说过,青丫头的伤病绝大部分是由心脉受损所致……听过你的描述,定是那女子利用某种方式控制住她的神、气两象,进而增强神志与身行的关联,达到增强武艺的目的……而神由心所主,其下又分神、魂、魄、意、志,分属五脏——青丫头在在关键一击时摆脱了控制,那是单一‘志’的活跃挣扎,从而导致所属肾受大害……肾属水,肾阴不足以滋养肝木而致水不涵木,不惟治肝,亦且兼补肾阴之虚……”
见肖东吟又逐渐沉迷于医理之中,傅俊杰不敢惊扰,起身来到窗前,不由想起这两年多的生活经历……
虽说他陪伴肖东吟和小青来到这关外,主要是为了寻找医治小青伤病的灵花奇草,也不惟一点自我磨练之心。
自小时接触武术,他的心底里就不可抑制地涌现出一种非常奇妙的感情,仿佛触摸到了自远古就深藏在他身体深处的某种东西。那种感觉带给他无尽的快乐与满足。他也就此看到了未来远大的目标,永久的理想。他决心把这一生都献给迈向武道巅峰的征途之中!
这两年来,自爬山涉水、雪拂风冽之中,他又体悟了许多自然至理。而这些更使他对武技与自然的关系有了更深切的体会。他已不仅仅把武艺看作强身健体,开发潜能的方式,更在此基础上,把功夫用在了人与大自然的沟通互融之中。虽然只是初步的尝试,却令他不论身心全都踏入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如今的他,与两年前相比,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望着外面广袤的天地,他又不由自主把意念如近来所练般,逐渐抽散出体外,拥着思感飘浮于无边无碍、虚虚空空的不知名处。心头渐渐一片空明,映照着许多平日里绝难发现的细微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