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似乎已经不是他的身体!
一阵凉风袭来,侵透他湿透的衣服,惹得他打了个寒战,却也带来一丝气力。
傅俊杰再次爬了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去……
“叮叮——”“咿呀——”
走到一座密林旁边时,忽然从里面深处传来打斗之声,他犹豫了一下,暗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正欲扭行过去,那打斗声却朝向着这边过了来。
待到近处,傅俊杰定睛一看,却见一群“剑花会”会徒正围攻一名少女!
只见那少女一张俏脸儿,眉如春山乍展,明眸似秋水盈波,却寒光射人,如云秀发垂肩,好个风华绝代艳丽佳人。
此时她凤目微张,面凝冷霜,威凌逼人,手中剑如灵蛇窜地,银蟒盘空,武功甚是不弱。怎奈双拳难敌四手,女孩儿家终究气力短小。时间一久,已是气喘吁吁,香汗透衫!
傅俊杰虽甚感虚弱,侠义之心仍存,既已到了面前,避无可避,又怎会再袖手不管,视如未见?只好隐在一旁草丛中,伺机而动。
只见那女子力拼之下,渐渐把握不住尺度,猛地用力太过,剑法中露出了个甚大的破绽!一名会徒长剑陡伸,那女子急忙侧身避过。后面另一会徒却已剑势横扫,候在空处。
眼见她已无法躲避,即将香销玉殒!
傅俊杰虎躯微震,却没有行动。
不是体弱无力至无法反应,而是他觉察出了那剑势的真正意图。
正如他所料,那会徒剑劲只及其表皮,伤的是对手的行动力。吃这一顿,那女子已无法正确判断攻势,躲避得愈来愈慌乱。
“嘿嘿……”“剑花会”诸人忽然改变了进攻的步调,由杀气十足的猛锐变成了猫拿耗子般的玩乐。
傅俊杰紧盯的目光忽然一烈,脑中如幻影般显现出那几人丑恶的真面目。
淫亵的想法蜂拥而至,下流卑鄙的欲念清晰异常地呈现在他眼前。那种丑陋的本性在他敏锐无比的思感窥视下,毫无掩饰地曝露了出来。
头痛再次袭来,精神仿佛无法经受这种赤裸裸的肮脏,顿时被刺激得一阵紊乱。傅俊杰无法忍受地双手抱头,痛哼出声。
这些异响却足以惊动心怀鬼胎的诸人。
“谁——”
傅俊杰忍痛站起。
“剑花会”诸人皆面露惊怒,那刚被点倒在地的女子立刻投来了求救的目光。
一瞬间,在他眼中,傅青仪的身影与她重合在了一起。
“怎么又多了个娘们?”
“嘿嘿,那还不好?正愁一个不够呢……”
见“她”一身狼狈,满面病容,这几人色胆再起。
傅俊杰的神经再承受不住那些更加猖狂高涨的鄙念,激烈地鼓动起来。
“呀——”傅俊杰的感觉开始产生错位,眼前的一切全都变得扭曲变形,欺到了面前的那几人的形象竟也如斯丑陋可怖。下意识地,倍于人类天性对待鬼怪蛇虫的厌恶,他的精神再次超脱肉体的桎梏,开始了近乎狂乱地抵抗……
那女子瘫倒在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对面那看来仍是那么疲惫、那么虚弱的“姑娘”,依旧无法相信刚才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事情。
剑光霍霍,围攻上去的“剑花会”诸人似乎控制住了对方所有的行动空间。如他们所想,很快剑就将抵在“她”的身上。仿佛预见到以后的发展,他们的脸上都荡出了笑意。
但是,在那一瞬间,超乎他们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周围,忽然出现了某种——透明异域!
以“她”为中心三尺区域内,在超脱人类极限般的速度挥动附着内力异能宝剑下,如同产生了特殊的奇变,无形的所在内,一切侵入的东西一下子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侵进的剑尖、剑身再至剑柄,仿佛探进了魔鬼的领域,一点点却毫不迟缓地粉碎消失在众人面前。
那种消失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等到影象传到众人大脑而后有所反应,已是再无后力可避,全都被自己的惯性以及那物质急速消亡所产生的真空引力,致命地拉扯着,跟进了那个“死亡区域”……
恐怖的景象在霎时结束了。
血沫碎骨布丝断发,整齐无比地在他四周堆围成一圈,如同小小的具体而微的火山锥口,熔浆般朱黑的血液缓流而下……
傅俊杰仗剑站在其中,扭曲而茫然的面孔仿佛被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那情景,便似一尊魔神!
许久之后,傅俊杰才清醒过来。见了周遭情景,他心悸不已地晃了晃身形。
这是怎么回事?我是怎么了?
即使他对武林中血腥杀戮早已见怪不怪,冷漠麻木,即使这几人份属咎由自取,毕竟,性情温和的自己还未真正杀过几人……
胃部一阵翻腾,他连忙掩住鼻子,运气抑着,平静后,小心地跳了出来。
内疚懊悔虽然在心头盘旋,他也只好迅速收拾起心情,面对了现实,快步走了开来。毕竟,以他现在的状况,实在不适合继续自怨自艾,悲天悯人。
那女子眼睁睁看着他走到面前,伸动手中软剑“黏风”,缓缓指向自己。她的恐惧愈来愈甚,心跳得令胸膛也疼痛起来,檀口张成了恐怖的宽度,急促地开阖着,如果不是她的穴道被点住,不能行动及发声,恐怕现在已经叫得声嘶力竭了。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那双前所未见的奇异眼睛。
那种温柔忧郁更有些受伤的眼神,令她无法解释地放宽了心怀,在她内心深处竟忽然冒出个念头:也许死在他的剑下是一种很好的归宿……
傅俊杰当然不会杀她。他只是用剑作为媒介,运功解开她的穴道。
这对武技已近登峰造极的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了。
“你……”那女子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谢谢姐姐救命之恩!”
傅俊杰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被刚才她那如见怪物般的眼神所感伤,傅俊杰实在提不起精神解释“她”自己的身份。此间事已了,他转身欲走。
“小妹姓邓,名唤玉云,”那女子小心翼翼地道,“敢问——姐姐尊姓大名,也好日后回报大恩……”
傅俊杰猛地停住。
邓玉云——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是……邓通邓帮主的女儿?”
“是呀!”她惊喜地道,“你认识我爹?”
“啊……不,我……只是听说而已,令尊名满江湖……”
“这样呀……”邓玉云有些失望,“那,姐姐要去哪里呢?”
傅俊杰忽觉脑中一阵眩晕,摇摇欲坠。邓玉云赶忙过来扶住了:“你……要不要紧?”
一股似兰似麝的幽香传来,沁人心脾,傅俊杰不由心中一荡,又听耳边邓玉云连呼几声,这才醒悟,暗地轻轻推开了她。
邓玉云自然不懂这其中缘故,十分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立觉烧得厉害,忙道:“你生病了?不能没人照顾!我还是扶姐姐到前面村镇找大夫吧……”
傅俊杰正有些事要向她问询,当下也就默许了。
“姐姐……”
“……叫我……皇甫青吧。”
“……那我叫你青姐姐吧。”
两人沿路走出了树林。
在路口,竖立了两个十字型的木架。
当两人从中穿过时,傅俊杰忽然感受到一种怪异的气氛,仿佛两人刚刚踏入了某种奇诡的疆域。
忽然,邓玉云放缓了脚步,他能感到她在微微发抖。当然那是他灵觉超人所致,其实她的颤栗刚刚仅至体表,又被她不自觉地控制得很好,并不是如何明显。
“青姐姐,你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
“喔……可能是我听错了。”
又走了一段路,邓玉云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她又道:“你真的……什么也没听到?”
“你听到了什么?”
邓玉云刚张开口,脸形忽然怪异地凝固了片刻,现出茫然的表情,这才喃喃道:“杀人偿命,杀人偿命,我没杀人,为什么要偿命?”声调愈来愈低沉。
傅俊杰警觉起来,急道:“你说什么?什么杀人偿命?”
邓玉云忽然一颤,以空洞飘渺的声音继续道:“我爹爹死了……是我害死他的!我害死了我爹爹,我杀了他,我是该死的,我该死……”
她摸上了腰间的宝剑,却被傅俊杰用手按住了。
就在同时,傅俊杰的思感活跃了起来,自动调动起异能护住了他的五官七窍。隐隐地,某段话语在他脑中重复出现,但已失去了原有的蛊惑作用。
“是谁!”
傅俊杰抓住那话语一顿的空隙,一缕思感偕同异能如箭般随着他的吼声,激射向侵者来路。
“咦!”如地下冒出一般,一个手拄龙头铁拐的婆婆出现在他们面前。
邓玉云又恢复了正常,见到眼前这个满脸皱纹,背部还隆起个驼峰般鼓包的人,吓了一跳,不由向傅俊杰的位置退了一步。
“杀人者,必为人所杀!”她阴森森地道,“死者在这里呼唤,生者要付出代价。”
语调之阴寒令两人不禁打了个冷战。
邓玉云硬着头皮道:“你是谁?为什么拦住我们的去路?”
“嘿嘿……”那婆婆眯着的眼睛中射出两道寒芒,“业报不断,因果轮回,老身是你们现时业主,想不管也不行了。”
邓玉云一惊,道:“你要杀我们吗?”
婆婆咧嘴一笑,两排黄黑相间的牙齿更衬得她的可怖。邓玉云只感背后阵阵发凉。
傅俊杰忽然开口道:“阁下也是‘剑花会’中人吧?”
婆婆怪眼一翻,似乎对“她”更感兴趣,反问道:“小妮子听说过‘四圣’没有?”
傅俊杰略一躬身,道:“原来前辈就是‘单峰驼’冯冬凝!失敬失敬。”
“小妮子很有些见识,不错,老身就是冯冬凝。”
“听说阁下与另外‘三圣’一起作了‘剑花会’的护法?”
“咦?”冯冬凝有些意外,“小妮子究竟是什么人?”
“晚辈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呵呵,普通人?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刚才已经自绝于老身面前了。”
“前辈们声名远播,与‘老尊’、‘双狐’、‘三奇’并称中原十大顶尖高手,晚辈虽然见识浅薄,这些英雄事迹还是多有耳闻的。”
“呵呵,小妮子会说话,真讨人喜欢……”
邓玉云悄悄捅了捅傅俊杰,小声道:“原来她是那个什么‘四兽’呀,你为什么称他们‘四圣’?”
哪想冯冬凝听得清清楚楚,冷笑道:“凡夫俗子,肉眼凡胎,哪里懂得道圣之尊?”
邓玉云连忙道:“是、是,看婆婆仙风道骨,真是不辱其名……”
她嘴上似乎说的是“四圣”,心里可想的是“四兽”,暗道果然“名不虚传”。
冯冬凝怎会听不出其双关含义,冷笑几声,却没有追究。她闪烁不定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不知转着什么念头。
经过一阵压抑的沉默,她忽然笑道:“不用怕,老身改主意了,不杀你们。”
邓玉云奇道:“为什么?”
“老身现在很喜欢你们俩,这样吧,只要你们肯拜老身为师,老身不仅在会主那里力保你们,更会传你们老身毕生绝学……”
“不拜、不拜……”未等她说完,邓玉云已连连摇头。
“什么,”冯冬凝面色一沉,两道针般目光直刺在她脸上,“小妮子好不知好歹!许多人苦求着拜老身为师,老身都没有答应!若不是今天心情好,又觉得你们是个人才,哪里会轻言收徒!”
邓玉云被她的凶恶眼神吓到,不觉又向傅俊杰方向退了一步。
傅俊杰道:“难道前辈不是受命而来?”
冯冬凝露出个神秘的表情,道:“老身几时说过?哼,天下之大,有几人可以限制老身?老身虽身在其会,却非跑腿听命的下手,对着老身这个客卿,连会主也只能言‘请’,至于如何去干,还是老身说了算……”
邓玉云插言道:“谁知道你功夫是不是如传闻所言……”
冯冬凝不怒反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点,那小妮子你呢?”
傅俊杰笑了一下,道:“毕竟,拜师需要双方认可同意。”
“好,老身就让你们心服口服。”龙头拐一插,登时没入土中数寸,稳稳树立,冯冬凝抬手道:“老身就用这双肉掌,你们拿上兵器一起上吧。”
邓玉云一听,壮了壮胆,当先走了出来,拔剑道:“那就让我先领教婆婆的高招吧。”
她向来眼高过顶,加上对这“四兽”的旧有印象并不好,自然十分不愿就此被迫归入她的门下。
她知道“皇甫青”此刻有病在身,不宜久战。由她先上,一则消耗冯冬凝些体力;二来让“皇甫青”有时间多了解冯冬凝的招式。
想那邓玉云方才还对这“单峰驼”心怀畏惧,此时却可挺身抢先迎战,这就非要拥有过人的勇气与果敢不可。
傅俊杰自然明了她的心思,不由对她刮目相看。他猜到冯冬凝既生收徒之心,下手断不会太重,也就未加阻拦。
邓玉云低喝一声,踏洪门,走中宫,玉腕一抖,挽起三朵剑花,分刺冯冬凝“将台”、“志堂”、“肩井”。
冯冬凝赞声“好”,脚下一滑,倏忽间已到了右侧。邓玉云一见剑势走空,身形不变,皓腕疾转,一招“斜挂九江”,斜劈过去。冯冬凝伸手抓向其脉门,谁知剑到半途突然反转,反削她脖颈,变招之快,委实令人难以预料。
可惜她的对手并不比寻常。
冯冬凝手式不变,身形则以惊人的快速在原地前后振摆,有惊无险地避了过去。
邓玉云虽知她武艺高强,对她能如此轻松地避过那必杀的一招仍是吃了一惊,银牙一咬,连演绝学,每招每式都是所学剑法中的精华。
冯冬凝也觉出不能单是避让,便挥掌迎上。
这一招架,立刻看出两人差距。
无论邓玉云将剑法挥舞得如何灵巧迅猛,冯冬凝的掌缘俱能恰倒好处地磕向她的拇指。要知道,人手的握力大部分来自拇指,若是被伤,力量必然减少大半。邓玉云自然知道这点,不得不撤手换招。
这还是冯冬凝手下留情,不然,那容她如此轻易换招。
即使如此,随着两人交手时间的延长,冯冬凝那超高手级的气势逐渐强盛,强硬地压迫下来。这是她这等境界人物特有的斗气,不论对手是谁,强弱与否,都会在战斗中自自然然激发出来。
数招一过,邓玉云已香汗淋漓,难以为继了。
旁边的傅俊杰自然看得明白,忽然叫道:“且住!”
两人闻言各自收招。邓玉云退到他身边,平复着稍显紊乱的气息。
冯冬凝笑道:“怎样?服了吧。”
傅俊杰微笑道:“前辈的武功果然不同凡响,晚辈佩服之至。不过,您刚才不是说我们两人皆可与前辈比试吗?现在玉云妹子已败,是否轮到晚辈呢?”
其实,冯冬凝打消阻击两人的原意,转而积极收其为徒,大半还是为了“她”。刚才傅俊杰没有受她独门催眠术蛊惑,更能抓住机会反击,令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刚才并未全力使出催眠术,因此并不认为失败,而对于傅俊杰的定力,她也只是单纯归因于其天赋异禀。当然,傅俊杰偶食奇果的经历,天下又有几人想得到呢?
冯冬凝盯着“她”,好一会儿才道:“看样子小妮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的门道可能多上一�